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離
鮮血,濃稠如漿!
胸口劇烈起伏壓縮著粗重的喘息,如牛!
激烈對抗就發生在一分鐘之前,井然卻記不清戰鬥是如何開始又怎樣結束的。
緊張與恐懼中,所有的反擊動作都發自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等他的自主意識再度恢復清明,他瞪大眼睛看著手中那塊還在滴血的石塊才茫然失措!
他殺人了!
腳下受害者的屍體與他手中帶血的兇器都是最好的證明!
……
……
晴空正艷,海風正柔!
周圍愜意的海景與事發之前並無兩樣,但這一切井然已經沒有心情再去欣賞,尉藍的天空與湛藍的海水倒映在他無助的眼眸里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整個世界一片黑灰!
海浪歡快的節拍也幻化成刺耳的蜂鳴!
他有些虛脫,握緊拳頭努力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只依稀記得把對方從水裡撈上來原本出於一片好心,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越回想卻越模糊。
凡事皆有動機,他不是一個瘋子,更不是喪盡天良的殺人狂魔,不會無故殘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更不可能先好心救人再殺害對方。
剛才的爭鬥一定是對方先動手,他應當是自衛反擊。
他這樣想著!
但茫然四顧,空曠的海邊一隻海鳥也沒有,更找不到任何目擊證人,這讓他對這個推斷又不敢肯定。
好心救人卻成了殺人犯,任誰都心有不甘。
但上了法庭就要講證據,人是他殺的,屍體就倒在他腳下,手中的「兇器」還在滴血,周圍數百米範圍內更找不出另一個嫌疑對象。
一切都讓他感到絕望!
受害者已死得不能死——
頭顱早已被他用大石頭砸得血肉模糊,只依稀看得出是一名黃頭髮高鼻樑的鬼佬模樣。
殺人已是重罪,如果再涉及外交事件性質就更嚴重。
井然對法律相關的事知之甚少,他不知道在沒有旁證的情況一名國際友人慘死在他手裡法院會如何判決,但終歸不會有好結果。
接下來怎麼辦?
要投案自首嗎?
正不知所措之時褲袋裡的手機突然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又把他狠狠地嚇了一跳。
牛仔褲綳得有點緊,他顫抖著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手機掏了出來,慌亂中又失手跌落。
鈴聲嘎然而止——
從茫然中陡然警醒,他丟下手中帶血的石頭,心一狠再次把那名鬼佬的屍體推進海里!
……
……
海邊的毛坯馬路彎彎曲曲。
旁邊除了那些常年被海水洗涮成灰色的礁岩怪石之外只偶爾生長著幾叢頑強的荊棘。
周圍的景緻與井然此時的心境無形契合。
投案自首,他心有不甘!
滅跡潛逃就是唯一的選擇!
這裡地處偏僻,離繁華的海濱浴場至少有四公里,雖然海邊有條失修的毛坯馬路,但周邊植被稀疏缺失可以養眼的風景平素里少有人來往。
既然無人為他證明清白,也就沒有人看到他殺人行兇,也許一夜間潮起潮落那具屍體就會被浪頭沖得無影無蹤。
懷著一個守法良民不該有的僥倖心理,他倉促逃離現場!
沿海邊的毛坯馬路快步走了大約二公里,再轉一個彎前面就是海濱浴場公交停靠站,路邊開始有了一些沿海邊散步行人。
井然放慢了步子,盡量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些路人與他素不相識,應當沒有誰會留意他這個毫不起眼的陌生人,但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出那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相繼與三、四撥行人交錯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路人都自顧自地與身邊的朋友聊天散步,根本沒有誰注意到他的存在,這讓他內心稍稍安定。
再走大約一公里前面就是海濱浴場公交站。
那裡的28路公交要45分鐘才有一班車。
當一個人真正感覺到緊張與恐懼,總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最熟悉最安全地方,井然是外地來東海讀書的大學生離老家有幾千里,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絕望與無助中他想都沒想本能地就想逃回學校。
前面海濱浴場公交站離得還太遠,任他的祼眼視力根本還看不到,但他似乎已感覺到了28路公交車再過幾分鐘后就要到達。
他的腳步越來越急。
前面突然滴~嗚~~滴~嗚~~滴~嗚~~傳來了刺耳的警笛。
他臉色微變,小心臟撲嗵撲嗵又跳到了嗓子眼。
……
……
警察就來了!
這也太快了一點吧!
從他殺人之後逃離現場,到現在不過二十來分鐘,現場又根本沒有任何目擊證人,警察也是人不是神,正常情況不可能這麼快收到報警,更不可能知道他就是殺人兇手。
或許是出了別的什麼案子,或許是警車只是恰巧從此路過。
理智在不停地提醒井然保持冷靜,但他的雙腳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發軟。
作為一名守法良民,在井然的記憶里他唯一做過違法的事情大概還是初中時代,那一次他與另外幾名同學一起去校外的桔子園偷桔子吃。
桔子沒吃多少,但樹枝卻被他們掰折了不少。次日周邊的群眾投訴到學校,最後他們幾個被罰各寫了一份不低於三百字的書面檢討。
這些陳年舊事在上次回老家的高中同學聚會時還被當年的同學提起,當然這些都已成了他中學時代最美好的回憶。
現在他成了真正的殺人犯,身負重罪再陡然聽到警笛,內心的震動與恐慌自然與當年偷桔子的情形完全不同。
警車還沒有過來,他的呼吸聲已變得粗重!
海風的腥味也讓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更加濃稠!
警車的蜂鳴越來越近,無形的壓力已超出普通良民內心所能承受的極限,就在他幾乎下一秒就要崩潰之時左腕處的一道傷口突然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就像一劑強而有力的鎮靜劑,生生讓他在短短几秒突然變得鎮定起來。
他再度放慢了腳步,並將帶著些許血跡的左手塞進牛仔褲的口袋。
因為緊張脹得通紅的脖子也回復了正常的顏色。
毛坯馬路不寬,警車駛了過來,他跟旁邊其他路人一樣略略靠邊,一台白色的警車尖嘯著就從他身邊駛過!
……
……
危險算過去了嗎?
站在路邊失神地看著遠去的警車,井然沒在想這個問題。
把似乎有點麻木的左手從褲袋裡抽出來,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撫摸著還在微微發熱的左腕傷口,然後他赫然發現從逃離事發現場到此刻不過短短十幾分鐘時間,左腕上那道爭鬥時留下的約摸一寸長的傷口竟然已經癒合。
黑色結痂一觸即落。
新生的肌膚呈淺紅色,形狀還有點曖昧。
很像某個女生留下的唇印。
驚訝之餘他用手指來回刮壓那塊紅色的印記企圖將它擦掉,最終證實那道傷口已不復存在,而那個粉紅色的印跡就像是一塊與生俱來的胎記怎麼也抹不去。
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井然卻沒有心思停留或深究。
就剛才警車經過時的那幾秒,讓他驚訝的遠不止這些表面的能看得見的異常,真正帶給他強烈衝擊的還是剛才那一瞬間他內心深處更為的奇妙體驗。
那突如其來的灼痛似乎帶有一股奇異的能量,在帶給他灼痛刺激的同時也像溫水一樣漫過他的全身。
正是這灼痛與溫熱並存的感覺讓他瞬間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讓他渾然忘我並最終讓變得鎮定。
更準確地說那也不叫鎮定!
那短短的幾秒鐘對他來說彷彿時間已停止。
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想,就原地不動彷彿化成了路邊的一棵樹,只是一脈平靜的站立在那裡,整個世界就已完全孤立。
身邊的車鳴人語風吹草動都無一遺漏倒映在他的腦海。
但一切又與他毫不相關。
警車過後他還沉浸在那種奇妙的狀態中靜默良久,一個美女從他身邊經過發現他神色有異不由回頭多看了他一眼。
正是這女生有意無意的一眼又讓他從失神中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