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頭也穿越

?時間：1989年深秋，地點：北京。

天空陰沉，空氣中充斥著壓抑和憋悶。深秋的北京，昔日吹面不寒的微風已經變成刮骨的鋼刀，冰冷凌冽，刀刀見骨。天上的雲團彷彿化不開的濃液，不停的翻滾聚集，努力要將最後的夕陽裹住。夕陽不斷的掙扎，血紅的餘暉給雲團鑲了層金邊。雲團越聚越密，猛然間一聲悶雷，雨滴下來了。開始淅淅瀝瀝的，繼而如傾盤瓢潑而下。大雨送走的不只是夕陽，還有沉悶了一整天的氛圍，讓人神清氣爽。

楊洋雨中行人紛紛找地方避雨，或加快了回家的腳步，大街上一下子清靜了許多。那時的北京還不像現在，夜生活比較豐富，燈火炫爛處猶勝白晝。當時的人們習慣了按點回家，這個點街上顯得有些空曠，卻別有一番靜謐的味道。

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下班了。北京西郊的一棟四層小樓依舊有燈火閃亮，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奪目。小樓略顯陳舊，許多地方漏出了青色的牆磚，牆上爬滿了乾枯的爬山虎藤，充滿了滄桑感。可了解內清的人都知道，這裡是中國體育的心臟，各支國家隊所在地--國家體育總局。亮燈的地方是三樓的會議室，由於靠近國家乒乓球隊的辦公室，所以實際上這個會議室已經成為了國家乒乓球隊的專用會議室。這麼晚了還在開會，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現實確實如此，與會的國家乒乓球隊各級領導、教練組成員一個個正在你來我往，掙得面紅耳赤，不亦樂乎，屋內氣氛十分熱烈吵鬧。

「這次兵敗的主要原因就是就是技術落後，我們的技術從59年到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發展，都被老外研究透了，焉能不敗？」

「我們用這個技術拿了幾十個世界冠軍，現在就因為一次失敗就全盤否定，這太急功近利了。」

「所謂不破不立，現在直板技術已經發展到了瓶頸，很難有更大進步了。正應該從現在起全面推行新打法、新技術，這樣才能保持咱們的優勢。」

「我同意，這次比賽來看，歐洲人的前三板不弱於我們，退台之後又有相持能力，反手也能進攻。我們只能在近台正手進攻，一旦退台就非常被動，只能防守。所以應該放下成見，向歐洲人學習新技術。」

「歐洲人的技術亞洲人不一定適合，起碼體型上亞洲人就不佔優勢。我們應該找到適合自己的路子，繼續走自己的路。」

「這樣會導致我們被世界乒壇落到後面…」

「一次失敗不能說明問題，這次是我們太大意了…」

聽著教練組的唇槍舌劍，時任國家乒乓球隊總教練的陳海泉不禁一陣苦笑：輸了，這次男隊真的是輸到家了，所有參加的項目一塊金牌都沒拿到，連混雙這最後的遮羞布都沒留下。說實話，近十年來順風順水的男隊在多特蒙德舉行的第40屆世乒賽遭遇滑鐵盧，是事先誰也沒想到的。由三位名列世界排名榜前五位的選手組成的中國隊，竟然在男團決賽中，0：5不敵老對手瑞典隊，痛失保持了8年之久的男團金杯—斯韋斯林杯。在隨後的單項比賽中，中國選手更是潰不成軍，在前三輪就紛紛爆冷出局，最後竟無一人進入四強。半決賽在兩位歐洲選手之間進行，最終，號稱「歐洲金童」的瑞典天才少年瓦爾德內爾一鳴驚人，摘得男單桂冠。不僅如此，在男雙決賽中，中國組合不敵德國選手羅斯科夫/費茲納爾，痛失效男雙金牌。混合雙打比賽中，中國選手在大比分領先的情況下痛失好局，被意志頑強的韓國選手劉南奎/玄靜和逆轉，丟掉了混雙金牌。這樣，中國男隊就在參加的所有比賽中全部失手，一金未得。國內外乒乓球迷一片嘩然，質疑聲痛罵聲紛囂塵上，直接驚動了體育總局，總局領導親自出面安撫，並責令乒乓球隊限期做出解釋，採取有效措施切實解決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整個乒乓隊教練組都承擔著很大的壓力。為了儘快拿出對策，帶球隊走出困境，他才連夜組織教練組全體成員開會，研究方案。誰想話題一開頭，就又回到了以往的老模式，教練組為了直橫拍誰優誰劣爭執不休，持續了十幾年的打法之爭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定論。聽著雙方的爭論，已過半百之年的陳海泉嘆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臉上有了一絲疲倦。還真是老了，自從帶隊拿到第一個世界冠軍到現在，已經多少年了？這些年來順風順水，即使偶有波瀾也能憑藉中國隊強大的整體實力平安度過，這麼大的失敗還真是沒想到啊。看來自己也有點大意了啊，這兩年身體一年是不如一年了，前兩天老伴還拿著體檢報告跟自己嘮叨，說血壓又高了，過五十的人了還整天忙得不著家，連去醫院體檢都沒時間。自己當時不是笑著向她保證忙過這陣兒就去嗎？可現在這種狀況，自己怎麼能走。陳海泉從來不是一個服輸的人，無論是當運動員還是，他都力爭做到最好。這屆金牌從自己手裡丟了，下屆就得從我手裡再拿回來。想到這裡，陳海泉精神一振，心中有了主意。

略微清了清喉嚨，陳海泉沉聲說：「技術方面的事咱們待會兒再說。現在我們的明確一點，從哪跌倒了就得從哪爬起來。中國乒乓球隊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這點挫折算得了什麼。世上沒有不敗的將軍，偶爾的失利反而有利於我們更清楚的認清自己。乒乓球隊歷年來承載了太多的榮譽，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怕失敗，才有勇氣把金牌奪回來。不過這不是推卸責任，出現問題的地方一定要解決，該改進的一定要改進，該變革的一定要變革。這次比賽包括我在內，都有點大意了。我在這兒檢討，而且我立下軍令狀，下屆比賽把失去的所有金牌，一塊不落的都奪給我回來！」

聽到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爭論的雙方相互看了一眼。是啊，有什麼好怕，只要我們認真對待，憑藉中國乒乓球隊的實力和技術，世界上誰敢說穩贏中國選手的？現在爭論技術問題，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想到這，一些人不禁臉色有點紅。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平時在隊員面前一個個不苟言笑，師道尊嚴的樣子。現在為了這點事就吵成這樣。一時間，會議室里咳嗽聲響成一片，大家面現尷尬，低頭不語。

陳海泉看到士氣已經恢復了，繼續說：「各負責教練回去寫一份分析材料，對這屆比賽的得失進行全面具體的總結。特別是分管的主力選手，狀態如何，失敗的原因何在，要具體深刻，有根有據，提出切實的解決辦法，以及今後發展的思路。周一交給我。現在嘛…」他抬碗看了下表：「時候不早了，都別急著回去了，吃完飯再走。今兒我請客。小李小王」，邊掏錢邊對兩個最年輕的教練說：「去門口飯店買點吃的回來，給老闆說，紅燒茄子多燒會兒，要不然不進滋味。」教練中有人起鬨：「陳指導，今兒人多，是不是要倆硬菜啊，要不然不夠分的。」老陳一瞪眼，佯怒道：「就你能吃？看你都胖成什麼樣了，當運動員那會兒怎麼沒見你這麼能吃？你把我吃窮了，小心你嫂子找你算賬」眾人鬨笑聲中老陳沖已跑出門外的兩個年輕教練喊：「加倆硬菜，回來報銷。」笑聲中老陳站起來拿起杯子去倒水，可能坐的時間太長了，或者屋內一幫煙鬼吞雲吐霧的太多。老陳起來之後只覺一陣頭暈，一時間天旋地轉，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恍恍惚惚中，聽見眾人驚呼：「陳指導…」「老陳…」，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次日，全國各大主要報紙都在醒目位置刊登新聞：中國乒乓球隊主教練陳海泉同志由於突發腦溢血，經多方搶救，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現在處於深度昏迷狀態，至於何時可以清醒過來，院方表示正組織全國頂尖的心腦血管專家進行會診，但最終的結果還要看進一步的治療過程，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保住性命，今後說話估計都成問題。這條新聞的影響力絲毫不下於中國隊兵敗多特蒙德，各國乒協紛紛來電來函表示慰問。但對當時的中國乒乓球隊來說，老陳的突然昏迷，不下於當頭一棒。少了這個中國乒乓的主心骨，人心一下子就散了。教練組成員各有所長，在各自的專業領域都可以獨當一面，但論對全局的把握，形勢的分析和整體的協調卻都有所欠缺。老陳一走，沒人壓得住這幫人，對於打法類型的爭論又重新開始。由於爭論沒有結果，總局也沒辦法，所以很多人選擇了一走了之，到地方隊甚至出國執教來驗證自己理論的正確。很多當初老陳一手提拔的老運動員也選擇退役，紛紛出國打球或從事其它行業。偌大的乒乓王國一下子竟陷入無人可用的尷尬境地。當時在國外執教的年輕教練蔡國輝臨危受命，回國擔任中國乒乓球隊的新一任總教練職務。但當時隊中主力退役，年輕選手缺乏經驗，歐洲選手又處在全盛時期，亞洲的韓國朝鮮也在虎視眈眈，很難保證年輕的中國隊會取得多麼優秀的成績。中國隊陷入了長達6年的低潮期。期間擁有天才瓦爾德內爾和「四大天王」的瑞典隊連續三次獲得斯韋斯林杯，歐洲選手連續三屆獲得世乒賽男單冠軍，兩次獲得男雙金牌。在88年漢城奧運會和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上，中國乒乓球男選手也折戟沉沙，紛紛止步半決賽，與男單冠軍無緣，冠軍分別被主場作戰的韓國選手劉南奎和「金童」瓦爾德內爾獲得。瓦爾德內爾更是憑藉89年的世乒賽男單冠軍、90年世界盃男單冠軍、92年奧運會男單冠軍的成績，成為了歷史上第一位同時獲得三大賽男單冠軍的選手，成就「大滿貫」的偉業。而中國隊，直到95年才借主場之利在天津打了翻身戰，恢復了元氣，一代天驕劉國梁直到99年才實現了「大滿貫」的夢想，追上了瓦爾德內爾的步伐。不過這些，已經不是老陳要關心的了。因為，現在的他，正處在麻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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