第九章 河子村
?矮子瞧見我有些走神,冷笑說道:「今兒你要是敢不出這眼力錢,我們哥兒兩個可就不走了。」
我轉身走到櫃檯後面,拎起燒熱的茶壺往杯子里沖了一杯毛尖,坐在椅子上說道:「反正我這店裡也沒什麼生意,你們愛在這待著,我也不攔你。」說完一邊細細品著茶,一邊翻看賬本。
倆人有些愕然。他們還以為我會先給東西估個價,然後要價還價,拿個三五百走人,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不搭理這茬。矮子下巴一抬,拿手點著我說:「我這東西剛才可是在你手裡弄破了相的,你想不賠錢,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沒錢。」我低頭說道。
胖子一愣,隨即擼起袖子就往鋪子里走:「想不到這隅東門還有這麼不開眼的嫩頭,今兒哥們不教教你規矩,你怕是明天連出門的路都不知道往哪開了!」
我抬起頭,用手慢慢摩擦茶杯,此時穿黑衣的女人已經站在門口,雙手抄在胸前,擺明了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我瞧她沒有插手的意思,知道今日肯定不能善了,遂伸出手在櫃檯抽屜里點出五張一百的大鈔出來,交到胖子手上:「拿錢快走吧,我等著出門的。」
胖子見我這麼快就乖乖認慫,面露鄙夷,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又把錢用手指點了一遍:「在隅東門做買賣,不長點腦子可不行。」
矮子在一旁冷笑說道:「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就這貨,還讓咱哥倆走一趟,真他娘的浪費時間。」
「二位怎麼稱呼?」我問道。
「呵,這你就別管了,以後開店就老老實實開店,不該拿的東西不要拿,拿了就趕緊給主人還會去,做生意吃飽了就行,吃多了,怕撐死你!」
胖子沒頭沒屁股地給我留下這麼一句,就帶著瘦子轉身走了,走到門口時還看了黑衣女人一眼,不過我估摸著是瞧見女人長的好看,才忍不住多留意了一秒鐘。
這兩個人越看越不對勁,胖子在前,矮子在後,矮子挑釁時,胖子還一直都攔著,到後來才忍不住要跟我擺道也不過是在試探我的虛實,明顯在唱雙簧呢,特別是臨走時撂下的話,分明是有人在試探我。
會是誰呢?
殺牛二炮的人,還是偷我鋪子的那個傢伙,亦或者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正胡亂琢磨著,站在門口的女人走了進來,對我說道:「該走了。」
我仔細觀察面前這個女人,看來跟我差不多大,穿著一身黑色的修身制服,一款素雅的絲巾系在頸間,手裡拎著一塊被黑色粗布包裹的盒子,扎著個馬尾,面色冷峻,給人一種不太好接近的感覺。
「你認識剛才那兩個傢伙?」我問道。
女人淡淡道:「不認識。」
「不認識你就讓他們這麼欺負我,萬一打起來了,弄傷弄殘了,我用什麼給你們送東西去。」我沒好氣說道。
這個女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見,昨天晚上在柳子巷臨走的時候,就是她喊金振邦出去會客的,在包廂外面直接推門而入,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其他幾個人那麼恭敬,擺明了就是金振邦身邊的秘書或是貼身保鏢之類的角色,金三爺身邊的是人是狗也會兩下子啊,可她居然在門口看戲。
女人見我看穿了,也不尷尬:「會開車嗎?」
我點點頭:「會。」
女人另一隻手又掏出一把車鑰匙放在櫃檯上,淡淡道:「三爺囑咐讓你開車去,天黑之前務必要離開村子,要是出了什麼事,三爺和盜門是不會替你收屍的。」
「收屍?」我微微一愣,心知這次去河子村肯定沒有金振邦說的那麼簡單,但也不至於丟命這麼嚴重吧?
女人說道:「記住三爺交代給你的話,牽羊不倒斗,雞鳴不露頭,明天一早三爺會在柳子巷等你。」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鬼迷心竅用「察物出塵」的手段道破那塊「狗打油」。早知道惹出今天這個麻煩,不如當初直接出價把金一條從金振邦手裡贖回來,錢是王八蛋,有花就有賺,然後安安生生地開店過日子。現在倒好,捅了一個馬蜂窩。我自詡謹慎,卻終究是沒有勘破這名利心。
三爺轉交給我的話我默念了幾遍記在心裡,等女人走了之後,收拾收拾屋子,帶了幾件防身用的工具,便將鋪子落鎖出門了。
三爺給我準備的車子一出門就看見了,一輛嶄新的沒有上牌照的吉普越野,我拿鑰匙開門,上車之後顯示檢查了一遍油箱,從隅東門到河子口來回三百多公里,滿箱油也夠跑了。
今天天稍微有點熱,車子跑起來塵土飛揚,我買了瓶汽水在開車,一邊開一邊喝,打算一口氣直接開到目的地,爭取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那裡,回到城市。
河子村地處在天津衛周邊一個名叫寧海縣下屬的河窪子里,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平原和山丘,想找一些風景,但是這一帶每年都被雨季的海河水沖刷,風化的十分嚴重,而河水衝去表土后,植被無法生長,惡性循環,年復一年,最後只剩下稀疏的乾枯樹榦,黑灰色的河床,景色十分單調。
一路同行的,還有兩個從北京來的教授和大學生,人是我在離開寧海縣的路上撿的,據說是民族大學學民俗的,學校里出了課題,他們就到河子口來收集素材來了。
我沒上過大學,所以對有知識文化的人還是挺敬重的,特別是看二人的穿著氣質,一看就跟我們老在隅東門接觸的那些頑主完全不一樣,容易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他們兩個聽說我是倒騰玉器的,也對我很感興趣。一路上問了不少有關於玉器古董相關方面的知識,一邊聽還一邊拿筆記,這讓我大大滿足了一把虛榮心的同時,對接下來的行程也多少有點踏實了下來。
車子經過兩個小時的山路顛簸,終於在海河岸邊上停了下來,由於時代的原因,那個時期社會基建並不發達,陸路不通的地方就只能走水路,黑衣女人臨行時曾告訴過我河面上有船夫擺渡,就不必太過擔心。
我先幫他們兩個把行禮搬下車,然後把車子停在離著河面稍遠的路邊上,免得河水突然上漲,再把車搭進去了。
三個人站在河邊渡口上,隱隱能聽見河對面傳來的狗叫聲。老教授告訴我說,河子村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村,打明朝嘉靖年間就有了,全村攏共不到三百人,到現在依舊保持著許多古老的傳統,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將河子村裡一些已經在外界遺失的傳統記錄下來,修正進教材里,讓更多的世人了解到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
我聽的熱血沸騰,突然覺得跟他們比我簡直就是一個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又閑聊了幾句,遠遠地,就瞧見一隻小船晃晃悠悠地,從河對面劃過來。
由於船小一次最多只能載兩個人過河,我就讓教授跟學生先過河上岸,自己在岸邊等了一會兒,抽了兩根煙的功夫,船夫又把船劃了回來。
船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漢,手上和臉上皺紋橫生,埋頭划船也不說話,我就掏了根中華遞給他,問道:「您這幾點下班啊?」
「五點。」老漢說道。
「收工可夠早的。」
我笑了笑,自己掏出根煙點上,看著河對岸的村莊越來越近,忍不住問道:「咱這村子,有沒有一個姓季的中年人?」
老漢看了我一眼:「沒有。」
「沒有?」
我愣了愣,但此時船已經逐漸靠岸,我站在船頭,看著在視線中越來越清晰的村落,眉頭直接皺了起來:「村子里有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