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李老李,我掛機呢,你幫我看一下!」
「知道了,趕緊買了泡麵就回來。最近練級區殺掛機的比較多,那些犬娘養的真的一點人性都沒有,爆些個練級裝和中瓶葯都樂此不疲,窮瘋了吧這是。」
嘈雜的網吧里,兩個學生模樣的小青年互相吆喝著,其中一個瘦得跟難民似的站起身來,穿過了煙霧繚繞猶如修真聖地一般的空間。
「劉老闆,兩袋泡麵,直接泡好。」難民狀小青年在網吧的吧台前伸了個懶腰:「記得別用金屬飯盒,那玩意冷的快,泡起面來很不得力。」
網吧老闆劉煥年紀跟這小青年也差不多,嘴唇上淡淡的鬍鬚顯出那麼一點半熟不熟的社會味。
他從吧台的顯示器后露出臉來:「我說胡二,你們哥倆也真是夠可以的。天天從宿舍里翻牆出來包夜玩遊戲,沖著老客戶我都給你們七折價格就不說了。結果你們吃個泡麵,還要買袋裝的我也不說了。現在還要求用什麼碗來泡,生活品質有講究啊!」
胡二嬉皮笑臉的回著:「劉老闆您這不是家族產業,家大業大的土豪,還跟我們窮哥倆計較這個?您祖傳的網吧,大學城附近一等一的家世,這一說起劉老闆的人品……」
劉煥直擺手:「得了得了,我當初也是一時腦抽,給網吧起個名叫祖傳網吧,結果還真的傳成了這網吧是祖傳的。你們這些大學生書都念到什麼鬼地方去的,祖傳,祖上那會有網吧嘛?阿影,看看熱水器的水是不是燒開了,給他們兩用瓷碗泡兩份袋裝泡麵。」
隨著劉煥的吆喝,一個扎著單馬尾,清湯掛麵不加修飾卻也讓人觀感舒適的姑娘從吧台另外一邊走了過來。
「嗨,李姝影!」胡二收起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中午吃了沒?我請你……吃泡麵啊,桶裝的!都老顧客了,什麼時候能加個q啊?你看你沒個男朋友,零花錢還要來網吧兼職打工賺,給個機會,我養你啊!」
叫做李姝影的姑娘臉上肌肉努力的抽搐一下,故意做出一個唾棄的表情:「胡二你就算了吧,本姑娘堂堂的校……嗯系……班……咳咳舍花!能為了你一桶泡麵就委身?再說了,你跟你那窮基友天天包夜通宵遊戲,生活費一大半都貼到祖傳網吧這裡,我看再熬兩個月,養活自己都是個問題了。」
網吧里一台顯示器後面舉起一隻手:「喂,我都聽到了!胡二窮,我可不窮!我陪他吃袋裝泡麵是不想傷他自尊,桶裝我也可以……啊呀卧槽,胡二有人來砍你掛機了!快點快點,就快被爆了!」
胡二撒腿就往回跑,速度快的跟那竹竿體型完全不符合,無法不懷疑這樣卡路里稀薄的身軀是如何發揮這樣效能的。
李姝影哭笑不得的從吧台下面拉扯出兩袋泡麵,趁著劉煥忙著給一個客人下機結賬,又悄悄拿了一根精裝瘦肉火腿腸。
折騰了一陣,給胡二那邊送了泡麵過去,李姝影回到了吧台前。
劉煥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李姝影搖搖頭:「他是個法師,掛機被砍肯定沒救了。還好夠窮,身上沒爆什麼值錢玩意。」
劉煥嘆了口氣:「現在的人啊,玩遊戲不像我們當初那會。沒有什麼外掛,所有操作全都靠自己一點點磨,練級那叫一個苦。現在外掛滿天飛,說了不要用不要用,用了之後隔三差五的被盜號,結果最後還是一個個說不用都跟不上別人的等級。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是人玩遊戲還是遊戲玩人……阿影啊,聽說隔壁幾家網吧搞個什麼私服,那個玩意可賺錢了,你幫找一下那誰……」
李姝影給了劉煥一個白眼:「哼,私服那是歪門邪道,老闆你最好不要去碰。我們系的羅同學對遊戲研發的認真那是有目共睹,要是讓他知道了你想在網吧里做私服,我保證啊以後他絕對不會再幫你解決網吧里遇到的技術問題了!哪怕你免他上網費用都不行!」
劉煥臉上有點尷尬:「是是是,不做就不做。哎,隔壁那些個膽子大的,做這個一周收入就頂我一個多月的,我也是想多賺點好給大家升級一下機器和顯示器不是。現在咱們網吧里,就你的羅同學啊有專用的高配置電腦,收費我還按照一小時一塊五這樣的半價收,真的是對得起他了。要是他知道我們家小影對他……」
看到李姝影眼睛一瞪,通過面部肌肉變化傳遞出「是不是想死」這樣的信息,劉煥果斷閉嘴。
正當兩人不說話呢,網吧門口外面傳來了熟悉的剎車聲。
這種特殊的剎車聲,來自於有點年頭的自行車v剎橡膠墊嚴重磨損后急停的摩擦,李姝影和劉煥不用看就知道誰來了。
「阿影阿影!」
隨著門帘推開,一個火急火燎的聲音傳進來。隨著外面陽光一起擠進來的,是一個利落短髮而偏瘦的清爽女生。
看著進來的女生滿頭大汗,李姝影愣了一下:「蘇瓊,今天不是你來網吧打工的日子,急成這個樣子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蘇瓊狠狠的喘了幾口氣:「呼……不好了不好了,剛才一個電話打到宿舍里來,說你哥哥出事了,在第一人民醫院急救!你快去看看,醫生說好像……」
說不下去話的同時,蘇瓊的眼眶裡就開始泛起淚光。
李姝影腦袋頓時「嗡」了一聲,意識空白了好一陣才感覺到力氣回到身上。
李姝影的哥哥李一飛,雖然在父母離婚後跟著父親過,兩人因為一些事情在一年前就逐漸疏遠。但是在父親因病去世而母親又跟著不知道什麼男人跑去海外后,這就是她目前除了收留她的叔叔嬸嬸之外距離最近的親人了。
從蘇瓊的語氣,李姝影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馬上放下手上的事情,在網吧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就奔向市第一人民醫院。
李姝影打工的網吧在城西的大學城附近,主要招徠的就是學校里有上網需求的學生,位置在隆慶市比較偏的地方。
第一人民醫院,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會偏離市中心多少。李姝影在計程車里焦急不安的熬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來到醫院。
今天是工作日,略顯老舊的醫院當中依然是熙熙攘攘前來看病的人群,大多都操持著同省但是卻跟本地略有差異的口音。
李姝影一路小跑,連續問了幾個護士之後才順利的找到了從沒來過的重症室門外。
門口守著兩個醫生,其中一個年級稍微大一點的看到李姝影的神情,問了一下李姝影的身份后就神色有點木然的點點頭。
落後半步那個年輕的醫生,從停在牆邊的推車上拿起注射液后就示意李姝影跟著進來。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設備齊全嶄新得跟略有點老舊污痕的牆壁風格不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在房間里瀰漫著。
一個瘦弱的青年男子,正面色蠟黃的躺在病床上,彷彿深陷在純白的被褥之中。床頭的硬質卡片上,寫著病人的名字:李一飛。
一個身穿黑色西服,帶著金屬框眼鏡的斯文中年男子站在病床邊,確定了李姝影的身份后打開了手上端端正正拿著的一個皮質封皮筆記本。
「按照委託人的要求,他唯一的妹妹已經到了面前,可以給他注射腎上腺素了。」
李姝影難以置信的看著病床上的李一飛,這個已經陷入彌留之際的形象很難跟她記憶中那個溫和卻又倔強的哥哥重合在一起。
律師模樣的西裝男看了一下表,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對李姝影說:「李女士,我是你哥哥委託辦理身後事宜的律師徐永年。你哥哥在使用腎上腺素注射后能夠堅持清醒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鐘的時間。雖然他大部分的法律文書都已經做過準備,但是他依然堅持最後囑咐你一些話。待會你們交談的時候,我們都會迴避,之後我會再根據法律文書的內容跟你洽談細節。」
年期的醫生將一管注射液打進了李一飛的輸液瓶內,淡褐色的液體瞬間在瓶內溶液中擴散稀釋。
確認操作的流程都沒有問題之後,醫生和律師都退出了重症病房,房間里只有各種體征監控的設備發出單調的電子聲。
躺在病床上的瘦弱青年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經過一番努力的聚焦,最終視線落在了淚流滿面的李姝影身上。
「哥,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
李一飛原本已經蠟黃一片的臉上,泛起了一絲不正常的血色。嘴唇顫抖了幾下,他才非常用力的擠出聲音來。
「小影,一年多不見,我也沒想到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會跟你再聚。」
李一飛面部肌肉逐步活絡起來,露出一個苦笑:「實際上,從半年前我身體就開始有不好的跡象,癥狀跟當年病逝的父親非常像,我就知道這一天很可能會到來的。可惜他留下的公司我經營得越來越不好,公司的死對頭獵雕互動不斷的用各種噁心的手段打擊我們,我為了維持公司的現金流焦慮了好幾天沒合眼,結果前天昏倒之後,醒來就是這樣了。」
隨著話越多,李一飛的精神狀況彷彿越來越好似的,竟然沒有之前那種病入膏肓的感覺。但是李姝影知道,這只是腎上腺素注射的結果,是強制的迴光返照,眼前的親人只怕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雖然之前兄妹兩疏遠了不少時間,但是此刻李姝影只覺得內心充斥著強烈的撕裂感,當年父親突發疾病連句話都沒能下就咽氣的場面又浮上心頭。她只能很用力的抓著哥哥病床的白色床單,才能避免當場崩潰的大哭。
李一飛心疼的看著妹妹,輕輕嘆氣之後說:「小影,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待會那個徐永年律師會給你簽一些文件,我走之後,爸爸留下來的公司就要交到你手裡了。」
李姝影微微吃驚,瞪大含淚的眼睛:「這怎麼行?爸爸走了之後,好幾年來都是你在打理這個網路公司。我下個學期才到大四,公司給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弄呀!」
李一飛伸出手,把妹妹頭髮理了一下:「我知道,而且目前公司內憂外患,具體的問題我都沒法跟你一一交代了。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擔心,接手公司之後,你去美國請一個我的朋友出山來打理公司。如果說世上還有一個人把公司從現在這個必死的境地里拉出來,並且打敗那個坑害我們的死對頭獵雕互動的,只有他了。」
「這個人是誰?」
李一飛的眼神穿過李姝影的發梢,投向醫院的窗戶外,好一會才說出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