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京之路

在一對千萬人的隊伍之首，緩緩行駛著一輛碩大的馬車，兩匹油光水滑的棗紅色駿馬邁著優雅的長腿穩穩地拉著馬車，馬蹄嘚嘚地敲擊著地面，濺起陣陣沙塵。

馬車內的辰亦睦依舊是一身戎裝，如瓊枝一樹，栽於黑山白水間，終身流露著琉璃一般的光彩。漆黑不見底的眼眸不時地盯著迷離，如一潭深水直淹得她無處喘息。

莫璃打開一旁的小窗向外看去，班師回朝的軍隊像一條土黃色的巨龍，蜿蜒曲折地在黑色的原野上蠕動。千萬人的步伐，由遠及近地匯成了猶如無數條小溪低語似的沙沙聲。許是打了勝仗的緣故，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地光芒。莫璃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了，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忽然，井然有序地隊伍出現了一絲紊亂，沒過多久就聽見趕車的小兵「吁」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住了。

「啟稟王爺，有兩個孩子攔住了隊伍，非要見您。」

辰亦睦與莫璃對視了一眼，說道：「帶過來。」

片刻功夫，士兵又在馬車外回復道：「啟稟王爺，人已帶到。」

辰亦睦彎腰起身，掀開馬車的門帘看到兩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打的約有十二、三歲，又黑又瘦的小臉上滿是灰塵，頭髮亂蓬蓬的，活像個鳥窩：那個小點的約莫有十歲左右，瘦骨伶仃的，卻長的眉清目秀，特別是那雙長得比常人都大的眼睛，閃動著聰慧的光芒。

兩個孩子見安逸王出來，齊齊地對著他跪了下去，說道：「求王爺收留我們吧。」

辰亦睦也不扶他們，眉頭一皺問道：「你們是何人？竟敢攔截軍隊？」

那個年紀略大的孩子低著頭回答：「回王爺的話，我兄弟二人是梓陽三河鎮的人，犬戎佔領了梓陽后，在城內燒殺搶奪，無惡不作，我一家人皆被殺害了。只有我兄弟二人外出砍柴躲過一劫，雖然王爺您英明神武擊退了他們，可是我們也無家可歸了。所以我兄弟二人立志從軍，請王爺收留。」

聽到這話，一身男裝的莫璃忍不住從馬車上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們，又與辰亦睦交換了一下眼神，轉過身來問他們：「你們叫什麼名字？」

「程辛」「程弈」兩個孩子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莫璃聽到他們口齒清晰地回復，心裡不禁在想：這兩個孩子年紀雖小，可是膽大心細，眼神里也有一種少年老成的滄桑感，不像是一般的孩子......仔細一想這孩子的話還是有些漏洞的，就算當時犬戎屠城，這兩個孩子也不該會出去砍柴，而是該躲起來才對啊？莫璃仔細看了看這兩個孩子，雖然滿臉的灰塵泥巴，也難掩白嫩俊秀的臉龐，衣衫雖然破舊，可是雙手卻細膩修長......

莫璃轉過身去，輕輕在辰亦睦的耳邊說了幾句，辰亦睦忽然變了臉色，思考了一下，就對著身後的隨從說：「先收了。」

二人聽到這話，喜不自禁，連連對著安逸王叩首說：「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隨後在士兵的帶領下加入到了行軍的隊伍里，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辰亦睦看了看他們，又一擺手，對著一旁的蕭逸風輕聲說：「盯著點，若有異動......」

蕭逸風會意，點點頭退了下去。

隊伍又開始緩緩行動，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融進了大部隊里，不時能聽見一些士兵的竊竊私語。莫璃心裡隱隱作痛，不知那兩個孩子能不能受得住長途跋涉？

「你在想什麼？」辰亦睦看莫璃的臉色不好，想也明白她的心思，卻不直言。

莫璃聽到他開口，嘆了一口氣說道：「王爺何必明知故問？」

「哦？本王明知什麼？」辰亦睦風輕雲淡地問。

莫璃半是心疼半是惱怒地說：「他們雖說來歷不明，可是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你為什麼......」

「年紀小，就不可能是姦細了嗎？」辰亦睦反問。

「王爺既然懷疑他們，為何又要收留他們？」莫璃反問。

「不是你的意思嘛。」辰亦睦不怒反笑地看著莫璃說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了？」莫璃心虛地小聲回答著。

「你是沒有明說，可是你故意提醒本王他們的異樣，不就是想讓本王引蛇出洞嗎？不收留，怎麼能讓他們的計劃繼續呢？」

莫璃聽見辰亦睦如此解釋，分明是看透了自己心思的老狐狸一隻！繼續說道：「王爺為何要讓他們隨軍而行，他們年紀尚小，坐馬車不是更容易顯露我們對他們的關懷嗎？」

「既然是從軍就要有從軍的樣子。軍隊里豈能搞特殊！」辰亦睦不以為然地說。

莫璃無語，這些時日來，你搞的特殊還多嗎？！冷冷地哼了一句說：「那我為何要這麼特殊地做馬車而行呢？我這就下去與他們同行！」說完，就起身想下馬車。

「回來！」辰亦睦一把抓回了她，這一抓使得莫璃的重心不穩，一下子壓倒在辰亦睦的懷裡。

「璃兒如此急不可耐，本王真是欣喜若狂啊！」辰亦睦將頭靠近莫璃的耳朵，一股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使得莫璃瞬間羞紅了耳朵。

「你無恥！」莫璃麻利地爬到了一個角落裡，將身子背對著辰亦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看著莫璃嬌羞的樣子，辰亦睦是哈哈大笑，近來莫璃越來越多的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女兒家嬌羞的姿態，她害羞的樣子就彷彿像是一朵遲開的花躲在綠葉的後面不肯露臉。辰亦睦悄悄挪到莫璃的同側，擺弄著為莫璃的一縷頭髮，語氣里是難掩的溫柔：「璃兒當真不懂本王的心思？」

莫璃聽得安逸王突然離自己這麼近，更是滿面通紅，全身發麻，猛然用雙手捂住了臉，恨不得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

「璃兒可是覺得本王狠心了？」辰亦睦輕聲細語地說：「他們年紀雖小，卻口齒伶俐，頭腦清晰，眼睛里藏了太多的東西，若是讓他們隨我們坐在馬車上，萬一是刺客，只怕難以防範，即便我們能防範的了，只怕也會落下一個殺害投軍的少年和不仁的名聲。只能先讓他們隨著大部隊觀察一短時間，再做安排。」辰亦睦說到此處，伸出手臂將莫璃的身子轉了過來，一手抬起莫璃的下巴，含情脈脈地說：「璃兒現在可明白了？」

莫璃聽到他這麼解釋，心裡頓時釋然了。一邊懊惱自己怎麼如此大意了，一邊信服地看著安逸王，這男人眉宇間透著成熟，卻不顯得蒼老；嘴角邊掛著狂傲，似是一種天生的皇族骨子裡帶的，卻不給人壓力。雙眼深沉的好似兩條無底的深淵，渾身散發著一種王者的霸氣。

趕車的士兵此時心裡一陣一陣的發冷，他聽著安逸王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被罵「無恥」，一會兒又沒有了聲音......只覺得菊花一陣陣的緊。

不知不覺已經行進了三日有餘，一路上辰亦睦一有時間就跟莫璃說辰國的風土人情，生活習俗。莫璃倒也不覺得日子有多煩悶，只是時刻關注著程辛、程弈兩人。這二人雖然瘦弱，卻很倔強。每日都僅僅跟著行軍的步伐，一步也沒有拉下過，每日與士兵同吃同住，從沒有喊過苦累。這倒是讓莫璃更加確認了他們不是普通孩子的想法。

這天，趁著行軍隊伍休息整頓的時候，莫璃悄悄下了馬車，懷裡藏著自己私留下的點心，肉乾等，找到了在不起眼處相互依靠著休息的兩人。莫璃看到他們已經換上了辰國軍隊的軍服，頭髮梳的整整齊齊，臉色也有了些紅潤的氣色，心裡稍稍安定了些。她快步走上前，輕聲問他們：「你們可還好嗎？能受得住嗎？」

年紀略大的程辛反應迅速地站了起來，一臉戒備的神情，待看清來人之後，又放鬆了下來。對著莫璃深鞠一躬說道：「多謝姐姐關懷。」

莫璃一聽，立馬神色緊張的看了看四周，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連忙扶起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女的？」

程辛微笑著回答說：「姐姐別緊張，我們不會告訴別人的。」

莫璃見他這麼說，再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索性直說了：「不錯，我卻是是女人。你現在能說了嗎？」

程辛拍了拍程弈的肩膀，示意他走到一邊放風。這才對著莫璃說道：「姐姐一路來對我倆關懷備至，我們兄弟二人感激不盡。其實見姐姐第一面我就知道姐姐是個女子了，因為我也是一個女人。不信姐姐看，我的耳朵......」

程辛指著自己的耳朵讓莫璃看了看，莫璃這才看到他的耳朵上有一個不起眼的耳洞，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一時間萬分震驚，不知該說什麼好，原本以為自己就已經夠大膽了，沒想到這還有一個比自己膽子更大的！

程辛從莫璃震驚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繼續說道：「姐姐放心，我們絕不是姦細。此戰我們家破人亡是事實，我們姐弟倆在此舉目無親，實在是難以生存，才想到隨著軍隊前去京城投靠我們的舅舅，這樣就能省去盤纏還能免受賊人的迫害。又擔心軍隊不肯收留我們才說要參軍的。」

「你們如何能確定王爺會收留你們？」莫璃不禁佩服起這個女子的膽識了，她繼續問。

「一開始也不確定，只是想試一試，不行大不了就被趕走唄。」程辛說完，一副任您處置的樣子。

「你也太膽大了！」莫璃聽得心驚膽戰：「你就不怕萬一王爺要殺了你們呢？」

「反正留下倆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孤注一擲。」程辛一臉堅定地說道，

莫璃徹底無語了，她努力使自己平復下來，她從沒有見過年紀這麼小卻如此有主見的女子。看著眼前的程辛，莫璃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她嘆了一口氣，將懷中的東西拿出來遞給程辛說：「這是我私下裡留給你們的，好好照顧你弟弟吧！」

莫璃看到程辛接東西的手有一些顫抖。便握住她的手說道：「好孩子，別害怕，只要你們不是姦細，我定會幫你們找到你們的舅舅的。」

「多謝姐姐。」程辛的眼淚頓時盈滿了眼眶，這些天的擔驚受怕就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她的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一旁的程弈看到，也跑了過來，一把抱住程辛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呀。」莫璃慌了，她手忙腳亂地拿出自己的手帕，擦完了這個擦那個......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莫璃的身後響起，三人頓時齊齊停住了，一道看向了此時正目瞪口呆的明譽。

莫璃訕訕地收起了自己的手帕，將程辛、程弈二人不動聲色地攬到自己身後說：「明將軍怎麼會來這裡？」

明譽上前，看到這一幕神色不定地說：「本將軍在此巡視，倒是你們三人......」

莫璃一邊護著這姐弟二人，一邊對明譽說道：「明將軍莫要誤會，這兩個孩子剛剛失去了家人，一時悲痛難忍才會哭泣不止，我正好經過這裡，順便安慰他們幾句。明將軍可千萬不要為難這兩個孩子。」

明譽看了看這兩個瘦骨嶙峋的孩子，他們怯怯地看著自己。想來也是自己戍守邊疆太久，有些戾氣逼人了，嚇到了他們也說不定。便放緩和了神色，輕聲說道：「莫軍師誤會了，本將軍沒有要為難他們的意思，只是我軍剛剛獲勝，容易放鬆警惕，爾等還是要早些歸隊才好。」

莫璃聽到明譽這麼說，也放鬆了戒備，對著孩子們說道：「你們先歸隊吧，我有時間會去看你們的。」兩個孩子立刻對著兩人行了個軍禮，朝著大部隊走去。

莫璃看著他們走遠，也打算回去，卻被明譽伸出的長臂攔住了去路。

莫璃心裡一驚，不禁問道：「明將軍這是何意？」

明譽忽然嚴肅起來，彷彿剛才那個和善的模樣是幻覺一般，說道：「現在就你我二人，我就直說了，你與安逸王到底是什麼關係？」

莫璃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說道：「明將軍此話又是何意？」

明譽冷冷地說：「要不是看你對我辰國還有些功勞，皇上親自下召召你進攻，我......」

「你要怎樣？」莫璃亦是冷冷地打斷了明譽的話。心裡漸漸地煩躁了起來，不知道何時得罪了這個明將軍，怎麼他會這樣對自己？

「我......」明譽看到莫璃明眸一怒，臉上也浮出一股不悅的神情來，一時語塞，磕磕巴巴地說：「我......你這個娘炮，誰讓你這麼看著我的？」

莫璃嘴角隱隱露出一個不屑的弧度，也許他是跟別人一樣，認為自己跟辰亦睦是一對好基友吧？想到這裡，莫璃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今天要是來威脅我的，那就免開尊口，我也犯不上跟你解釋什麼！」說完，莫璃就轉身，準備離開。

明譽又是一個健步，展開雙臂擋住了莫璃的去路。莫璃真的有些怒了，她狠狠地瞪著明譽，覺得此人看上去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英雄一枚，卻如此偏激世俗，真真是枉費自己曾經如此看好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明譽無視莫璃的白眼，有些不自然地繼續說道：「不管你怎麼想，安逸王與我家妹子有婚約在身，勸你還是識些時務，免得屆時受苦！」說完，自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留下一臉呆若木雞的莫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