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獃
白靜向陳佳雪再三確認了幾遍，都得到了女孩不打算和他們一同走的答案后，便默默地搖了搖頭。
她看了看前面已經走出近十米遠的三個男人，以只有她們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說了句，「佳雪，感情這種事是要靠爭取的啊。」
默默低著頭打掃地面的女孩兒聞言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憋出了一句，「我知道。」，便不再搭理白靜了。
言盡於此，白靜也無可奈何。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然後小跑著追上了前面的三人。
「漓清啊，我帶你先去看看妮妮的青梅竹馬吧，哈哈哈哈，你一定會喜歡他的，因為你們很像。」
李言明清朗的笑聲裹挾住了手足無措的徐漓清和沉默寡言的林書墨。
「這、這樣啊。」
徐漓清其實根本沒有在聽那個陽光大男孩講話，他的餘光穿過走在中間的李言明，落到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清雅淡漠的男人身上。
林書墨走路的頻率比他們二人慢了一點，所以稍稍落在了他們身後。
徐漓清見狀也調整了自己的步調，放慢了步伐，他心中竊喜著和男人保持的平衡。
「妮妮的青梅竹馬你知道嗎，竟然叫阿獃，不過也算是沒取錯名字，簡直就是熊如其名。」
李言明側過身子想要看著徐漓清說話，卻沒想到游移的目光找不到著落之處。
他懊惱地回過頭，看著走路都不協調的徐漓清說道：「你這是在走鋼絲嗎？」
「我、我腿有點麻。」徐漓清整張臉突然之間漲紅了，他就像被識破了什麼秘密一樣，慌張地擺手，「我、我，我沒有，那個……」
兩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支支吾吾的徐漓清身上，一個表情狐疑，一個飽含探究。
突然有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從三人身後傳來。
身穿淺咖色工作服的白靜衝到了李言明的面前，右手重重地敲了一下男孩的腦殼，恨鐵不成鋼地嘆道：「你這個獃子！」
徐漓清心下一驚，他皺起眉頭看向和李言明嬉鬧著的女孩兒，只覺得白靜好像看出了什麼，話中有話。
「你看你把小徐給臊的，人家臉皮可沒你這麼厚，你別忘了，人小徐今天可是新來的。」
白靜狠狠地扭著李言明的左耳，發出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李言明吃痛嗷嗷地亂叫，「你這個毒婦，誰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你說啥，我沒聽清楚。」白靜加重了手裡的力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請你好好珍惜。」
「你是我姑奶奶，行了吧！」李言明敗下陣來，揉了揉自己快要被擰掉的耳朵，對著白靜罵罵咧咧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完，便向白靜做了個鬼臉，起身跑開去了。
「你這個兔崽子。」
「你這個老女人。」
「你這塊黑炭！」
「你就是個虎姑婆，小孩子見了你都要哭。媽媽，這裡有虎姑婆啊啊啊啊啊啊！」
黑白熊樂園清爽的早晨，在晨間清新的空氣中，一個男孩兒和女孩兒的聲音交替著刺破拂動的微風，給這空曠的新建樂園增添了一抹青春與靚麗。
「徐漓清。」耳邊冷不丁地傳來男人清麗的聲音。
徐漓清嚇了一大跳，「啊？啊！」
「你走錯了。」
「哦？哦哦。」
心裡揣著事的徐漓清低著頭走著走著，竟漸漸地脫離了他們這個小隊，他看了看自己的前方和等待著他的那幾個人，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前不久的岔路口，他毫不自知地選擇了直走，另外的三人此時正停在另一條小道上等著他。
徐漓清快步回到了他的小隊里，只見前方的三個人都在望向他的方向。
他沒敢朝男人的方向看去，於是，便將不好意思的目光搖擺在白靜和李言明身上。
「哈哈，對不起，我都沒注意到。」徐漓清撓了撓頭，眼神和白靜的有了接觸，他看出了女孩兒眸中的一抹探究意味，心中一緊。
「再過個彎就到啦。」李言明指向前面的小徑。
「你看，那個就是阿獃。」
一個圓滾滾的芝麻糰子攤著肚皮坐在一張木質的架子上，他的眼神簡直可以用呆若木雞來形容，本來就被黑眼圈蓋過的小眼睛不聚焦地看向半空，嘴巴半張著。
就好像在拍證件照那樣，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阿獃又在發獃了。」
李言明好像覺得自己講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捂著嘴嘿嘿嘿地笑出了聲。
阿獃短短的四肢被壓在身子上的竹子給淹沒了，翠竹隨著阿獃的呼吸而不斷起伏。
一片青綠之上，只露出了一顆洋蔥頭形狀的大腦袋，頭頂尖尖的，下巴圓圓的。
他的舌頭過幾分鐘便伸出來舔舔自己的鼻尖。
這是徐漓清自看見他后，阿獃做的最大幅度的動作了。
「誒呦，阿獃你看，這是誰來了呀！」
一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年紀的男人從工作間捧著一打大竹走了出來，他眼角帶著几絲皺紋，看起來大約四十歲左右。
但不像那些油膩的大叔，看得出來保養得不錯。
穿得很整齊，頭髮也像是經常打理。而且男人竟然生來一雙桃花眼，右眼底下還帶著一顆淚痣。
「這不是太爺爺嗎，阿獃，你太爺爺來看你啦！」
男人嘴角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竟然顯得有些邪魅和妖冶。
他看了看徐漓清一行人，將手上捧著的竹子放下，沖著呆坐在木架上的阿獃喊道。
太爺爺？這是什麼啞謎嗎？
徐漓清滿臉好奇，餘光偷偷地瞟向了身邊英俊的男人。
只見男人釋放出生人勿進的氣息，嘴角隱隱地一抽，左側額頭還微微地爆出了一根青筋。
李言明的嘴角因為壓抑著自己的笑意而不斷抽搐，他將目光從林書墨和對面向阿獃喊話的男人中移來移去，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著。
白靜也是如此，嘴巴鼓鼓的，就好像抑制不住的笑聲馬上就要戳破嘴皮子逃逸出來了一樣。
像是注意到了徐漓清的疑惑不解，李言明將他扯到一邊，壓低嗓音，輕輕地說：「組長啊，在以前的動物園照顧過一隻叫『傑寶』的大熊貓，那可是我們熊貓界知名的種熊啊，就這麼跟你說吧……」
李言明抬頭看了幾眼臉上寫滿了不悅的林書墨，他背過身子，用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掩蓋住泄露的聲音，「這整個黑白熊樂園飼養的大熊貓，有一半都是『傑寶』的熊子熊孫，阿獃也是其中一個。」
「阿獃的飼養員叫盛安，他啊和組長不怎麼對盤，每次看見組長都要這麼損兩句。」白靜也探過頭來，加入了二人的對話。
我的媽呀，這也太好笑了吧！
既然和這裡的飼養員不對盤，那為什麼男人還要跟著他們來呢？
徐漓清撓了撓頭，將這個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拋之腦後，悄悄地觀察起了微怒的男人。
許是察覺到了男孩兒的視線，林書墨看了男孩一眼。
徐漓清略微驚訝地發現，男人的眸子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
看到這樣的男人，徐漓清心中竟然還是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他握住拳頭，剋制著自己的呼吸，將目光轉向別處，轉到那個叫「盛安」的男人身上。
林書墨啊林書墨，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這是怎麼肥事？」盛安以一種欠打的語氣說道，「林組長不是從來不來我們這個小地方的嗎，今天怎麼突然大駕光臨？」
「難得啊難得！我們這個破爛的小地方恐是要髒了超脫凡塵的林仙人啊！」盛安撿起地上的竹子做起了打掃的動作，「林組長今天此舉，可真是令我們『鬱金香小築』蓬蓽生輝！」
林書墨對著盛安挑釁嘲諷的話語不置一詞，只是眉眼之間的羞意已經出賣了故作鎮定的主人，惱意爬上眉梢。
「盛安，你什麼時候才可以不這麼幼稚。」林書墨一隻手撫了撫太陽穴，像是感到棘手般搖了搖頭。
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
「啊啊啊啊，阿獃不發獃了。」
李言明大叫著吸引住眾人的目光，徐漓清也朝阿獃的那個方向望去。
空氣中火光四濺的電閃雷鳴戛然而止，最終歸於平靜。
坐在木架子上，背靠在一根木欄杆上的阿獃，從肚皮上挑挑揀揀了半天，最後終於挑到了一根滿意的竹子，他右手抓起了這根竹子，像啃甘蔗一樣，先是撕開了翠竹的皮，然後又將這些皮吐到了自己的肚皮上。
大熊貓的肚皮真是個神奇的存在，既是他們的飯碗，又是他們的垃圾桶。
撕完竹皮后，阿獃就啃起了裡面的嫩竹。
他啃個兩三口竹子，就停下動作，眼睛瞄向虛無的半空，發會兒呆。
然後繼續撕竹皮，啃嫩竹，發獃。
周而復始，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循環。
和妮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真是一模一樣的傻。
徐漓清好笑地看著遠處木架上的大球，阿獃啃完竹子后，這次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都不見他動彈，握著竹子的手還停放在嘴邊，半根咬下來的竹葉插在牙縫中，一團透明色的液體從他翕動的鼻子里流了出來。
那是一條長長的鼻涕，掛在鼻前，滴露到竹葉上。
和某個動畫片里的角色竟然重疊在了一起，徐漓清好像有點懂為什麼這隻熊貓會被取為「阿獃」了。
想到這裡，娃娃臉的大男孩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眉月牙，沉浸在自己聯想中的男孩兒自然沒有看見身旁男人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我去，李言明。」徐漓清迷迷糊糊的思緒中突然回想起了什麼，「你說我跟他很像是什麼意思啊！」
李言明嬉笑著躲避男孩揮來的一掌，「你看你這反射弧，都繞地球一圈了。哈哈哈哈哈，這不挺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