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憶
等到慕筱愛離開，邵城年將自己丟在地上的風衣撿起，打開門，喚了一聲遠處的雪梅。
「大人，慕小姐已經走了，看錶情，應該是很開心。」
邵城年平靜的「嗯」了一聲，將手中的風衣遞給雪梅:「洗乾淨，放到衣櫃……密室的箱子里。」
「密室？」雪梅露出疑惑的眼神。
「密室。」邵城年斟酌了兩秒，像是對雪梅解釋似的說:「我這段時間不應該穿，而且，也不能放在觸眼可及的位置。」
什麼意思？雪梅沒聽懂邵城年的話，但卻理智的不再繼續詢問，點頭應了聲「是」，然後抱著風衣離開了屋。
等雪梅走後，邵城年重新回到慕筱愛來時坐的位置上，靜靜思考起今日發生的事。
為了能將『銀壺』這個疏漏彌補，他做了不少本不應該現在做的事。
其中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在慕筱情父親的葬禮上說出那番話。慕筱情的確是騙了他，但同時，慕筱情也深愛著他。
為了自己愛的人，去傷害愛自己的人，邵城年並不覺得這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
況且……
他也很喜歡慕筱情這個妹妹。
如果說，慕筱愛的存在，讓他懂得了愛情，那麼，慕筱情的存在，就像是彌補了他缺失已久的親情。
是的，彌補。
所有人，包括慕筱愛都認為他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從小在慈幼局長大。
可其實，不是。
他也曾經有過一個溫暖的家，有努力賺錢的父親，有溫柔溺愛他的母親，還有個調皮可愛的任性妹妹。
直到八歲那年，一朵名為意外的火焰，燃盡了所有。
唯一有能力逃生的父親拼盡全力將他救出，然後又衝進屋裡去找母親和妹妹，卻再也沒有出來。
他哭喊著，不知所措。
再後來，官府派來的人將他送到了慈幼局。
在這裡，他第一次吃不飽飯，第一次與人吵架，第一次與人動手……第一次，意識到了他與別人不同，意識到了他是邵城年，意識到了『我』。
在其他孩子終日為一塊麵餅的歸屬爭吵時，十歲的他，已經將視線投到了慈幼局之外。
經過一番細密的觀察，他加入了一個在北平並不起眼的混混社團。
通過一段時間的熟悉，得到信任的他為領頭混混劉星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將慈幼局作為固定招收手下的募兵處。
做這件事的好處有很多。
慈幼局雖是官府背景，但作為慈善場所，並不會提供過於優渥的生存環境，再加上沒有辦法得到父母的正確引導，很容易就會被引入邪道。
他作為提出者，本身又是住在慈幼局裡的孤兒，所以，理所當然的被劉星賦予了招收人員的重任。
就這樣，他在最安全的位置，不停拉攏人心，而用於拉攏人心的銀兩，則是由劉星帶領手下，通過奮勇搏殺獲得。
本來，事情很可能會像他預想中的那樣——架空劉星，自己暗中操縱一切，不停發展壯大社團，成為北平城陰暗面的無冕之王。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
那一天，陽光很燦爛，十一歲的他剛剛從慈幼局徵召了一批十五六歲的少年加入社團。
正在角落裡訓話時，突然聽到一聲怒吼，抬眼看去，卻是一群健壯的成年人沖向他們。
當時他以為是被敵對社團伏擊，所以示意眾人先分散撤退。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根本沒有理會其他人，而是緊追著他這個從來沒有跟隨社團打過群架的瘦弱少年不放。
最終，體力不支的他被領頭少女？抓住後頸，擒了下來。
他以為自己會受到痛毆，甚至有可能被殺死，拋進下水溝里喂老鼠，可卻沒想到，轉過頭，聽到的第一句話卻是:「我不是壞人。小妹妹，你沒受傷吧，啊，不對，你是男的。」
真是可笑，沒想到茶樓里說書人所講的那種『英雄救美』還真有其事。
以為他是受害者？
因為他長得瘦弱，比起周圍人更符合『美』這個定義？
「你為什麼要抓我？」他義正言辭的質問起眼前這位『英雄』少女。
少女顯然也是首次遇到他這種情況，猶豫了半天，才一本正經的回道:「因為我看見別人受欺負就想幫助，而且，我也沒有需要避開的理由。」
沒有避開的理由？
明明是幫助別人才需要理由吧。
他沒有心情與眼前這個『英雄』理論，見對方鬆手，直接轉身跑開。
然後……
他就在『家』門口，被這位自稱喜歡幫助別人的『英雄』綁回了家。
他問少女，為什麼要這樣做。
少女說，英雄救美之後，美男要以身相許。
他啼笑皆非，對少女解釋，應該是男人救過美女之後，美女以身相許才對。
少女有些生氣，問他，為什麼女人就不能當英雄，她就是想要他。
他無話可說，甚至……有些莫名的欣喜。
有人說，當我們意識到『我』的存在，寂寞便如影隨形。他一向對這句話深感認同。因為，即便是周圍有許多人追隨，他的內心卻依舊感覺自己只有一個人，根本沒有誰能理解他的想法。他無法理解周圍人的愚蠢，而且，也不願意主動降低智商，以適應周圍人的愚蠢。
眼前的少女，可以跟上他的思路，對他提出反駁，即便是耍無賴也無所謂，畢竟，如果聽不懂，反應不過來，就算想耍無賴也說不到點上。
有了猜測的他，按耐住激動繼續試探少女，在確定少女可以完全理解他想法之後，他毫不猶豫的拋棄了曾經的目標，安心在少女家中居住了起來。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慕筱愛。
再後來，慕筱愛的父親知道了這件事，讓慕筱愛帶著他一起學習經商管理技巧。
管理綢緞莊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對於天性好動的慕筱愛來說，尤其費力。
他為了能讓自己與慕筱愛有充足的時間在一起，每天晚上都偷偷將一部分睡眠時間抽出，用來學習處理綢緞莊的工作。
就這樣，過了大約有一年時間。
十二歲的他，也隱隱約約猜到了慕筱愛父親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