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聞香教(四)
?「山東省」萊州州總兵府就坐落在省城的最中央,沿街修建的都是高大牆壁,高大的官邸樓房,一連數十座,其餘恢宏,絲毫不下於富裕的南方諸省官邸。
此時,山東省省總兵,劉澤清正在自己的書房之中一邊飲茶,一面透過窗戶上鑲嵌著的晶瑩琉璃,看著窗戶外的雪景,以及遠處連綿的太行山脈,以及太行山脈之中,依稀可見的長城殘骸。
總兵書房十分高,一律的銀絲楠木結構,穩固結實,可以俯瞰全城,一目了然。簡直是有一種登高望遠的意境。
高樓賞雪,烤火焚香,清凈修心,養住性情,品茶論道,這是人生一大快事,也是許多文人,士大夫們樂於乾的事情。
不過此時,這個權勢滔天的萊州總兵劉澤清還真卻沒有任何的心思高樓賞雪。他正在翻看一份份的邸報,還有從山東省傳達過來的文件。
與此同時,他的對面,坐了一個手拿拂塵,身材挺拔,臉上色澤圓潤,頭上插著玉簪,手上戴著玉扳指的太監。
這個太監全身上下,都帶著一種富貴的氣息,只要是眼睛銳利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太監是從京城裡面的皇宮出來的。
不是京城皇宮裡面的太監,和王公貴族接觸得久了,絕對不可能養出這種富貴的氣質來。
不過這個太監身上,卻沒有纏繞任何的帶子,根本就沒有身穿太監的品級官府,端的是小心謹慎不讓人知道他的任何來路。
「這水晶琉璃片兒,還真的純凈得跟水一樣,就是太脆了,劉大人,想必是各地的沿海豪商送給你的吧。這可是個稀罕物兒。」這個富貴太監眼睛看著窗戶上鑲嵌的水晶琉璃塊,用手摸摸,擦拭掉了上面的霧氣,口中嘖嘖稱奇。
「王總管,難道這些豪商巨富沒有給宮裡的大人們送么?」劉澤清眼睛一閃道。
「哼!他們給閣老、王爺們送了三千方,各個省份總督巡撫也都送了一些,但是卻唯獨沒有給我們這些真正為國為民的公公們那裡送上一份,其心可誅啊!」
被稱做王先生的總管太監鼻子裡面冷哼了一聲,隨後似乎不願意多提那些見利就插縫的豪商巨富的事情,而是又道:「怎麼,劉大人,山東省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我可是看到了很多從山東省來的密信?」
「不錯,登州府那個新任守備是又鬧出了動靜來。」劉澤清道。
「這個該死的東西,竟然敢不聽話,難不成是想斷了我們諸位大人的財路么!」老太監咬著牙齒道。
「哼。這榆木腦袋的武夫做官就是一塌糊塗,竟然還四處賑濟起災民們來了。要是山東治下的官員們都是按著這個法子來干,那每年我們採買局供應的幼女、孌童該到哪裡去找!現在每年光是京里的那些閣老大臣們就是少少的要買個幾千乃至上萬之數,這些飽學的大儒們平素間就是個道貌岸然的模樣,根本就是一副理學大家的規矩樣子!可暗地裡男盜女娼的糜爛樣子卻是比誰都甚!
如今要是我們今年採買局沒有足夠的幼女、孌童向京里的王公大臣供應的話,哼!這可不是僅僅損失數百萬兩銀子的問題了。我們之前落下了多大的黑鍋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這些人還覺得我們採買局確實幹的大,每年又有分紅出去,端的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喂得他們飽飽的!
到時候沒有幼女孌童供他們褻玩,一惱羞成怒起來禍水就是要撒在我們身上了啊!可惜,今年好大的一場雪,我還特意加了八成的稅負!本來就光登州一地賣兒賣女的百姓就會有至少數萬!哼,這都是錢啊!」
說著劉澤清這個總兵官越說越怒隨手就是狠狠的捶打了幾下樊花鏤空木桌,嘩啦的一下就是裂開了一個木口子。
「劉大人暫且消消怒氣,哼!他要真心救濟這山東全省的百姓卻是不可能,登州可是一個大州首府,現在他治下的凍餓百姓就最少都有三四十萬。我看他就是拿身上的家當都完全賣光了都是不夠用的去賑災吧?嘿嘿,整個山東的稅負大人你都足足加了八成。到時候整個全省的老百姓都會出來賣兒賣女,到時候你可是居功至偉,活命無數的青天大老爺了啊!劉大人乾的一手好大事,居功無量啊!」
這個老太監早也就是不能生育的老殘廢人了,只要稍微一想到其他良家百姓哭嚎著紛紛拿自己的兒女往火爐里去跳,這個陰人心中就是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大快感!其實很多事情並不需要理由,對於這個老太監來說雖然很多人妻離子散對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大好處,可他就是覺得心裡暗爽。損人不利己就是他的人生行事準則!
「哼!沒錯,就這臭武夫也想學人家當守備官,就讓我看看到底他是有多少糧食能拿的出來賑濟。螳臂擋車也想遮天救世么!」經老太監一通話亂拍下來,劉澤清心裡倒是安逸了許多,一個官場菜鳥而已權就由你蹦躂幾下吧,看看能蹦躂出什麼玩意來!
德剛布置的一切,果然收到了效果。登州府二十多個縣府的聞香道邪教頭目,以為官府妥協了,竟然方之任之的讓他們傳教,都一個個毫無戒心,更加肆意妄為的和一些鄉紳地主結納,在賑災了半個多月之後。
突然由德剛的五個侍大將領隊,還出動了幾乎所有的人馬跟抬槍火器,偷偷的選擇在晚上突然出手,全部擒拿!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押解到登州省城之中。
這個時候,有的地方也惹出了民變,但是隨後各大縣的衙門把許多棉衣,銀錢,卻發了下去,這些東西實打實的落到了窮苦人家的手裡。每個人的份額,至少可以讓人勉強度過整個冬天了,而且在來年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也可以吃得上飯,不至於逃荒。
這樣的再次賑災,卻立刻就安撫了剛剛才蠱惑的還不深的貧民百姓,畢竟才半個月多月的信教時間而且都是沖著米糧去的,大多還沒有完全淪陷為狂熱的信教徒。
至於其餘的聞香道邪教骨幹,在這次賑災的摸索之中,德剛的手下連同著負責打探情況的長宗我部宗元親的那些衙役也摸清楚了,也一體擒拿!一下失去了骨幹份子,整個登州省府的幾十處聞香道邪教香壇,也都全部毀滅。
這當真就是一場暴風驟雨般的行動,幾乎在沒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剛剛在登州省萌生起來的聞香道,立刻消滅在了萌芽之中。
雖然在抓捕行動之中,也受到了一些抵抗,但是德剛手下力量太強大了,消滅了十幾個連火器都沒有,使著幾把刀槍棍棒,還只會空口鼓吹刀槍不入、天神附體的道士之後,也就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好,好,好!抓了五十二處香壇!收羅出的證據,不計其數!你看看這些神像?這些銀錢,還有糧食!還有紙符,傳教的經文!這些要是統統送到京城裡去,讓當今聖上一旦過目了就又是一大功績!」
登州府邸之中,孫元化興奮的走來走去,看著大堂之中堆積如山的神像,符紙,傳教經文,刻印的典籍等東西,還有一些秘密來往各地的信件,花名冊等等證據,簡直是心花怒放。
「這次德剛大人,全靠你雷厲風行!不但沒有耽誤賑災,還把邪教一網打盡!你真是算無遺策!」
到了此時,孫元化也對德剛算是徹底的佩服了。
「這沒有什麼,都是一群烏合之眾。歷來只要是官府願意作為,邪教就根本都鬥不過官府!」德剛笑道:「不過這些證據,也不算是什麼天大的功勞,而且在抓捕的時候還出現了大量的漏網之魚,只可惜這些地主鄉紳的土堡子、大宅院實在過於深厚。這才讓那些邪教頭子有了逃跑的可趁之機啊!」
話語間德剛也是還感覺有點可惜,雖然已經早早的先調配出了幾十架大抬槍火器配備。可這些鄉紳、大地主的庭院大宅子根本就是一個個土碉堡一般,端的是深牆大院。別說想用人力腳踹人踢,就是拿著抬槍對著大門口轟,少說也得轟他個半個多時辰才算是能勉勉強強的破開,而鄉間的大地主、豪紳與聞香教勾結的人數又有那麼多,這無意間就是給那些核心帶頭骨幹們創造了逃跑的機會了。
不過所得萬幸的是,這些鄉紳們的證據如今卻是已經完全被德剛掌握了。
「哼,這些鄉紳、大地主平素間亂叫租子、魚肉鄉里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想跟著邪教亂民意圖造反,禍到臨頭了還敢為了包庇邪教公然的違抗我們官府!這些證據可都是案板上釘釘的事了,也好,反正這些人平時就仰仗著自己是地頭蛇處處於本官作對。看來殺雞儆猴的手段是遠遠的不夠了,本官這次就來個一鍋端罷!到時候這些證據一旦呈報進了朝廷,我看朝廷也是沒話說!」
自古朝廷的管束就是政令不下縣,就更別說這些盤踞在登州府內根深蒂固的上百年老牌大地主、鄉紳了。而之前德剛的種種政令行徑不一不都是吃夠了這群地頭蛇的虧,不管是要賑濟災民、還是緝拿邪教都是他們在這裡從中作梗!
「大人,此事萬萬不可啊。鄉紳和這些大地主們都是一帶名望的根基,輕易是動手殺不得啊!」本來還以為德剛此番緝拿聞香教頭目遭了那些鄉紳的絆子,隨隨便便拉一個出來稍作懲戒殺了也就作罷。可按著這個初次為官的年輕守備卻是狠到想出手把登州一帶的所有名門鄉紳、大地主都一一宰光。饒是孫元化多年為官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事到如今也是著實的被唬的魂都沒了,此事實在是大膽之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