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火

唐一凡在人群中左竄右跑，終於找到了正在現場指揮的黃玉森，他拿著高音喇叭，挽著袖子，一臉的血漬，喉嚨依然嘶啞：「那邊，救人，救人要緊，快點，毛綱，你怎麼回事……曉東，注意後面的鐵架子！」

唐一凡站在後面幾分鐘了，黃玉森並沒有發現他，只顧扯著嗓子指揮救援，唐一凡只好用手推了他一下，黃玉森轉過頭來，有些驚訝：「小唐，有什麼事嗎？」

唐一凡大聲的回答：「剛才蔡書記來電話了，詢問了大體情況，還說要按照程序在規定的時間內上報！」

黃玉森表情一僵，隨即裝作沒聽明白的樣子：「你說什麼？聽不見？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回去再說吧，我要去救人了！」

唐一凡只好趴到了他的耳朵邊，大聲的喊了出來：「區長，蔡書記來電話交代一定要按照規定時間內上報！」這句話他必須傳達，免的過後出了問題，是怪黃玉森不執行還是怪唐一凡沒有傳達到。

黃玉森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這個唐一凡也忒不懂規矩，給你個台階你還不走，他大手一揮：「過會再說，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擅自上報！」

說完這句話，邁開大步子走進了事發現場，親自參與救人，唐一凡一跺腳，這明擺著不想把消息捅出去，怕被問責。可是單憑區里的資源，根本沒有辦法處理啊，首先醫療資源就不夠用，床位、技術、醫療水平都可以關係到傷亡人員的預后；第二，大貨車載滿了鋼筋，全都穿進了中巴車，消防力量也不夠用，需要大型機械牽拉，區里根本拿不出來；第三，經驗不足，所有官員都沒有經歷這樣的事故，措手不及，慌裡慌張，反而會引發二次傷害。

不行，再這麼下去，一定會增加更多傷亡，時間就是生命，必須要第一時間上報，爭取市裡的資源。唐一凡拿起手機，立刻給蔡權撥了過去：「蔡書記，不好了，黃區長壓根沒有聽從指示，一意孤行，並且下令決不允許上報！」

「混蛋，這麼下去會死更多人的！不行，你再去勸一下，我馬上過去！」蔡權直截了當的回答，唐一凡感覺事情要壞，蔡權畢竟是離開了昌西區，再趕回來插手營救，犯了忌諱。

「蔡書記……」話沒有說下去，那邊就掛斷了電話。

唐一凡罵了一句娘，有些幹部真的是只顧自己的官帽子，人命關天呀，那些躺在血泊中和壓在車底下的傷員，正在等待著救援，少一分鐘就可能會死。

「黃區長，你再考慮考慮，單憑我們區的力量，沒法全部營救啊，還有血庫的存量也不夠……」還沒等到唐一凡說完，黃玉森一把推開了他：「這裡我說了算，你去一邊待著，你可以不參與救援，但是不要妨礙我！」

看到黃玉森用力的搬弄一捆捆的鋼筋，手指劃破啦啦淌血，確實盡了力，可這都是徒勞啊，大型器械不來，單憑人力太無助了。半個小時后，蔡權的邁騰車疾馳而來，蔡權快步跑下車，喬彬和唐一凡迎了過去，蔡權立刻詢問：「現場什麼情況？」

喬彬拉住了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蔡書記，你咋來了，你不能來……快走吧！」

蔡權橫眉一豎，胳膊用力揮了出去：「我怎麼不能來！這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必須到場！」喬彬再次拉住了他：「你都走了，別來摻和了，這起事故一定會問責的，你今晚過來就會被牽連進來的，快點走，趁著沒人看到你！」

蔡權怒了：「放屁，這個時候了，還想著個人利益，趕緊滾開，唐一凡，你把喬彬給我攆走！」

唐一凡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怔怔的愣在原地，聽到蔡權喊叫才反應過來，他走過去拉開了喬彬。望著蔡權衝進去的背影，喬彬嘆了口氣：「嗨，這麼好的幹部，怎麼命不好呢。」

蔡權看了一眼現場情況，立刻就發現了問題，走過去披頭蓋臉的罵了黃玉森：「你個王八蛋，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捂蓋子，你能有本事都救過來嗎？多少人被你害死，知道嗎！」

黃玉森沒敢吱聲，輪級別不行，論脾氣，也干不過人家，一下慫了。有些官員就是這樣，碰到級別低的，恨不得一口吃了你，碰到級別高的的，點頭哈腰裝孫子。

一個多小時后，「嗚嗚嗚」的消防車和救護車從東州市各區縣彙集而來，此時已經黎明時分，距離最佳救援時間過去了三個小時。看著傷員一車車的拉走，蔡權也累了，一屁股坐到路牙石上，流出了動情的淚水，這得需要搭進多少個家庭啊。

「蔡書記，您回家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吧。」喬彬再一次勸，畢竟此時離開，責任還是小一點的。而黃玉森怵在一邊不說話，這個責任他更擔不起啊。

現場基本上清理差不多了，蔡權把大家集合起來，用疲憊的聲音作了部署：「同志們，現場基本處理完畢，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救護傷員，安撫群眾，一，喬主任下通知，區里全體機關工作人員暫時脫離本職崗位，分批分組派駐到各個醫院和救助點，督促醫院*救，同時幫忙安撫家屬。二，立即成立事故調查小組，開展事故調查；第三，最短時間擬定補償方案，區里先拿錢墊付醫療費；四，對本次事件做好輿情評估，統一發布口徑，其他人員無權私自接受採訪！」

眾人點頭，按照分組全部散去，蔡權則走去旁邊的小河洗了把臉后，暫時回到了區委大院，全程協調參與救人。

時間一分分過去，蔡權不斷地調度各醫院報上來的數據，額頭擰緊，數字在不斷攀升，死亡原因主要是流血過多，跟救援力量不到位有很大關係。這期間，很多人勸說他回家，畢竟已經離開昌西區，別再來摻和。

「蔡書記，不好了，事故現場照片已經傳播到了網上，憤怒的家屬也在不斷的聚集，眼看著要壞事了。」喬彬急匆匆的跑進來，手裡提著幾個肉包子，早飯都沒來的及吃完就接到了消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蔡權再次迸發出了超人精力，整個人像打了雞血：「溝通！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跟家屬溝通，不要再演變為群體事件！」

「怎麼……怎麼溝通？以前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呀。」

蔡權努力剋制內心的恐慌，鎮定一下情緒：「把全區的星級賓館全部訂下，家屬來了之後，接待中心立刻疏散，分流！安排進賓館里，開展心理疏導，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沒有可乘之機！」

不錯，家屬聚集，情緒會成幾何倍數增長，只有分流才能減少這種恐慌。

自媒體時代，所有的信息傳播都會跟瘋了一般，猜忌、恐慌、不滿、仇視摻雜進來，如洪水猛獸，吞噬一切，唐一凡不斷地翻看各種微博、微信，越來越預感不妙。

「蔡書記，我看情況更加嚴重了，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一點，那就是政府原因導致了救援延後，還有的說……」唐一凡拿著手機，把剛剛看到的信息彙報給蔡權，便於提前預判。蔡權紅著眼圈：「還說什麼？」

「說現場官員意見不合，鬧了分歧，導致救援拖后，失去了黃金時段，還說您是罪魁禍手，在現場耍官威。」唐一凡把關鍵的信息說了出來。蔡權的注意力瞬間提了過來，當時情況那麼亂，真正看到他跟黃玉森爭吵的沒幾個人，而消息卻散布的這麼快，矛頭直指蔡權，是有意還是自然發酵？難道內部人有眼線，專門給別人報信？

多事之秋，蔡權神情暗淡，面如死灰，他痛恨的不是有人要做掉自己，而是這起事故是不是人為策劃？假如真的如他所想，那為了扳倒自己，無辜的搭進去這麼多生命，痛心吶！

唐一凡暫時想不到這一層，站在旁邊等待蔡權下達指示。半晌，蔡權吩咐道：「該來的總會來，不要考慮其他因素，救人要緊……」

「蔡書記，你快點離開吧，離開這吧，昨晚你就不應該來，你看把自己牽涉的多深……」喬彬一跺腳，感同身受，抱怨了一句。蔡權不為所動，拿起了大衣披在肩上：「唐秘書，你去開車，我們出去轉轉，一定要想方設法全力救人！」

喬彬心領神會，隨後通知了宣傳部相關人員，立刻派區電台的人過來，跟著蔡權多多搜集正面素材，為蔡書記挽回形象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