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磨棍不是草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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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二奎媳婦崔玲跟人私奔的醜聞一經傳出,便如水面擊石、頓起漣漪一般,很快就向四鄰八村迅速傳播開來。
一聞知娘家二嫂崔玲跟人私奔了,葫蘆峪村的二嫚驚愕之下,不禁陷入到了一種莫名的痛苦與不安的情緒之中.
是對二哥遭遇的同情、憐憫與悲哀?還是出於對自己婚姻前景的擔憂而忐忑不安?
這些成分似乎都有,又似乎不完全是。反正二嫚一下也難以分辨個清楚。
但是,有一點在二嫚的思想意識當中卻是相當明白,那就是:
轉親這種婚姻,它所涉及的幾家,就像一根繩上拴著的幾隻螞蚱;平常相安無事時看似還好。可以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勢必就會出現「一枝動百枝搖」的局面。
而眼下出了二嫂私奔的事情,這使她很容易地就會進而聯想到自己的婚姻;讓她意識到:由於二嫂崔玲的私奔,難說自己涉及的這樁轉親就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可一旦出現變故,也許——自己將不得不像當初面對轉親一樣,面臨著第二次人生與命運的抉擇!
要是到了如此地步的話,那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實情說來,儘管她當初面對轉親時,內心也是充滿著矛盾與痛苦——她當時對現在的丈夫楊順、楊家的家境,還有楊家所在的葫蘆峪這個村,說真的,對哪一方面她都不滿意。可當時為了二哥著想,她還是委曲求全,同意了跟楊家的親事。
並且,自從嫁進楊家,生活像一隻魔幻的手,用看似並不起眼的那些點點滴滴的生活瑣碎,拂去了她心中對於楊家的種種不如意;
如今,她跟丈夫楊順成為了甘苦相依、情意投合的知心夫妻;
就是她與公婆,也是早已成為休戚與共、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都說「磨棍不是草長的,兒媳不是婆養的」。但現在公婆對於他這個兒媳的疼愛與關心,完全可以說:毫不遜色於對待自己的親生閨女!
何況,現在她還有了自己的親骨肉——可愛的乖兒子壯壯。
如此之下,要真是由於二哥的事情,需要她再來做一次抉擇——捨棄眼前的這一切,那她能心甘情願——她能夠捨得開嗎?
而她要是因為無法拋舍開眼前的這一切便置二哥的事情於不顧,那她就能忍心於此嗎?
或許,等等這些讓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抉擇的問題,就是眼下令她痛苦不安、心亂如麻的原因所在??????
但是,無論她心中是怎樣的不是滋味,在得知二嫂崔玲私奔后的第二天,一吃過早飯,她還是匆匆奔去娘家——想趕緊過去看看才好。
因為道上還有雪,路不好走,她拒絕了丈夫楊順跟她一同前往,而是讓其留在家裡照看著孩子,她獨自一個人去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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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嫚獨自回了娘家去,她頭前一走,家裡這邊的公婆和丈夫楊順的心情,也便禁不住隨著她的離去而越發忐忑不安起來??????
是的,眼下他們的心裡如何能安然得了啊?像轉親這種事情,一旦有一方出現了問題而導致婚姻有變,到頭來吹燈拔蠟散了伙,他們也是覺得這種情況實在說不上是什麼稀罕。
現在,既然二嫚的二哥那裡出了問題,誰知道這事情最後會是怎麼個了結?要萬一也是個樹倒猢猻散的情形,那、那??????唉!
對楊順和他的父母而言,楊順的擔心自己的婚姻有變,可想而知的原因,自然不外乎是捨不得二嫚這個待自己有疼知熱的好媳婦.
更是因為不情願兒子壯壯成了沒娘的孩子!
而楊順的父母,他們的擔心婚姻有變,不用說也知道,這首先是有他們為自己兒子著想的因素在裡面。
但從他們自己的私心裡說來,他們也是實在不想失去二嫚這樣一個賢惠孝順的好兒媳婦!
自古道:有好閨女不如有個好女婿,有好兒子不如有個好兒媳婦。此話著實言之有理。他們原本還為有了二嫚這樣一個好兒媳而慶幸不已,甚至心裡話:
也真是上輩子積德,讓自己今生還能夠攤上一個這麼好的兒媳婦,自己老來算是有靠了,怎麼也不至於跌在了地上!
此情之下,面對當前這種說不定就可能發生失去二嫚這個兒媳婦的情況,他們如何能坦然淡定呢?
讓兒媳二嫚和兒子楊順不知道的是:昨天晚上,他們這老兩口就為這事而一夜未眠,愁苦得不行。兩人甚至還對話了兩句:
「難道咱就該命里苦一輩子——連個好兒媳婦都擔不起來嗎?」
「唉!誰知道啊?咱能有啥法子?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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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嫚回娘家去了,剛起初,那被留在了家裡的孩子壯壯總算還聽話,被楊順和父母輪流看著,玩得還算高興。但過了一陣就不行了,不停地喊著找媽媽。
那楊順見狀,有心想抱著兒子出去玩會,哄兒子一個高興——也是怕兒子一鬧騰,會給本就心裡不自在的父母親添煩。
但他又擔心外面冷,又沒有暖和地方去。於是他便力圖在屋裡哄逗著兒子高興,但兒子不依,老就喊著找媽媽。
無奈之下,楊順只得去找來媳婦二嫚的一個舊襖,把兒子包裹嚴實,抱起來上街找地方玩去了。
楊順頭腳一走,後邊這裡——那一直蹲在灶門口那裡抽煙的楊順爹,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難耐的長嘆.
緊接著,老漢的那旱煙袋眼見得抽得更凶了。
他這老漢,以往煙癮雖然不小,但他對抽煙還是相當注重場合的;
就說這一點:只要是兒媳二嫚在場的時候,他都是注意盡量少抽一點,總擔心人家孩子怕煙嗆。
這眼下,自從二嫚吃過早飯出了門,他蹲在灶門口那裡,幾乎就是一直旱煙袋沒離開嘴。
本來,今天是臘月十九了,是東邊不遠的楊村逢年集的日子.
按說,這年頭人們儘管日子緊巴,手頭就連仨核桃倆棗也缺乏得很,即使是過年,那也實在難能去大魚大肉地置辦年貨.
但過年該備辦的東西總得備辦點才好。
別的不說,灶王爺畫總得「請」一張回家吧?
然而,此時的他,卻是無心去顧及到這些___他甚而至於竟忽視了今天趕年集這碼事,只剩了一袋接一袋地不斷抽煙!
當楊順抱著孩子出了門去,他更是毫無顧忌地抽起來。
如此之下,不一會的功夫,屋裡那瀰漫的煙霧,濃度大少不好說,反正連那被他用「二道煙」熏了一輩子的楊順娘,也都禁不住被煙嗆得連連咳嗽了幾次。
然而,深知老漢此時心裡愁苦不已的楊順娘,她並不忍心對老漢說什麼責備的話,只是迷瞪著老花眼尋思了半天,在暗暗嘆息出一聲之後,起了身來,拄著兒子楊順用野山棗樹給她做的一根手杖,慢慢地出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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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嫚的登門看望,這讓大奎的心裡更是五脊六獸地不知是個啥滋味;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也體量妹妹此時的心情,也明白妹妹此時的思想與處境,心緒雜亂而痛苦的他,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對面前的妹妹開口,更不知道說些啥話才好??????
倒是已經「胸有成竹「的二奎,態度明確地對二嫚說道:
「壯壯這孩子還小著,離不開娘的,你這也沒帶他來,看看你就抓緊回去吧。我這裡沒事;喜子有咱哥咱弟妹他們幫著帶,挺好的,你就放心回吧。好好過你們自己的日子,不用再來牽挂我?????哥這輩子欠你的,哥心裡牢記著呢。就算這輩子還不上,哥下輩子也會記得還??????回去吧,這次哥攆你走,不留你吃飯,不為別的,只是怕你回去晚了,家裡人都會惦著的??????回去吧。「
二奎這番意味深長的話,讓情不自禁地二嫚頓時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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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嫚一氣走回到村頭上。
由於走的比較急,臉上不覺就有些冒汗,身上也覺得有些熱乎乎的了,
二嫚當走過路邊小半間屋大小、人稱「卧牛石「的那塊巨大的石頭那裡時,她無意間的一轉臉,竟然看到自己的婆婆站在石頭後面的朝陽地里,正有點弓腰縮脖、瑟瑟抖抖地模樣!
一見之下,二嫚先是心下一驚,之後趕忙走上前來,伸手攙住婆婆的胳膊,眼睛上下打量著,嘴裡關切地問道:
「娘!您怎麼在這裡呢?這大冷天的??????」
面對二嫚的目光,婆婆似乎有點怕被看透心事的窘促與不安。她眼神躲避著二嫚,言語支吾地託辭道:
「我、我??????壯壯吵著找媽,我說??????我去給看看快回來沒有??????孩子,回來了?你哥家裡??????」
「沒事,娘。您放心,沒啥事。咱回家吧娘,這裡太冷了??????。」
婆婆連連應著,在二嫚的攙扶下開始邁動自己那一對有些凍得麻木的小裹腳。
而婆婆那從一看到二嫚時就緊抓住二嫚胳膊的兩隻手,一直就沒有鬆開。
彷彿唯恐自己這裡只要一鬆手,二嫚就會一下飛走了一般!
二嫚呢?她不用對婆婆多追問什麼,也不難知道婆婆為啥會出現在這裡她更是不難理解婆婆的心情??????
攙扶著婆婆往村裡走著,心潮湧動的二嫚不禁越走越把身子靠近著婆婆。
婆婆那裡,也在不知不覺間把二嫚當成了自己身體的依靠??????
遠遠地,二嫚看到有人從村裡出來,奔她這裡走來。
漸漸地,她看清了——來人正是她的丈夫楊順。那懷裡抱著的,肯定是她的兒子壯壯!
並且,她從楊順的步伐上,明顯看得出是越走越快??????
二嫚也不由得腳下加快了起來??????
突然,村子里傳來了幾聲零星的鞭炮聲響,這讓兩天來無心他顧的二嫚忽然意識到:快過年了??????
是啊,新年快要來了。
新年來了,春天自然也就不遠了;
到那時,天暖了,雪化了,山青了,水綠了,大地又將重現出一派日麗風和、燕鳴翻飛、牛鈴搖春的爛漫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