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世

第6章 身世

密道台階很多,直通地底。宮內別無它物,只盤腿坐著一位死去多年而容顏未改的女子。

眉眼與白袂有七八分相似。額頭正中裂開了三道血口,是蠱蟲入腦的象徵。

白袂蹲下身,恰好與她四目相對……

這是一個很長的夢。

九幽不同於人間,這裡既見不到太陽,也沒有月亮。白袂的神識遊離在萬千惡鬼之中,穿過冥界層層業火,來到了地獄的最深處。

遙遙地,她望見了一座精緻玲瓏的殿宇,後山高高的天柱支撐著整個冥界。龍吟不止,似是在為這些罪魂哀嘆。

白袂聽聞,淚水止不住地汵汵而下,痛徹心扉。

這個夢境的製造者並不甘願這樣結束。一轉眼,白袂已然站在剔透若冰的殿門之前。

冰晶映照著火光,彷彿有萬千苗藍色的火焰在其中跳動。

匾額上大大地寫了三個字「誕星宮」。

誕星宮是司命、緣機兩位神君的府邸。無論離恨天再怎麼尊崇,真正掌握天命氣數之所到底還是在九幽冥界。

白袂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浮起,飄飄蕩蕩到了後院天柱之下。

天柱下,是大片的彼岸花,花瓣捲曲著,像極了紅狐高翹著的尾巴,澆過龍血后,它們似乎比黃泉道旁的又嬌艷了幾分。

一位素衣女子在其中負手而立,妖嬈的彼岸花無法與之爭鋒。身後恭謹而立的,正是緣機、司命兩位星君。

「天後娘娘,按照離恨天的吩咐,每日十八道天雷,四十九道業火,一次都沒有少過。」

「二位,你們還真是可憐她。」

緣機星君回道:「她畢竟是天帝長女,小神不敢妄為。」

只聽天後怒聲說道:「本宮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天後。人和神生的孽種,留她一條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天帝同凡人的女兒……

天帝血統,乃是萬龍之首。那白龍年紀尚未滿三萬歲,赤色的鱗片還未長出,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一觸即碎。粗大的鐵鏈硬生生從體內穿過。幾百年來,早已長入血肉。

白袂呆住了。神識漸漸融入了白龍的身軀。

疼痛、恨意、惱怒、不甘,都是那樣真實。

她就是那個天帝同凡人生的女兒。在誕星宮被鎖了整整八百年,日日受天雷業火之苦。

後來的事,就有典籍可考了。

天柱倒,幽冥崩。司命星君以身化柱,灰飛煙滅。

至於她怎麼到的四方觀,爹娘的樣貌聲音,還有那誅仙劍的事,一併全不記得了。

白袂的魂魄已經歸位。盯著母親額頭正中的三道口子,只覺悵然若失。婆斐仙咒,以蠱為引,情寄相思,永生永世,鬼門不入,不死不滅。

在見到想見的人之後,便會失去意識。一但被她抓傷,蠱蟲順著血液入腦,也會是這樣的形狀。

知道真相的這一天,是白袂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沒有光明,痛不欲生。在人心最脆弱的時候,往往是最容易受傷的。

白袂不意自己的母親會突然暴起發難。只見人影一閃,脖子上早多了四條血口。

她馬上就要成為不死不滅的怪物了……白袂不由得苦笑。母親眼中的世界又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比直接灰飛煙滅更好一些?

「鳳婆……」雲曄不放心,還是跟了下來。

他上前點了白袂的穴道,逃出地宮之後果斷放下石門:「婆斐仙咒,從前我只以為是個傳說……」

「你既知道,為什麼又要帶我出來?」

白袂是驕傲的人。那樣不堪的形狀,她是絕不願示於人前的。

雲曄想起剛才那魔女的樣子,不由得連連后怕:「大人,堅持住,我帶你去找北孤師祖。看看有沒有辦法。」

北孤……這個名號還從未有人提起過。

雲曄不敢多耽,念訣召出幻碧天水鏡,穿過粼粼若波的圓盤,便是雲霧山折雲峰。

雲霧山的秀麗在各仙山中是有名的,各峰之間以虹橋卧龍相連接,煙雨蒙蒙,空谷迴響。

折雲峰不是主峰雲霧殿所在,自然清冷些,這位北孤師祖的住所不是恢宏的殿宇,其人所居,不過一單調的山洞。想來定是位隱世看人。

「弟子云曄,拜見師祖。」

「晚輩白袂……」

「中此蠱對你而言其實並非壞事。五千年的法力,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說話的是位白髮中年人,青藍色長衫,一把摺扇,上有五行精華,可通陰陽,可曉天理。除此之外身上半件飾物也無。

「上次鳳婆出現還是在七萬年前。幸而蠱蟲沒有入腦。六界算是免除了一場浩劫。驅蠱的過程比劍修還痛苦百倍。施法人的功力固然重要,但關鍵還是在於自己。切記,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分神。」

……

「軒轅澈,你不能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能?身為朕的妃子,就只能有朕這一個男人。神、仙,甚至是妖魔,有誰是你不敢招惹的。」

「你們愛的不是我。你們喜歡的不過是一張漂亮的臉。真正對我好的,只有清一個人。」

「可惜,他救不了你了。朕倒要看看,六界與情愛之間,天帝陛下會如何選擇。冷上仙,可以開始了。」

「你們……冷千山,你當真是恨毒了我。你會後悔的……」

北孤覺察到了白袂的異樣,右掌拍出,逼得對方一口黑血吐出。

「多謝前輩。」白袂無力地坐在原地。最近太多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

「這蠱蟲在宿主體內呆了幾百年,身上含著中蠱者最後一刻的記憶。」驅蠱並不疼,只是傷心又傷神。

白袂笑了笑。

「身為國師,權傾天下,卻一直鬱鬱寡歡。你一直在做別人的影子,卻忽略了真正的自己。」北孤是古神,與天地同生,他瀟洒如風,揮揮衣袖,走過千萬個神仙一生才能走完的歷程。

「晚輩從未做過任何人的影子。」

「影子」兩個字,怎麼聽都教人刺心。

嚮往自由的人不一定嚮往特立獨行,但嚮往特立獨行的人一定真正追求自由的人。白袂非常自信。

北孤聞言,笑聲益發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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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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