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秋季的色彩變得濃烈，院子里的落葉總是掃不幹凈。我乾脆讓兄弟們不要打理了。我才離開了一個多月，這裡的布置卻又換了幾番。林笑塵這幾日難得有閑情，一直待在府內，今天還來了興緻，說要親自下廚。我只當個笑話，坐在院中老楓樹的樹榦上，晃蕩著雙腿，一隻眼睛睜著，一隻眼睛閉著的在四處窺視。

「笑晏，該吃飯啦。「李二伯在樹下喊了一聲，慢慢走遠了。我飛身下樹，倒是想看看他做出了什麼花樣。

站在側門，望著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剛想要上前坐下，卻發現林笑塵從門外迎了一個人進來。我在抬眼間，睫毛顫了顫。

是她。楚汐。帝國的公主，楚煦的親妹妹。

「公主請上座。「林笑塵微微欠著身子說道。楚汐點點頭，徐徐坐下，姿態優雅，

舉止端莊。

「聽說林將軍的妹妹武藝超群，我想讓她教我幾招，不知方不方便？「她筷子還沒動，卻忽然談到了我。我本轉了半個身子要立刻離開，卻又定了住。我盯著林笑塵的側臉，他必定是看不到我，可我此刻卻期待他的回答，甚至期待他能看到我。

「既然你要她教，那是她的事，還是等她來了再商量吧？「林笑塵抬起手，夾了一塊雞肉到公主碗里，動作自然，好像他們是很熟識的人一樣。

「呵呵。「楚汐微微一笑，嘗了一口菜，讚美的點了點頭。林笑塵忽然看著門外呆了呆，眼神有些恍惚。我不想再看下去，拂袖離開。不知不覺就出了府，走到了大街上。清晰記得第一日來到京城時的那種欣喜和驚嘆。青山雖不如這裡繁華，可是街頭巷尾，大家都是幾乎認識。自從跟著父親來到這裡，我一直沒有機會回去，上次出逃，卻也陰差陽錯又被林笑塵撈了回來。這兒就像個牢籠，束縛了許多……

「拘束。「我輕輕開了口。站在街角的楓樹下自言自語。

「是啊。「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我皺了皺眉，別過臉的剎那放大了眼睛。

「怎麼，每次見到我都要這種表情嗎？「沈茗煊拽住我的胳膊，生怕我會逃走。

「我都不記得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我看著他，語調淡淡。

「不記得沒關係。正好藉此重新認識。「他嘴角上揚，眼神卻充滿不可名狀的自信，彷彿七月份的微風拂過湖面，帶著那麼一點點忽遠忽近的熱度。

「你這人真是無賴。「我無奈地搖頭笑笑，朝他使個眼神，動了動自己的胳膊，他便順勢緩慢放開了我。我蹲下了身子，望著眼前忙碌，急匆匆的行人，覺得心裡空空的。

「你似乎很不開心。「他也蹲在我身側，伸手撫了撫我的腦袋。掌心的那分冰冷讓我眼眶盈滿淚水，好熟悉的感覺。曾幾何時，是誰在我難過的時候這麼安慰過我？我起身，認真看著他：「我之於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小心弄丟的人。「他笑笑，「還好現在找回來了。「

我沉默了半晌，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我說，你該不是又把我的名字給忘了吧？」他見我不說話，也起身，大咧咧地盤問我。

「你不是說要重新認識嗎？」我笑著反問。

「哈哈哈。」他也失笑，搖了搖頭。「你還是這麼……」

「唔？」我瞪他一眼。

「美若天仙。」他笑意更深了。

「哈哈哈哈哈！」這個人，真的是很有意思。

他只是靜靜看著我雙手叉腰，哈哈大笑。我驟然停了下來，收了笑容。現在的他，對我來說，明明是那麼陌生的一個人。可我與他之間，相處，談話，卻不會有半點生份。像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老友一般。

「喂，你餓嗎？」良久，他抬了抬眼，輕聲問道。

「餓。」我誠實地點了點頭。

「京城，我已經好些年沒來了。」他說著，向前走了幾步，我跟在他身側。他繼續說道：「錦里和京城之間，有一家十七里鋪，那裡的牛肉簡直是人間一絕。」

「十七里鋪？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我有些詫異。

「呵呵。」他笑了笑，深深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皺，然而輕微嘆了口氣，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笑晏，我帶你去吧。」他看著我，認真道。

「走！」我歡快地笑了笑。他看著我，眼神變得無比柔和，但卻映襯出一份淡淡的憂傷，轉瞬即逝。

我們走到一處樹下，他解下了拴著的一匹馬，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匹馬。我躍身上馬，他就坐在我身後，環抱著我。

「要走了，抓穩。「他在我耳畔說道。我握著韁繩，他握著我的手，隨著他「嗬「的一聲，馬匹衝出了人群，一路跑向郊外。

頭頂風雲變幻。冷風嗖嗖，刺破我的髮絲。京城和錦里之間，若是走水路是極近的，但若走山路，那就可要翻過兩三座小山丘了。

我原以為這種天氣會有大雨傾盆，只是沒有想到等到我們到達十七里鋪的時候，陽光忽然從雲層中折射出來，四周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都隨著微風擺動。我忽然覺得心曠神怡，所有的煩惱都盡然拋開。而這種天氣，這樣的場景，給我一種前世今生的錯覺。

所謂的十七里鋪，只是一家靠在三岔路口的鋪子，這裡分開兩頭。一條路是我們從京城來的，另外兩條路，一條通向錦里，另一條卻不得而知。

「這條路是去皇陵的。」沈茗煊將我扶下馬，順道說了句。我眼睛猛地放大了點兒，這傢伙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我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徑直走進了這家鋪子。

經營這家鋪子的是一個頗為美麗的女子。當然她身邊還有一群做雜役的男人。

這間鋪子外面擺了十幾張桌椅，都快延伸到路界了。在這裡吃飯的都是一些商販，其中還不乏像我們這樣閑著沒事幹過來只是嘗一嘗鮮的客人。我和沈茗煊挑了一張靠樹下的桌子，上面滿是落葉。沈茗煊用手替我掃去椅子上的，然後自己大喇喇的坐了下來。等了不一會兒，一陣香味飄了過來，我轉頭，店小二左手端著一盤牛肉，右手提著兩壺酒，放在了我們桌上。

那些牛肉散發著奇異的香味，全部都是用柳條串著。這竟然是效仿邊疆的做法嗎？我剛拿起筷子，沈茗煊卻是直接用手吃了起來。我頓了頓，他望著我，似有一絲無奈：「怎麼？這麼講究了。」

「哈哈哈。」我忽然覺得很好笑。將筷子扔回筒子里，也隨著他那麼吃。

滿嘴的香味。正要伸手去拿酒，卻被他扣下。

「女子，少飲酒。」他如是說道。那樣一板一眼的語氣和林笑塵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竟然又想起了他？我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吃肉。

「生氣了？」他探過身子來，目光炯炯。我別過臉，在這一瞬間顯得有些彆扭。我承認自己對林笑塵的感情，可是我卻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應，就會遠遠走開。而自從來了京城，這段時光，我卻是心情極其糟糕的，反覆無常。

陽光逐漸收了，天空的雲紅得彷彿少女的嫩唇。顯得那麼美麗，那麼誘人。我和沈茗煊慢慢走著。他牽著馬，我走在馬的另一旁。

「你可還想去些什麼地方？」沈茗煊問道。

「天色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我大哥會擔心。」我並未回答他的話，只是淡淡說了這麼一句。

「你大哥？」他語氣中帶了一絲不屑，「林笑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