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冬天早已離開，我卻醒不過來07＋08
07
蘇晴是在三天之後辭世的，那天天氣很糟糕，大雨傾盆。
這三天靳婷幾乎寸步不移地守在病床邊，眼看著心電儀上的線條拉直，停止了跳動，她反而平靜下來，倒是李阿姨哭得一塌糊塗。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很無奈，非人力所能為。
可什麼都能挽留，生命不能挽留。
避開李阿姨，她退到旁邊給靳振華打電話，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顯然靳振華也密切關注著這邊的消息。
靳婷低低地開口，「爸爸，老師去了。」
是這三天像是，蘇晴故意留著大家的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所以靳振華只是嗯了一聲，然後說，「我馬上過來。」
靳振華一踏進病房，病床的位置已經空置了出來，靳婷還站在窗口，聽到動靜回過神來，她回頭看著靳振華解釋，「醫生說遺體不能一直停留在病房，便轉去太平間了。」
靳振華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她愈是表現得平靜，他愈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最後只能朝他走過去，靳婷還在繼續解釋，「李阿姨哭得昏過去了，在隔壁的病房休息，我讓護士小姐幫忙照看她。」
靳振華伸手摟住她的肩膀，靳婷才停下來，嘴角微微勾起來，遠遠地看就像是勾起了一抹淡笑，但是不是這樣的，靳振華了解自己的女兒，他心疼地喚，「婷婷。」
靳婷的嘴角便慢慢地放下來，她慢慢地倒進靳振華的懷裡，停了許久，才聽見她小貓一樣的聲音，從靳振華的胸口傳出來，「爸爸，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多麼任性的請求，卻也多麼惹人心疼。
接下來就是葬禮了，蘇晴沒有子女，靳婷便充當了這個角色。
其間有不少校內的教授朋友或者蘇晴夫婦的學生趕來安慰、悲悼或幫忙，靳婷許多都不認識，卻依舊有條不紊地應對著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李阿姨在一旁垂淚，嘴裡默念著一些話，「你這一走叫我以後怎麼辦啊……」
李阿姨也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現在唯一夥伴也走了，一時有些彷徨也是難免的。
靳婷言行舉止中規中距，無半分失態之處，看著其他人對著遺像流淚，她卻只是神色平靜淡然。
一切結束以後，來拜訪的賓客陸續回家，只剩下靳婷和李阿姨，靳婷走到李阿姨身邊，笑著安慰她，「李阿姨，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你的，老師說她死後她的房子就留給你……」
靳婷還沒說完，就被李阿姨哽咽著打斷，「我要這麼大的房子做什麼啊……」有時候物質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陪伴。無論這種陪伴是來自一個異性，還是一個同性，它只是人活在這個困苦的世界的一種安慰。
靳婷料到她會這麼想，便說，「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賣了房子，存些錢，以後就去我家住吧，陳媽剛好缺一個伴呢。」
李阿姨睜大眼睛，她活了這麼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心地這麼善良的女孩兒過，一時又是感激又是感動。
蘇晴早就立下了遺囑，房子留給一直照顧她的李阿姨，其他財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而她留給靳婷的，就是那架她一直寶貝得不得了的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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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財對靳婷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反而，那架鋼琴，更是一份情誼深重的大禮。
李阿姨最後聽了靳婷的意見，決定把那所房子賣掉，以後去靳家幫陳媽分擔一點家務活兒，這事到最後也由靳婷去聯繫了。
08
靳婷把房子的消息掛在互聯網上，很快就得到一堆回復，蘇晴那所房子本來就是家屬區，樓上樓下住的也都是教授之類的，環境比較好，畢竟也是有感情的，靳婷也不願意隨便賣了，最後挑來挑去，選擇了一個在S大任教的副教授。
靳婷當然沒有表明自己也是S大的學生的身份，這個副教授將近三十了，好像是準備買房結婚，他也並不介意是不是新房，靳婷稍微打聽了一下，便知道這個副教授的訊息，並非那種奸佞奉承之輩，便把房子的情況和價格都說給對方聽了。
副教授也蠻有意願的，兩方便約了一個時間看房。
看房的當天，靳婷和李阿姨都在現場，副教授里裡外外看了一遍，表示很滿意，加上靳婷開的價錢並沒有故意抬高，一切都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便很快定下來。
離開的時候，副教授問什麼時候可以交房。
靳婷心裡猶豫了一下，與這裡關係甚密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不知道是否贊成她現在做的一切，面對副教授的問題她突然回答不了。
副教授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跟未婚妻打算暑假結婚，之前還要收拾一個房子，所以你看什麼時候……」
他還沒說完，靳婷打斷他，「6月吧，6月1號。」
「好的。」
時間緩緩加快了步伐，在靳婷希望它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的時候，一轉眼就來到了五月底。
1號就要交房，靳婷便選了一個好天氣去蘇晴家，整理一些舊物，還有那架鋼琴。
李阿姨已經幫去她家了，等於這邊其實已經空置很久了。
那天靳婷是自已一個人去的，約了搬家公司下午三點，她到那裡的時候才一點。在舊房子里繞了一圈，她來到老師的琴房，那架白色的鋼琴就擺在那裡。她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來，揭起琴蓋，十指像有了自己的意識，碰上琴鍵便開始彈奏起來。
並沒有彈什麼內容，她只是隨興彈了一段小曲，彈完不禁嘆了一口氣，到底比不上老師，老師隨便一段即興演奏，都能讓人聽得如痴如醉，她的功力畢竟還是淺了一些。
下午的陽光正好，天氣也還沒有那麼炎熱，靳婷趴在琴鍵上，想著一些與老師小時候的事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再一個小時，搬運公司的人就該上來按門鈴了，然後她同他們一起下去，以後便再也不會來這裡了吧。
在這之前，靳婷決定去師爹的畫室走走，那裡面有很多畫作，都是必須帶走的，其實靳婷對師爹的印象比較淺，印象中那只是一個儒雅的男人，與靳振華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的嘴角總是會掛著和煦的微笑，每次學琴挨老師罵了，師爹都會跑過來安慰她。
「其實，她自己那個時候比你彈的差多了。」
就是這句話，給了靳婷莫大的鼓勵，後來是因為，樂菱和卓軒朗一起來她家玩時，本來應該三個人一起玩，最後往往是樂菱自己跟自己玩，她在旁邊彈鋼琴，而卓軒朗拖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靳婷，你彈琴給我們聽好嗎？」
每一次只要卓軒朗這麼說，她便照做，那個時候她好像是他的音樂專屬播放器。
靳婷慢慢踱到師爹的畫室門口，伸手推門的時候才發現門沒有上鎖，她心裡有點異樣，老師生前一直把這裡當做禁地一般的，鑰匙還在她口袋裡，門怎麼會一推就開了。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門內傳來的聲音，「誰？誰在外面？」
那個聲音充滿磁性，好聽得沒有邏輯沒有天理，靳婷像被點穴高手點了死穴一般，怔在當地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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