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九章燈會遇世子】
這日沈氏在房裡教安然綉小花,見她繡得歪歪扭扭,不由苦笑,卻也拿她沒辦法。
宋嬤嬤在一旁看安然扎了好幾回手,忍不住心疼起來:「太太,四姑娘當是真無這女工才能,這細嫩的手都戳了好幾個窟窿,改日再練針吧。」
沈氏眉眼微動,別開頭,自顧自綉自己的,緩聲道:「不能總慣著孩子,否則一世都不會了。遇事便畏畏縮縮,又如何能學得通透。」末了又道:「安然可懂這道理?」
安然笑笑:「女兒明白,娘不用憂心。《禮記》也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
沈氏微微感慨,摸摸她的頭:「若是針法不好就綉慢些,別總扎了自己了。」
安然點點頭,又埋頭勾線。
宋嬤嬤也是頗有感嘆,抬眼見錢管家在門外,走了出去問道:「錢管家有什麽事?」
「順王妃來了。」
沈氏一聽,急忙起身出去,邊走邊道:「莫非是早上派了帖子來未曾交給我?怎地突然來了。」
錢管家答道:「小的也不知,方才見那馬車華麗,還以為又是哪家的官夫人,誰想報的卻是順王妃,小的就趕緊跑過來了。這會應當是到了正堂。」
沈氏聽著順王妃像是毫無準備就過來了,只是何事竟讓她自己過來又無事先通報?
到了正廳,李老太太還未出來,眾姨娘已經站在末位見過禮了。
沈氏跨步進去,笑道:「見過王妃。」
順王妃拉了她的手,鬆了一口氣:「李夫人總算是來了,安然丫頭可在?」
「聽聞王妃來了,我先趕了過來,安然步子慢些,稍後便來了。」沈氏問道:「王妃尋安然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順王妃的俏臉略染苦意:「還不是為了清妍那丫頭,這兩日有些低燒,卻又不願看大夫,說只是小事。結果今日晨起,身上臉上冒了許多痘子,才曉得是出水痘了。等我過去,她已將鏡子摔爛,與她說了兩句就將我攆出來,還關門不許我們進去,嚷著若是進去了就一頭撞死。她當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怎麽說都不聽,急得我都快愁白了發,想到安然興許能勸得動,便趕緊過來,貿然拜訪還請李夫人見諒。」
沈氏笑道:「王妃客氣了,只是那水痘會傳人,安然又未長過,怕是不能進去的。」
順王妃笑道:「自然不會不顧安然安危,只是讓她到外頭跟清妍說,她得的並非怪病,只需喝幾日葯就好,能把她勸出來就成了。」
安然剛進來,就聽見清妍的名字,又有怪病兩字,嚇了一跳:「清妍怎麽了?」
沈氏輕責:「沒規矩,快見過王妃。」
順王妃說道:「無妨。清妍出了水痘,把自己鎖在房裡不肯出來,想讓你去勸勸。」
安然當即應允,隨順王妃去了王府。
到了清妍的院子,就見廊道站滿了下人,端水拿盆並著換洗衣裳的,連大夫也站了好幾個。
順王妃領著安然走到門前,問道:「清妍仍不肯出來?」
賀均平嘆氣:「不肯,我都想讓侍衛把門撞開了。」
說完,就聽見清妍啞著嗓子道:「你敢!以後再也不喊你哥哥了!」
賀均平苦笑,見了安然,神色頓時輕鬆了許多,偏頭喚道:「清妍,李四姑娘來了。」
裡頭悄無聲響,安然上前敲了敲門:「清妍,開門好不好?」
回應斬釘截鐵:「不開!」
安然想了想,又道:「這病不難治,可要是治得不及時,那痘子會成水泡,越出越多,全身都會犯癢。若是抓破了,會一世留下斑痕,變成丑姑娘,還是極丑的姑娘。」
裡頭頓了一會,低聲道:「真的?」
安然認真道:「真的,安素去年也得過,但後來乖乖喝葯,不過七八日就好了。你若再不出來讓大夫診斷,抓破了身,就算喝十帖葯也沒用了。」
等了片刻,那猶豫的聲音又果斷起來:「不開!」
安然撓撓頭,清妍雖說平日大剌剌也不在乎形象,可也是個愛美的姑娘,竟然聽見要破相了還不出來?
順王妃嘆道:「罷了,元之,讓人從窗戶進去吧。」
尾音還未落下,清妍便啼哭起來,賀均平也不敢真這麽做,妹妹性格剛烈,要是真逼急了,指不定真要撞牆。
安然苦想一番,恍然道:「清妍別哭,我這就讓他們全走了,只留下大夫好不好?留一個,伸手把脈看看手上的痘子就好。」
順王妃也明白過來,聲調也大了些:「你們通通散了,最年長的大夫留下。」
眾人應聲退下,那大夫在旁等候。
清妍這才出聲道:「哥哥走了沒?安然也走好不好?」
賀均平皺眉,安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世子也先走吧。」
順王妃笑道:「元之送李姑娘回去。」
賀均平不解,也只好一起走了。
順王妃這才道:「娘在外面站著,只讓大夫進去,你在帷幔後頭伸手就好。」
似乎是真的確定外頭無人了,清妍才開了門,又噔噔噔的跑到帷幔後頭去了。
走出了妹妹的院子,賀均平想了許久,仍是沒想明白,問道:「為何我們在她不肯出來,偏要我們走?」
安然笑道:「清妍雖然是女漢子的行為,卻是真姑娘的心,那痘子著實不好看,若是以那副容貌見人,即便日後好了,她心裡也不舒服,倒不是不肯醫治,只是怕你們笑話她。」
賀均平嘆道:「我這做哥哥的又怎麽會落井下石。」
安然笑笑,抬頭看他:「清妍倒是說過好幾回你說她是粗魯的丫頭。」
賀均平笑道:「我不過是說笑罷了。」
「在清妍耳中聽來意義卻不同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嘛。」
「明明不過是十歲的小姑娘,怎地心思如此複雜,日後再不說她了。」賀均平又道:「今日倒是要謝謝你,我送你回去。」
安然忙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敢勞煩世子。」
若她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賀均平自然要避嫌,只不過才九歲,總不會有人說閑話,因此仍是送她回去。
上了馬車,安然瞧著車夫趕車的方向不對,忙道:「不是往那,在原來的李府。」
賀均平問道:「不是住在皇上欽賜的丞相府里嗎?」
「如今還沒,母親說等裡頭的花叢長齊長開了再搬進去。」
「原來如此。」
回到李家,安然從馬凳子下來,向賀均平道了謝,見馬車離去,才進了家門。在房裡與沈氏說了會話,王府又派人來報信說清妍已經答應服藥,又說在她好之前安然千萬不要過去。
安然笑笑,果然是個小姑娘性子。
沈氏算了算日子,說道:「下月初一就搬新宅,你房裡可有什麽要添置的?」
安然搖頭:「沒有,只要把我的書房原封不動的搬過去就好。」
沈氏笑道:「可莫學你爹,變成個書獃子。」
安然笑道:「爹爹才不是書獃子,只是內宅的事打理得不好,因為有娘嘛,所以爹爹就越發懶得去管這些事了。」
「當真是會安慰人。」沈氏又問道:「最近你姑姑捎了什麽書給你?」
「當地的風俗趣聞,還有在這裡買不到的古書。」
沈氏點頭,她不怕三妹會亂捎回來什麽言論大羽國的書,三妹雖然性情奇怪些,但不會那般沒分寸,只是心裡仍難免怕她送一些教導女子不該遵循三綱五常的,安然好奇心甚重,擔憂她看了後深受影響,也撇下她這做娘的去遊歷各國,一世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