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願再見
滄落幾乎忍不住要下去救人,但他的意念有多強烈,他站立的姿態就有多堅定,他甚至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動。
想要救人的念頭像是巨獸啃噬著他的心,但他也明白,如果現在他出手了,那麼滄溟便永遠失去了去上界的機會。
那麼欠她的,又如何還的清?
好在他能感覺到滄溟的氣息雖然變得極其微弱卻還沒消失,只要沒有消失,便還有希望。她乃是護之神,就算沒了護之力,可她現在身負的紅蓮之力同樣不能小覷,這力量一定能幫她闖過這一關的。
身在其中的金輝也感覺到寒輕歌氣息還沒消失,他一邊將劍召喚回來,一邊尋找著寒輕歌的蹤跡。
與其說是尋找寒輕歌蹤跡,不如說是追蹤著破之力的氣息,破之力一旦沾上敵人身體便是不死不休。
可他卻心泛疑惑,不能說錯,但他似乎感覺到了又似乎沒有。
他掂了掂手中劍,左掌凌空虛扣,在他掌下,又是一個個晦現出身來,這一次都是他的分身,跟他一模一樣,連他在內,一共七隻。
他和他們一同進攻,攻向氣息最為明顯的七處,他的想法很簡單,不論哪一處才是真的,寒輕歌這一次是絕跑不掉了。
不得不說他的運氣很好,在他發動攻擊的瞬間,寒輕歌的身影便顯現出來,就在他面前,跟他不足三尺的距離。
寒輕歌的樣子看起來非常不好,渾身上下破破爛爛,胸膛被打穿了,右臂也沒了,原本的空洞擴地更大,就連她的臉也被打爛了,冒著紫黑色的煙,唯有那一雙眼睛,又是那該死的紫藍色,古井無波,卻讓人望一眼便似要陷進去。
如果說破之力讓人心生怯意,那麼寒輕歌的眼睛卻讓金輝感到深深的寒意,這種感覺就算是面對滄落也從未有過的。
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寒輕歌表情微動,金輝下意識先護住自己的丹田,但寒輕歌的目標卻是他的咽喉,她用僅剩的左手扣向他的咽喉,金輝迅速變招,抽劍格擋,寒輕歌正好抓在他的劍上,金輝眼神一凜,劍斜平揮,想要將寒輕歌的手切下來,沒想到劍竟然卡住了。
是卡住了,卡在寒輕歌手上,她五指緊扣,他一時竟然連劍都拔不出來。
金輝愣了愣,寒輕歌抓著劍身將劍刃壓向他的脖子,她的目標始終是他的脖子。金輝後仰著抓著劍柄跟她搶著對劍的控制權,沒想到寒輕歌力氣如此之大,他竟然沒有佔到上風。
兩人僵持之下,金輝踹向她的丹田,他算準寒輕歌必定回身自保,但她並沒有,她雖然沒有,但金輝這一腳還是踢空了。
他不由大驚,立馬後退,連劍都不要了。
寒輕歌卻不不依不饒,就這樣抓著劍身朝他追去,兩人的速度極快,一追一趕之間快到只剩下兩道淡淡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丹田是空的,不對,是她的身體。莫非自己剛剛那一掌已經將她的身體打散了?
不可能,如果連丹田都已經被他毀掉,那麼她又如何能出現?
金輝一邊後退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始終在三尺之外的寒輕歌,破之力還在破壞著她的身體,這說明自己並沒有將她的身體徹底毀掉,可是她的丹田呢?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瞬間將自己驚出一身冷汗,莫非她在剛剛已經超越了神的存在?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立馬否定了自己這個念頭。如果是那樣的話,莫說自己,就連破之力也奈何不了她。
想到這裡,他的心總算是稍微安了安,猛地剎住,腳下一蹬竄了出去,寒輕歌渾身都是破綻,他決定再試一試,一招佯攻看似要奪回劍來,可他真正的目標還是她的丹田。
他成功了,他又一次踢中了寒輕歌丹田,可他也失敗了,他又一次踢空。他實在不敢相信,難道說寒輕歌的身體都沒了嗎?
「沒用的。」寒輕歌淡淡一句,不吝於在他耳邊打了一個炸雷。
劍在她手中使出了長槍的招式,劍身旋轉,一劍抹過,終於割中了金輝的脖子。金輝躲得已經很快了,但震驚之下他的動作難免受到影響,脖子雖然還在,卻被劃出了一條大大的傷口,露出裡面白色的泥來。
寒輕歌的目中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色,這讓金輝頓時暴跳如雷,他雙手一合,破之力從兩掌之間崩裂而出,這個距離,他有足夠的信心能將寒輕歌打得粉碎。
可他剛要出手,忽然脖子上奇癢無比,癢到他根本忍受不住。他的招式瞬間亂了,破之力也消失了,他慘叫著朝地面墜去。
只見在他的脖子傷口處,一朵朵紅蓮爭相恐后地綻放,他墜了一路這紅蓮便開了一路,蓮花過處,芳香四溢,梵音裊裊。
寒輕歌同他一同墜下,這一次她的劍對準的是金輝的心臟。金輝身上奇癢無比,這些紅蓮讓他心頭的殺意逐漸減弱,心情逐漸平和,以至於他清楚地看見寒輕歌刺來的劍,也知道這一劍是刺向他的心臟的,他也興不起半點反抗的念頭。
劍入胸膛,劍上的紅光讓他的胸膛瞬間塌陷,他被釘在地上,脖子上的紅蓮依然綻放,他已無力去管了,他望著寒輕歌,問道:「你做了什麼?」
寒輕歌沒有回答他的話,她也回答不了了,在金輝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天地間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如被碾磨碎掉的齏粉飄散了。
滄落的心好似被大鎚打了一下,他閃身到了寒輕歌的身邊,護之力猛地張開,將她殘存的一點點紅光兜住,但還是晚了,紅光在他保護下迅速燃盡。
這一剎那,天界再也沒了寒輕歌的氣息,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姐姐!」
「寒輕歌呢?我問你寒輕歌呢?」
蘭微和易瀟的聲音傳來,金輝消失,無痕石也重新出現,無痕空間重開,裡面所有的人都出來了。
易瀟抓其滄落的領子,吼道:「寒輕歌去哪兒呢?我問你話,你回答我!」
滄落放下空空的手,木然道:「消散了。」
這三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住了,易瀟怔了怔,冷笑道:「你騙我是吧,寒輕歌怎麼可能消失?她可是滄溟,是滄溟,滄溟是護之神,怎麼會消失?」
滄落不想跟他多費唇舌,打掉他的手,默默矗立,獃獃望著寒輕歌方才消失的方向。
「消失了嗎?」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是張岩。
「師兄,你醒了?」白瑞驚喜地跑過去,將他扶住。
張岩望著他道:「剛剛滄落大人說輕歌消散了,是嗎?」
白瑞不知如何回答,終究只能點點頭,張岩苦笑道:「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還是沒有保護好她。」
滄落募地回頭,張岩並沒有被他眼中的神色嚇住,只道:「她其實不願見你的,她寧願在仙人改造院守著自己的念,也不願見你。」
「你是誰?竟敢在此胡言?!」
「她是我從萬年前帶回來的,我又豈會不知?」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了。張岩推開白瑞的手,上前兩步,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直視著滄落道:「我還有一次穿越時空的機會,你要不要跟我賭一次,如果事實真是如此,你可否放她一條生路,不再打擾?」
他還沒說完,白瑞立刻反對道:「絕對不行!你的命…」
「這是我的事。」
白瑞盯著他深呼吸了幾次,道:「如果真要如此,我願代師兄行事。」
張岩輕笑道:「多謝師弟,這是我跟輕歌的事,我只想自己為她做。」
他的笑容讓白瑞想到幸福兩個字,勸阻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來,他只能盯著他,一直盯著他,直到眼中氤氳也不肯移開目光。
滄落道:「我跟你賭。」
話音剛落,張岩上前搭上他的手腕,兩人同時從原地消失。滄落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待他眼前出現光時,卻見自己已經在一片泥沼前,張岩的身體開始慢慢透明,他示意他在此等候,自己走上前去,那原本空無一物的枯樹榦上出現了一個淡淡的人形。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只聽張岩道:「神尊,我回來複命了。」
「張岩,我說過的,你叫我名字就好。」
張岩笑彎了眼,微微偏頭道:「好,輕歌,我回來了。」
寒輕歌對他伸出了手,張岩拉著她的手上了樹榦,兩個人一點重量都沒有,坐在樹榦上好似兩個剪影。
「你回來便證明萬年後的我又輸了。」
「不算輸,只是沒有贏。」
「哈哈,你只管哄我開心。你看,我開始消散了。」
「真巧,我也是。」
張岩說著,心裡卻疼痛不已,他以為他回來還能阻止,可是…罷了罷了…
寒輕歌沉默一陣,道:「悔嗎?」
「不悔。」
他又問道:「你呢?還想見他嗎?」
「不見了,再也不見了。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抑或是未來,我都不想見了。」
「那我可以再拉拉你的手嗎?」
寒輕歌將手放入他手中,兩人相視而笑,一輪落日下,泥潭冒出一串串氣泡,滄落從暗處出來,再看那枯樹榦上已是空無一人。
不願再見…
原來是不願再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