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紅樓夢》沒寫完,《海上花》無人知(3)
不過也許《海上花》的確不是一本容易讓每個人都一見鍾情的書。我自己就是個現成的例子。雖然早在1996年就擁有了張愛玲「全集」,大約也是熟讀了的,因為很快就學起「張腔」來——當我回看那一時所寫關於張愛玲的文章——唯讀《海上花》的印象完全沒有。後來應該還讀過。知道個趙二寶的故事。一直擱著直到2009年春節剛過,湊巧拿起第一本書便是它,好看!寫了一篇感想。然後就是2010年,也是春節剛過,想:「今年還是先看看它如何?」這一看,不得了,「轟隆」,掉了下去。太好看了,連錯別字都彷彿不見了——再說網上也有了吳語原版可對照——連吳語版也看起來。後來我也不覺得吳語方言是我閱讀的障礙了,一併喜歡上,就像喜歡粵語一樣。
然而這一年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讓我這隻生物進化了。張愛玲說她十三四歲第一次看此書就著迷,並種下了一生的根兒,對比之下原來我這庸才所能做的唯有等待時間過去,歲數到了,開點小竅。只奇怪和慶幸這本初看之下毫無興趣的書,在這些年大搬小搬很多書都不知所終的情況下竟一直留著。大約是出於對張愛玲的喜愛和信賴。這正是:
識真珠張愛玲兩相譯,
不知味朱映曉幾讀之。
朱映曉
2010年8月
註譯《海上花》幾乎是張愛玲文學工作的終點——還有研究《紅樓夢》。
筆者按:《小團圓》一出——2009年的一天,某電視台談話節目,一位教授先生說(大意):「我本來已經寫好一本關於張愛玲的書,現在看來,呃,差不多都要重寫了……《小團圓》實在把很多東西都顛覆了……」我想同樣為此煩惱的應該不止他一個。我不免想回看我寫過的為數並不算多的關於張愛玲的文章——又不想看,我對寫過的文章大半都是不滿意的,做人不要太挑剔,因為到最後最挑剔的對象就是自己,最嚴厲的批評都是自己給的——但望以後寫得好點。
我現在終於把這些文章翻選出來,倒也覺得不是特別不堪,至少不存在像那位教授先生說的,要重新寫過的問題。我想一般的也不至於要到重寫的程度——當然我並不知道他寫了什麼。《小團圓》首先是小說,是作者當做文學創作發表出來的,我們應該尊重作者——從近些年被不斷發掘出版的「張愛玲遺作」《同學少年都不賤》開始,翻拍成電影的《色·戒》,以及這本《小團圓》,開賣之時無不和張愛玲本人的生活掛鉤,大加宣傳——倒正應了張愛玲所說過的:「這就是亂世,人都起些下作念頭。」——當然咱們這是盛世。
雖然不是特別不堪,「錯字」也不少——說便是錯。所以我在每篇後面註明寫作時間:從1996年開始,按順序排列——這是我閱讀張愛玲與《海上花》心路歷程的說明,或許讀者會因此增加一些對「張愛玲與《海上花》」了解的興趣。
借張光
如果因為迷戀某個人物,就想細究那些和她有關的人,你一定會笑我是「追星族」。但我這樣想:這世上出眾不凡的人畢竟是少數,還要經過命運之中許多撲閃不定、結局叵測的路口,最終能達到光彩頂點的更是少而又少了——我們從關於這些人的種種傳說中可以看到,如果路上的某一處際遇是這樣而不是那樣,後來可能就是那樣而不是這樣。成功,雖不是絕對的偶然,卻也不是絕對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