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凌晨藍鯨抵達海洋館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裡，仔細查查有沒有可疑人員靠近過，或者做過對藍鯨不利的事情。」許俊賢抄起口袋往外走。

他剛剛在藍鯨的眼睛里，讀到了無助與哀求。

他不會看錯的。

從小到大，他都擁有這種能力——讀懂海洋生物眼神的能力。他曾經說出來過，卻被人當做騙子狠狠恥笑一頓，他的爸爸抹去他眼角的淚水，告訴他，那是他獨特的能力，不能再告訴任何人。

他依靠這種能力和天才的頭腦，在二十七歲成為世界著名的海洋生物學教授，同年被海洋之心海洋館聘請為海洋生物研究所常駐專家。

可許俊賢不明白的是，他讀懂過這麼多海洋生物的眼神，卻讀不全這隻藍鯨的意思。他只看到藍鯨眼睛里的渴望，它需要幫助。

可它彷彿還需要什麼，但那是什麼呢？

「解決了威脅，讓這頭藍鯨情緒穩定以後，就可以研究它的棲息地，送回大海了。」許俊賢帶著疑惑走出海洋館，對宋正碩說。

「好。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宋正碩和許俊賢告別之後就轉身上樓了。

許俊賢回到車裡，打開雨刷推了推擋風玻璃的雪，開火回家。走了沒幾步，宋正碩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俊賢！藍鯨不見了！」宋正碩的聲音聽上去很慌張。

「什麼？」許俊賢急忙靠邊停車。

「藍鯨，憑空消失了！」

許俊賢立刻掉頭趕回海洋之心，可惜路上車太多，車子一直堵在路上一動不動。許俊賢生氣地敲了敲方向盤。

從天而降的雪花突然大了起來，車前方的視線更加受阻。許俊賢把車停在安全的地方，拿出雨傘下車。他決定走去海洋館。

就在離海洋館一百米的距離，許俊賢停下了。他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穿著海洋館研究人員白大褂的女孩走了過來。

她沒有穿鞋，雪地上印出一串串小腳印。她的腳指頭凍得通紅，有白色的氣息從她的鼻子里呼出來。

許俊賢盯著那個女孩，直到那個女孩走近，他手裡的傘隨即掉在了地上，雪花落在了他的頭髮上，很快就白了一片。

她的眼睛漆黑，零星閃爍，異常明亮。

就好像那頭鯨魚。

許俊賢下意識地覺得她就是那頭鯨魚，可他又不敢確定，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是鯨魚呢？但當他看著她跟那頭藍鯨一樣的、渴求的眼神的時候，他的預感就更加強烈。

那女孩一臉哀求的看著他，彷彿在說：「求求你，放過我。」

許俊賢望著那個女孩，她也直勾勾地盯著許俊賢。突然她的雙腿顫抖起來，接著暈在了雪地上。許俊賢立馬跑過去抱起她來，冰冷的體溫讓許俊賢一驚。他脫下大衣，裹在她身上，又趕緊抱著她跑到車上，一路鳴笛回到家裡。

回到家之後，許俊賢一隻手扶著那個女孩，一隻手開門。打開門之後，賢哥正抬著頭趴在門口，許俊賢抱著女孩想要往裡走，賢哥就擋住許俊賢的路。

「賢哥，別鬧，人命關天！」許俊賢剛要邁著步子想要跨過賢哥，懷裡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說了句話。

「海……海……」女孩用盡全力抓住了許俊賢的袖子，「送我……回大海！」

「回大海？你真的是……鯨魚？」許俊賢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女孩。

那女孩說完話就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雙腳開始泛起白霜。許俊賢只好重新抱著她跑出去，開著車朝最近的海邊奔過去。

因為下雪，沒幾個人去海邊，所以路上比較好走。許俊賢看著副駕駛上的女孩，她身上的白霜已經蔓延到胳膊，許俊賢只好加快車速，半個小時后終於到了海邊。

雪漸漸停了，許俊賢把渾身冰涼的女孩抱下來，她還是緊緊閉著眼睛。聽見海浪擊打礁石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

許俊賢看著她，只見她望著高處，伸出手指了指那裡的礁岩峭壁。

「請帶我……去那裡。」

許俊賢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就抱著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去。越往上走風越大，冷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席捲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覺得自己要被凍成冰塊了。

許俊賢緊緊抱著女孩，她的身體越來越涼，白霜已經蔓延到脖子。

當他走到頂端的時候，她掙扎著從他的懷裡下來，把身上許俊賢的大衣扔給他，接著推了他一把，轉過身朝海里仰下去。

「喂！」許俊賢想要去抓她，卻太晚了，只見她穿著白大褂，就像墜落大海的海鷗，寬大的衣擺在空中飛舞，長發也在空中飄動。

她扭過頭，對著許俊賢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眼間就落進了大海，濺起了雪白的浪花。

許俊賢蹲在懸崖邊，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吞噬了女孩的大海重新回歸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許俊賢冒了一身冷汗，冷風吹的他打了個冷戰。

他穿上大衣，在岩石上坐了下來，那個女孩真的是藍鯨嗎？她身上為什麼會有白霜？她剛剛，是自殺？還是求生？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許俊賢腦子發熱，他低下頭，突然聞到自己的大衣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那頭藍鯨身上的味道。他還沒來得及細細地思考，大海里就傳來一聲鯨魚的叫聲。

許俊賢立馬站起來，只見一頭藍鯨慢慢地浮上水面，就像一座孤島，寸草不生的孤島。

她的叫聲凄涼，許俊賢聽過這麼多的鯨魚的叫聲，這是他聽過的，第一個，和其他鯨魚不一樣的叫聲。

那頭鯨魚慢慢地遊動著，遠處竟然出現了夕陽。夕陽漸漸從海平面上落下去，許俊賢重新坐下來，看著朝夕陽遠去的藍鯨。她的叫聲那麼孤獨，甚至沒有任何生物能聽懂。

在夕陽與海平面交接的地方，藍鯨變成了一個黑點兒，慢慢地消失不見了，隨著最後的微光一同沉睡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