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寄意篇（五）

「青顏，」君寄意不知道段十六現在內心的翻湧，他已經知道了背後的原因，面上更加多了一絲沉痛，手中劍光閃爍，輕輕說道：「既然如此，今天就算砍斷你的手，我也要把你帶回狐族。」

說著，他橫劈一劍，藍色的妖氣朝青顏衝去，巨大的妖氣將妖刀的紅火瞬間壓制下來，君青顏眼中淚光一閃，驚叫道：「不！我不能鬆開…不然…不然將軍他……！」

「住口！你竟然還是執迷不悟！」君寄意表情一變，已然憤怒，身形又快了兩分，君青顏一瞬而過又恢復了被控制的狀態，有些狼狽的避開一擊，痛呼一聲迎了上去，整個人幾乎不閃不避，招招狠辣只為攻擊，兩人纏鬥在一起，難分勝負。

跳轉來往間，她躲開君寄意又一次的襲擊，看準間隙，舉起手上的刀，連方向都不辨認，直接朝一處劈了下去。嘶鳴之聲隨著這一擊沖了下來，巨大的妖力幾乎響徹天空，奇怪的是，如此威力巨大的一擊，既沒有房屋損壞，也沒有爆炸的轟隆聲。

斯風察覺不對，看了兩眼喊道：「快看！」

段十六一直在觀望，轉頭看去的時候，愣在那裡——被妖刀擊中的地方，無數魂魄從地面上慢慢飄了上去，他們滿臉恐懼，被空氣裹著朝妖刀而去。

「強行奪人魂魄…？」斯風嘴角一抖，幾乎不敢置信，段十六艱難的點了點頭：「少主攻勢猛烈，妖刀等不到瘟疫結束了。」

說著，他急忙沖了過去，雙手結印，巨大的返魂咒在空中出現，朝迷茫的魂魄飄去，將他們暫時定在原地，然而這樣一來，他也暫時無法脫身，只好回頭，沖君青顏喊道：「虞歸姑娘！如果將軍的魂魄被吞噬，就再也沒人能阻止妖刀了！你快醒醒！」

青顏纏鬥的身形猛然一頓，她獰笑的臉上突然流下淚來。

「將軍…」她呢喃著，看著那一群被定住的魂魄不知所措。

君寄意冷哼一聲，突然一劍刺去，劃過她的手心，鮮血和藍光迸濺，青顏痛呼一聲，那把妖刀一瞬間離手，狠狠摔到地上，幾乎要是去意識。

那把妖刀脫離青顏的手，一瞬間朝下落去，卻又立刻浮了起來，紅色修羅丹旋轉越來越快，嘶鳴聲更加急促起來，聽在段十六耳中，彷彿猛獸在呼喚。

這時，君青顏摔倒的街道旁邊，一個人影出現在拐角處，趔趔趄趄，茫然張望，看著半空中的妖刀，眼中閃過狂熱的目光，他看著周圍妖異的火光，顫抖的問道：「這是…火…？」

君青顏抬起頭來，一眼看到那人，一愣，淚如泉湧，呢喃道：「將軍……？」

段十六注意到這邊，不禁大驚失色，這個人類居然就是之前殺人案的兇手！

「將軍…」青顏輕輕喊著，突然著急起來：「快！你快想起來，你的刀、你的刀叫什麼名字……！」

男子終於聽到她的聲音，茫然的看過來，卻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回過頭，繼續盯著半空中的妖刀，夢遊一般的呢喃著：「是你呼喚我…對嗎…啊…」

更多的火燃燒起來，君寄意還沒有看到地面的一切，他揮劍一次次朝妖刀砍去，那刀上似乎有強力的結界，不管他如何攻擊，居然都無法觸及。

突然，妖刀顫動兩下，彷彿發現了什麼，只是動靜十分輕微，君寄意剛覺得不對，就聽到一聲怒吼。

「可惡！看我砍了你！」居然是斯風按捺不住，怒吼著沖了過去，長槍上的妖氣比在秋日局上還要猛烈，只聽到一聲巨響，一道更為猛烈的紅光強硬的沖了過來，將他狠狠擋了出去。

斯風悶哼一聲，朝遠處的一片火中急速落了下去。

君寄意目光一凌，閃身衝過去拽他。

幾乎是同時，妖刀急速沖了下來，直指那個男子。

「不要！！」青顏終於驚恐的大喊出聲，只是那妖刀速度極快，轉瞬間就衝到了男子面前，她拼盡全力射出一道紅紗斜切過去，將劍柄緊緊纏住，不許它前進分毫。

青顏吐出一口鮮血，哀求道：「將軍，快想起來…求你了…」

那個男人渾然不覺，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妖刀，眼中血光一片，沙啞的說著：「我見過你…我見過你…」

妖刀顫抖著，紅色修羅丹轉得更加瘋狂，它一動不動，彷彿在盯著男子，卻猛地又一顫，殺氣迸射，刀尖直指男子的額頭，一縷魂魄從男子額頭被拔了出來，顫抖著要脫離肉體。

「快逃！」

男子痛苦的彎下腰來，青顏再也顧不得其他，朝男子衝去，鮮紅的長袍將那妖刀猛地朝後拉去，撲到男子身前，要將他推出去。幾乎是同時，那妖刀被青顏拽了出來，又嘶吼著沖了過去，刀身穿過青顏的身體，將兩人貫穿。

「虞歸！」段十六顧不得妖刀嘶吼，眼看虞歸性命不保，已經沖了過去，他暗綠的長袍在火中閃過的時候，眼睜睜看到妖刀從兩人身體里抽出來，鮮血迸射中，男子的魂魄被妖刀帶著，朝血紅的修羅丹衝去。

這時，君寄意拽住斯風往一旁的屋頂扔去，身形一轉沖了過來，只看到男子魂魄就要進入修羅丹中，大吼一聲，手中長劍一揮，藍光暴漲成一道風刃，嘶鳴著沖了過來，竟是用了全力。

狂嘯的妖氣和段十六幾乎同時抵達，當他聽到妖氣嘶吼，從身側襲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身體慣性的執行上一個動作，伸出手來，將青顏護在懷裡。

君寄意劍上所有的藍光都化作劍氣，發出清越的嘶鳴，正中妖刀燃燒的劍身，將它紅色的妖氣攔腰沖斷，兩股妖氣裹挾著向前衝去，直撲段十六，強烈的光芒已經將他的身影淹沒掉。

「不要！」斯風的驚叫響起來，被妖氣的怒吼抵消。

白澤肯定會生氣的，一瞬間，這個念頭閃過段十六的腦海，蓋過死亡的恐懼，佔滿了他的全部思維，他目光微動，看到遠處君寄意的身影，金黃的目光，一閃而過。

就在妖氣碰到段十六的瞬間，一圈青光突然一閃，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足以讓他粉身碎骨的妖氣被青光拂過，如同樹葉被壓制在風中，然後，青光席捲著妖氣，朝君寄意夢撲了過去，君寄意如夢初醒，聽到身後斯風驚叫一聲，本能的回過頭去，看到他猛撲過來，將自己抱在懷裡，血的味道突然就炸開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又在轉瞬間大驚失色，無數道青光從段十六身體里沖了出來，像無數利刃衝進浪頭，將周圍的妖氣一瞬間擊得粉碎，侍衛們來不及閃避，悶哼一聲命喪當場，數百個還在空中遊盪的魂魄消失得無影無蹤。

君寄意被斯風壓在身下，看到整個樂城，被淹沒在蒼青色的光芒之下，方圓百里，都以為妖王陛下駕臨，一絲聲息也不敢發出，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

就在這一瞬間里，段十六聽到「鐺」的一聲，妖刀掉落在地，還未來得及完全吸收的魂魄也碎成了無數塊，他在寂靜與恍惚中看到青顏滿臉血，呢喃著說了一句話。

他來不及聽懂那句話的意思，只是問道：「為何他轉世，你卻認不出來？」

「當然…」青顏吐出一口鮮血：「…要認不出來…」

「如何做到的，虞歸姑娘，你做了什麼？」

「聖人…降臨之路…塔…」青顏斷斷續續的說著，她回過頭去，看著那個男人的屍體，眼淚劃過她臉上的血跡，嘆息一般的說道：「本以為這樣可以保他平安…可惜最後還是…還是…」

她血紅的眼淚落到地上，化作一隻淡青色的狐狸，停止了呼吸。

段十六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的屍體，半晌沒有動彈。

遠處，君寄意撥開斯風，搖搖晃晃的爬起來，他滿身是血，一大半並非自己的，他聽到自己粗喘的呼吸，看到夜色里，一隻淡青色的狐狸蜷縮著躺在地上，他撥開眼前的血霧，走過去將青顏的屍體抱在懷裡，又將那把妖刀撿起來，臉上平靜一片。

身後傳來響動，他回過頭，看到斯風顫抖著爬起來，「寄意你…怎麼樣？」他問著，明明全身都在抖了，還是固執著要走過來，君寄意心裡翻騰，愣愣的站在那。

這時，段十六雙眼一閉，暈倒在地。

「……喂！」斯風大驚失色，要衝過去扶他，君寄意轉過頭用眼神阻止他，冷冷說道：「不想死就別碰他。」

斯風硬生生頓住，卻已經支持不住，他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化作一隻黑狼，喘息著失去了意識。

君寄意咳出一口鮮血，回頭盯著段十六毫髮無傷的身體，「這就是…魂契嗎？」他說著，嘴角露出奇異的笑容，低啞的聲音在黑夜裡像一把鈍刀：「白澤還真是捨得。」

一個黑影從遠處沖了過來，君寄意目光閃了閃，跪倒在地，化做一隻雪白的狐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