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電腦出手一個頂倆(2)
在這個世界上,被妻子拋棄過的男人我相信數量絕對不少,不過我所真正知道的,就只有武大郎而已。以他作為參照物,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走運,離婚就離婚吧,後遺症不過是形影相弔,對月長嚎,怎麼都好過被人當頭一棒,然後講:「不瞞你說,東區雙龍公墓的位都訂好了,不去實在浪費。」
帶著這一點感恩的心,對於藍藍出牆一事,我在相當程度上都是心平氣和的。即使此刻,愛惜仍比忌恨更強烈。畢竟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曾經為我等夜的女人。即使她永遠不屬於我,我也要她幸福。幸福對我來說是轉瞬即逝的黃昏霞彩,只有餘地在沉沉暮色里緬懷,而對她,我希望那是初起的太陽,有照耀終日的光熱。
我酸得沒完沒了,錄音筆吐完出來了,拍拍我嘆氣:「我說老關,你為什麼成天在我們面前念詩呢,這叫什麼,這叫對牛彈琴。我們哪有工夫聽啊,最近電費又長了。告訴你,你的詩要念給藍藍聽!」仔細琢磨,它說
得還真有道理。現在去找本二十世紀經典情書來惡補一下來得及嗎?阿三突然「噓」了一聲說:「藍藍來了。」
果然是藍藍。她好似也不大喜歡見那位鐵方兄弟,進門后坐得遠遠的。鐵方迫不及待地問她:「你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呢?」藍藍今天特別憔悴,神情鬱郁的,一個大旅行袋放在身邊。
鐵方抓過那個袋子,埋頭翻了起來。丟出了好多舊衣服、歷歷的玩具、雜誌,一直翻個底朝天,蟑螂男失望地抬頭:「沒有了?」
藍藍看上去不太高興,不過還是克制地說:「沒有了,你翻我東西做什麼?」
鐵方斜了她一眼,陰沉著臉站起來,走開去倒水,忽然眼睛一亮,撲過去抓住藍藍,從她褲子口袋裡猛地揪出一個紅色的小絲袋:「這是什麼?」
藍藍霍然站起來:「鐵方,你什麼意思?」
蟑螂男滿臉猥瑣的期盼神情,竊笑著抖開袋子,一張微微發黃的紙飄落出來。他念道:「皮膚科診療費收據,一千八百九十元整。」
他頓時臉色大變,一把揪住藍藍:「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是皮膚科的收據啊。去年初,藍藍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臉皮擦破了一塊,沒有及時就醫,居然壞死
了。是我去醫院切了自己的一塊皮出來植上去,她才沒有破相的。當然我沒有告訴藍藍,切的那塊皮來自我的臀部。
這應該是我可以為藍藍做的最小的一件事吧。我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在乎,珍重地放好收據,還隨身攜帶。我更沒有想到鐵方居然也是如此在乎,聽到藍藍這麼說以後,極為暴怒地吼道:「你自己那塊皮呢?」
藍藍尖叫起來。
我騰地跳起來,低頭就往外沖,渾蛋醜男人,居然敢吼我老婆,信不信我把你踩在腳下,踩成負離子給藍藍做頭髮?
阿三動作很快,立即拿電源線綁住我的腿,好聲好氣地說:「老關,不要衝動,電視一定要看完才能下結論的。」看完?別讓我看到藍藍被打啊,不然殃及你的顯像管被打爆,我可不管。
還好,不是藍藍被打,是那個蟑螂男被打,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家智囊團的首席戰略分析與執行專家,阿BEN!
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噹啷」一聲從天而下,明擊後腦勺,暗點迎香穴,電源線繞頸,電腦蓋掏心,角度之奇,用勁之巧,令人嘆為觀止,絕對是筆記本電腦
砸人十八式的經典之作。這位仁兄一介醜男而已,如何當得起,頓時眼睛一白,躺到地上。阿BEN輕鬆愉快地落到沙發上,作誤會狀,彷彿自己只是一台普通的電腦,一不小心從某個角落掉出來了而已。不過它面向我們打開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他媽的,XP不發威,當我是DOS!」
藍藍本來還在閉著眼睛努力尖叫,聽到動靜停下來一看,頓時犯了迷糊:「老關的電腦?」她把阿BEN抱起來,自己坐到沙發上發怔,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伸出腳尖踢了鐵方一下,嘀咕著:「神經病,一定到我家去偷東西了,老關到底有什麼給你知道了,還說是諾曼叫我拿的。」
雖然到這個份上,她都不肯對諾曼有半點非禮之心,但這句話一入耳,我還是如逢甘露,如飲美酒,第一,她說「我家」;第二,她維護我——這都是領導對我莫大的肯定啊!我心花怒放,氣血翻湧。立時三刻就要站起來高歌一曲「酒逢知己倍精神,大家性情近」!
既然藍藍對我不是完全絕情,我就還有希望。聽到沒有,她還在說「我家」,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啊。不管電視上還在演什麼,我招呼了一聲電鋸跟上,跨出家門,踏上尋老婆回家的光榮荊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