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倉促而來，悵然無語

人啊，總不能奢求，最怕把玩笑當真，不管輸贏，傷的都是自己。

那天我離開了長豐，或許是最後一次去吧，每次別人問我去幹什麼，我不過只是笑笑，因為那裡交通不方便，除了北城稍顯繁華，便再一無所有。

我去也不是為了遊玩北城，而是去那裡的商務學院見一個人，一個任我死皮賴臉都要對我冷眼相對，破口大罵的人。

學校外面就是一片草坪，我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十月初的草坪顯得有些墨綠，直挺，在夕陽的餘暉下，愈加的刺眼和荒涼，當然了，心中有挂念的時候，便沒有時間思考這些東西。

我和門衛打了聲招呼，便徑直地向著學校的操場走去，在場內轉悠了一圈，裡面的學生很多，有的在上課，有的在跑步，可偏偏沒有他的身影，我心中不覺有些失望，我從另一個城市，按著時間計算，大概到學校的時候，他正在上體育課，可是汽車晚了半個小時，他的體育課剛好結束。

我穿著紅外套在操場上左右徘徊，因為我不知道他在哪個宿舍，而且他今天的課程已經結束，大學就是這樣，上課並非按部就班，而是有課就去，沒課便宅在宿舍，或者做其他的課外活動。

從操場出來，便在對面的羽毛球場外坐下，這麼大的一個學校，如何尋找一個不知所蹤的人啊，不覺陷入了惆悵之中。

我坐在冰涼的長凳之上，幾次想要落淚但是全部都忍住了，長豐十月份的晝夜溫差很大，我不過是穿了一件衛衣和一件外套，靠在鐵扶手上，凍得有些發抖，來長豐的事情只有我大姐知道。

她知道天氣晚了，便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找二姐，說起來那個時候只有這兩個姐姐最讓我能感受到溫暖，大姐在滁州工作，離長豐很遠，二姐就在合肥本地，因為一個人孤單無助，大姐極力勸說我去找二姐，在那裡住一晚上，之後再想辦法，畢竟已經來到長豐，想見的人肯定能見到。

「大姐，你讓我在找找。」我對著電話那頭的大姐說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勸慰地說道：「那行，你在找一個小時，如果還見不到他，你就立即去二姐那裡！」

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大姐寬限一個小時，心中有些感激，從長凳上起來，漫無目的地走到了校門口，看著快落下的夕陽，只覺得有些發昏，我是從早晨買了瓶水，便倉促坐汽車前來，因為前天晚上，他把我的聯繫方式全部刪了，我心中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沒有了任何依靠，他人的安慰，就像是無關痛癢的漢字組合，被我全部擋在耳外，早上起來，我稍微收拾一下，便向著長豐趕去。

在校門口站了十來分鐘，想著能夠聯繫到他，或許就能找到他的住所，我很是謹慎地走向保衛室，裡面有三個門衛正在值班，他已經將我的電話拉黑，如今只能靠保衛室的電話聯繫他，我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

「叔叔，您好，我同學在裡面，您能讓我用一下電話嗎？我想和他打個電話？」

「你怎麼不用自己的電話啊？」

「那個，我的電話他不接。」

那名中年的保安，眉毛很濃，個子不高，聽了我的話，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進去將電話拿了出來，那是一個座機，叔叔順手將電池裝上，然後遞給了我。

「謝謝叔叔。」

我拿著電話走到保衛室的一旁，有些顫抖地撥號，然後放在耳邊，只聽到「嘟。。。嘟。。。嘟。。。」四十多秒，就像是過了一年，始終沒有打通他的電話，我想著可能是電話壞了吧，想讓坐著的叔叔允許我發個消息。

他說，「你想發就發吧，要快點就行，畢竟這座機是學校的。」

「好，謝謝叔叔。」我心中對這位濃眉叔叔很是感激，可是那種電話很古老，畢竟不是座機，上面是按鍵，而且一個按鍵上有好幾個字母，我早已習慣了智能手機拼音全鍵，只能哆哆嗦嗦地使用著這種手機，幾分鐘還沒寫好，而且總是將打好的字按掉，本來就幾個字，結果三四分鐘都沒完成，而且還有幾個按鍵失靈。

就在這時，來了一位年齡稍長的門衛，將近六十歲的年紀，頭髮黑白相摻，臉色嚴肅，他以為我在玩學校的手機。

上前便將手機奪了回去，「這是學校的手機，你在幹嘛呢！」

「不是，剛才那位叔叔、、、。」

還沒等我說完，那老大爺門衛便將手機的電池扣掉放在了桌子上，我心中儘是低落，但是不管怎麼說，人家是工作職責所在，而我終究是一個外來人。

稍微鞠了一躬，然後便向著學校內的食堂走去，因為心中有想找的人，儘管食堂的飯菜很香，可我並沒有什麼胃口，在裡面做做，溜達一圈便來到的食堂左側的瀝青細道上，那裡有一個快遞驛站。

這時我才想到，我送給他的禮物好像還沒收呢，我進去轉悠了一圈，每個人都很忙碌，我不忍心打攪，也沒有心思去打攪，一心想著如何找到他。

剛從驛站出來，二姐就打來了電話，讓我坐車去她哪裡，我說沒事的，天還早，再找找也沒事，當時路燈已經涼了。

我自作主張的騙了大姐和二姐，說離開了學校，只是希望她們能夠放心，她們已經夠累的了，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到了這一步，萬一這樣漫無目的就能碰到他呢？

可是走了很遠，都沒有碰見，我想著他們學校不大，宿舍樓就三棟，或許去問問宿管阿姨會有什麼收穫也說不準，當時天已經黑了，我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願望就是早些見到他吧。

我茫茫然去了一棟宿舍，裡面值班的是兩位阿姨，開始是一名四十來歲的阿姨，身材偏瘦，長發用皮筋扎了起來，面上微微化了妝，看上去很是乾淨利落的打扮，正在值班室吃飯，我試探地上前詢問道。

「阿姨您好，你們這裡能查到住宿的學生嗎？」

阿姨放下碗筷，先是打量了我一番，有些獃滯地問道：「你找學生的話，直接去他們宿舍不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宿舍在哪？」

「那你和他打電話啊。」

「他生我氣，什麼聯繫方式都不回我。」

那位阿姨終於回過神來，站起來翻找本子說道：「哎呦，這人都這樣了，你還來找他幹嘛呢，是你什麼人啊？」

「是我高中同學，很要好的那種。」

「這裡是花名冊，學校規定是不允許翻查學生隱私的，看你這麼累，估計找的時間不短了，我幫你翻找一下吧，他是什麼專業，什麼名字？」

我聽到這裡，欣喜若狂，快速說道：「連鎖171，蘇紀遠！」

「蘇什麼？」

「蘇紀遠，連鎖171！」

阿姨點了點頭，順手打開還未合上的花名冊，在上面找了起來，我在旁邊很是期待地等著，見阿姨翻完一本，還是沒找到他，我有些慌了。

「阿姨，要不我幫你一下吧。」我小聲地問道。

「嗯，你小心一點，不要搞亂掉，花名冊本來是不讓學生翻找的，看你樣子這麼著急，找東西別急啊。」阿姨謹慎地說道。

我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地拿出最上面的一本，絲毫不敢馬虎，就好像阿姨將一筆巨款交給我一樣，我不敢讓任何一個人偷看。連續瀏覽兩個大本，一無所獲，這時另一位胖胖的，五十歲的阿姨走了進來，樣子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

我先前沒有注意，她在後面有些詫異地說道：「哎，你是誰啊，怎麼在這翻找花名冊？」

那偏瘦的阿姨見狀上前解釋道：「找他同學呢！還挺急的，我在旁邊看著，人之常情，沒事的。」

胖阿姨點了點頭，語氣稍微緩和道：「找到了嗎？」

「還沒，這邊好像沒有。」

胖阿姨嘆息一聲，「在這裡面找人，很難的，而且那邊還有一個三棟，這裡面只有一二兩棟男生宿舍。」

三本花名冊我快速看完了，根本沒有蘇紀遠的名字，胖阿姨看我身材消瘦，像嘮家常一樣問了句：「你還沒吃飯嗎？從哪來的啊，頭髮亂糟糟的，男生要注意打扮，才能找到女朋友的。」

我用手撓了撓頭。

「來的有些急，還沒吃飯，對了我是黃院的學生李飛，多謝兩位阿姨照顧啊。」

「沒事，我看這麼找也不是事情，得，我這有手機，你撥號試試吧。」胖阿姨很熱情地拿出手機，用兩手捧著，我更是小心地將一串數字輸入，然後按了撥號，其實結果我早就知道，只要是陌生的電話他都不會接的，但是我依舊抱著一絲的希望。

果然，鈴聲整整響了四十五秒，我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等著時間過去，最後胖阿姨有些無奈地掛了電話，然後又撥了一遍，依舊是沒人接聽，三遍過後，胖阿姨嘆息了一聲。

「這人怎麼這樣啊，接個電話也沒什麼，還挺有脾氣。」

「他平常就這樣吧，比較老實謹慎，陌生電話是不會接的。」我努力為他挽回看不見的形象。

偏瘦的阿姨見我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沮喪，大概是起了一點憐憫之心，突然擺手道：「得了，用我的手機吧。」

我知道阿姨是好意，我也知道電話肯定打不通，但是別人的好意是不容拒絕的，雖然打不通，也讓阿姨幫下忙，可能她的心中也會舒坦一些，電話響了響，第二次更加徹底，對方直接掛斷，我這才意識到，可能真的打擾到他了，可是我回頭想想，我受的打擾不是更多嗎，還親自跑到長豐來，而且我只是想見一面而已，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才能使得心中好受一點，畢竟這些決定都是自己的一意孤行。

隨後這件事情像是變成了阿姨的事情一樣，瘦阿姨時不時打一下電話，還讓我教她加微信和發消息，胖阿姨喝了杯茶，出去解決問題去了，不一會兒嘟囔著回來，說什麼男生把女生帶回了宿舍，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她回來見到我還在這，眼中多是驚訝和安慰，「那個同學，這裡可能真的沒有，要不你去三棟看一下吧，這兩棟沒有，肯定在三棟，見了他一定要說清楚，讓他改改臭脾氣，就算是你欠他幾千塊錢，也不至於這樣待人！」

可能在阿姨眼裡，錯的人是蘇紀遠，可是在我看來，我才是到長豐的始作俑者，因為我可憐的外表，吸引了阿姨的同情，不過情感這東西，哪有什麼對錯呢，和平放手誰都無害，苦苦堅持的人最後都會變成錯的人，你無論做的多麼完美，僅僅一個普通朋友的關係都不可以，若是繼續打擾，到了對方的嘴中，那就是冠上騷擾的名堂，因為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你，你影響了他的生活！生活哪有那麼多一刀兩斷，無非是情感不堅而已吧。

我聽了胖阿姨的話，把書包放在二棟，想要去三棟，瘦阿姨像是叫自己孩子一樣，叫了一聲李飛，「三棟阿姨不像我們這樣，你好好說話。」

我點了點頭，並沒有理解是什麼意思，直到去了三棟，我才明白一切，原來瘦阿姨所說的不一樣，是性格的一樣。

三棟的阿姨，身材偏胖，年紀四十有餘，一頭黃色捲髮，臉上的化妝品很多，有些無聊的趴在木桌前看手機，她看著確實比前面兩位新潮，加上瘦阿姨的提醒，我有些害怕的上前。

她放下手機，有些皺眉的看了我一眼，「有什麼事情嗎？」

聲音很高，旁邊來來回回地學生齊刷刷地把眼睛都看向了我，我本來已經準備好說辭，但是要先打招呼，被阿姨這麼活生生地截斷，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有什麼事情嗎？」

「啊，那個阿姨你好，我想通過花名冊找一個人。」

「不行，學校有規定！」說的鏗鏘有力，不容反駁，我當時很生氣，沒在說第二句話就離開了，走了幾步我才稍微反應過來，不讓看是她的職責罷了，也沒有什麼值得抱怨的，無非有些不近人情罷了，沒什麼可說的。

我灰溜溜地跑回二棟，瘦阿姨見我這個樣子，就知道吃癟了，當即安慰了兩句。

「沒事，你先在這坐一會兒。」

可是我突然有些焦躁了，因為外面的天已經黑完了，快晚上八點了，我從早上八點出來，買了一瓶水，已經忙活尋找到現在，依舊是一無所獲，眼淚有些打轉，我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多麼希望他就在其中啊，可是看了一會兒，有拿著滑板出去的，有拎著澡籃子出去的，有抱著書本回來的，每個人都很快樂，都很幸福，那一刻我才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的無助。

「阿姨，你們什麼時候關門？」

「別急，十點半呢。」

我心心念念著，這會兒保安大爺也來了，帶著一個學生，說是宿舍鑰匙落在屋裡，需要借鑰匙，瘦阿姨有些不願意，畢竟這種事情過於粗心，而且宿舍住的不是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巧都不在。

但是瘦阿姨的性格太好了，那同學央求幾句，便將鑰匙給他了，學生都是比較誠實的，一會兒便把鑰匙送了過來，在前面登記了下經管，至於我還在想著如何過夜，如何見到紀遠，明天早晨在他教師門口見他肯定是不合適的，多少會有異樣的目光，畢竟是兩個男生啊。

當我看到經管的時候，突然才想到只要找到他們班級的學生不就能問到他住哪個宿舍了嗎？因為他們的宿舍不是一個班在一個地方，而是一起上課，隨即分配宿舍，我面帶激動地向胖阿姨請求看下花名冊。

這次在翻找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位連鎖171的學生，我一天的疲憊全部消失，就好像太陽重新升起來一樣，就算是一天沒有吃飯，也有力氣跟著瘦阿姨找他的同學。

經過詢問，他告訴我紀遠的宿舍在三棟3402，我書包都沒來得及拿走，外套放在二棟的椅子上，穿著衛衣就向三棟3402跑去，心情五味雜陳，當走到宿舍門前的時候，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站了一分鐘，我輕輕地叩了兩下門，裡面沒有任何動靜，我緊接著又叩了兩下，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是紀遠，他長的不是很帥，但看上去很乾凈，頭髮蓋著額頭，是因為他額頭上有道淺顯的傷疤，眉毛上也有，他告訴我是小時候摔倒碰的，不過這對一個喜歡的人，並不會有什麼影響，開門之後，我大笑，但是心情很苦楚，他不過是白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又回到床上玩手機去了。

他有五個室友，我只和其中兩個說過幾句話，並且留了聯繫方式，不過最後都刪了，我怕因為我影響到紀遠，我來到宿舍並沒說什麼，只是叫了一聲紀遠老弟，到他床邊想要看他玩遊戲，還未坐下，他謹慎地抽回枕頭，「別坐上面！」

我立馬站起來，不敢再坐下，看他玩著手機，臉色很嚇人，我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看到他寒氣逼人的樣子，我看了一眼，故作鎮定地在寢室走了一圈，然後在他室友的床上坐下，說一些有的沒的。

他這位室友也是我家鄉亳州的，稍微說了一些關於教師資格證的事情，便再無話可說，畢竟都是陌生人，能聊的話題很多，但是在緊張的情況下，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事情。最後我努力走到紀遠的身邊，想要坐下，但還是站在了一旁，我的確有點餓了，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們食堂是刷卡的。

「老弟，我還沒吃飯呢。」

「食堂可以手機支付！」

我無話可接，尷尬地笑了一聲，「對了，我書包還在二棟，我去拿一下，順便買點吃的，你要吃嗎？那棟的阿姨很不錯。」

看著他吃人的眼神，我沒有再說下去，有些訕訕地走出了宿舍，用手輕輕帶了一下門把手，也不敢撞出什麼聲響，那一刻我覺得他們宿舍都在針對我，我不敢回頭，出了門，我長舒一口氣，向著二棟走去。

胖阿姨又離開了，瘦阿姨還在那裡等著，見我回來，她比我都高興，直接上前招呼我道：「怎麼樣，見到沒。」

我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嘴角都快揚到耳朵上了，「見到了，他還是那個樣子。」

「沒事，時間長了就好了。」

「謝謝阿姨，那我就先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點。」

哎，他還是那個樣子，誰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呢，可能就像阿姨剛才想象感受到的，把那種不近人情的形象，放大一千倍，或許就是對我的那個樣子。

在這所我不常來的學校，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溫暖，一個陌生人的溫暖，這種溫暖很好，讓我很感激，但是感激之後又是無奈，為什麼這樣的溫暖不是他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