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蒼山劍客(下)
雒新步法一閃,截住伊願,叫道:「還未比完,不許離開。」長劍一封,一式「鶴雲飛雪」封住伊願去路。伊願無奈,只得長劍一遞,化解雒新攻式,雒新的劍法比起王博等要高出不少,二人你來我往,戰了二十餘回,伊願大喝一聲,腳踏中宮,劍作槍使,一式「江水穿流」,雒新避無可避,伊願劍勢速收,但雒新胸前衣服已被刺穿了一個小洞。
伊願道:「還比不比?」鍾承訓道:「當然要比。」一挺長劍,又跳上前來,伊願無奈,只得起劍相迎,二人交手,不過六七招,伊願劍尖一震,內勁噝噝作響,使一粘字訣,鍾承訓長劍被如膏糖一般,被伊願長劍死死粘住,伊願內力一撤,鍾承訓立足不穩,噔噔噔向前邁了幾大步,伊願長劍一展,在鍾承訓屁股上重重一拍,鍾承訓撲通一聲,跌了個狗搶屎。
伊願道:「還比不比?」一人在身後應道:「當然要比。」伊願回首一望,卻見莫高聲、謝蒼山和謝成三人站在身後。謝蒼山笑道:「侄兒劍法如此高明,我蒼山弟子四人上陣,不過片刻功夫,齊齊敗北,我久卧雲南,孤陋寡聞,想不到杭州城,竟出了如此厲害的青年劍術高手,也想向侄兒討教一二啊。」伊願施禮道:「原來是伯父大人,小侄劍法粗淺,怎入得了伯父您老人家的法眼?」莫高聲道:「伊願,謝大俠是一代武學宗師,他要與你比劍,實是想指點於你,你不多謝怎的反而推卻?」伊願見莫高聲如此一說,只得道:「小侄兒恭候伯父賜教。」謝成道:「願弟,我父親二十年前劍法便名震江湖,是咱們西南武林的第一高人,你須得用心應對。」
伊願道:「多謝大哥提醒。」謝蒼山接過雒新的長劍,說道:「侄兒先請。」伊願道:「小侄兒有僭。」再不客套,一式「天地水回」,攻謝蒼山下盤,謝蒼山並不避讓,待伊願長劍近前,手腕一轉,長劍反削伊願右腕,伊願只得變招,一式「荊江水流」,取謝蒼山中宮,謝蒼山一劍擊出,劍身嗡嗡作響,伊願見謝蒼山內力如此雄厚,不禁大吃一驚,只得迅速變招,以快打強。
二人一交上手,眾人但見兩團劍光旋迴打轉,伊願劍法森森點點,如千筍聳立,石林競秀,謝蒼山出劍精確,如蒼龍吟嘯,猛虎撲食,實是非常精彩。謝成嘆道:「想不到願弟劍法如此高明,我等蒼山弟子,只怕差他甚多。」莫高聲看得也不住頷首,伊願是他門下弟子,能有今日成就,他顏面豈不大有光彩?
莫高聲也是一代劍術大家,當世四大劍法流派,第一便是祝融劍法,以劍聖祝商為翹楚。第二是武當劍法,以松仁道長為首。第三數荊楚劍法,以餘子川為最。第四便是這蒼山劍法,以謝蒼山為代表,這四派劍法都聞名江湖,原本不分高下,只在個人修為,現下當世兩大劍法傳人一較雌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二人過了五十餘招,漸漸的伊願落了下風,莫高聲在旁看得清楚,提示道:「他若礁石他自強,我似流水不相傷,水滴穿石在持久,大浪滔天石亦慌。」伊願聞言一震,心道:莫先生之意,乃是說謝伯父內力精深,如礁石般沉穩,不易撼動,我不能強攻疾取,當學那穿石海水,須得緩來慢攻,候他破綻一露,便趁機一招取勝。當下劍式一變,以守為攻。他內力比謝蒼山低了不少,若是進攻,長劍又不敢相碰,怕謝蒼山以內力取勝,只得以快打強,但採取守勢,卻出力甚少,利於久戰。
謝蒼山見伊願領會莫高聲語意,暗贊道這小子果然聰明,戰得興起,大喝一聲,全取攻勢,全然不守。謝蒼山一劍揮出,笑道:「侄兒小心,我這式『三陽蓮開』,得自蒼山三陽、蓮花二峰,威力頗大,你要小心應付。」伊願激起雄心,叫道:「侄兒不怕,伯父儘管使來。」謝蒼山便不言語,起劍疾攻,伊願長劍陡轉,也是變招疾迅。謝蒼山連攻十餘式,都被伊願化解開來,心下不禁大讚荊楚神劍有此傳人,餘子川當可含笑欣慰,可惜蒼山劍派,自二弟謝志和戰死玉帶山後,再也沒了像伊願這般的苗子,一時心下感嘆不已。
眾人但覺二人大戰,攻擊者劍如波濤,層層盪開,連綿不絕。防守的,勢如長堤,堅勞穩固,巋然不動。謝蒼山一劍擊出,朵朵蓮花開於虛空,如宛轉之水,前赴後繼。伊願劍式飛起處,裊裊青煙升至長空,如千層青雲,風起雲湧。蒼山的,煙也、雲也、雪也,全部攻來。荊楚的,水也、樹也、山也,都來阻擋。二人轉眼間已過了一百二十餘招,再要下去,若戰至兩百招外,謝蒼山一代武學宗師的顏面便不好看,當下一變劍招,一式「鶴雲飛雪」。他這一招使來,比之雒新,何止高了百倍千倍?伊願無法破解,只得收劍認輸。
謝蒼山笑道:「真想不到,莫兄竟然調教出了如此傑出的弟子,謝某佩服之至。」莫高聲見伊願臨戰不慌,居然能在謝蒼山手下走上一百二十餘招,雖然輸了,但謝蒼山在伊願這個年紀,那是差了太多,心頭大喜,嘴上卻道:「這孩子甚是頑劣,不過是謝兄劍下留情罷了。」謝蒼山嘆道:「這孩子劍法若假以時日,只怕會成為當今武林一朵奇葩。若是莫兄不怪,我願意將蒼山劍法傳給我這侄兒。」
莫高聲道:「你這孩子,還不快跪頭拜謝,謝掌門一代宗師,他願意指點於你,實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份。」伊願聞言向謝蒼山拜了三拜,謝蒼山雙手扶起伊願,笑道:「我謝蒼山一生,最是欣賞像你這等聰慧少年,昔年我二十七歲接任點蒼掌門,此後三年,我創了這套蒼山劍法,當日在南嶽和劍聖祝商切磋,他要勝我這套蒼山劍法,也須得在五六百招外,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劍法造詣如此深厚,實是餘子川大俠的福氣啊。」伊願道:「伯父謬讚,侄兒天性愚魯,不過是伯父有心抬愛罷了。」
謝蒼山道:「好,好,你和成兒是結拜兄弟,算來也是我的半子,他日里你能用我蒼山劍法,行俠江湖,也算我謝蒼山不虛此杭州一行。」莫高聲自然就勢奉承幾句,少不得又說了伊願刁鑽調皮等語,真是良藥苦口,師者父母心也。
謝蒼山言出必行,他日日等伊願散學后便到大觀書院來教授伊願劍法,謝成也在一旁練習,伊願本來得到謝成的指點,對蒼山劍法也很熟悉,現下經謝蒼山一講,以前許多不明白之處,統統茅塞大開,不及一月,伊願劍法較之以前大有長進,莫高聲在旁看得又驚又喜。這一日學院組織去西湖遊玩,眾學生一路興高采烈,吵吵嚷嚷,謝蒼山也帶領雲南茶莊眾多家眷前往,西湖之上頓時喧聲四起,眾大觀學子在謝玉貞面前吟詩作對,爭相顯擺,只望博得美人一顧。伊願多日不見謝玉貞,但見她仍舊桃腮杏目,笑魘如花,與周南山在玉帶橋上有說有笑,不禁心下酸楚,當下避開眾人,到岳王墳邊找株柳樹蹲了下去。
眾大觀學子正玩得盡興,卻聽得一人叫道:「各位大觀學子,快叫伊願出來。」眾大觀學子四顧不見伊願,紛紛驚訝道:「伊願不在此處。」那人對同來眾人道:「你們快些尋找,免得小姐等的焦急。」其餘人道:「是,小的們這就前去尋找。」當下四散開來,伊願聞聲望去,見那些人自己都不認識,又不知發生了何事,當下叫道:「各位兄台,不知找在下何事?」那人道:「伊公子叫小的好找,我家大人讓小的前來請伊公子到府上一敘。」
伊願道:「你家大人是哪位?」那人道:「就是杭州學政陳鴻圖大人,小人是陳府的管家陳福,請伊公子趕快隨小的回府復命。」伊願一見是官場中人,心頭老大不願,他平素不羈,不拘禮儀,最怕官場繁文縟節,當下不知如何推辭,只得說道:「陳管家,不知陳大人找小的何事?」陳福道:「這個我等不知,伊公子去了便知,不須多問。」伊願只得道:「待我稟明先生再做打算。」陳福道:「那你快些。」伊願見莫高聲就在玉帶橋上,當下慢慢騰騰,走了半天才走到莫高聲身旁,那陳福在身後大聲催促,伊願只當沒有聽見。
莫高聲見陳府請伊願前往,擔憂伊願說話不知高低,得罪官場中人,給書院增添麻煩,便道:「你不要理那陳福,陳大人雖是學政,但終究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你找個借口遛掉,若是陳大人真有要事相商,必定會來書院見你,到時我們都在,他要尋找麻煩也不容易。」伊願得言大喜,他本來就不想去,既然莫高聲如此說來,便無顧忌,當下向陳福道:「陳管家,今日家母有事,叫我早些回家,我明日再到府上拜見陳大人。」他說話從來邏輯混亂,顛三倒四,起先說要問過先生,現下問了先生又推說家裡有事,那陳福服侍陳鴻圖多年,是一個察言觀色的好手,一聞此言,便知伊願耍賴,知道事情不妙,叫道:「大伙兒注意,快快攔住伊公子,今日里便是綁也要把他綁到府上去,不然回去無法交差。」
眾家丁聞言,前追后堵,將玉帶橋兩邊團團堵住,陳福見伊願在玉帶橋上插翅難飛,心頭大石落地,笑道:「伊公子,識相的快隨我等回去,否則動起手來,伊公子顏面上不好看。」伊願一望西湖,見湖面上浮萍茂盛,不禁笑道:「陳管家,你要捉我去陳府,今日里可打錯了算盤。」將身一縱,展開輕功,在浮萍上足尖一點,幾個來回,已消失於西湖之上。陳福見伊願如同神仙一樣在湖面上飛來飛去,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伊願離開西湖,向北而行,不一刻來到初陽台上,那初陽台在葛嶺之上,是西湖景區的高點,站在初陽台上舉目遠眺,西湖風光盡收眼底,伊願見那湖中孤山果然孤伶伶的傲立於西湖之中,真是山如其名,一念思至不日蘇杭名士的雅集大會便在那孤山上召開,屆時自己也將有緣參加,雖然敬陪末座,但彼時吟詩斗酒,賞花觀月,不知有多少文朋詩友把燭言歡,那正是:數不盡的詩情畫意,道不完的風流韻事,唱不盡的春花秋月,看不完的西湖盛景,端的是好一個文士雅集。
伊願越想心頭越是歡喜,三年前他雖然勝了才藝大會,但文荊川不讓他參加,說年紀尚輕,不可四處張揚,他雖然頗不情願,想同文荊川爭辯幾句,但文荊川雙目一瞪,他便灰溜溜的逃走,不敢多言。這一次在蘇州勝了才藝大會,文荊川明明白白的同意他參加孤山雅集,只是讓他屆時少說多聽,雖然裝一個啞巴,但那孤山雅集,蘇州兩地有資格參加的,也不過三四十人,多少人使錢弄權,辦法用盡也無法參加,試想他區區一介少年,能夠親臨目睹,怎不令他心下歡喜?
他神思飛揚,想到高興處,不禁哈哈一笑,一人在身旁柔聲道:「相公,你笑什麼呀?」伊願回頭一看,正是那陳府千金陳婉言,不禁一怔,道:「陳、陳、小姐,你來此地何事?」陳婉言笑道:「我來找我家相公。」伊願道:「你家相公是誰?我不知曉,陳小姐你先找找,我不打擾你了。」言畢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四下里逃竄。那陳婉言見伊願逃跑,也不著急,柔聲道:「相公,你慢些走,小心跌倒。」伊願哪管其它,慌不擇路,正跑得興起,一人惡狠狠道:「小子,哪裡逃?」
伊願抬頭一望,正是胖大夫項高陽,那項高陽道:「小子,你欺瞞學政大人,說是身中絕毒,害得學政大人千金不明情由,差點上了你小子的當,幸喜我及時發現,便稟明了學政大人,大人頗是生氣,說你刁鑽狡猾,要強加教誨,方能成器。我見大人說的有理,便自告奮勇來捉你到陳府受教。」
伊願苦道:「項神醫,你我確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苦苦糾纏,不放過我?」項高陽似笑非笑道:「不子,你喝了我的千年參湯,理應和我閨女成親,但那謝蒼山湊巧救了我一命,他替你說話,我便無法當場找你麻煩,但是你平白的浪費了我那碗千年參湯,我越想越是可惜,我女兒得不到你,也必定給你找些麻煩,叫你這小子一輩子活在窩囊之中。」言畢哈哈大笑,一身肥肉隨之顫動。
伊願知道這項高陽頗不好招惹,現下自己一人,掂量打也打不過他,只得道:「項神醫,你要我如何陪你參湯?」項高陽道:「這個要看你如何舉動。」伊願道:「依你之意如何?」項高陽道:「你小子狡猾,說話不算,我不同你說,我今日里將你抓到陳府,瞧你整日里受那陳小姐折磨,我看著心下高興,便是那碗參湯也就不掛懷了。」伊願苦道:「項神醫,天下如此之大,你何苦瞄準我一人不鬆手?」項高陽得意洋洋,大聲笑道:「原也不想捉你,但你喝了我的參湯,那是非要討回些便宜來不可的。」
伊願趁項高陽大笑,一個轉身,向另一條路逃去。那項高陽見伊願滑不溜手,忙收住笑聲,展開輕功,拚命追趕。伊願喝了那碗千年參湯,又得項高陽施以金針**,內力大有長進,一展開輕功,便如燕子一般,幾個跳落已到二里開外。那項高陽雖然身子肥大,看上去行動遲笨,但輕身功夫比之伊願卻只高不低,二人一前一後,不到半炷香功夫,已跑了七八里遠,伊願不行直路,每等項高陽一把要抓住自己之時,倏一轉身,橫著里跑開,項高陽一把抓空,氣得破口大罵。
伊願哪顧得上還口,只後悔當初娘親沒有給他生三條腿,項高陽畢竟內力高出伊願不少,再跑了約一里路,項高陽一把死死抓住伊願,劈手就是兩記耳光,打得伊願火星直冒。項高陽邊打邊道:「我叫你調皮,我叫你亂跑,我叫你調皮,我叫你亂跑。」伊願苦道:「我不跑了,你先鬆手,我願意隨前輩去陳府。」項高陽道:「你這小子滑不溜手,我一鬆開,你就又跑得不見蹤影。」伊願碰到這項高陽,那時金兀朮碰上了岳飛,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項高陽押著伊願,二人推推搡搡,走了半天才走到陳府,陳婉言見伊願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心疼道:「相公,你得了什麼重病?怎的臉龐腫成這般模樣?」伊願道:「是毒藥發作所致,並非疾病。」陳婉言道:「項叔叔,你快給我家相公診治一番,以防毒藥攻心。」項高陽似笑非笑道:「這小子所中之毒解法甚是簡單,陳小姐不須憂慮,這個你也會做,你只要每日里扇這小子幾記耳光,待他臉龐腫起,毒素便開始排泄,不足一月,全身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