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西湖、人是最美的景 （中） 2018.11.17

阿遇打的是寒假工，去之前已經說清楚，即便是大年初一也得在餐廳里工作。阿遇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不想來，但她的父母都說無所謂，她也沒有推辭的理由。那是阿遇自出生以來，第一個在外過的年。

大年初一，阿遇起得很早，因為父母要去看奶奶，所幸跟著他們一塊起。她沒什麼特別地自怨自艾的情緒，因為她在為三倍工資興奮著。她或許還有小小緊張，但那是來自於對即將湧入店內的人潮的未知恐懼.

年二十九那晚，餐廳老闆讓廚師做上一桌的美食，請上餐廳里所有夥計。開飯前，他語重心長地說：「過兩天就要奮戰了，大家吃飽喝足，卯足力氣幹活。」

說的好像能有多少人似的？阿遇嘟嘴，想著頭幾天一天才十幾桌客人的慘淡樣。她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等車，只她一人。待她到達工作地方附近以後，人漸漸開始多出那麼幾個。整個城市都靜了音，這寧靜而美好的早晨填平了她原先對天氣寒冷的埋怨。

十一點以前，一切都還很平靜。阿遇和阿釗、阿雯分到三樓，三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愜意得很。

然而，老闆的話怎麼可能是空穴來風。原是今年剛開了城際軌道，不知有多少外地人貪著新鮮過來玩。人潮是一波又一波湧進的，每一班城軌抵達，便會有五六十個人擁入餐廳。由於是新年，城軌還加多了幾個班次。

阿遇忙瘋了。點餐、催菜、上茶水、收碗筷，餐廳里沒有一個人可以有條不紊地堅守自己的崗位。即便是老員工，俱都忙得上下亂串。客人們都像是回到物資匱乏的年代，什麼都要搶，搶著喊服務、搶著叫茶水、搶著催菜。服務生們沒停過，客人們也沒停過。

全身累到爆炸，加上耳邊喋喋不休地聲音接連不斷，餐廳的工作人員全都暴躁不已。我們開始吼叫，開始皺眉，開始會嘖嘖嘖表示不滿。

「二樓右區15桌怎麼回事？！」經理地聲音劃破天際般洪亮，原是有人逃單。等我們追出去的時候，人早已溜之大吉。我們更加沮喪，更加神經質辦小心翼翼地提防。我們將每個人都看成盜賊，覺得他們都在想著如何逃單。

阿遇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暴躁不安，每個人都在狂吠，都在亂髮脾氣，這感覺糟透了。

改變這一切是從那位孕婦開始的，她叫住阿遇的時候，阿遇正打算去倒茶水。阿遇停下腳步，看到一個打扮很精緻的女人，身上的綠色皮草外套顯得她整個人很貴氣。其實阿遇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和藹地笑容。

「我想點菜，我們等挺久的了。」女人的聲音很溫柔，阿遇點頭，拿出點餐機。彼時她斜眼瞥見她對面的那個不苟言笑地男人，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對這餐廳地不滿，但他並不多說。

「看好了嗎？要不你再看看，我待會回來。」其實阿遇也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會忙到回不來。

「別。」女人立即叫住她，「不好意思，我剛剛猶豫了下，我們很快的。我就是想問問這個蟲草花湯孕婦能喝嗎？」

孕婦？！阿遇完全看不出她竟是個孕婦，當然也是月份小的緣故吧。阿遇終於將微踮著的左腳放下，原是她準備隨時離開的小動作。

後來阿遇點完菜，女人還叫過阿遇一次，是她想要些醬油。阿遇快速從廚房拿出后遞給她，她抬眼一笑的模樣真的很治癒，「辛苦了，謝謝。」

阿遇以為記得她的只有自己。之後閑下來時，阿雯也說到個孕婦，說她人很好，一直笑著說謝謝。阿遇和阿雯記得的，都是她的笑容和有禮。

飽餐一頓后，餐桌通常都是髒亂不堪的。阿遇剛來時還無法忍受，如今已習以為常。有天她照例收拾餐桌，看到一個8人圍桌的時候徹底驚呆了。

太乾淨了！明明他們也有點炒菜，然而這桌上根本沒有油漬，不需要多擦拭。就連排骨的骨頭，都被一張張紙巾墊著安放好，筷子也都整齊有序地擺在骨碟上。這怕是要求一個人也難以做到如此，況且這還是一整桌的人。他們付諸於行動的換位思考，阿遇至今無法忘懷。

大年初一到初六許多餐廳都沒有開門，所以阿遇工作的餐廳異常火爆。一連六天不間斷的忙碌阿遇身體上有些吃不消，開始出現頭疼低燒的癥狀。

那天阿遇在三樓，全都是十個人左右的大桌，那個男生似乎是一大家子都到齊了，一共有十五人之多。阿遇滿手都是收碗筷留下的油漬，因為沒時間洗手，鬆散到幾乎都要掉落的馬尾也沒去理會。

那個男生看到阿遇的時候，面上顯露出驚訝，約莫是她的形象太差勁。他拉著阿遇問有沒有大包房，阿遇說有，帶他們去看。房間足夠大，他的家人們全部入內都沒有顯得擁擠。但他們隨即不滿起來，說著椅子怎麼是塑料凳，和一個大排檔一樣，桌子上也沒有碗筷。

阿遇皺眉，解釋說椅子不夠用，然後出去外面將一整個箱子拖進包房。完全不顧什麼儀式感，在他們面前將碗筷拿出來。因為腰部很酸，阿遇拿碗筷的動作顯得很艱辛，一大屋子人看著她都不說話了。突然一隻手伸進箱子里，阿遇有些不可置信，原來是男生主動幫起阿遇來，緊接著男生身後的中年男人也彎下腰幫忙。阿遇那一刻竟矯情地想哭。

然而廚房的出菜速度總是太慢，那家人等了很久，茶水不知喝了幾壺。男生就這樣被委派來和阿遇交涉，阿遇也不好意思，沒有敷衍他的意思。但她去廚房多次仍是無果，男生也算是明白了。

他非但沒有沖阿遇亂髮火，反而給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然後回去包房。為防止包房的客人生氣會有撒潑的行為，阿遇有些擔心的躲在門后，聽見裡頭的傳出笑聲。那個男生在調動氣氛，說著剛出來工作時碰到的趣事，力圖讓家人暫且忘記飢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情商高和有教養吧。

大過年的，大家不都是圖個開心嗎？阿遇深思，想起自己之前惡劣的態度，針鋒相對的語氣，不自覺地慚愧。她很謝謝這三件事里那些美好的人，她們有著「凈化心靈」的作用。阿遇相信他們行走過的地方，都會被他們的美好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