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還好你還在
?「不,你不是你不是。」時月輕輕搖著頭,重複著,強迫自己去面對什麼似的,不舍地流了淚。
「我是,我是安然,我就是安然啊。」顧亦安抓住時月的胳膊,卻又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一聲驚呼中放手。
莫名地,開始懷疑自己,是安然嗎?安然是不會讓安歌受傷哭泣的,可是他呢?
輕輕捧起時月的臉,一點點擦去臉頰上的淚水,「我以為你死了,他們給你辦了葬禮,我不敢去,我害怕,我怕我走到那看著你冷冰冰地躺著。我也不敢回去,我怕極了那個城市,每一處都留著我們的足記回去又回不到曾經。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找了很多個,丫頭。你知道嗎,每一個都很像你,鼻子嘴巴身材,每一個人都有像你的地方,我想啊,就這樣拼拼湊湊就是一個完整的你了。」
「直到那天在醫務室我看見你,看見你的眼睛,我就開始想是不是你回來了,我盜了林衍的號,我接近你。我承認開始的時候是玩玩的心態,可是我越近這個叫時月的女孩,就越是想起你,我多希望你們倆就是同一個人。直到今天你說,安然,我回來了。你知道我多開心嗎?」
「可是我現在希望我沒有活過來。」
「不——」不願再聽她說下去,捂住她的嘴,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然而也只是自欺欺人。拒絕這件事,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一雙眼睛寫滿了失望地望著顧亦安。
此刻他明白了林衍為什麼她不願跟他走,一別數年他們都變了,正如她說的他不是安然。
是啊,當了三年多的顧亦安,浪蕩公子哥顧亦安怎麼還會是曾經那個懵懂無畏的少年。分開的歲月里,在記憶中的人都慢慢地變得完美不可觸碰,最完美的時候突然見了真實的模樣,瞬間那美好的形象就坍塌不復存在。
他想,她一定特別想他,比他想她還要想他,一定在心裡給了他一個無可替代的位置。一個現在的他也不能取代的位置。
「你走吧,就當我們沒有見過。」時月輕聲說,不等顧亦安拒絕,又難以相信地強迫自己面對現實,「我真傻,顧家的少爺,居然忘了你就是顧亦安。」
彷彿什麼是多麼污穢的詞似的,說得噁心,「你不是安然,安然已經死了。」
「我是!我是安然!」
「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把那些心裡話留給你的丫頭們吧。」
「我不走。」
下定了決心似的不理顧亦安,別過頭閉上眼睛任顧亦安怎麼呼喚都聽不見一般。
顧亦安一遍遍的喊著安歌的名字,終於引來的醫生的不滿——
許世安依靠在門框上,不耐煩地敲敲門,「喂,病人該休息了,請你滾出去!」
顧亦安不理會,繼續等時月的回復,死死守在床前。他不相信她真的這麼絕情,生死兩別後的重逢就這麼忍心這樣斷開,他不相信。
「安歌,你睜開眼睛,你看著我,這不是真的,你需要我的,安歌!」
果真時月睜開了眼,顧亦安以為有了轉機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人拽著衣領與時月拉開了距離。看著林衍憤怒的眼神他才意識到碰到了時月的傷口,白色的繃帶開始染上紅暈。
「你的出現只會讓她受傷,請你離開!」林衍用最後的理智心平氣和地說。
而許世安卻沒有林衍的好脾氣,直接扯著顧亦安的領子,「廢什麼話,滾出去!」說著,手上用力把顧亦安甩到門外。
顧亦安用盡全身力氣往屋裡去,一遍遍地呼喚一遍遍地換來沉默,直到淚水模糊了雙眼才聽到一聲遙遠地輕聲地回應。虛弱的聽不真切的呼喚,遠在天邊又近在咫尺——
「亦安,亦安。」
阿飛撐著身子看著顧亦安的床鋪,這大早上的天還沒亮就被一個毛絨絨的不明物體拍醒,醒了以後才發現是肥貓六月,才發現顧亦安在做噩夢。
夢裡的顧亦安終於聽出是阿飛的聲音,遠遠地一點點清晰,阿飛的聲音一點點接近,一點點打破醫院的場景。
所有的建築如沙般消散,沒有安歌也沒有時月。終於顧亦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一個夢,然而卻又跌入另一個無盡的黑暗,黑暗中一個白色的身影,時月還是安歌他分不清,背對著他,一點點走遠,「不,別走!」
聲音留不住故人,看著她慢慢走遠,動彈不得。耳邊儘是阿飛的聲音,在對面,在姑娘的身側,「阿飛?太好了,幫我攔住她!」
「攔住她?你不說不認識她嗎?」夢裡的阿飛拿著顧亦安給的假畫像,沒有平常的隨和好脾氣,「我拿你當兄弟,你就這麼騙我?還想我幫你?想什麼呢?」
「我……這個回來再解釋好嗎?」
「呵,算了吧。我看你壓根沒我這個哥們,得,當我這三年照顧了條狗,再見了您嘞,您自個玩吧,爺我不封奉陪了。」一揚手,撕碎的畫像漂散在空中,一片片落向顧亦安,每一張碎片上都有寫著阿飛如何照顧他,從三年前把他從馬路上扛回再到宿舍的夜裡一遍遍把他從噩夢中叫醒……
再見,沒有再見。
不,不要,不要走!
安歌,時月,六月,姐姐,阿飛,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喂,顧亦安!」阿飛皺了眉,怎麼回事,平常喊兩聲就醒了的,怎麼非旦不醒還更嚴重了呢?
「顧亦安,醒醒,那是個夢!」
瞧見依然沒有用,一個翻身起來,拍拍六月的背,「你先去,拿爪子撓他!」
喵喵喵,收到!
放出了六月,再緊接著下床往對面去,生怕六月這孩子手下沒準一爪子毀了顧亦安人神共憤的臉。
「哎哎哎,大外甥呦,注意你舅舅的寶貝臉。」萬幸的是在六月下爪子前制止了一場悲劇,「臉可是要留給你未來舅媽的。」然而想到某人女友萬千,瞬間後悔,適當毀容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適當讓他做個噩夢反省反省也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想是這麼想,畢竟相處了三年還久,沒有基情也是有感情的。站在顧亦安床頭,伸出手沖著顧亦安的臉就是一通亂扯,「喂喂喂,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兄弟你做夢呢!」
喵嗚~
六月配合地叫一嗓子,然卻不是叫顧亦安起床而是叫阿飛住手——小爪子按住阿飛扯顧亦安的手,彷彿再說,你不是說不能碰臉嗎?這可是我舅媽的所有物!
「嘿,你個小貓貓,鬆開我。」阿飛抽出手趁六月不備再去扯另外一半臉。
喵喵喵,不松不松!
六月不甘示弱眼疾爪快,飛速再次按住阿飛的手。
阿飛見狀抽出手再轉戰回到另一半臉,六月瞬間跟上再次按住。如此反覆幾個回合,啪啪地打的是顧亦安的臉。終於不負眾望地,顧亦安在打臉聲中恢復意識。
微微睜開眼,入目是一片模糊的黑,昏暗不明中看著兩個影子,皺了眉不知今夕是何年——
誰?安歌?時月?
終於願意見我了嗎?
伸出手去捉,迷離著雙眼抱住一個影子,不論是什麼身份留在我身邊就好。
緊緊地抱在懷裡,瘦小得不成樣子,疑惑中慢慢清醒。六月嗎?你也恢復了是嗎?對不起,舅舅對不住你……
朦朦朧朧中感覺到身側還有人,下意識地轉身,夢裡分不清身側的人,伸出的手還沒有碰到枕邊人就被劇烈的搖晃打破夢境。
夢境破碎的瞬間顧亦安看清面前的人是阿飛——
阿飛,就知道你不會真的怪我!
激動地抓住阿飛的手,這一抓對他來說不要緊,但是卻抓出了阿飛的不愉快的回憶。
一瞬間,阿飛想起三年前的某個夜晚,某個喝醉的人仗著自己失戀強行奪了他的初吻。頓時後背一涼,甩開顧亦安的手捂著嘴向後退兩步。
顧亦安不明所以地眨著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才意識到是在宿舍。
宿舍?
怎麼?是夢嗎?
剎那間心安,慶幸是個夢,你們都還在,沒有人受傷沒有人離開。
「喂,你——醒了沒?」阿飛謹慎地發問,小心翼翼地不敢接近,生怕那位少爺哪根筋搭錯上來再啃他一口。
「嗯,」顧亦安抱著六月,前前後後檢查一遍確定了沒有傷口,「醒了。」
醒了,是個夢,你沒有逃過一劫,更沒有再回來我的生命里。
「醒了就好。」阿飛長長地呼一口氣,三分是因為顧亦安逃離了夢魘,另外七分是為自己逃過被一個男的再次強吻的悲劇。
黎明前的黑暗過去,太陽慢慢生氣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帘照亮原本漆黑的宿舍,前前後後不過幾分鐘,卻似整個夜那麼漫長。
顧亦安一夢徹底清醒,醒了后才覺得夢境的混亂。熟悉的食堂場景無非是那日的重現,時間都不曾改變,甚至路上的人還是那幾個,或許可以欺騙一下自己時月是重生的安歌,然而又無法說服自己去忽視時月一直是時月的事實。
她不可能剪短髮,更不可能遇上不可能發狂的前女友。六月一隻貓不可能跟人一起進手術室,許世安一個中醫也不可能出現在西醫的手術室……
所有的一切說不通,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騙一個人那麼的難。
然而又讓他心有餘悸,夢雖是夢,但,林衍終究會發現收不到時月的消息,許世安也會真的把他打個半殘,姐姐會真的因為六月受傷而決絕離開,阿飛……或許也會有一天沒了所有的耐心然後轉身離去。
還有安歌,還有時月……
兩個人,一個已經離開,另一個……該去怎麼面對?如果有一天我告訴你,我是顧亦安,那個女孩兒們喜歡男孩兒們嫉妒的顧亦安,你會怎麼做?
撐著身子坐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實,教他不得不去面對。再一次抱著六月檢查一番,第一次覺得抱著它這麼的溫暖。
餘光瞧見阿飛,亦是第一次覺得有此摯友此生幸矣。然而欣慰的目光落在阿飛眼裡卻成了另一番驚悚,捂著嘴再往後退一步,「你你你你你,又想幹什麼?」
瞬間,顧亦安笑了,也想起三年前的少兒不宜,「不幹嘛,想讓你上來,我們聊聊人生。」
「你個死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