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路土的故事
路土是真實存在的人,下面是我在很多年前所寫的,關於他的短篇,作為番外,它與屍跳牆沒有直接的聯繫,請大家不要將其中的角色對號入座。
番外里的路土,是最真實的路土,這短篇寫的不怎麼的,但我還是執意想把它發表出來,也算是對路土有個完整的交待。
敢興趣的話,大家可以隨便看看。
……
才剛剛上午,太陽出來走了個過場,就冷冷地縮回去了,天灰濛濛的,有隻鷹一樣的東西在遠遠的天邊飛,邊飛邊低了頭看下面的世界,遠處看,灰白色,灰色的霧,白色的雪,再近點,灰色的大樓,白色的馬路牙子,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正在院子里搖一顆樹,那樹已經枯透了,最後剩下的一片葉子,被孩子們晃了下來。
起風了,葉子有點不舍,還是被風帶著飄,飄了很久很久,從寒冷的北方一直飄到最南邊,最後它盤旋著,停在了一座辦公樓的窗戶邊,靜靜躺了下來。
窗戶裡面是寬敞的辦公室,儘管塞進去了十幾個人,辦公室仍顯得松垮垮的,正中靠窗戶的位置,煤老闆翹著二郎腿,背靠在皮椅子上,任憑眾人的目光往他面前的桌子上聚,人們瞅的不是他,而是他對面,那個帶著墨鏡,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
煤老闆的目光將整個辦公室繞了一圈,每個人,每個手下,他都看過來了,便覺得有些沒趣,最後,他把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往桌子上一撂,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墨鏡,懶懶地問:
「你就是那個路大師?」
「是。」
「聽說你算命很准?」
「是。」
「可你是瞎子。」
「沒錯。」
「瞎子怎麼給人算命?」
「靠摸,靠聽。」
「是么?那你算命怎麼收費?」
「一次五萬五,只是諮詢費,其他要另計,不過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你看著給吧。」
「看著給?」
「對。」
「那好辦……我桌上有張五塊錢,你拿著吧,哎,差點忘了,你是瞎的,來!接好了。」矮個煤老闆一把抓起桌上那張錢,捏在手裡疊了一下,接著朝路土輕輕仍去。
那是張壓在報紙下的五元錢,它躺在這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已經很久了,煤老闆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他平時偶爾看到它了,也懶得動,甚至,連伸手將它收進口袋裡的意思都沒有,他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助理,每天收拾桌子時,都巧妙地繞開了它,時間久了,也就沒人記得這張五塊錢了。
現在,它在煤老闆肥厚的手裡,被疊成了方形,他隨意地把它仍到了桌對面,不偏不斜,正砸在路土臉上。
周圍有人開始笑,捂著嘴笑,笑聲有的低,有的尖,低的出自煤老闆的那幾個年輕下屬,尖笑聲則是身材苗條妖嬈的女助理髮出的。
他們都在笑,他們在嘲笑路土,將近一百平米的辦公室里,除了他們,只有兩個人沒有笑。
煤老闆沒笑,他表情很冷,他這個人平時一直很嚴肅,現在他短小的身子,正縮在那寬大舒適的老闆椅里,他太矮了,偏偏又坐在那麼大的椅子上,就好像一個嬰兒,和大人們一樣端坐在餐桌前。
那樣子有點滑稽,可是沒人笑話他,從來沒有,也從來沒人敢笑話他。
錢仍出去后,他冷冷地注視著坐在對面的路土。
飛到路土臉上的五塊錢,從額頭,開始往下掉,掉到了他戴著的深黑色墨鏡上時,停了停,他想伸手去接,沒接住,它最後降落在地板上。
路土也沒笑,他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仍由這些人笑他,他聽著他們的笑聲,聽了一會,他緊閉著的嘴唇有些發白,他彎下腰,吃力地用手在地上摸,摸了好一陣,才找到那張五塊錢,他把它撿起,小心地放在自己中山裝的貼身口袋裡。
那動作,就像在放一塊價值連城的寶貝。
從彎腰撿錢,到最後收進口袋,他的頭始終是抬起,面對著煤老闆的,沒人知道,他藏在墨鏡后的眼神。
瞎子的眼神。
陽光斜著照射進來,打在路土的背上,從煤老闆那邊看,路土的臉和他戴的墨鏡一樣,就像個漆黑的洞穴,裡面深邃的詭異,你太好奇了,想進去看看,可你偏偏沒那個膽量。
「路大師,錢你也收了,那就開始吧!」煤老闆給手下使了個眼色,周圍的笑聲就停了。煤老闆的表情開始變的嚴肅起來,面前這個路大師,是他的朋友極力推薦的,做大生意的都相信風水,玄學這些東西,煤老闆也不例外。只是活了這麼大,他還真沒見過有瞎子給人算命的。
這些人平時動不動一臉高古,神秘莫測,話說的玄深,而且只說一半,聽的你干著急,表面上還得客客氣氣的。可眼前這個瞎子,他的舉止言談和那些大師完全不一樣,他有點猜不透路土。起初,他覺得路土是大街上的那種騙子,於是,他故意出手,想讓路土知難而退,可現在他卻發現,他卻越發地看不懂對方了。
「請稍等。」路土答了一句,他的嘴開始念,默默地念,手上的指頭來回變換著,他在算。
「你不用看我手相……我是說,摸我手相?」煤老闆看著路土的動作,疑惑地問。
「已經摸過了。」
「摸過了?你在開玩笑吧?什麼時候摸的,我怎麼不知道?」
「剛進門……握手時。」
煤老闆一下怔住了,剛才進門時,他們兩握過手么?他記不太清了,好像當時還來了幾個做生意的朋友,他和他們依此都握過手,路土最後一個進來,他提著根拐杖,走的很慢,邊走,邊用拐杖在腳下歪歪斜斜地點,還差點撞到了門上。
他可能和他握過手,可能沒有,他真的記不清了,就算握過,就那麼1秒的時間,他能從他手上摸出來什麼?
辦公室開始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盯在路土身上,他就坐在那,掐著指頭算,嘴裡還在念叨。
太奇怪了,有人這麼算命么?煤老闆終於忍不住了:
「你不問我生辰八字?」
「不問。」
「我的姓名,手機號,你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也不需要那些。」
「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吧?連名字,你都不用問的?」
「你要覺得你自己名字不好,我可以幫你改。」
「怎麼改?」
「改姓李。」
「姓李,那名呢?怎麼取?」
「名嘉誠。」
李嘉誠。
路土沒笑,他一臉嚴肅地說,可所有人都聽出來了,他是在嘲笑煤老闆,煤老闆身後有個光頭小夥子按耐不住,瞪著眼,沖了上來,一把扯住了路土的衣領。
「下去!」煤老闆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退開。
「你還真有點意思,我做生意這些年,什麼大師沒見過?像你這麼算命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沒有生氣,而是指著路土,饒有興緻地說道。
路土沒接他的話,而是慢慢從懷裡取出一塊瓷碗,那瓷碗灰撲撲地,破爛不堪,他把瓷碟湊到耳邊,輕聲問了幾句,然後又把它抬到耳邊,仔細地聽。
一人一碗,就這麼無聲交流了起來,交流了什麼,除了他們兩,沒人知道。
「你在幹什麼?」煤老闆忍不住問。
「我在問。」
「問什麼?」
「問你的命!」
「我的命?你問那碗?碗能告訴你?」
「它不是碗。」
「不是碗是什麼?」
「是碟!」
「什麼碟?」
「碟仙!」
窗戶開著,外面陽光明媚,辦公樓下的私人花園裡,靜悄悄的,突然,一道陰冷的風,沿著窗戶框子,吹了進來。吹到了屋裡,每個人的臉上,頭髮上的時候,偷偷帶走了什麼,又順著窗戶飄了出去。
煤老闆感覺一冷,馬上就不說話了,他聽說過,有高人養小鬼來占卜,可是養碟仙來算命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這東西太玄,太高深莫測了,他盯著路土耳邊的那個灰碟子,越看越覺得心裡毛烘烘的,那碟里藏著個無面的小人,或者一個批頭散發的女鬼,它在夜深人靜時,從碟子里悄悄爬出來,爬到你的床頭,悄悄告訴你一些,你預料不到的事。
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它不能白告訴你,人要錢,沒關係,他最不缺的就是錢,可碟仙這東西要什麼?他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想知道。
他怕它們要的,他給不起!
煤老闆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穿中山服,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瞎子,是個高人!而且不是一般的高人,而是高人中的高人。
高到他這個區區暴發戶,根本不能得罪的程度!
他開始後悔,他後悔之前不該做出那麼輕浮的舉動,用張五塊錢來羞辱人家,在以往,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風格,混蛋!他今天是怎麼了?
他死死盯著路土耳邊的灰碟子,他怕了,他開始全身發毛,深吸了口氣他站起身來,從柜子里取出一罐名貴的紅茶,抖著手,盛出一小勺,用燒開的礦泉水在壺裡仔細地,一遍遍地洗,坐在一旁的女助理見老闆這麼做,有些不解,她扭著自己的翹臀,走了過來,想幫忙,卻被他一把推開。
最後,他親手端著茶,客氣地遞到了路土面前。
他說:「這是我這最好的茶,您不嫌棄的話,就請嘗嘗?」
路土還在和那灰碟子說話,他看不到,也沒接他的茶,他端在茶就那麼站在他面前,模樣有點尷尬。
煤老闆還記得前幾天,和副市長談事,當時在政府辦公室里,他也是這麼坐著,副市長陪著笑,親自把茶端到他面前。
現在可倒好,反過來了。
他只得笑了笑,把茶放在了桌子上,又退回到椅子上。
很快,路土和灰碟子悄無聲息的對話,結束了,他把它小心地收進懷后,就抬起頭來,用漆黑的墨鏡對著煤老闆。
「你離過四次婚,最後那次,不算真離,但也和離差不多。」
煤老闆聽了,心裡一驚!這是他的私事,就連他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可現在卻從這個瞎子的口中精準地說出,他怎麼能不驚?
看來,對方確實是高人!
他的確有過四段婚史,最後一次的婚姻,只持續了不到一年,他就出軌了,她分走了他大筆的財產,還不滿意,還在糾纏他,兩人現在還是夫妻關係,只是分居很久了。
「你12歲時,被火車碰過。」
路土的第一句話,只是讓煤老闆感到吃驚,可第二句,卻使他覺得匪夷所思,甚至到恐懼起來。
他小時候在農村長大,當時村邊有條鐵路,他很頑皮,不顧大人勸,偷偷跑到鐵軌上玩,剛好有火車開來。
當時他正在鐵軌上玩,遠看著,拉木頭的火車轟隆隆地,看起來開的很慢,太慢了,他就想扒火車玩。
他站在鐵軌邊等,火車來的一瞬間,他想撲上去時,一股巨大的慣性卻把他直接甩開,他的身體滾到了路邊的草堆里,他暈了過去,最後醒來時,天都黑了,好在沒受什麼傷。
他回家后沒敢告訴父母,這事,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他自己知道。
12歲,他在鐵路邊暈過去,從那以後,到現在,經歷了幾十個春秋,他的個子就再沒怎麼長過。
很多事情,天註定。
現在這個秘密,從路土嘴裡說出的一瞬間,煤老闆腦子裡轟地一聲!
這個算命的瞎子,不但說出了他心裡藏著最深的秘密,甚至連秘密發生的時間,他的年紀,都說的一清二楚。
煤老闆坐在寬大的老闆椅,越看路土,越覺得心裡發毛。
每個人心裡,有藏著至少一個秘密,或者純潔,或者骯髒,但秘密就是秘密,你的秘密,只有你知道的秘密,卻被人輕輕一扯,就扒開了,你怕不怕?
從整個宇宙的視角看,我們太過渺小,冥冥之中,有太多人類難以理解的事情。
難以理解,才覺得恐懼,這就是人類恐懼的根源。
「你們都下去!沒我同意,誰也不許進來!」
煤老闆指著手下喊,一瞬間,辦公室里走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和路土兩人。
「路大師果然是高人,我佩服您!」他由衷地拍手鼓掌道。
「過獎,只是你的事,我還知道一件,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你講!」
「你手不幹凈!」
「怎麼不幹凈?」
「有血!」
「血?」
「血!很多年前的血!」
這些話,從路土嘴中,輕輕吐了出來,傳到煤老闆耳中,他像電打了一樣,一下站了起來。
是,他有今天的財富和地位,不全是靠白手起家,年輕,剛創業時,一個同行擋了他的路,他迫不得已,親手結果了對方。
他一個人乾的,他設了一密不透風的套,把那個同行騙了出來,屍體也是他親手處理的,只是,這事發生在很多年前了,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現在,卻被這瞎子算出來了?
辦公室里靜得像座墳墓,煤老闆站著,用目光掃視著路土,他想從墨鏡后看出他的眼神和心思,可是看了半天,他卻什麼都沒看到。
漆黑黑的眼眶,像兩座相連的黑洞,裡面藏了太多的秘密,越看,越讓人覺得心驚膽顫。
「你的眼睛,天生就瞎的?」他盯著路土的墨鏡,突然問道。
「不是。」
「那是……?」
「十年前,泄露了天機,救了不該救的人,報應……」
「我這些事,你怎麼算出來的?難道,是碟仙告訴你的?」
路土沒吭氣,他就坐在那,坐了很久,他說:
「你,最近會有一劫!」路土慢慢起身,摸到了身邊的拐杖,用它點著地,像門外走去。
走之前,他把這句話留給了煤老闆。
「你去哪?」煤老闆看他要走,急了。
「回家!」
「你這就算完了?你說我有一劫,怎麼破?」
「五塊錢,有五塊錢的演算法,五萬有五萬的破法,不管怎樣,你的五塊錢我收了,也就只能算到這兒了。」
路土頭都不會的走,煤老闆急了:
「你……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