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以上帝之名
清水皇帝。
鶴田矢一關掉保險,手腕一翻,高硬度的鋼化塑料槍柄狠狠地砸在陳泰鼎的腦門上,陳泰鼎身子一晃,頓時感到一陣目眩,趕緊雙手扶額,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到手腕。
「你是瘋子嗎……」
陳泰鼎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耳朵就被鶴田矢一一把揪住。鶴田矢一揪著耳朵把陳泰鼎的腦袋提起來,痛得陳泰鼎仰起腦袋整個身子跟著鶴田矢一的手往上提,為了防止腦門上的血順著流到眼睛里,陳泰鼎只好把眼睛閉上些。
「再說一遍,我們是代替上帝來審判你的,在上帝面前你還以為自己是鼎爺嗎?」鶴田矢一熟練地打開保險,把黑洞洞的槍口重新抵在陳泰鼎的太陽穴上,「現在開始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不說或者說慢了我就開槍。我不開玩笑的。」
房間里很靜,陳泰鼎狼狽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他看不到抵在自己左太陽穴上的槍管,但是他能聽到鶴田矢一的手指與扳機的摩挲聲,這種聲音通過冰冷的金屬槍管和顱骨傳到陳泰鼎的腦部神經,震得他身子一顫。
「別想著拿外面的人威脅我,如果你敢開口叫喊的話,在外面的人進來之前我一定把這顆子彈送進你的大腦。」鶴田矢一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
陳泰鼎咧了咧嘴,他不敢說話了。他知道這兩個瘋子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只希望他們要問什麼就快點問,只要他知道他就會說的,他現在只想儘快把這兩個瘋子打發走。
「你以前是在什麼地方混的?」鶴田櫻雨問。
「黃大仙。慈雲山。」陳泰鼎哆哆嗦嗦地回答,「我開了一個公司,那天你們見到的就是集中辦公樓。」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我要聽更以前的。」鶴田櫻雨靜靜地看著陳泰鼎。
鶴田矢一扳起陳泰鼎的光頭使得他正對著鶴田櫻雨,然後用力按在陳泰鼎的眉骨上強迫他睜大眼睛。
陳泰鼎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更以前的」指的是多久以前。
「你確定只說這麼多?沒有要補充的么?」鶴田櫻雨嘆口氣,搖搖頭,滿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鶴田矢一再次揚起槍柄狠狠地砸在陳泰鼎的太陽穴上,這次鶴田矢一連保險都懶得關。要知道這樣子槍很容易走火的。
陳泰鼎眼前一黑,差點往前栽倒。
「我想聽你說更以前的,有嗎?」鶴田櫻雨再次幽幽地問。
「有有有,別打,別打,我說……」陳泰鼎一顆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我最早走上這條道的時候也是因為家窮,那時候我還小,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
鶴田矢一一個爆栗敲在陳泰鼎的腦門上,「我們不是要聽你的出道史,再往後一點。」
「直接說九龍城寨。」鶴田櫻雨端起啤酒呷了一口。
「是是是,說九龍城寨。」陳泰鼎咽口唾沫,努力歪著頭以防止腦門傷口上的血流到眼睛里,「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時候的九龍城寨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三不管地帶,城寨裡面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世界。城寨裡面有一套自己的基本秩序,而這秩序是由江湖上幾位地位最高的話事人制定的。」
「九龍城裡地位最高的就是那些話事人嗎?」鶴田櫻雨插嘴。
「差不多是這樣,城寨裡面比較大的勢力有五個,都是掌握了城寨里的水、賭、毒和花檔的,這些勢力的老大們會定期聚在一起開會。因為他們手裡都掌握著別人沒有的資源,所以就形成了制衡,誰也吞不掉誰。不過在這些話事人上面,還有幾位老人,他們平時不會發號施令,可是他們一旦出席某一個會議並且說話,那所有人就都要遵守。這些老人都是各勢力集團上一輩或者上上一輩的重要人物,他們輩分很高,就連話事人在他們面前也要畢恭畢敬……」
「別鋪墊了,直接說你自己。」鶴田矢一不耐煩了。
「是是是,馬上就說到我了。」陳泰鼎跪得難受,兩隻手撐在地上,接著說,「我最早是在賭檔做夥計,開始那幾年就是做個記賬收賬的下手活兒,後來熬了五六年才出頭,開始跟著我大哥和上面的人打交道。再後來我遇見了邊爺,邊爺在城寨里的勢力很大,據說城寨里有超過一半的毒.品生意都是經邊爺的手交易的,大概是因為我做事機靈利落,再加上那時候正年輕氣盛有點身手比較對邊爺胃口,所以邊爺就叫我跟他做了……」
鶴田櫻雨聽到這裡,擺擺手打斷陳泰鼎,她站起身來走到陳泰鼎身邊,蹲下來看著陳泰鼎的眼睛,「邊爺收你,是因為什麼?什麼機靈利落年輕氣盛你再說一遍?」
「那時候我確實挺氣盛的,雖然……」不知道鶴田櫻雨為什麼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陳泰鼎本能地感覺自己的回答不是這凶神惡煞般的女人想要聽到的答案,知趣地閉上了嘴。
「本來想聽你檢討檢討的,結果你這傢伙是在講自己的光榮史嗎?好吧,你漏掉的那些東西我給你補上,你聽我說的對不對?」鶴田櫻雨湊近陳泰鼎,兩個人的鼻子幾乎要挨上了,「你原來在賭檔,後來頗有實力的邊爺有意整合城寨里的賭檔生意,可是作為對頭,你大哥拒絕了邊爺的談判請求。於是邊爺找到你讓你做掉大哥,並且承諾事成之後讓你取代大哥的位置。然後你就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大哥。」
陳泰鼎心裡一陣發毛,那些他本以為早已隨塵埃一起被時間塵封起來的罪惡往事,現在從鶴田櫻雨的雙唇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陳泰鼎不明白眼前這兩個人是從哪裡打聽到的這些事,他忽然感到自己是透明的,在這兩個人面前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在江湖生涯早已習慣於隱藏自己的陳泰鼎,在這一刻真正感覺的了恐怖。
鶴田櫻雨沒有理會陳泰鼎那張因為恐懼而變形的面孔,她自顧自地說下去,「取代你原來的大哥后,你已經不滿足只做賭檔的生意,因為你發現最賺錢的其實是毒.檔,可是毒.檔是邊爺的搖錢樹,你很清楚邊爺不會讓任何人跟他來分這棵樹上的果子。於是你暗中摸上了城寨里的另一股勢力——牙佬的線。你故伎重演聯合牙佬做掉了邊爺,瓜分了部分毒.檔生意。後來邊爺上面的高層,也就是那些真正在城寨里有輩分有話事權的老人們追究下來,你又把謀殺邊爺的罪行全推到牙佬一個人身上,並且以一個正義的復仇者的形象聯合高層搞掉了牙佬,然後你順利取得高層們的信任正式擠入九龍城寨的管理層。這就是你的發家史,我沒說錯吧?」
陳泰鼎脊背上陣陣發抖,他感到一股冷汗順著自己的脊椎流下來,面對鶴田櫻雨的質問,他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靠著背叛和出賣一步一步往上爬,你這樣的人都能耀武揚威地活到現在,上帝如果不是睡著了,就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上帝。」鶴田矢一握槍的手緊了一下,陳泰鼎誤以為他要扣動扳機,下意識地一哆嗦差點叫出聲。
「不要懷疑我們的上帝,只不過是這個世界上的罪惡太多了,上帝他老人家一個人怎麼顧得過來?世界上有多少罪惡,就應該有多少上帝。所以才需要我們這些有正義感的人啊!」鶴田櫻雨站起來拍著胸脯義正辭嚴。
「我們算是正義的人嗎?」鶴田矢一扭頭問鶴田櫻雨。
鶴田櫻雨愣了一下,想了想他們以前做過的事,搖搖頭,「好像不算。」隨即又補充道,「再怎麼也比這傢伙強,我們只不過是為了社團出了分內的力,跟他這種滿身罪惡的人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們有足夠的資格審判他。」
鶴田矢一看著已經站到茶几上的鶴田櫻雨,感覺她像一個蹩腳的演員。鶴田矢一覺得鶴田櫻雨有些入戲太深了,於是他提醒道,「這一環節就到這裡吧,趕緊辦正事。」
「我這不是為了烘托氣氛嘛!」鶴田櫻雨從茶几上跳下來,「嚇唬嚇唬這傢伙,不然他不怕我們。」
剛剛還瑟瑟發抖的陳泰鼎聽到兩個人旁若無人神經兮兮的對話忽然崩潰了,他以為這兩個人挖出他的罪惡歷史來是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報,沒想到只是為了嚇唬自己,嚇唬就算了,還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兩個神經病。
陳泰鼎在心裡暗罵髒話。
「好了,現在我以上帝之名問你,魏邵望的那批軍火是不是經你介紹搞到的?」
「是。」
「是誰在賣?」
兩個神經病大費周章還是要問這個情報。老鼎已經沒有心思,也沒有力氣再和這兩個精力充沛的神經病玩下去了,他只想快點站起來,現在這個跪姿實在是太難受了,他幾乎快要撐不住摔倒在地。
「是星星社的老鬼。」
「老鬼?那就是駱穎思了?」神經病姐姐和弟弟相互對視一眼。
老鼎的身子晃了一晃,向後栽倒,他終於堅持不住了。
「走吧!看來我們需要去找那個小丫頭談一談了。」鶴田櫻雨穿好外套,對著浴室門上鑲嵌著的玉石玻璃梳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
「她可不是小丫頭,那女人我見過,比你還要鬼一些。」鶴田矢一把昏迷的老鼎拖進卧室的大床上,揪過被子來給他蓋好。
「不管怎麼說,我們需要和她談一談啦!」鶴田櫻雨正準備以她一貫的輕盈打開門,看到已經整理好衣服,手裡端著消毒托盤的鶴田矢一低著頭跟在她後面。
鶴田櫻雨伸出食指,指向窗戶。
鶴田矢一頓時泄了氣,扭頭走向窗戶,他本來想跟姐姐埋怨幾句的,但是這時候鶴田櫻雨已經推開門,所以他只好做了一個「why」的口型,下一刻消失在窗口。
「快!快進去,那個服務生是殺手,他要殺了鼎爺!」鶴田櫻雨的尖叫聲在樓廊里響起。本來就感到疑惑的保鏢率先衝進房間,其餘的人蜂擁跟上,鶴田櫻雨像一條逆水而游的魚快步走出了夜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