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是在第二天的清晨,接到了陸與之的電話,剛好是我沒睡醒的時間,起床氣特別重的時間,電話鈴一響我閉著眼睛手一撈沒好氣的說:「誰啊?」
誰知道那邊悠悠的傳來陸與之的聲音:「是我,陸與之。」
我一個激靈就爬了起來,捂住話筒咳了兩聲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已經起床很久的樣子:「與,與之啊,有什麼事嗎?」
那邊的陸與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媽說這周一起吃個飯她好久沒見你了,讓你一定要來。」
我換了個姿勢接電話:「小周阿姨啊,你跟她說我一定來,我也很久沒見她了,很想她。」
我話剛說完,那邊電話就掛了,我心想這陸與之脾氣也太怪了吧,他確定自己的社交障礙治好了嗎,我怎麼覺得他反而更嚴重了,想到這兒,我不由的抖了一下。
兩天後的周末,我們兩家約在了我和陸與之以前高中旁邊的萬香樓,聽說是因為我喜歡吃這裡的烤乳鴿,特地選的這裡,當然了,我本人也表示非常滿意。
席間,小周阿姨特地要求我坐在她右手邊,而陸與之則坐在了我的右手邊,於是這樣我就很尷尬的坐在了他們兩個的中間,我總覺得這樣的氛圍有點怪異,畢竟我和陸與之那檔子事在座的包括我和陸與之本人應該沒有誰不知道了吧,這樣不是故意給我添堵嗎?
在陸與之順其自然的給我夾完第三筷子肉的時候,我終於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那個,小周阿姨,我,我還是坐到我媽那邊去吧。」
小周阿姨顯然已經準備了長篇大論來說服我,但是沒想到被自己兒子捷足先登:「你給我老實坐著,閉嘴吃你的飯。」說著還順帶剝了個蝦丟進我碗里。
我看著旁邊的小周阿姨硬生生把自己的長篇大論吞進了肚子里被自己兒子一句話擊敗,心裡五味雜陳,難過之餘我也順帶將蝦肉送進了嘴裡。
我不再開口說話,只是悶著頭吃,,我媽見氣氛有點尷尬,於是開口打趣我以引起大家的話匣子:「哎,張未乙,你是上輩子沒吃過飯嗎,你要一個人把這一桌子都吃了啊。」
我一邊咬著排骨一邊擠眉弄眼的看著陸與之反駁:「不是讓我老實吃嗎。」
陸與之又剝了一個蝦丟進我碗里然後緩緩開口:「阿姨,沒關係,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高中同學許格子過18歲生日宴會的時候,她硬生生搶了主持人話筒喊服務員加了兩個菜,結賬的時候別人都是一共多少桌,我們這桌是單獨拎出來算一共多少道菜。」
陸與之說的這個事我記得,那時候許格子是我在班上為數不多的朋友,她本來也暗戀陸與之的,我知道以後,堅持不懈的主動跟她每日攀談,跟她分析利弊,列舉出陸與之的一二三四……十宗罪,並每周花高價買星座運勢以提醒他們的不合適,終於在我的苦口婆心下,許格子棄暗投明,也感動於我的大愛無私跟我成為了好朋友。
那天她過生日,特地邀請了我還讓我邀請了陸與之,美其名曰告別青春的愛情,我一聽,告別?這敢情好啊,於是我一拍大腿,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將陸與之帶到了酒店宴會現場。
畢竟都是和陸與之一樣在市裡長大的小孩,許格子的爸爸是市裡的領導,女兒的18歲成人禮,自然是要辦的風風光光的,為了大家更加盡興,她爸爸還特地請了央視的一個電視台主持人過來主持生日宴會,吃的也是五星級豪華酒店,不過這豪華酒店什麼都好,就是菜一盤就那麼一點,我一筷子別人一筷子就空盤了,上菜速度還慢,等下一道菜上來,剛才那道的一筷子我基本已經消化完了,期間我無數次想喊服務員但是音響太大,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訴求,於是我找了個空子一下衝上了台,將正在主持遊戲環節的主持人的話筒一把搶過來然後對著話筒大聲喊:「服務員,加菜!24桌加兩道。」
說完我還倍兒有禮貌了向主持人鞠了一躬,雙手還了話筒然後走下了台,那個時候,全場包括主持人在內無一視線不是緊盯著我,據許格子後來形容說,我就像拍電影走紅毯壓軸的那個,大家看呆了,都忘記舉攝像機拍我了,雖然我現在想想當時做法有些欠妥,但是我覺得許格子也沒好到哪裡去,在我說完加菜以後,大家都沉默了,只有許格子拍著桌子大聲喊:「好!來啊,給英雄加菜上酒!」
就因為這個光榮事迹,我和許格子在學校里光速成名,大家給了我們兩一個崇高的稱呼,拚命二人組。
我還一度沾沾自喜於這個浮誇的讚美。
但是那畢竟是我18歲時候的事,現在我都二十三了,再聽到這件事,我只想找個縫兒鑽進去。
結果張女士卻很不知趣的繼續了這個深入的話題,並且聊的哈哈大笑,而陸與之這個始作俑者也很狗腿的在旁邊不時地爆料來提供笑點給張女士,我很後悔的想,要是我當時威逼利誘陸與之上去加菜就好了,哪怕讓我獻身,算了,他不會同意的。
這頓飯對於其他人來說吃的很開心,對於我來說卻是只想快點結束,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我媽大手一揮,於是約了下周的飯局,她是這麼說的:「這次你請的,下周我做東,再吃一頓。」
我媽說這個話的時候頗有毛澤東指點江山,揮斥方裘的氣勢在裡面,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再這麼尷尬的吃一頓飯了,關鍵是整場尷尬的只有我一個人,大家都像沒事人一樣,感情是我矯情了嗎?大家都忘記了,都過去了?我反正是肯定過不去的,因為,我喜歡陸與之,從來沒有變過,以前,現在,未來,都沒有變過。
回家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旁敲側擊張女士:「那個,媽,我下周要出差。」
我媽一手打著方向盤,一手調著後視鏡,心不在焉地回答::「嗯,知道了。「
我如釋重負的說:「那下周吃飯,我就不去了啊。「
哪知道我媽突然把扶方向盤的手伸過來一下又拍在我腦門上:「想什麼呢,不行。「
我緊張的連忙幫忙去扶方向盤:「媽,媽,方向盤,你說話就說話,你別鬆手啊!」
我媽帥氣呢轉了一圈方向盤然後說:「哎呀,我知道,你別緊張,我車技厲害著呢。」
我嚇得一聲冷汗:「就您這車技,還厲害著呢,車管所看到都得直接扣押你駕照。」
好不容易保住半條命回到家,我正準備睡一覺,結果接到了許格子的電話。
「陸與之回來啦?」許格子的聲音里充滿著八卦的意味。
我踢掉高跟鞋,揉了揉腳踝,道:「嗯,如你所想,回來啦,還吃飯了,好了吧?滿足了吧?」
然後我就聽到電話那頭許格子那邊好像跳起來的聲音:「真的啊,我就說嘛,你倆不應該啊,畢竟是本姑娘被你連哄帶騙的說的放棄了的男人,他不歸你,天理難容啊。」
我想了想也是:「哎,許格子,你說,我跟他還有可能嗎?」
許格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張未乙,你是真他媽的缺心眼,你騙我騙的顛顛兒的時候你怎麼沒問可不可能呢?他要真對你沒意思了,他能從奢侈的美利堅回來?你當初死皮賴臉的勁兒哪去了。」
掛了電話,我想了良久,想到了那時候的我,想到了那時候的陸與之。
陸與之是真的不愛說話,我從他嘴裡快把牙都撬光了,他也不怎麼搭理我,實在沒辦法,於是我給他媽,也就是小周阿姨打了電話。
講電話期間,我以一位優秀的心理專家的角度一同分析,兩手準備,對陸與之的治療方案提出了一二三四條建議,他媽媽聽完后,大為贊同,當即決定頒布一條新的家規,陸與之必須每天主動與張未乙說至少一句話,我面上一副對對對,您說的對的恭維之詞,但其實心裡啊……早就恨不得把他媽供起來,每天磕三個頭以感謝她的英明決策。
但我沒想到,陸與之這孩子看著好欺負,自閉,老實,其實心裡啊,蔫兒壞蔫兒壞的,他每天都會在早上執行這項任務,執行內容每天相同,大概就是在我上學的路上回頭對我說:「好巧啊,你也去學校嗎?」
我真的差一點就衝上去,撬開他的嘴巴,然後塞進去一個復讀機,順帶打開一個定時播放的功能接著惡狠狠地告訴他:「你可閉嘴吧,什麼年代了,神州七號都上天了,你是以為老娘還買不到一個復讀機嗎?」
但注意我說的是差點,差點的意思就是我吃癟的吞了吞口水然後回答:「是啊,好巧啊。「
但不知道哪天,在我對他機械的問候已經麻木並懷疑我自己喉嚨里也放了一個定時播放的復讀機的時候,陸與之又開口了:「我是問好巧啊,你為什麼總能跟我在同一個時間上學。」
我愣了應該有半分鐘,在這半分鐘里,我在自己的心中默默開了一個人生總結會,主要內容是感謝了自己的不懈努力,我媽的月老之恩同時為陸與之強大的語言系統頒發了獎盃和證書。
半分鐘后,總結會完美落幕,而我成功被逼瘋,好巧噢?你真說的出來,哪裡巧?我每天提早一個小時起來,在混沌攤多喝兩碗混沌,生怕錯過你上學的時間,你倒好還嫌我吃的多,我吃的不多能等到你嗎?我把原本的一個胃硬生生撐成了兩個,到後來連許格子都說:「張未乙,每次帶你去吃自助餐,我都覺得自助餐老闆想趕你走然後關門。「
年少的暗戀總是卑微的可怕,我做足了一切努力只是想換來你一句,好巧噢,我既有了尊嚴,又有了你。
說是暗戀,實則眾人皆知,獨你不懂。
許格子說,我喜歡你,這是眾人心中明了卻緘口不提的秘密。
雖然我還是嘲笑許格子肯定不知道在哪裡看的無聊言情,學了這麼一句膩歪人的話,但是我心裡知道,少女的心事被這句露骨的情話說的再無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