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周日下午六點十分,他剛從機場出來就打車回家,敲了半天門裡面也沒迴音,掏出鑰匙開門進屋,不知道她幹嗎去了。顧硯書在沙發上坐下剛準備喘口氣,忽然看見茶几上擺著一張銀行卡,還有一串鑰匙。銀行卡是他的,鑰匙也是他給她的,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起身到卧室打開衣櫃,裡面多是他的衣服和整理好的空衣架。
那一瞬間他的心情很複雜,有震怒,有茫然,但更多的是驚慌。這麼多年來來她改變了許多,樣貌、身材、能力,但是遇事衝動任性、蠻不講理這一點倒是一點沒變。
電話響了第三遍她才接起。
「你去哪兒了?」
不做聲。
「你回來咱倆談談,把話說清楚。」
隔了許久,她才悶悶地說了聲「嗯」。
昨天她衝動之下決定離家出走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要讓他著急,要讓他後悔,還特別有骨氣地把銀行卡留下。打包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她突然就迷茫了:偌大的城市她竟然不知道往何處去,在原地糾結打轉三分鐘以後,她打了輛車去附近的酒店。
掛了電話之後她跑進洗手間拾掇了一番才慢吞吞地出門。
公寓門虛掩著,許是他給留的門。
周亦棋進來的時候,他正靠在沙發上抽煙,一言不發。她也不說話,站在玄關處不進不退,等著他開口。
「你什麼意思?」顧硯書將煙在煙灰缸里摁滅,並沒有看她。
「沒什麼意思,這是你的房子,你不想看見我直說就是了,用不著拐彎抹角假裝出差。」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周亦棋你能不能講講道理?一天到晚跟人唱反調有意思嗎?」
他只有在特別生氣的時候才會喊她的全名。周亦棋在此刻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人根本沒那麼愛她,嫌棄她,丟下她,現在還凶她!
「我跟你唱反調?那你就重新去找個聽你話的,溫柔懂事又體貼的好了。我看伍阮就挺好的,性感又漂亮,你們是同學又是同事,認識時間長共同話題也多,不像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道,跟你也沒話說只能唱反調!」她負氣說到最後,可悲的發現其實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你非要跟我這麼說話?」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我就要這麼說話,我就要跟你分手......」
「你說什麼?」神色嚴肅,語調也冷了幾分。
她看著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樣,心一橫負氣地說道:「我說我要跟你分手。」
顧硯書點點頭,坐會沙發上:「行,」他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含在嘴裡,「隨你便。」
周亦棋吸吸鼻子:「那我走了,我的東西你之後寄給我,實在不想寄就扔掉。」說完就朝門口走去,他始終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沒有挽留她。
她邊走邊哭,下樓在哭,計程車上也在哭,電梯里還在哭,與她擦肩而過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有個好心的中學生還遞給她一小包紙巾。
顧硯書在沙發上坐著,像是僵硬的牽線木偶一動不動,可是在下一秒他起身衝出門去,毫無徵兆。許是之前幾分鐘的猶疑,那輛計程車已經在轉彎的路口絕塵而去。
他站在馬路邊喘著氣,這時才發現他根本沒想過追出來見到她要說些什麼。他們怎麼變成這樣了呢?究竟是因為一句話,一個人,還是兩人之間其實早已積怨已久?
周亦棋在酒店裡待了幾天,在網上找到了一個出租的二手房,交了房租搬過去那天,突然發現自己荷包空空,所剩無幾。她坐在破舊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獃的時候,突然後悔沒狠狠敲他一筆分手費,好讓自己在短時間內吃穿不愁。
老舊小區的出租屋裡總是瀰漫著一股陳年霉味,又濕又重的空氣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樓道里昏黃不定的燈光,吱吱呀呀的木質門上總有潮蟲的身影。深夜裡陌生男人的咳嗽聲、腳步聲,還有女人尖細的嗓音摧殘著她脆弱的神經,門外一旦有響動,她便豎起耳朵全身戒備。還有老鼠,總在半夜裡出沒,囂張地滿屋亂竄,示威一樣偷吃她的薯片。
這裡的種種讓她充滿了不安全感,那個混蛋到底知不知道怎麼談戀愛,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在女朋友負氣出走的時候,不會一把抱她進懷裡?電話沒有,消息沒有,是鐵了心想分手是吧?
行,分就分,誰怕誰。
於是,鐵了心要分手的周亦棋在租房以後的第三天一大早給顧硯書發了條信息:
建設路一段981號137弄301室,這是我現在的地址,你有空的時候把我的東西給我寄過來吧。
按下發送鍵以後她盯著對話框不動,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沒有迴音。
她絕望地倒回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再說。反正台階已經給他了,下不下來就看他的造化。
中午她被餓醒以後迷迷糊糊拿起手機看時間,發現他在一個小時之前回的那條消息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對話框里:
好,我今天下班以後給你快遞過去。
「七竅流血」、「如遭雷劈」都不足以描述周亦棋此刻的心情。書獃子果然是書獃子,十六歲的時候不開竅,二十六歲也不開竅,都把地址告訴你了,不會說過來道歉接她回家?不會順著台階下?
真蠢。
她也蠢。怎麼就這麼衝動呢,搞成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多尷尬,難道要主動服軟嗎?
下午六點,周亦棋出門去了趟小區對面的超市買了點東西,她拎著塑料袋剛從樓梯口走出來就看見自己的那個出租屋門口坐了個人,白色短袖黑色長褲,簡潔清雋的模樣與破敗傾頹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腳邊有幾個煙頭。看到她以後顧硯書起身拍拍褲子朝她走過去,十幾步的距離而已,他竟走得些微凝重。這過去的幾天他也有氣,氣她任性妄為,氣她輕易說分離,於是賭氣不聯繫她。但是每當下班回家面對空蕩蕩黑漆漆的客廳時,心裡也跟著空了,她明明不在但是屋子裡彷彿總有她的聲音,她的氣味。
找她回來吧,在一起總才是好的。否則每天擔心她過得不好,怕她被人欺負,就連午休做夢都夢見她在偷偷哭。
就在他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周亦棋卻任性地將頭一扭,委屈中帶著點點狎昵:「你來這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