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致你。」

我回想起和紗愛初次見面那一天，站在母親背後的她，身體僵硬，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的模樣，至今仍舊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喲。」

「作為哥哥你可是要好好照顧她哦。」

「好啊。」面對雙親的要求，我笑著回答道。

庭院的春櫻漫天飛舞，飄落下來的花瓣在空氣里猶如殘雪獨自消融。那個長發及肩身著淡白色連衣裙，雙手提著小小的棕色手提箱的少女，在三月的春光里白皙的肌膚折射出純白雪景如此美麗。我這樣想著，目光一直注視著眼前的她，當視線交匯在一起的那個瞬間，眼前的風景逐漸消融，在我眼前只剩下白色無窮盡的世界。

而她身著白色連衣裙，孤零零地獨立在這一片白色的冰原之上，幻白如雪的花瓣明媚地飄落。

「你好。」

三月的某日，我遇見了她。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嗯。」

纖細的身軀、微小的聲音、淡漠如雪的目光，也沒有什麼表情。透明白皙的肌膚，就像是一碰就會壞的細緻玻璃工藝品，會讓人想要保護的感覺。這是我對紗愛一直保存的印象。

「我會保護你的！」

「涼介似乎還沒有我高。」

「......額。」

「不過我很喜歡你，涼介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咦？」

她清澈的眼睛斜看向一邊，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今晚是和涼介一起睡嗎？」

「額。當然不是！」

「可是母親剛剛說，我以後和涼介一個房間。」

「是同一個房間，不過裡面有兩張床。」

「哦，這樣子啊。」

紗愛把視線移回來，我向前看與她的眼神交會。清澈的眼睛就像是萬里晴空呈現的淡淡的碧藍色，閃動著清澈空靈的色澤。光是這樣，已經讓我的心旌搖曳。

「那我能和涼介睡一起嗎？」

她以幾乎感應不到的速度向我走近，感情的表現依然是淡淡的。

「可是......」

「我很喜歡涼介身上的味道。」

不等我發言，她湊到我的身前，把頭埋在我的脖頸中。因為那個時候的我身材矮小、體弱多病，所以並不比小我一歲的紗愛高。她輕而易舉地湊到我的脖子上，鼻翼微微抽動幾次，我看著她的側臉不禁地出神了。

「涼介的身上似乎有光。」

「咦？紗愛是怕黑嗎？」

「唔。這樣說的話，好像是有點怕。」

在當時我看來，紗愛一定是因為怕黑，才會想和我一起睡。因為我晚上其實也很怕黑，害怕窗口呼呼的風聲，害怕床底突然的響動。在我看來紗愛肯定是和我一樣，我這樣想著，情不自禁和她做了一個約定。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吧，看上去毫無防備的紗愛，對我產生了割捨不斷的依賴感。

「那以後紗愛就和我一起睡，不過不準和別人說哦。」

「涼介也怕黑嗎？」

「當，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怕黑，我可是男子漢。」

為了讓紗愛確信，我咚地一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胸口。身為男生，而且從今天開始還是她的哥哥，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說出這種弱了氣勢的話。

這次紗愛則是輕輕的點頭。

我們沉默著走進了房間。

「今天開始這裡就是我們的房間了。」

紗愛輕輕地發出「嗯」的一聲，旋即放下手裡提著的手提箱，蹲著身子從裡面把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貌似除了缺乏表情之外，紗愛的生活能力也是糟糕到一塌糊塗。於是我同樣蹲了下去，撿起被紗愛隨意丟出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疊在我的身旁。紗愛楞了一下，便停下來看我的動作。

「每一件衣服都要整理好，這樣以後要穿的時候就能很快找到了，而且看上去也會比凌亂成一團要舒服很多。」

因為家庭緣故，那個時候我就比同齡人更加早熟一些，這種早熟說的不是生理上面的早熟，而是我要比同齡人懂事，獨立生活能力要強很多。這種早熟，直至母親來到家裡之後，我也一直保持著。與之相反的是，紗愛心理上面比一般人更加成熟，很多事情她總能敏感地預先感應到，不過她的生活能力恰恰相反。

我有時候在想，造物主把完整的生命拆分成兩個獨立的個體，而我和紗愛就是在這廣袤世界、茫茫人海裡面，幸而有之剛好遇見彼此的另一半。這種猜想是有道理的，不然為什麼我們的生命會如此如此的互補，不但生活能力的依靠，就連吃食上我們也是彼此需要。我愛吃魚頭和魚尾，而紗愛卻只吃魚身體的部位。一根抹茶雪糕紗愛只吃有抹茶部分的地方，剩下的牛奶味雪糕我也能津津有味地吃完。

還有其他的。紗愛笨拙得連單車都不會騎，所以上下學只好坐在後座，我經常故意蹬得飛快，這個時候她就會緊緊抱住我的腰。小學時代讓我相當頭疼的素描作業，在紗愛筆下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我們彼此之間互為補充的事情，儘管這個時候我沒有詳盡的說出來，不過我仍然清楚記得當時我們彼此間是多麼的依靠。

「紗愛......咦？這是什麼？」

因為從剛剛開始我就一邊在折衣服，另一邊又把視線放在紗愛臉上，在教導她該怎麼整理好屬於自己的衣服。直至我感受到來自手上不同的質感，以及輕飄飄的重量，才覺得有點奇怪。我看著手裡面正握著的一片薄薄的布片，下意識地問道。

「內褲。」

「什麼？」

「白色的蕾絲內褲。」

彷彿是為了加深我的尷尬，紗愛更加詳盡地重複了一遍。

現場空氣突然凍結了。

「......」

握著這條不該之物的我啞然失語，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是該要如何是好。內褲......紗愛的內褲......這可是屬於女孩子的內褲......咕咕咕，我艱難地咽下了幾口口水。那個時候，就算是男女生之間牽手，都會被認為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更何況——我手裡面拿著女孩子貼身的內褲！這和晚上與紗愛同床睡覺是完全兩碼事，雖然我不能說出個什麼大概，但當時我的心裡就是這麼認為的。

「涼介好奇怪啊。」

沒有其他感情波動的言語，紗愛從我手裡把內褲拿過去，困惑地看了一眼，然後舉得高高的。

「純白色的、帶著一些蕾絲、可愛的內褲，有哪裡很奇怪嗎？」

「............」

「涼介，你的臉好紅。感冒了嗎？」紗愛這麼說著，迅速地把臉靠了過來，把手背貼在我的額頭上。

「涼介，好燙。」

因為第一次和女生有如此過近的距離，我慌亂地向後閃開。

「還不是讓你害的。」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為什麼？」

「因為我是男孩子，紗愛是女孩子。」

「那又怎麼了？」

紗愛面無表情地問道。

「男孩子不可以......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就是不可以。」

「涼介好奇怪啊。」

說完，紗愛把手裡面的內褲鋪的平平的，稍微半折了一下放到疊好的衣服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