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拒旨
花開花謝,又是一年。(www.16kbook.com)
姬無心已三歲了。
她的大名,不僅在桐城家喻戶曉,就連遙遠的京城,也有人知道她的事情。
三月三,龍抬頭。
這一天,一道南椰國皇帝親自頒下的聖旨被悄悄地送到了姬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桐州姬家之子姬無心,品行端良,聰慧好學,才名遠揚。朕特封其為太子侍讀,擇日進宮……」當尖細的嗓音在姬家大廳中回蕩時,姬無心的一顆心跌到了谷底。
好你個容棲岳,給我玩真的啊。我現在才三歲,就這麼迫不急待地讓我跳入火坑?
姬無心低垂著頭,咬牙切齒,在心中將容棲岳罵了無數遍。
「姬小少爺,請接旨吧。」吳公公笑容可掬地將聖旨遞到姬無心面前。
姬無心一動不動。
「姬小少爺?」吳公公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對著姬無心,他提高了聲音。
姬無心抬首,沖吳公公微微一笑。傾刻間,猶如雲破月出,那剎那間的絕世光華就這樣直直地落入了吳公公的眼中。
「吳公公,恕無心現在不能接旨。」她微微一嘆,說道,「我寫首詩,你替我呈給皇上吧。他看后,自然會了解我的想法和心情的。」
吩咐下人擺上文房四寶,姬無心將筆蘸上濃黑的墨汁,手揮狼毫,如行雲流水一般地在白紙上寫四句詩句。
「好字!」當吳公公看到姬無心寫下第一句詩時,忍不住贊道。
當姬無心寫完整首詩后,吳公公輕聲誦道:
「百囀千聲隨意移,
山花紅紫樹高低。
始知鎖向金籠聽,
不及林間自在啼。」
在場眾人全部驚呆了。誰也沒有想到,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寫詩,而且還是一首如此出色的詩。這詩字裡行間充分表達了姬無心嚮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心境,以此婉拒了皇帝的旨意。
姬無心見全場的人一臉震驚的神色,心中暗叫一聲慚愧。這是歐陽修的一首詩《畫眉鳥》,借物寓人,借詩抒情,借詩表達了他貶官后的理想和抱負。
「好詩,好詩!」吳公公激動地連聲稱讚,可接下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臉上現出幾分尷尬。他沉吟片刻,對姬無心說道:「姬小少爺的心思咱家明白了。咱家定會將此詩儘快呈於皇上,結果如何,還請皇上決斷。咱家這就告辭。」
朝姬無心拱了拱手,吳公公快步離去。
自始至終,吳公公都沒有向姬家其他人特意打過招呼,就連姬家家主姬超廉,他也只是點了點頭。一時間,眾人皆心知肚明:令皇帝青睞有加的,是姬無心本人,而非整個姬家。
吳公公走後,幾乎一夜之間,姬家小公子寫詩抗旨的事情便傳遍了桐州的大街小巷。而這首畫眉鳥,在士子名紳之間廣為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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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州最有名的酒樓八寶樓如往常一樣,生意興隆,高朋滿座。樓前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和轎子。小二們肩搭毛巾,手端盤子樓上樓下滿廳堂跑著,忙得滿頭大汗。
一個年輕精幹的小二剛進廚房,就被掌柜拉到一旁,悄悄地指了指樓上那間最好的雅座暢風居,對他說:「小傑,小心侍侯著那包廂里的客人,嘴甜點,手腳勤快點,待會兒少不了你的好處。」
小傑聞言,不但沒有欣喜,反而一臉驚懼,連連搖頭:「不會吧,阿財叔,你叫我去給那間包廂里的人送菜?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
「小傑……」掌柜立刻哭喪著一張胖臉,語氣哀怨,「我問你,阿財叔平時對你好不好?」
「好……可是……」
「那你就不幫幫阿財叔?」阿財叔不由分說,將手中的菜單塞向小傑手中,將他推向廚房,「只要你今天辦好這事,以後我給你漲每月的工錢。」
小傑有些心動了。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雖然那幾個神秘客人將暢風居這間雅間包下來半個月,每天付的銀子是普通包廂的好幾倍,但是他們卻也是極其挑剔最難侍侯的客人,每回都將送菜去的小二罵得狗血淋頭。可是,小傑想,看在錢的份上,多大的氣他也忍了。
大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小傑以一副「壯士出征」的悲壯神情端著菜走上樓,來到暢風居前,小心翼翼地叩響了門。
「進來。」門內傳來一聲低沉的回答。不知為何,小傑聽到這聲音,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緊張。
他小心地推開門,半垂著頭,恭敬地端著菜走進去。眼光略略一掃,他便將包廂內的情景印在腦中。
包廂內只有三個人。兩個錦衣華袍的男子和一名大概只有六、七歲的男孩。
他心中暗暗有了底。估計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大人帶著孩子出遊。只不過,小傑暗自詫異,怎麼男孩的身邊沒有丫鬟婆子侍侯呢?
「把菜端上來。」一名白袍男子開口說道,聲音低沉有力,正是剛才出聲喚他進來的聲音。
「是。」小傑將菜一一擺上,正想退下,忽聽另一名黑袍男子說道,「你先別走,在一旁侍侯著。」
小傑心頭一緊,忽覺有兩道凌厲的目光射向他,不禁下意識地抬起頭。
是那個男孩。
初進門時,那男孩正站在椅子上看向窗外,小傑只看到男孩的背影。此時,這男孩坐回桌邊,椅子對他小小的身材來說還是太高了,他的兩條小腿沾不著地,雖高高地吊著,但腰板卻挺得筆直。小小的臉孔板著,不但沒有絲毫滑稽可愛之感,反而給人一種凜冽不可侵犯的威嚴。他的目光嚴肅,直直地看向小傑。
那目光不見得有多犀利,但小傑卻忽然感到剛才進門時那種緊張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彷彿心中最隱蔽的一角都被這目光洞察了。
「你叫什麼名字?」那男孩開口問道。聲音雖然稚嫩,卻相比同齡人而言更加低沉。
小傑只覺一股緊窒感襲來,頭一低,不知不覺地迴避著男孩的目光,小心答道:「小的……小的叫小傑。」
「你是八寶樓的小二?」
「是。」
「是桐州人嗎?」
「是。小人是土生土長的桐州人。」
男孩忽然跳下椅子,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問道:「那麼你聽說過姬府小公子的事嘍?」
小傑驚訝地抬起頭:「姬府小公子?小少爺是想問他的事嗎?」
「你知道?」男孩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在桐州誰不知道姬家小公子的大名啊。」小傑一臉自豪,頭也不知不覺地抬起來,想到平時在酒樓聽到客人們對姬無心的談論,不禁眉飛色舞,「姬無心這個名字還是他自己取的呢。這個姬家小公子不簡單啊,小小年紀行為處事比大人還強,據說服侍他的人個個心服口服,將他敬若神明……」
「聽說他只有三歲,能有多大能耐?我想不過是姬府嘩眾取寵,誇大其辭罷了。」那名白袍男子插嘴說道。
另一名黑袍男子也附和道:「是啊,小主子。我想那姬家小公子了不得也不過是比同齡人聰明一些罷了,卻被人誇大渲染,傳得神乎其神。他哪有小主子聰明……」
「閉嘴!」男孩忽然慍怒地轉過頭來,凌厲的目光掃向兩人,聲音陡然拔高,「你們忘了平時我跟你們說過什麼?我討厭固步自封的人,更討厭夜郎自大的人,尤其討厭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人!」
兩名男子俱是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聞言不但不怒,反而齊齊低頭,面露愧色:「小主子教訓的是,屬下們受教了。」
男孩冷哼了一聲,回頭問一臉驚詫的小傑:「剛才你說的那些都是你親眼所見還是只是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