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魘境重遊
話音剛落，吟胥心中一驚，暗道事有不妙。
抬眼時，只見莫了已化形在前，果然是雙目炯然，神色憤然。
吟胥瞬刻收斂起傲立的姿態，卻故意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她俯身合手，小心試探道，「師父，您怎麼來了？」
氣在心上，又礙於亦正在此，莫了開口便厲聲斥道，「原來，你還當我是你師父啊？」
儘管心裡不住打顫，但吟胥只得硬撐著，她語虛斂聲道，「吟胥……不知師父何意。」
深知吟胥秉性，莫了懶得同她兜話，繞圈子費口舌，索性脫口將其過失一一道出。
「擅做主張，假授師意，私解結界，事到如今，你還要嘴硬到何時。」
樁樁件件，一概不落，吟胥聽得明明白白，身在其中的她自是心知肚明。
回頭瞧了一眼亦正，見他神色自若，並無半點在意，吟胥心中不禁又暗下狠心，全然不知悔改。
她咬牙狡辯道，「師父，是他們欺人在先，徒兒不過是主持公道罷了。」
不甘就此認罪，寧炎之也及時附和道，「師尊，師姐確是為我主持公道，過不在她。」
心中瞭然如明鏡，莫了哪裡肯再聽眼前之人詭辯，他怒目而視，威嚴呵斥道，「住口……」
一時受惶，寧炎之不自覺往後退去，隨即低頭屏息，不敢再出聲。
吟胥也不情願止了聲，卻暗自不屑道，「反正現在早成了口腹之食。」
亦正走近靜立在旁的合覃，見他神情沮然，目光獃滯，早已失了魂魄。
抬眼看著亦正，合覃頓時便如孩子一般失去了控制。
他哭腔喚了一聲「大師兄」，隨之目光移到藤門之上，止不住嗚咽道，「他們……」
跟隨合覃的目光而去，亦正的視線也在藤門之處停留了片刻，卻只是眉眼微微一動，並無半字。
自知從前對吟胥多有放縱，以致她如今險些釀成大禍，趁著亦正還未發落，莫了率先開了口。
他作出一副主持公道的姿態，向著吟胥訓誡道，「孽徒，還不快隨為師回殿領罰。」
見合覃哀傷難忍，莫了唯恐亦正當眾責難吟胥，心下早已暗自琢磨了一番。
幸得亦正並未出言阻止，莫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想要帶吟胥離去，以保她無虞。
可就在他正欲攜了吟胥等人自去之時，亦正卻赫然開口了。
「師尊，雖說這女子還算不得我以安殿之人，但既是失在我殿內，我便不好置若罔聞。」
「無論怎麼說，都不好教我睜隻眼閉隻眼。」
「我曾入過這片獸林，如今且去一探她人究竟是生是死，日後若有人問起，也好歹有個說辭。」
「想來，事關性命，師尊大抵不會有甚麼異議罷。」
聽言至此，吟胥詫異萬分，心頭一顫，她滿懷的得意頃刻跌落在地。
側過身，吟胥緩緩落定視線，一字一句發問道，「為了那個素不相識之人，師兄竟要隻身入林？」
苦澀的笑容中泛著淚光，吟胥仿若在自言自語，「你明知林中兇險，卻還是偏要一試。」
眼色犀利一轉，亦正冷眼相對，冷言反問道，「那你要我如何？」
「從前縱你千般萬般，我皆不與你計較，只當有朝一日，你自會收斂性子。」
「同入邑門，本該秉著純良之心，修仙悟法，如何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心境愈涼，吟胥冷笑道，「明明是師兄變了，反倒來問我如何成了這副樣子。」
「罷了，你從不知錯在何處，我又何必同你多費口舌。」
「只是如今，我已接掌邑門，凡事都須得有個章法，再由不得你任性妄為。」
聽著亦正毫無掩飾的警示，吟胥眼神渙散道，「章法？師兄當真要引我為鑒。」
寸步不讓，亦正正言回應道，「不然，你當邑門是什麼地方，當我又是什麼人？」
聽到這裡，吟胥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忍不住吐露真心道，「我不過是擔心你罷了......」
還未等吟胥說完，亦正便打斷道，「若不是你步步相逼，我又何苦要走上這一遭。」
冰冷的字句如刀槍劍戟，直刺吟胥胸膛，令她一時啞口，呆在原地。
自知吟胥犯過在前，理虧難當，莫了生怕亦正立言之後，便要嚴加施罰。
此時，莫了愈加想要將吟胥帶回止了殿，自是不願再去計較這許多。
況且，林中兇險萬分，凡人之軀有去無回，應許亦正入林，也是無所妨礙之事。
若如遂了亦正的心意能及時逃離眼下的境地，莫了何樂而不為。
思忖片刻之後，他便故作爽快地應允道，「亦正到底是身份不同了。」
「凡事思慮再三，顧及周全，甚好，甚好。」
說罷，莫了便斂起笑意，強行攜了吟胥一同化形而去。
寧炎之等幾人見勢不妙，也伺機散去，藤門之前，只餘下了合覃與亦正。
適才那番對話還縈繞在耳，合覃不禁納悶，吟胥師姐貌比天仙，奈何心腸卻如此歹毒。
而亦正師兄呢，當時任憑萬般請求，他始終無動於衷，如今卻又要以身試險，不知是何緣由。
思慮才下眉頭，合覃見亦正朝著藤門走去，彷彿想起些什麼，面色如土，愁雲慘霧，並無半點欣喜。
離那藤門不過咫尺之距，亦正收住腳步，預備入林。
他轉身望著不遠處的合覃，輕聲囑道，「合覃，你且先回去罷，不必憂心。」
合覃默然點頭，心中愁苦不堪，他轉身離去，暗自祈佑琅邪等人安然無恙。
眼瞧著合覃離去，亦正眉峰雋起，倏然打開藤門，化形而去。
藤門之外，是一片林峰險峭，怪石嶙峋，藤門之內，卻是一片黯然境地，極險之獄。
黑色的霧氣氤氳，密布四周，詭異的叫聲此起彼伏，分不清到底是人是獸。
故地重遊，亦正已不似當年那般惶恐與不安，他甚至仔細端詳了一番四周。
彷彿在看，今時今日，多年過去了，這林中究竟有了何許改變。
如今的亦正，萬事皆能應付自如，百獸而已，自是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