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是夜,一把熊熊大火,無預警的揭起一場慘絕人寰的滅門血案。
少年半邊身子都是血,強忍著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一一由他親人身上所流出的鮮血,躲過敵人的屠殺,僥倖地逃出鬼門關。
孩兒,逃,趕快逃,不要回頭一一父親喪命前的嘶喊縈繞在他耳畔,所以他死命的逃,不敢轉頭看那漫天噴洒的鮮血所呈現出的駭入景象。
直到逃遠了,他才回過頭,望著自幼生長的地方,在街上夜空橘紅色的火舌中,就這樣傾頹,灰飛煙滅。
眼見家園一夕之間慘遭橫禍,家破人亡,親人統統死於非命,他不禁熱淚盈眶,雙肩顫抖。
這一生,他絕不會忘記這一刻的血腥殺戮。
他一定要為二十多條無辜的人命報仇!
「爹、娘……」雙膝一跪,他收起淚水,布滿血漬的瞼上神情驚恐但堅決,幾乎用全身的力氣擠出聲音,「孩兒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誓不為人……
【第一章】
「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蟹肉豆腐羹、茄汁排骨、滷雞腳……哇哈哈,滿桌都是她愛吃的佳肴!成芹樂死了。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太快朵頤了?
嗯
……真是美味,蟹肉軟嫩綿密,醬汁飽滿,每道菜都好吃得讓她欲罷不能,連舌頭都快吞進肚子里。
她實在太幸福了,胃就像個無底洞,來者不拒,統統吃下肚。
「小姐!小姐!」
哪來煩人的噪音啊?
喔,原來是貼身婢女明月,來得剛剛好,快快快,把所有的珍饈統統給我端上來,今天本小姐要大吃特吃,吃到滿意為止。
明月,你在幹嘛?為什麼搶走我的菜?快還我!
嘿,你不要以為我平常和你嘻嘻哈哈,不會跟你翻臉喔!我對吃可是一向很執著的,惹火了我。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好啊,真的不甩我?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騎到我頭上來,看我捲起袖子,你等著乖乖的吃一拳!
「小姐、小姐,快醒醒,不要再睡了……哎呀!小姐你怎麼打人?」按住一邊的臉頰慘叫,明月沒料到小姐在睡夢中竟會打人。
成芹睜開惺忪的睡眼,盯著痛得齜牙咧嘴的婢女,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咦……我的排骨、雞腿,
怎麼都不見了?」
明月忍不住翻白眼,都什麼時候了,小姐還在想這些?
「小姐——」她伸出手把成芹從床上用力地扶起來,「你不要再作白日夢,事情不好了!」
成芹懶懶的打了個呵欠,埋怨著丫鬟擾人清夢,來得正不是時候。
「什麼事情不好了?」她搔搔一頭亂髮,有氣無力的問。
「少爺提前回來了。」
明月口中的少爺,正是與成芹成親五年的夫婿成凰。
猶如聽到喪鐘一般,成芹一驚,兩眼瞪得渾圓,伸出手指顫抖的指著明月。
「什麼?你為什麼沒有馬上來跟我說!」她趕緊跳下床。
哇!她那個惡鬼丈夫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這次外出做生意要下個月才回來嗎?
天啊!她死定了,這傢伙要是知道她荒廢他所交代的功課,又偷偷睡懶覺,一定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我現在不是說了嗎?」
明月看小姐急得團團轉,連鞋子都忘了穿上,不由得嘆口氣,平時在家裡好吃懶做、作威作福的小姐一遇到少爺便猶如老鼠見到貓,氣勢全消。
「小姐,你甭急。」她把成芹拉住,不止她繼續驚慌的胡亂轉圈,「先把鞋子穿上,我再替你梳頭、
換衣服,然後到大廳見少爺。」
「快、快,讓成凰等太久,我就死定了!」
「好、好。」唉!她可憐的小姐。
「管家。」
一聽到比寒冰還要凜冽的聲音,在成府至少待了二十年的劉管家不禁打起哆嗦,微彎著身子,不敢抬眼望向坐在太師椅上一臉寒霜的男人。
「是,少爺。」
「沒人去叫小姐來嗎?還要我等多久?」成凰好聽的聲音冷冷的,不耐煩的以指節一輕一重地敲著桌面。
身為成府的當家,成凰年紀並不大,二十有五,身軀挺拔修長,一頭烏髮見到的束起,擁有一張俊美無瑕的臉龐,鼻樑高挺,雙眼若寒星般清亮,一襲淡青色絲質長袍更襯托出他的俊逸非凡。
約十年前,他以孤兒的身份被成家老爺成磊帶回府里,更名成凰。
成磊見這孩子聰穎過人,內斂沉穩,十分疼愛,便把他當作兒子般帶在身邊,用心教導,且在臨終前把唯一的掌上明珠託付給他,讓他入贅成府,繼承所有家業。
成凰果然不負期望,將成磊生前留下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規模足足擴展了一倍以上,把「青山成家」的名號打得響叮噹,商號調及各地,現下累積的財富比成磊在世時增加了數倍之多。
只是,他能力再強,仍有未殆之處,不能盡如人意一一例如對成家的千金的教導。
「這、這……我已經教明月去請小姐,應該很快就來了。」劉管家猛擦額上的冷汗,如果他沒猜錯,小姐這時正睡得香甜呢。
「很快?」成凰冷眸掃過劉管家一眼,指著几上的茶杯,「這茶冷了之前,你也說快了。」
劉管家搓搓雙手,困窘得說不出話。
好不容易在劉管家引頸期盼下,成芹主僕兩人姍姍來遲。
在見到成凰的第一眼,成芹腳步一頓。不禁瑟縮起身子。
搞什麼嘛:明明是一張賞心悅目的臉,為什麼每次都要臭著對她?
明月見小姐發愣,急得從後面輕推一把,成芹嚇了一跳,忍不住回頭瞪她一眼。
「相公,你回來了啊?」望著成凰俊美絕倫的臉,成芹囁嚅著說。
每次見到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相公,在欣賞過他長得極好看的俊顏后,她就開始在心裡哀嘆三聲,埋怨死去的爹為什麼要招這臭男入贅?
他根本看她不順眼,每次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個磨人精、討厭鬼和……
吃閑飯的傢伙,根本不把她當妻子看待。
「為什麼這麼久才出現?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書房裡做我交代的功課?」
成凰打量著她。
雖然成芹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絕世夫人,身材也過於嬌小。但是巴掌大的一張粉臉細緻俏麗,兩眉彎彎,一雙美目生得十分靈動,細牙雪白,笑起來梨渦微現,既可愛又活潑。
儘管已經為人妻,但是她頭上還是綰著雙髻,一條長辮子垂在頸后的未婚少女打扮,這是因為成親時,她只有十二歲,至今雖然已五年過去,但是兩人從未圓房,成芹從沒有自覺,而成凰也習慣了她的裝扮。
成芹低著頭玩衣服上的帶子,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去睡午覺了。」在成凰面前,她還沒不怕死敢對他撒謊。
「睡午覺?」成凰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看得成芹膽戰心驚。
「那我出門前交給你的琴譜,你都學會了嗎?」
也不知為什麼,他相當堅持成芹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樣樣精通,做個才華洋溢的大家閨秀。
但問題是,成芹從小性子就出奇的懶,能躺就不坐著,能坐就不站著,要她學會這些,可說是難如登天,她比較喜歡睡覺、發獃,喔,差點忘了,還有吃,她也挺愛吃的。
已故的成磊不舍女兒從小就失去娘親疼愛,因此對她百依百順,寵得不像話,認為她只要識字無礙就好,更是加劇她得過且過,像散仙般疏懶的性子。
「我、我……」成芹膽怯的睢他一眼,話到唇畔又吞回肚子里。
媽呀,那勞什子琴譜,她哪知它跑到哪兒去了?
好像有一天她練琴時明月經過,嫌她琴藝太差,歌藝更是嚇人,比殺豬的慘叫聲還要難聽十倍,她氣得把琴譜踩在地上,最後往窗外一丟,從此它就下落不明。
「怎樣,要不要彈首曲子,慰勞你在外辛苦奔波的相公?」成凰忽然對她綻出笑意,柔聲提議道。
成芹被他臉上看似俊美實則恐怖的笑容嚇著,駭得連退數步,睜大眼睛驚恐失色的問,「我、我能說不要嗎?」
她誇張的動作加上生動的表情,惹得站在成凰後方的隨從玄雲輕笑一聲,明月和劉管家則嚇出一身冷。
不要啊!少爺,你不知道小姐的琴藝有名恐怖,他們領教過了。
成凰沉下臉,「不行。」
他手一揮,然後轉過頭對明月道,「去將小姐房間里的琴拿來。」
「是。」
在等待明月把琴取來的時間,成芹不敢妄動,噘著嘴不既話。
該死、該死,有人這樣對待可愛的妻子嗎?
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會彈琴,還故意讓她在眾人面前出醜。
好,要彈就彈,我怕你不成?今天就讓你知道我琴藝有多好,彈完后不讓你拍手連聲叫好,我就跟你姓!
咦,不對,如果跟他姓,她還是姓成啊。
哈哈,這樣她根本沒吃虧耶!
「你在笑什麼?要不要說來聽聽?」還有心情偷笑?成凰冷眼看著她,直覺這小妮子真是不知死活,對她這幅散漫不求上進的樣子十分頭大。
「呃
……不好吧?」成芹心虛的說。
成凰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這時,明月抱著琴回到大廳,把琴安放在劉管家之前命人搬來的長案上。
「好,坐下來彈。」成凰見成芹依言坐在案前,想了一下,對她說,「先彈一首《江中月》。」
成芹一愣,《江中月》?什麼不挑,挑這種難度極高的曲子,就算她練一百年還是不會彈!
不過……好像也沒差,她反正連一首曲子也不會。
「不會彈嗎?」成凰輕柔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奚落,「你可以開口要求我換首曲子。」
成芹頭一抬,白他一眼,哼,要她開口求他,甭想。
不再理睬他,成芹輕咳兩聲,神情專註的看著這張任何琴師都想擁有的古琴,然後吸一口氣,一雙纖纖素手緩緩的從袖子里伸出來,左手扶著琴弦,右手慢條斯理的撥弄,似是調校著音色。
那神情、架式看來有模有樣,泰然自若,絲毫不輸給任何知名的琴師。
「就讓我為相公獻上一曲《江中月》。」她嫣然一笑,死到臨頭還是不肯規規矩矩。
好,是你要求我彈的,出什麼事,我一概不負責。
成凰勾唇一笑,算是回報她的獻藝。
鏗鏘一聲,瞬間有如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在場的眾人終於領教什麼叫魔音穿腦、鬼哭神號。
在成芹拙劣、慘不忍睹的琴藝下,琴弦完全失去了應有的美好音色。就像同時有許多粗劣的皮鞭抽打著空氣,嘈雜又刺耳,再搭配成芹拔高的尖嗓,唱著不知所云並走調的歌曲,一時之間,周遭有如腥風血雨,天翻地覆。
明月身子虛,承受不了折騰,不知自己該抱著肚子還是要捂住耳朵,只能蹲在地上乾嘔,劉管家上了年紀,不堪如此折磨,扶額跌在椅子上幾乎奄奄一息,連宛如萬年冰山的玄雲,眼中也不禁露出一絲驚恐,身子往後傾,決定在緊要關頭轉身脫逃。
哀鴻遍野中,唯有成凰處變不驚,八風吹不動,不過,饒他見慣了大風大浪,意志剛強,也漸漸無法招架這茶毒生靈的驚人聲響,氣黑的臉色隱隱露出想親人的陰懟,拍案而起。
「你給我住手!罰你今晚不準吃飯,給我抄《女誡》十遍!」
咚的一聲,成芹被吼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唉!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月光下蟲聲唧唧,半掩的窗戶后,女子纖纖的身影坐在案前。
「可惡、可惡!成凰你這個臭傢伙竟敢虐待我,存心讓我餓肚子,我恨你、我恨你一一」成芹咬著筆桿,一邊咒罵。「小姐,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女誡》抄完十遍了嗎?」明月從外頭走進來,見她嘴裡直咕噥,便開口問道。
「你以為《女誡》很薄嗎?一個晚上根本抄不完!」成芹白她一眼,大聲地抱怨。
「既然知道抄不完,小姐就別再浪費時間,當心少爺又大發雷霆了。」明月好心地提醒。
「少爺、少爺,開口閉口都是少爺,你們個個為什麼那麼聽成凰那傢伙的話?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小姐放在眼底?」成芹乾脆將手上的筆一甩,氣呼呼的問。
難道他們都忘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爹生前留下來的,她才是正主兒,為什麼都沒有人把她當回事?
明月猛地神情一垮,滿臉委屈的瞅著小她兩歲的成芹。
「小姐,你這麼說真是太令人傷心了,我對你不夠好嗎?是誰犯錯陪小姐一起挨罰?是誰每天聽小姐使喚做這做那,毫無半句怨言?我打小就服侍小姐,心裡也只有小姐一個人,我好難過,小姐竟然質疑我……」
事實是,成凰是發薪餉的主子,她當然唯命是從了。
見明月說到最後聲音里已經藏不住哽咽,成芹慌張起來,懊惱自個兒說話沒分寸,於是扯扯她的袖子,一臉愧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成芹搔了搔頭,心裡還是感到有些忐忑不平,「是成凰對我太差,你和管家他們又都不袒護我……」
「小姐,少爺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壞。可能是看不慣你性子懶散,才管教嚴苛。」明月也不是存心和小姐唱反調,只是覺得少爺的出發有點是善意的。
聞言,成芹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孩子氣的嘟起嘴,「反正你們心裡就是嫌棄我這個小姐。」
「唉,小姐你真是……」明月無話可說,委實拿她沒辦法。
「我肚子好餓喔!明月,你去拿些東西來給我吃好嗎?」成芹忽然換上討好的笑顏,拉著明月的手撒起嬌來「你最清楚人家禁不起餓的。」再怎麼說,沒有任何事比吃來得重要。
「不行,少爺交代過,今晚不準小姐吃飯,我可不敢不聽少爺的話。」明月搖搖頭。
「那你來這裡幹嘛?」成芹氣得小臉漲紅,指著明月的鼻子怒吼道。
明月一本正經,並未被她的怒氣嚇著,「當然是來看小姐是不是在偷懶。」
什麼啊!死明月,吃裡爬外!成芹用力瞪著她,氣得說不出話。
「好啦!小姐。你就別生氣了。小心氣壞身子。」明月拍拍她顫動的肩膀。好聲好氣的哄她,[只是餓一個晚上,不打緊的,明天我吩咐灶房的大娘多煮一些你喜歡吃的東西,你說好不好?」
成芹本來要一口回絕,但她這個人最大的死穴就是對吃情有獨鍾,禁不起美食的誘惑,雖然餓一個晚上,不過明天就能補回來,也就沒啥好計較了。
「說定了。你可不能食言,不然我要你好看。」成芹板起臉道。
「好、好。我的小姐,一言為定。」明月笑著說。「那我回房去了,小姐趕快抄完早點休息。」
「去、去,才不讓你折磨我的耳根子,也不嫌吵。」成芹聽她又提起抄書的事,不高興的催她趕快走。
明月走後,成芹一臉抑鬱,心裡仍很不平衡,再加上她平日並不常寫字,握筆的手非常酸,這會兒索性書也不抄了,趴在案上偷懶、發獃。
都是爹不好,為什麼那麼早去世。還把她的終生托給成凰,這傢伙好無情,血是冷的,說話是尖酸的,害她每天過得很煩悶,就怕挨他的罵。
爹,你說成凰做我的相公,會像你一樣疼我,把我捧在掌心上呵護,可是事實上他並不喜歡我,嫌我
這、嫌我那,每一樣看得順眼……
爹,你在天上要保佑女兒讓相公喜歡,一點點也好,我不想讓相公繼續討厭我……
「爹,芹兒好想你、好想你……」成芹喃喃的低語,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不支地閉上眼睛。
直到她發出乎穩的鼻息,成凰才從寂靜的夜色中走進來。
他換上一襲月牙色的長衫,如烏墨的長發垂肩,整個人宛如高掛蒼穹的皎潔明月,光華流溢,飄逸出塵。
一
聲輕嘆幾乎細不可聞,他的表情如同往常一樣清冷,然而凝視她的眼神中有一抹不可錯辨的溫柔。
唯有四下無人時,成凰對她的關切才表露無遺。
在人前,包括在成芹面前,他所有的冷漠及嚴厲,都是一種不得已的偽裝。
他怕自己對她的疼惜及呵護會慣壞了她,而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
因為,他不能一輩子待在她身邊保護她,他希望她能獨立自主,不用再讓他為她操心。
「芹兒,你這樣子,教我日後如何安心的離去?」成凰的聲音透出他的為難及挫敗感,指尖在她光滑的臉頰游移,最後停在她柔嫩如花瓣的唇上。
他再次嘆息,將她睡沉的身子抱在懷裡,如對待珍寶版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拉來被子替她蓋上。
臨去前,成凰雙眼中充滿了柔情,目光流連在她睡得香甜、無憂無慮的小臉上,良久,他才滿懷心事的掉頭離去。
【第二章】
翌日早晨,餓了一夜,一向貪睡成性的成芹比平常早起許多,不等明月服侍梳洗,便大聲催促她趕緊到灶
房把早膳端來房裡。
「明月,你動作實在好慢喔,是想把我給餓死嗎?」成芹見到明月慢吞吞的身影終於再次出現,摸著被虐待了一晚的肚子抱怨道。
明月把端來的旱膳一一擺在桌上,「沒辦法,我昨天答應小姐要灶房的大娘多做兩道小菜,所以耽誤了些時候。」
除了平常兩個饅頭和一素一葷的小菜,桌上還多擺了兩個小碟子。
看桌上多出的兩道小菜,成芹喜孜孜的也就不再計較,笑眯了眼,「明月,對不起,我誤會你了,其實你認識最好的。」
明月搖頭失笑,早已習慣成芹比翻書還要快的情緒變化,看成芹頭上自個兒隨便挽的髻快鬆掉了,明月逕自取來一把細梳,走到她的身後重新替她梳理。
「小姐,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
「喔。」成芹忙著狼吞虎咽,對明月的話沒有什麼反應,「明月,輕一點,你梳得我頭皮好痛。」
明月放輕手上的動作,把她一頭青絲梳得服服貼貼。
「少爺出門前交代了管家。說小姐今天不可以出門玩,務必要把他罰小姐抄十遍的《女誡》抄完,放在他的桌上,等他晚上回來檢查。」
「什麼?他要把我關在家裡!」成芹一頓,驚叫道。
今天天氣十分晴朗,附近的廟裡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她還想著成凰一早就不在,今天她一定要去湊熱鬧。
「我不幹!她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已顧不得吃,「他怎麼可以那麼討人厭,不給我吃晚飯就算了,還要把我關在家裡!」
明月見她氣得吃不下,忙不迭的提醒,「小姐,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少爺真的再三交代管家,要你待
在家裡,小姐可別想亂跑呀。」誰教小姐昨天的表現太不像話了。
成芹已經在氣頭上,明月的話無異是火上加油,把她氣得牙痒痒的。
成凰不過是她的相公,又不是她的爹、她的天,而且他還只是徒有虛名的丈夫。
她才不想聽他的話,他的話和他的人統統去死!
她若真要溜出門,誰敢阻止?成芹這麼一想,猛地起身,連嘴角的油光也不擦,轉身便朝房門衝出去。
明月呆了半晌,這才想到小姐八成是要出門去,待她反應過來欲阻止,人早已腳底抹油,跑得不見蹤影。
成芹拚命的跑,還真讓她從明月和劉管家的眼皮底下順利的溜出府,這會兒在大街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天啊!快累死我了。」她靠著一面牆,拿手當扇子揚風。
很好,現不已經溜出來,接下來要去哪裡?
劉管家看她溜出門,一定會派人上街捉她回家,如果她躲到芊荷姐姐那裡去,他一定不敢直接上門捉
人,
那她就到芊荷姐姐所經營的酒肆去好了,不過,此刻時間還早,芊荷姐姐應該還在家裡。
一打定主意,成芹便前去拜訪從小到大的好友季芊荷。
大成芹兩歲的季芊荷,十五歲那年父母相繼去世后,便繼承家業釀酒、賣酒,成為青山縣最美麗、最年輕的女老闆。
成芹來到季家大宅時,季芊荷才剛起床梳洗,因此婢女秋雨先領著她到花廳喝茶。
「小姐這幾天還念著姑娘呢,想不到姑娘今天就來了。」秋雨打趣的說。
「是啊!我也很想芊荷姐姐,很想和她一同喝酒乾杯。」成芹和季芊荷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要好。
季芊荷相當疼愛成芹,將她當親妹妹一樣關心,不過季芊荷這些年來為了家裡的生意,時常忙得不可開交,她們倆已不能像從前那般時時玩在一起。
成芹坐了片刻,季芊荷婀娜多姿的身影終於款款出現。
季芊荷是青山縣家喻戶曉的大美人,一襲藕色衣裙,步履輕靈,三尺青絲隨意披在身後,粉面朱唇,眉似彎月,一雙翦水秋瞳因為剛醒來不久而顯得有些迷濛,更為她絕色的容貌平添幾分迷人的慷懶。
不過千萬別被她纖細柔美的倩影迷惑,她潑辣、強悍的本色就和她的美貌一樣遠近馳名。
「芊荷姐姐、芊荷姐姐!」成芹蹦蹦跳跳的奔到她身前。
「丫頭,今兒個怎麼忽然來找我?」季芊荷以手指輕彈她的額頭。笑問道。
「人家好久沒見到芊荷姐姐,想你嘛。」成芹撒嬌的笑著說。
季芊荷輕嗤一聲,拉她坐在椅上,上下打量著她,促狹的笑道。「是喔?直難得你會想念我。」
「瞧姐姐,把我說得沒心沒肺似的,人家念你念得緊呢。」成芹一張小嘴甜如蜜。
「不是嗎?除了吃及玩,還有什麼會掛在你心上?」季芊荷撇撤嘴,又不是才剛認識,這丫頭喜歡些什麼,她可是一清二楚。
成芹的笑靨瞬間褪去,哀怨不已,「連芊荷姐姐也覺得我只會吃喝玩樂嗎?」
季芊荷一聽就猜出她為何悶悶不樂,「莫非你家大老爺又給你一頓排頭吃?」
聽她提起成凰,成芹不由得忿忿然的握起粉拳,「芊荷姐姐,你聽我說,成凰真的好可惡,竟然惡整我
……」她比手畫腳的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季芊荷不發一語的聽完,斜睞她一眼,對成凰的做法絲毫不感訝異。
「芊荷姐姐你評評理,成凰是不是太過分了?」
「還好。」
「芊荷姐姐,你……」成芹一愣,不滿的叫道,「我是他的妻子耶,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你有當他妻子的自覺嗎?」
「什麼?」
季芊荷不理會她瞪得渾圓的眼,優閑的啜了一口茶,道,「芹兒妹妹,你已經十七歲了。」
成芹眨眨眼,不明白季芊荷怎會忽然提起她的年紀。
「讓我想想,我十七歲時正在做什麼。」季芊荷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我想起來了,我因為酒坊里幾個有經驗的夥伴不服由我一個人女人當家做主,而鬧著要走人,我整天忙著焦頭爛額,一方面要說服、安撫他們,一方面還要顧及店裡的生意。」
「姐姐,我知道你那陣子很辛苦,不過事情總算順利解決了。」成芹還聽不出她說出這番話的用意。
「是啊!那段日子很辛苦,事後想起就不免羨慕你。」
「羨慕我?為什麼?」成芹滿臉不解。
季芊荷淡然一笑,她能不依賴任何人經營酒坊和酒肆,自然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
「同樣沒有爹娘在身邊,我必須單打獨鬥,而你,有成伯伯在生前替你找到了成凰,讓你即使失去雙親,也不怕沒有依靠。」
當家四年來,季芊荷從一個不解世事的嬌嬌女,到現在獨當一面,其中所吃的苦,不是三言兩語足以形容的。
「姐姐,你、你的意思是我人在福中不知福,沒有資格氣成凰,對不對?其實才不是這樣……」對如同親姐姐的季芊荷,成芹不敢發脾氣,不過仍不滿的抗議。
「小傻瓜,你誤解我的意思了。」季芊荷伸手撫摸她漲紅的小臉,好笑的搖頭,「在我看來,成凰或許對你嚴厲了些,但這都是為了你好。」
老實說,季芊荷也不喜歡成凰這個男人,他心思太深沉了,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要不是為了成芹,她跟本不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不過,憑良心說,他管教成芹是正確的。
父母雙亡之後,季芊荷才知道,有父母捧在手心呵護固然幸福,但人生並不保證一輩子都能無風無雨,諸事順遂,唯有培養堅強的性子才是最重要的。
成芹出生后不久,娘親便因宿疾而逝,所以成伯伯把她慣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好成芹天性率直,沒啥心眼,在她身上看不到富家千金的任性及驕蠻,然而養成了她疏懶的性子,無法承擔責任。
「是這樣嗎?」成芹氣悶的問,想不到季芊荷和明月說得差不多,「可是成凰對我苛求很多,他動不動就處罰我,還不讓我吃飯耶,整天要我學這個,學那個,懂得琴棋書畫又如何,可以當飯吃嗎?」
見她一副說得理直壯的樣子,季芊荷無奈的笑道,「都怪成伯伯把你寵成不解世事的傻丫頭。要知道,成凰要你學這些你口中有的沒的,並不算苛求,這不過是讓你更像個大家閨秀。」
成芹有點懂又有點不懂,低頭看自己一身以綾羅綢緞所裁的衣裳,又摸摸自己的臉蛋,「我這樣不像是富家千金嗎?」
她問得又茫然又訝異,季芊荷不由得逸出清脆的笑聲,「外觀上無懈可擊,可是僅止於此。」
成芹杏眸圓瞠,「芊荷姐姐,為什麼?你快告訴我。」
「這很難說得明白,總而言之,不是頂著小姐的頭街就擁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你或許天真爛漫,沒有驕氣,但還是離大家閨秀有一段距離。」
成芹定定地看著她,「像姐姐這樣才是大家閨秀嗎?」
「我不必做大家閨秀。」季芊荷笑著說,「對我來說,撐起家裡的生意才比較重要。」
「姐姐是我心目中的大家閨秀,姐姐很美、很吸引人,我希望有姐姐一半的美麗,還有聰明和自信,彷彿什麼都難不倒你……如果我能像姐姐,那該有多好?」成芹的話里滿是稱讚,月光中充滿欣羨。
「你不必一定要像我。」季芊荷笑顏如花,「你想讓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就往那個方向努力。」
「呃……是這樣嗎?」成芹不確定的問。
她有什麼目標值得她努力?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季芊荷不忘補充,「當然,你忘了我之前是什麼模樣?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可不是一下子就會做生意,是因為我想往這個目標努力,所以為了達到目標,我可以低聲下氣的求人,遭白眼也不退縮。」
這並不容易,但她終究辦到了。
成芹恍然大悟,忙不迭的點頭。
「所以,以後不要再怪成凰對你太壞。他也是為了你好,他接不成伯伯所留下的重擔,讓你日子不予匱乏,不必為生計操心、煩惱。」季芊荷發自內心地道,「平心而論,他對得起成伯伯臨終前的託付。」
是這樣嗎?應該是吧,成芹仔細地思索著。
她曾為爹的去世難過許久,但那是因為失去至親的關係,倒是不覺得未來有什麼好擔憂的。
大概是因為她十分清楚成凰會替爹照顧她。
原來如些,她能無憂無慮的過日子,不必為三餐煩惱,是因為有成凰的存在,有他為她擋去風雨,為她撐起一天天。
比起成凰盡心儘力、任勞任怨的扛下一切責任,她受一點點委屈就大呼小叫,難怪明月偶爾會輕斥她小題大做,不懂感激。
原來她是那麼不知好歹!
驀地,成凰挺拔俊逸的身影浮現在成芹的腦海中,對他有股難以用筆墨形容、茫然無頭緒的感覺,是
她不曾有過的心情。
見成芹眉頭緊蹙,神情顯得若有所思,季芊荷欣喜成芹總算把她的話聽進了心裡。
不管怎麼說,成凰是成芹的夫婿,也只有他會照顧她一輩子,她不該再任性行事才是。
「肚子餓了嗎?我讓秋雨把菜端上來。」季芋荷笑問道。
「好啊、好啊!人家肚子正餓著呢!」一提起吃的,成芹不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開心的說。
吃完豐盛的午膳,成芹和季芊荷一起到季家經營的酒肆「梨玉春」幫忙照顧生意。
今天的生意非常忙碌,因為快接近端午,客人接踵上門沽酒,直至時近黃昏,成芹才察覺時候不早,匆匆忙忙的道別離去。
她跑步趕回家,心裡想著,一定要在成凰回來之前早一步到家才行。
不料,就在她要推開成府的大門之際,短促的馬鳴聲從她後方傳進耳里。
不會吧!好死不死,成凰這時也回府了?
成芹慢慢的收回手,僵硬的轉身,看見成凰正從馬車上下來,若寒星的目光直直的往她比苦瓜還要苦的臉投射過來。
「成、成凰……」她瑟縮了一下,狼狽的出聲喚道。
成凰邁開步伐朝她走去,從她身旁經過時丟下一句話,聲音如寒風般刺骨,「現在跟我到書房去。」
萬般無奈下,成芹只好哭喪著臉像個小媳婦跟在他身後,半路上還遇到明月投來無限同情的目光。
唉!她怎麼那麼倒霉,早一步晚一步,都比被當場逮個正著來得好。
成凰坐在書案前,遣走玄雲,一雙狹長的黑眸彷彿將面前的成芹釘住,讓她動彈不得。
他默不作聲的樣子讓成芹心神不寧,兩手扯著衣角扭絞,不知如何是好。
「明月沒有告訴你,我要你今天一整天不準出門嗎?」成凰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十分懾人。
成芹打了個寒顫,心想,他還是不要出聲好些。
「呃……有說……」她畏畏縮縮的回答。
「那麼,」成凰眯起眼,一道銳利的寒光從眼中射出,「你是故意不聽話,是不是?」
「不、不是!」成芹被他駭人的目光嚇得趕緊搖頭否認。
「不然是如何?」成凰大發雷露的拍案,厲聲道,「為什麼你總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你是存心激怒我嗎?」
長久以來對她的失望,使得他此刻怒氣一發不可收舍。
「我、我……」成芹雙唇抿得泛白,無話可說。
她也不是非要和他唱反調,只是覺得小小的反抗可以表達心中對他不能說出的不滿而已。
「你什麼?」成凰的聲音里飽含譏諷,「因為你覺得惹我生氣值得雀躍?」
成芹倒抽一口氣,「才不是這樣!」不能理解他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她趕緊說清楚,「或許我是不喜歡你老是要我學這個學那個,可是會那麼做是因為我懶情,覺得無聊,不想待在家裡,我從未想要讓你生氣。」
這是真的,她並不想讓他生氣,只是自己又達不到他的要求。
「是嗎?」成凰望進她倉惶失措的眼底,一手扶額,「那已經不重要了。」
「什麼意思?」成芹愣愣的問。
他把手放下,定定看著她,語氣一沉,「我不會再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瞬間,成芹雙眼發亮,露出淺淺的梨窩,不過在對上他注視的長眸后立即轉開眼,訕訕的收起嘴角的笑意。
「很開心,是不是?」成凰早把她興奮的神情看在眼底。
「沒、沒有。」成芹怕死,不肯承認。
他輕嗤一聲,「勸你別開心得太早,雖然我不逼你學琴、學畫,可是我也不會讓你無所事事在家當散人。」
「不然你想怎麼折磨我?」話剛落,她才發現自己的心思竟不經腦子脫口而出,趕緊改口,「我的意思是你、你有什麼打算?」
「折磨?其實你說得也沒錯。」成凰放鬆了臉部的線條,唇角不安好意的勾了勾,「從今天起,你就跟我學怎麼做生意。」
成芹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既然你對琴棋書畫毫無學習的意願,那也不用學了,就跟我學怎麼管理家裡經營的店鋪,我會帶你到外頭走動,不過,在這之前,我會先要管家把這陣子綉庄、客棧所收來的帳冊讓你對一對。」
成凰一抬眼,看見成芹已經僵在那兒。
「不、不會吧……」她感到一陣陰風不斷吹拂她的身子,忍不住直打哆嗦。
開什麼玩笑!竟然要她學做生意?
別說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就算是,她也不要整天和數字為伍,把大好的青春耗在那上頭。
「成凰,可以不要這樣嗎?人、人家以後會乖乖聽你的話……」成芹噙著淚眼巴巴的望著他,試圖改變他的心意。
見她一副可憐分兮的模樣,成凰瞬間有些心軟,想把話收回來,但是,一想起數天前收到的消息,證實他的仇家最近蠢蠢欲動,他的時間所剩不多,於是他硬是狠下心腸。
「不可以。」他低沉的聲音里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為什麼?」成芹懊惱極了。
「不為什麼。」成凰不想浪費口舌多做解釋,「我不會讓你成天無所事事。」
「我就知道你以折磨我為樂!」
她大怒,一張俏臉氣得通紅,完全忘了季芊荷今天對她說的那番話,忘了體諒成凰的一番苦心,忘了不上進的自己總讓人失望的愧疚。
「成凰,我討厭你!」悲憤的朝他大喊一聲,她便掉頭奔離。
望著她怒沖沖的背影小消失,成凰露出無奈的神情,眼中失去了光芒,變得黯然。
芹兒,你可知我這是為了你好?
唉!芹兒……
【第三章】
「搞什麼!哪來那麼多帳要算?」
見到堆起來比她還要高的帳冊,成芹杏眸圓瞪,不滿地大呼小叫。
明月幫她把帳冊一本本堆放好,笑道,「還不止這些,管家說,晚點客棧還有布莊要送來一些……」
「別說了!」成芹阻止她說下去,頭皮一陣麻。
她接觸這些帳冊不到五天,已經體會到什麼叫恐怖。
她的小腦袋不靈光,手腳也不甚靈活,帳冊上的數字搞得她七葷八素,就連算盤也和她作對,怎麼撥數字都不對。
「小姐,你先歇歇吧!我看你已經很累了。」明月看她同一本帳冊算了四、五次還沒算好,便開口勸道。
「不要,誰說我要休息,沒算對之前我絕不會放手。」在明月面前,成芹死要面子,用力的撥算盤,就不信自己會被難倒。
明月蠕動嘴唇,原本想虧她幾句,後來乾脆閉嘴,「好吧,那我去灶房端些點心來。」
明月一走,偌大的書房只剩下和一堆帳冊苦戰的成芹,以及算盤的珠子相碰的清脆聲響。
「啊——
氣死我了,金額又不一樣!」成芹發出氣憤的尖叫聲,那些堆起的帳冊被她揮手推落,她隨即無力的趴在書案上,沮喪的認輸,「不算了,我拿這些帳沒轍可以吧!」
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好命,日子有多逍遙快活。
成凰雖然要她學琴棋書畫,可是也不要求她精通,馬馬虎虎上得了檯面就行了,哪像現在管理生意,一點也馬虎不得,賬冊里的數目不僅要對,還要捉出錯誤的地方。
她真是後悔莫及,欲哭無淚啊!
而這一切害她的禍首就是成凰,她的惡鬼丈夫!
這是虐待,絕對是慘無人道的虐待,成凰分明是打算藉由一本本難纏的帳冊蹂躪她,把她折騰得人不
像人,鬼不像鬼!
「如果可以,我要休了你、休了你!」成芹坐直身子,咬牙切齒的叫道。
對,休了他,這樣才不會被他管得死死的。
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道男子冷冷的聲音,「你想休了誰?」
成凰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悄悄的打開門走進來。
「廢話,還有誰,當然是成凰。」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怎知一回頭,是一身青袍的成凰站在她眼前。
「成、成凰……」成芹臉上青紅交錯,顫聲喚道。
成凰瞄一眼滿桌凌亂的帳冊,最後灼灼的目光轉到她像吞了一整顆滷蛋的小臉上,不怒反笑,「我都不知道,你有休掉我的打算。」
難得他所有事情辦得差不多,提早在下午回家來看她是不是安分的做他交代的事,誰知小妮子帳不好好算,竟打起了休了他的主意。
很好,他就看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把他掃地出門。
「什麼?我有這麼說嗎?」成芹假裝得了失憶症,頭搖得像博浪鼓,「一定是你聽錯了,我不可能說這種話。」
他在她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擺出打死他也不肯相信的表情。
「真的沒有嗎?」
「真
……真的」一聽見他提高的聲調,她已嚇得六神無主。
成凰輕哼一聲,露出不屑的眼神,「倘若你想休了我,我可以成全你。」
「沒有、沒有,你不要誤會,我、我真的沒有想休掉你。」成芹愈說愈心虛。
怎會不想呢?她是沒那個膽子啊!
「沒有最好。」成凰黑而凌厲的眼珠子在她的小臉上轉了一圈,「真休了我,對你沒有好處。」
「啊?為什麼?」成芹眨眨眼,傻頭傻腦的問。
成凰喉嚨發出低低的輕笑聲,唇邊的笑意讓他一張出色的臉更為俊俏迷人,看得成芹怦然心動,目不轉睛。
「因為你休掉我只會吃虧,現在成府絕大部分的財產都掛在我名下,外人也只知道我成凰,而不知有你成芹,說句難聽的話,你是我在養,應該看我的臉色過日子。」
「什麼?」他這番話說得極為過分,成芹氣得全身發抖,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指著他的鼻尖,「你、你……狼子野心,竟然霸佔我們成家的財產!」
爹啊!看看你把我託付給什麼人,一頭無比貪婪的狼!
她恨啊!為什麼管家、明月他們對他的話奉若聖旨,從沒發現他居心叵測?
狼子野心?竟然把他比喻成狼,這丫頭
!
「沒錯,而且沒人能阻止我。」成凰沉著臉道。「我勸你還是早日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這樣對你比較好。」
他剛才那些話不過是想嚇嚇她,讓她打消想休掉他的主意。
成老爺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沒有成老爺,他可能早已病死街頭,這輩子,他絕不辜負成老爺的遺言。
「怎麼可能!我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阻止你霸佔我家的財產!」成芹咬牙,舉起粉拳朝他揮舞。
「哈哈,你想做什麼?」成凰起身攬住她的纖腰,讓她嬌小的身體貼在他的胸膛上,另一手攫住她的皓腕,「想打我還是罵我?不然你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從我手中搶回……」
成芹呆住,因為他噴出的熱氣撲上她的嬌顏,鼻息間充滿他陽剛的氣味,讓她破天荒的由於兩人的碰觸而不知所措。
為什麼她全身不能動彈,心口怦怦跳,不能靜下來?她又不是不知道成凰長得極為好看,可是他從不曾像現下這般讓她心神不能,緊張不已。
怪了、怪了,真是莫名其妙……
成凰發現她嚴重失神,眉頭不由得擰緊,「你到底有沒有專心聽我說話?你是故意的還是……」
「什麼?」成芹眼一眨,終於憶起現在是什麼情況,連忙掙脫他的大手,「你、你快放開我。」
成凰鬆開她的身子,神情嚴厲,「以後不要再胡思亂想,仔細完成我交代的工作,懂了嗎?」
說罷,他袖子一甩,悻悻然的離去,留下還為他臉紅心跳的成芹。
整日把時間拿來和帳冊打交道,日子一久,成芹的表現雖然仍未盡如人意,但是好歹也逐漸上手。
忙了一整天,成芹累垮了,忠心耿耿的明月見小姐有生以來就這陣子最上進,體貼的為她準備熱騰騰的宵夜。
「小姐,我盛了碗熱粥,你趁熱趕快吃。」
成芹一聞到食物飄出的香味,頓時精神來了,兩眼也不再迷濛,原本的疲倦樣立刻變成一臉饞相。
「好明月!還真巧,人家肚子正餓得咕嚕咕嚕叫!」成芹露出開心的笑,端起熱粥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哎呀小姐,慢慢吃,小心燙嘴!」明月趕忙提醒,見成芹沒有燙著,於是接著笑嘻嘻的誇道,「小姐最近轉了性子,少爺交代的事大都能做到。」
其實也不過是十件事能完成兩、三件,可是這對散漫成性的小姐來說實屬難能可貴。
成芹送她一個白眼,明月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真以為她是心甘情願的嗎?
雖然她覺得芊荷姐姐當個女老闆挺風光的,可是,這有多辛苦她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成凰奪走家產、欺凌她,她會這麼凄慘嗎?
唉!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她苦啊!
「小姐,你怎麼忽然嘆起氣來?」明月睢她一張臉哀怨不已,不解的問。
成芹把吃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粒米的碗推給明月。「拿去吧,我累了,要睡覺。」明月是站在成凰那兒的,她才不跟她多說呢。
明月愣了一下,趕緊服侍成芹更衣就寢。
當她吹熄了蠟燭準備離去之際,成芹忽然叫住她。
「呃……明月,成凰最近怎麼……」她想問,這傢伙最近怎麼不見人影。
「小姐是關心少爺嗎?」明月有些訝異。
成芹頓了一下,感到不好意思,於是掩嘴佯裝打呵欠,「才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不知道就算了,
你也早點休息。」
成芹聽明月的腳步聲遠去后,立刻睜開眼睛,兩眼直直的瞪著紗帳頂。
真是奇怪,她明明眼皮重得要命,可是一想起成凰,眼睛卻怎麼也合不上。
從上次兩人吵嘴不歡而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成凰,他交代什麼事都是透過劉管家或者明月。
怪哉!天要下紅雨了,她竟然會惦記他……
以前他出門做生意,一去個把月,她都不見得有什麼感覺,想不到區區十日不見,她竟然會為他睡不著覺。
怎麼會這樣?她心頭悶悶的,十分不解。
她現在是很討厭成凰沒錯,可是,小時候卻比誰都要喜歡他。
記得她大約七歲時的某一天,爹從外頭做生意回來,帶回一個長她八歲的少年,那瘦瘦高高的少年,
就是改名之後的成凰。
她一眼就喜歡上模樣清秀俊雅的成凰,經常纏著他不放,要求他陪著她上街買東西吃、看戲和鬥蟋蟀,而他雖然寡言,卻對待她極著耐心,那時候日子過得還真快樂,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直往他房裡跑,拉著他四處遊玩。
這樣的日子過沒多久,成凰便隨她爹到外地學做生意,雖然比較不常在家,可是只要一回家,他一定不會忘記帶新鮮的玩意或好吃的東西給她。
那時候,她開口閉口都是「凰哥哥」,把他當成親哥哥看待,直到有天,爹生病了,往後纏綿病榻,成凰漸漸的不理她。
最後爹去世,成凰入贅成府,成為她的夫婿,當時她才十二歲,不清楚兩人成為夫妻又如何,反正下人們都還是稱呼她小姐。
等她漸漸長大,才知道成為她夫婿的成凰掌握了家中所有的大權,她大小姐慢慢淪為小媳婦,而且還被管得死死的。
這時候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註定她必須過著仰人鼻息的日子。
當然,這純屬她個人的看法,成家上下大概沒人這麼認為。
因此,她會思念成凰,甚至興起想見他的念頭,讓她不免感到匪夷所思,有點抑鬱,又有點茫然,更多得是不明,所以情緒纏繞心頭。
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酸澀的眼睛都擠出淚來,不再去想成凰這個討厭鬼,身子一翻,不到片刻,已經發出平穩的鼻息。
夜闌人靜,成芹不知睡了多久,這時,有人點起桌上的油燈,來到床沿,輕輕的推著她的肩膀。
正作著好夢的成芹,把肩頭上的手給撥開,翻個身子繼續睡覺。
可是肩膀上的騷擾仍持續不斷,非要把她吵醒不可,她最後坐起來,忍無可忍的罵道,「明月,你這個臭丫頭不要吵我睡覺……咦!怎麼會是你?」
那寬闊的胸膛並不是明月的,而是許久不見的成凰。
「是我,你很訝異嗎?」見她一副吃驚的模樣,成凰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夜色中,他的嗓音格外迷人輕柔,彷彿貼在她耳畔喃喃低語,成芹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一張俏臉倏地發熱,幸好燈火微弱,照不清她的臉,他並未發覺她小臉漲紅。
成芹當然萬分訝異,除了小時候不懂得男女有別,這些年在她印象中,他根本沒踏進過她的閨房,更遑論此刻還是三更半夜,四下無人。
忽然聞到一股淡雅宜人的味道,她深吸口氣,記得這若有若無的氣味,是上次成凰把她抱在懷裡……
猛一抬頭,成凰已經坐在床沿,高大的身軀離她很近。
他一雙狹長的黑眸定定的細看她的小臉,泛著星子般燦爛的光芒,成芹心頭不由得通起一絲悸動。
「你、你要幹嘛?」成芹趕緊拉起被子向後縮,神色慌張。
成凰猛地站起來,神情像平日一樣冷峻,連聲音也一樣淡然,「有事告訴你。」
「你、你有什麼事?」雖然他已經拉開兩人的距離,減輕了帶給她的懾人影響,可是成芹仍感到心悚,
護在胸口的被子不敢放下來。
她很納悶,為什麼今晚見到他,她的心口就像揣著一隻蹦蹦跳的小兔子?
「你從明天起,跟我到外面看看。」
「什麼?」成芹愣了愣,眨眨圓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打算把你帶在身邊,讓你和我一起去外頭談生意,巡視我們名下的店鋪、商號。」
「真的?」能不必再和帳冊打交道,成芹眼睛發亮。
「睡吧,明天很早就要出門。」他簡單的交代,掉頭準備離去。
「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成凰頓不離去的腳步,回頭看著她。
「我是想問你,你真的想讓我管理成家的生意嗎?」她吶吶地問。
「你懷疑嗎?」
成芹不敢開口承認,心底卻萌生懷疑,她認為他明知道她不喜歡算帳、做生意這些複雜繁冗的事,於是故意整她,讓她心生厭惡,然後他就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把她壓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管家告訴過我,你這些日子很認真,交代你的事即使做不好,也都儘力完成,我想,既然我有心讓你學習管理家業,不如提早讓你到外頭見識見識。」說這番話時,他的神情不太對,似乎藏有心事。
成芹並未察覺出他的異狀,只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她的努力並不是沒人注意到,飄飄然的露出甜美的笑容。
見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成凰忍不住摸摸她的頭,溫柔的說,「嗯,我走了,你早點睡。」
「成凰。」
「還有事要說嗎?」
「你、你特地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成芹看得出他臉上的疲備,他應該剛返家不久。
成凰猛地一愣,沉默的盯著她那有所期待的眼神。
半夜跑來親自告訴她方才的事,是因為他有感離開成府的日子不遠矣,所以才決定明天起帶她到外頭學習如何做生意。
當然,這陣子刻意的避開她,也讓他格外想見她。
他笑了笑,聲音顯得雲淡風清,「這不重要。」語畢,他旋即離去。
怎會不重要呢?
成芹愣愣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頭問悶的不舒服。
雖然她是討厭他沒錯,可是,她在他心中無足輕重,卻也讓她有些抑鬱。
難道她真的在他心裡一點分量都沒有嗎?
討厭
……她為什麼要想這些?成芹用力的捶枕頭。
莫名其妙,才不管她在成凰心裡如何,反正她也不喜歡這傢伙,明天起不知道他要怎麼折磨她。
成芹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茫然的臉。
漫漫黑夜,她滿腹心事,久久才入睡。
翌日一早,睡得正熟的成芹硬是讓明月從床上挖起來。
她張著無神的眼睛,腦袋呈半空白狀態的讓人推出門,隨著成凰和玄雲主僕倆到外頭談生意。
成凰安排她以隨身婢女的身份現身,這讓成芹大大的不滿。
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怎麼可以淪為低三下四的仆佣?
地原本抵死不從。不過,不消一天,她所有的抗議及不滿便蕩然無存。老老實實做個丫鬟。
唉!到了外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無知,閱歷比下人還淺,要是讓人知道成家大小姐實際上是個大草包,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原來想當家做主、撐起家業還真是不簡單,這可不是她以為的埋首帳冊捉出問題那一點難度而已。就拿買進一匹布到賣出去來說,不但要有精準的眼光、準確的控制成本增加利潤,以及如何讓顧客心甘情願掏錢買,做生意的學向比她想像中還要大得多。
不過,話雖如此,生性疏懶的她對此還是提不起興緻,只是跟著成凰主僕倆東奔西跑,什麼也沒學到。
而成凰不知是對她從不抱希望或者另有打算,倒一反常態,對她偷懶、不求上進的表現並未加以苛責,僅是冷艷旁觀。
所以,成芹對跟著成凰在外談生意未如預料的發出怨言,反而認為跟著他們每天都可以見到形形絕色的人和事,覺得很好玩。
這一天,晌午過後,街上熱浪襲人,成凰帶玄雲和成芹來到縣裡生意最佳的茶樓「寶興齋」。
寶興齋的茶水普普通通,可是點心相當美味,引人垂涎。以往成芹只要身上有幾個錢。便差明月來買她最愛吃的杏仁酥,松子糕,因此,當她跟著成凰來到寶興齋的雅房裡,見成凰這點一壺清茶,她既失望又不滿。
「成凰,寶興齋的名氣這麼響亮是因為他們的茶點很好吃耶。」沒有外人在,成芹無所忌違,直呼他
的名字。
「你認為我們來這裡是喝茶吃點心嗎?」成凰見她一臉貪吃相,不解的擰眉,午飯才吃過,怎麼她就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什麼?真的不是來吃茶點嗎?」她吃驚的口吻,惹得站在她身旁的玄雲忍不住笑聲。
成凰賞她一個白眼,「你慢慢等。」
「咦!那我們來這裡是要幹嘛?」成芹訕訕的問。
成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一向沉默少言的玄雲出聲。
「少爺來談生意。」
成芹很好奇和寶興齋有什麼生意可談,左等右等,最後,寶興齋的許老闆急急忙忙的走進來。
他滿臉笑容的向成凰施禮,而成凰也起身回禮。
「成老闆,近來可好子一陣子沒來小店光顧了。」
許老闆不僅做得一手好茶點,經營的手腕也相當高明,寶興齋在他的經營下,天天座無虛席,只是他年紀已過半百,體力大不如從前,近來萌生回鄉安養天年的想法,打算把茶樓高價轉讓。
因此,成凰今天是為了頂下這家茶樓而來。
「還是一樣忙碌。」成凰與他寒暄幾句便直接說明來意,站在他身後的玄雲馬上取出幾張紙放在桌上。「這是草約,上面按許老闆和我鋪里的管事就買賣茶樓所談出的相關條件,要是沒有問題,我請人擬定正是合同。」
成芹聽到這裡己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成凰打算買下寶興齋。
成家所經營的行業中不乏酒樓及客棧,聽到成凰將買下一間茶樓,成芹雀躍的是,以後她可以愛吃什麼茶點就吃什麼,還不用付銀子。
許老闆拿起草約一張一張慢慢的翻看,對於成凰願意支付的價格十分滿意,看完還給成凰時,兩眼已經笑得和眼尾的皺紋連成一直線。
「成老闆,我沒什麼要更改的地方,我們就挑個好日子簽約,並請中人作見證。」他笑呵呵的說。
「那就這樣說定,對了,許老闆,我尚有一事相求。」
「成老闆不必客氣,請說。」
「和你訂約的雖然是我,不過,我想把寶興齋歸於拙荊名下。」
許老闆不知他這麼做的用意,但仍點頭連連說好,「當然可以了,這會有什麼問題。」
話落,許老闆這才想起曾聽人提及成凰是入贅成府,不過,他倒沒認出在成凰身後一副獃頭獃腦、嚴
重失神地婢女就是成家的小姐。
不經意聽到成凰的話,讓原本不耐煩聽他們談生意的成芹倏地回過神來。
咦!成凰所說的拙荊不就是她嗎?
她沒聽錯吧?寶興齋買下來是要給她?
她一時不解,目光訝異的瞪著成凰。
成凰婉謝許老闆邀他留下來品茗享用茶點的好意,準備離去,這時,成芹擋在他身前,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成、成……不,少爺。」
「有什麼事?」成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問道。
「我想問你,你、你怎麼會……」成芹想問他,他不是曾經說過,要霸佔成家所有的家業,為什麼卻要把寶興齋歸在她名下?
成凰睢她臉上有著困惑,知道她打算問什麼,見許老闆神情好奇的打量著他們,於是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
從寶興齋出來之後,成凰坐上馬車,看著坐在對面的成芹。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把寶興齋掛在你名下?」
成芹用力的點頭,「對啊、對啊!你這是為什麼?」如果是認為她有能力掌理一家店,當然是沒問題,只是,這有可能嗎?她自知有幾兩重,還沒有那麼自大。
成凰的嘴角輕扯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僅寶興齋要以她的名字頂下,事實上,以往掛在他名下的產業,現在幾乎都已經移轉到她身上。
不過,還不到讓她知道這些事的時刻,她雖然反應慢了些,但是不會笨到察覺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時間剩下不多了,但要安排的事十分繁雜,他並不想再節外生枝,引起任何風波。
「難不成你反對我用成家的錢買來的店鋪掛在你名下?」成凰淡淡的問。
成芹一愣,馬上否認,「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問題?」成凰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打消她追根究柢的念頭。
成芹被他說得一時語塞。
可是無論如何,她還是覺得成凰的表現怪怪的,不太像平常一手獨攬所有大小事的他。
「沒問題就好,另外,晚上隨我一同赴林員外的邀宴。」成凰忽然記起這件事,連忙吩咐,「記得好好梳妝打扮,你是以成家去人的身份露面,不要做出失禮的事情來。」
「什麼?你說你、你要帶我到人家府上作客?」成芹驚愕不已,一張嘴駭得合不攏。
哇!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這可是她成為成凰的妻子以來,兩人頭一回以夫妻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忽然有股衝動,想要摸摸他的頭,看他是不是因為發燒而燒壞了腦子。
「嗯,沒錯。不要吵我。」成凰無視她的大驚小怪,他有他的用意,但是並不想和她多解釋,於是嘴一抿,閉目養神去。
【第四章】
自從開始跟成凰學做生意以來,成芹一直有個小小的、不足以掛在心坎上的納悶,就是為什麼從沒有認出跟在成凰身後形影不離的俏婢女,就是他的妻子?
是她長得太不起眼,還是沒人當她這號人物存在過?
她私下問過玄雲這塊木頭,他竟回答,「認識你會有很面子嗎?」
氣死人了,所以不必成凰千叮萬囑,她也會把自己打理得美美的,艷光照人,為自己雪恥。
於是她穿上可以襯托她白凈雪膚的桃紅色衣裳,在挽起的髮髻插上閃爍的珠翠,更在平曰不施脂粉的
臉上描眉畫黛、擦粉塗唇,蛻變成一個粉雕玉琢的麗人。
「成凰,你說我今天打扮得好看嗎?」一見到他,她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成凰一愣,頓時被她朱顏粉面、嬌俏可人的美貌吸引住,發現她在精心的打扮下,流露出以往不曾在她身上出現的少婦韻味,嬌媚得讓人目光流連。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粉抹得太厚了?」成芹被他的不吭聲惹得心慌慌,不安地摸摸臉頰,「我就跟明月說,不要抹太多胭脂,她就是不聽,一直往我臉上……」
「不會,你今天晚上很漂亮。」成凰嘴角輕輕上揚。
聞言,成芹的嬌顏變得更加迷人,心中竊喜的偷偷抬眼望向俊雅的成凰。
今晚,他一頭烏黑的發高高束起,戴上鑲嵌著美玉的頭冠,一身華麗的深紫長袍為清雅的他添上幾分尊貴氣息,怎麼看都不像成天逐利市儈的商賈,反倒像個雍容爾雅的貴公子。
「真的嗎?你、你也很好看。」禮尚往來,她羞答答的回誇他。
馬車已經準備好,成凰牽起她的手坐上馬車,「走吧,時候不早,再晚可能已經開席了。」
林員外的宅第距離不遠,片刻后,馬車抵達林府大門。
他們一踏入大廳,今夜賓客們見到一向隻身赴宴的成凰偕同一名亮麗的年輕女子前來,皆露出驚訝之
色。
不過,在成凰簡單的介紹,大家知道成芹的身份后,場面頓時熱絡起來,不少人仍惦記著已逝的成磊
,因此湊過來與成芹寒暄。
「原來還有人記得爹……」成芹還以為大家只會巴結成凰,壓根忘掉已死去的爹。
「爹生前不止做生意重視誠信,更樂於助人,不少人都受過爹的恩惠,直到今天,爹仍受到大家的敬仰。」成凰聽見她喃喃低語,靠近她耳畔這麼說。
「真、真的嗎?」成芹從小就知道爹是個大好人,現在見到一些
爹的故友還記得爹往日的好,心中有說不出的激動。
「嗯,所以身為爹的女兒,你也應該繼承他的長處。」成凰輕輕頷首,對她不無期許。
「嗯。」成芹垂下眼臉,不知如何答腔。
她連的爹都一半都比不上,成凰還比較有可能。
俄而,今晚的主人林員外請眾賓客入座,席上有不少賓客攜女眷同來,由於林家並不像一些大戶人家格外講究禮節,所以男女合坐一桌,成芹就坐在鳳凰右手。
眾人一坐定,仆佣很快的將菜肴端上桌,一向把吃當成人生大事的成芹,看見滿桌豐盛佳肴,眼睛閃閃發亮,不客氣的拿起筷子。
不過沒多久后,她便因為同一桌某個討厭的女人而無法吃得盡興。
林員外尚未出閣的千金林素素,年紀和她差不多,長相還好,可能有人覺得她千嬌百媚,柔美動人,可是成芹卻覺得她言行輕佻,恬不知恥,竟當著她的面不斷對成凰送秋波。
「成公子,你酒杯已經見底了,讓素素為你斟酒。」林素素笑盈盈地道,不等成凰答應,逕自拿起酒壺。
「不必勞煩林小姐,我家相公要喝的酒無需你來倒,我來就好。」成芹這次終於迅速的作反應,趕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阻止林素素藉機親近成凰。
「不用客氣,成夫人。」林素素將「成夫人」這三個字說得格外的重,「我爹是主人,令晚我理當代他老人家招呼賓客,我看成夫人對滿桌的佳肴比較有興趣,還是讓我來為成公子倒酒。」她刻意諷刺成芹吃個不停,壓根忘記照料自己的夫婿。
成芹臉一紅,不甘心被人搶白,正要回擊,成凰先她一步開口。
「多謝林小姐的好意,在下不敢麻煩林小姐伺候。」成凰冷冷的說道,他一整晚對林素素不斷獻殷勤明顯的不耐煩,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楚。
「成公子,你何必對我這麼見外?」林素素不顧他人側目,露出凄楚的神情,「是不是因為……」她神情一變,充滿恨意的目光惡狠狠的朝成芹射去。
她對成凰傾心不已,不在乎他已成親,可是妹有情,郎無意,成凰始終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她對成芹就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是因為什麼?林小姐?」成芹的視線和她相觸,瞬間擦出激烈的火花。
「成夫人,你心知肚明,犯不著我說白了。」林素素的目光若能置人於死地,成芹早就血肉模糊。「有人就是運氣好,根本一點本事也沒有,還自以為厲害。」
林素素心底一直認為成芹不如她美貌,不如她有才華,要不是死去的成老爺替女兒留下成凰,不然憑成芹的本事,根本連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所以,她萬分嫉妒成芹的好運,絞盡腦汁想勾引成凰,希望他拋棄成芹這個笨女人。
成芹幾乎說不出話來。
虧她還有點同情這女人,不斷吃成凰的閉門羹,怎知這女人竟說她配不上成凰。
這女人到底懂不懂羞恥及矜持,女人的臉都被她丟盡了!成芹受夠了她不斷勾引成凰,完全不把她這個成夫人放在眼裡,當她好欺負嗎?
「林小姐。」成芹一口飲盡手上的酒,借酒壯膽,「你給我聽好,請你不要三番兩次騷擾我相公。」
「什麼?你是什麼意思?」沒料到她說話會如此直接,林素素臉上有些掛不住。
見林素素狼狽萬狀,成芹得意的揚起下巴,口吻輕蓖,「笨死了!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要死皮賴臉的纏住我相公,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可是清楚得很。」
她的聲音不小,屋內所有的賓客都聽到她的話,不禁嘩然。
「成芹,別亂來,你喝醉了。」成凰眉頭緊蹙,不知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會再說出什麼失禮的話,趕緊拉她坐下來,讓大家誤以為她是貪杯而胡言亂語。
「我才沒有喝醉,我很清楚我在幹嘛!」成芹怎麼肯罷休,林素素今晚的行徑,引起她心底極大的不安,雖然這份不安感來得莫名其妙,但她就是無法漠視。
「坐下來。」成凰語氣嚴厲,加重力道拉她坐下。
「你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清楚?」成芹的身子被他制住,無法動彈,只好怒聲問。
成凰不理會她,轉向臉上佯裝出受傷神情的林素素,「林小姐,實在對不住,內人因為多喝了些酒,對你出言不遜,在下向你陪罪,請林小姐別放在心上。」
他會道歉,是希望日後不要引起他人議論紛紛。
以往,不論有什麼應酬,他從未帶成芹一同出席,今天是兩人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現身,他希望留給大家一個好印象。
更重要的是,在場的賓客幾乎和成家都有生意上的往來,日後成芹從他手中接下家業,必須繼續和這些人打交道,因此他不希望節外生枝。
林素素當然不會錯失賣他人情的機會,於是楚楚可憐的望著成凰,眼底充滿情愫,「既然成公子都開口了,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哼!誰需要你向這女人道歉。」成芹根本不領情。
「你閉嘴!你到底還要再給我丟臉丟到幾時!」成凰厲聲低斥。
成芹愣住了,心中惻然,不禁滿腹委屈,眼睛濕潤。
是啊!她確實讓他丟臉,可是……她是為誰丟臉,難道他看不出來?
成凰一心一意只想趕緊離去,避免情況難以收拾,並未發現她神情沉痛,淚光盈然。
「林員外,今晚謝謝你的招待,但在下和內人有事先離去,改日再登門拜訪。」
成凰向主人林員外拱手致歉,在眾人的注視下拉著成芹匆匆告辭,結束今晚的鬧劇,坐上馬車飛快的離去。
馬車一停下,成芹立刻從車上跳下來,前來迎接主子的劉管家嚇了一跳,見她直抹淚,與他擦身而過,橫衝直撞的奔進屋,他不禁愣然。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劉管家朝成芹背影喊道。「少爺,小姐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
他一轉頭,聲音卻嘎然而止,因為他看見成凰鐵青著臉。快步的循著成芹的方向離去。
「玄雲,少爺和小姐是怎麼回事?」劉管家一頭霧水,緊張的問停好馬車的玄雲。
玄雲搖搖頭表示他並不清楚,只知道兩人在散席之前忽然決定提前回府,在馬車上神情緊繃,顯然發生過口角。
成芹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尾隨在後的成凰便如入無人之境的闖進來。
「你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成芹一見到他,氣憤的叫道。
成凰的臉上猶如罩著寒霜,「話說完了,我自然會離去。」
「我才不要聽你說教!」成芹憤恨不平的大吼,「你只會一味的責怪我,覺得我丟人現眼!」
成凰嘴一抿,語氣尖銳,「難道你不覺你今晚的表現很幼稚,分明是讓人看笑話?」他有意讓眾人能快
點熟悉由她當家,但她根本不明白他的苦心。
成芹倔強的一抬下巴,「難不成要像林素素一樣輕浮,才不是笑話?」
成凰對於她老是提起林素素感到極為不耐煩,因此未答腔。
「我說得沒錯吧!你也知道林素素對你有非分之想。」大概只有死人才看不出來。
「那又如何?你有必要為了她在眾人面前胡鬧嗎?」成凰心中坦蕩蕩,他既然無意,林素素又能奈他何?
「什麼叫那又如何,你、你好可惡……」瞧他說得無關緊要,成芹氣得結結巴巴。
他心中沒有她,才一點也不重視她的感覺。
為什麼她心裡會充塞著沉痛的酸楚,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成凰望著那張充滿無限委屈的小臉,眸中掠過一絲不舍,有那麼一瞬間,他好想要把她擁入懷中柔聲安慰。
今晚出門前,她是那麼的開心,笑靨如花,可是,才沒有多久,她翦水般的眸子蒙上氤氳的水氣,笑容不再甜美,他竟覺得悵然。
「總之,今晚的事,我就不再追究。」成凰藏起心裡的情緒,語氣一換,「可是以後不準再犯這樣的錯。」
成芹聽了更是憤慨,他以為他是誰,她才不需要他的寬宏大量。
她用力的轉開身子,不肯認輸的揚起臉。
她沒有錯,沒有錯!
隔天,成芹並未像往常隨著成凰外出,反而將自己鎖在房間里,因為成凰的態度讓她心灰意冷。
他太傷她的心了,她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他。
「小姐,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嚇死人了!」明月驚叫,嚇得抱住門框不敢進入屋內。
方才她在房門口不斷說服成芹打開門,想不到好不容易門開了,卻見到一名女子披頭散髮,神情憔悴,臉色青得像鬼一樣嚇人。
「要你管。」成芹怒瞪著動作誇張的明月,她不過是一個晚上幾乎未闔眼,因此氣色不佳,一雙杏眸布滿紅絲,哪有這麼恐怖?
明月想起今早劉管家向她提起昨晚的事。
「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和少爺吵架了?一定是你做錯事情,惹得少爺生氣。」明月忍不住道,口氣隱隱透出些許責備之意。
這世上要說誰最了解成芹的性子,非從小和成芹一起長大的明月莫屬。
成芹氣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拍死這丫頭。
「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和成凰一樣,都認為我只會搗蛋、丟臉!」成芹兩手握得緊緊的,下唇
咬得發白,「可是我沒有錯,你懂嗎?」
「我懂、我懂。」明月被她實如其來的怒火駭得連忙點頭,就怕自己無緣無故的被炮火打中。
「為什麼連你都懂,成凰卻不懂呢?」成芹的喉頭忽然泛酸,「那個女人根本不把我當回事,和他打情罵俏,他不但不為我出頭,還阻止我為自己討回公道!」
「真的是這樣嗎?」明月眉一挑,好像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你懷疑我的話?」成芹生氣的瞪她一眼,心中的委屈無處可近,「你說,在他眼底我到底算什麼?長不大的小鬼、目中無人的嬌嬌女?他根本從不把我當妻子看待,對別的女人都比對我好。」
原來是有人打翻了醋罈子,明月大概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差點笑出來。
少爺與小姐成親多年,兩人的相處一直很奇怪,不像兄妹也不像夫妻,她知道小姐還很單純,不解男女情事,可是少爺他……
說實話,主子夫妻間的事,身為婢女哪有置喙的餘地,但明月倒是十分欣慰小姐今天終於意識到自己身為人妻,懂得為少爺吃醋,儘管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但這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呵,她家小姐終於開竅了,真是謝天謝地。
「咳、咳!」明月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道,「我說小姐,你先別惱,聽我說幾句話。」
憑小姐的豆腐腦袋,應該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她只好雞婆的點一點啰!
「我猜少爺大概不知道小姐的想法。所以才錯怪了小姐,以為小姐素行乖張。」明月笑嘻嘻的說,更進一步提議道:「小姐不妨去找少爺,老老實實的告訴他,你嘛,對他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相當介意。」
「明月,你胡說八道什麼!」成芹紅著臉反駁,焦急的否認,「我介意個頭,你是認為我在為成凰吃醋嗎?」
吃醋?這太離譜了,成凰算哪根蔥,她大小姐才不屑做這種事。
「是啊!小姐,我們認識多久了,你哪點心思逃不過我的法眼?」明月一雙眼賊分兮的在她臉上溜轉,掩嘴輕笑。
成芹打從心底否認,可是又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種無地自容的難堪。
「明月,閉上你的大嘴巴,我沒閑工夫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滿臉通紅的怒斥。
「什麼有的沒的?」明月不滿的反駁,虧她還是一番好意。「小姐,我希望你和少爺看起來像尋常夫妻,你說說,少爺可曾把你當作妻子?」
「死明月,你給我滾蛋!」成芹氣得不想再跟她啰嗦,直接攆人。
明月見她惱羞成怒,於是見好就收,「好啦!小姐乖,我不說了,我去端水來讓你梳洗,你就別惱了。」離去前,她還不忘繼續點火,「記得,少爺回來后,別忘了親自和他解釋清楚。」
明月邊走邊偷笑,設注意到後面頻頻傳來成芹的怒吼。
本來就對成凰一肚子火的成芹,這下更是不願讓明月看好戲,開始和成凰冷戰。
當然,依成凰的脾氣也不可能遷就她,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即使碰了面,他也是撇開眼,對她視若無睹。
這一天,成芹把劉管家送來的許多賬冊拿到書房去核對,中午過後十分熾熱,她看得昏昏欲睡,最後乾脆擱下賬冊,在書房後方屏風擋住的軟床上休憩。
孰料,她才剛要沉沉睡去,有人開門走進來,她以為是明月,正準備開口教她去灶房端來冰鎮的桂花烏梅汁,耳畔卻鑽進一道熟悉的男子聲音,她猛地閉上嘴,豎起耳朵傾聽。
「玄雲。」成凰在案前坐定后,一副沉思狀,並未注意到桌上攤著帳冊,卻不見成芹的人影。
「是,樓主。」私下無人時,玄雲會改稱他另一個身份。
成凰平日是個分身乏術的商賈,其實暗地裡是江湖上近幾年崛起的秘密組織「嘯風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首領。
嘯風樓只有長年行走江湖的人才知曉,他們以販售情報及接暗殺的生意為主,雖然創立至今才五、六年,但已經令人聞風喪膽。
玄雲不單單是成凰的隨從,更是成凰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我交代的事,都辦好了嗎?」
「已辦得差不多,還有兩、三件最差一些時日才能完成。」接著,玄雲從懷中拿出紙條,「樓主,方
才屬下收到嘯風樓的飛鴿傳書。」
成凰趕忙打開紙條,看完上頭的消息后臉色凝重。
「樓主,二樓主上面寫什麼?」
「嘯風樓的人,找到了弦烈秘密練兵的地方。」
聞言,玄雲嚴肅的俊臉上難掩一絲興奮。「樓主,這是真的嗎?太好了,這證明之前搜集的情報是正確的,也表示我們對弦烈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樓主,我們的成功將為期不遠。」
成凰卻不若玄雲這般信心滿滿,未來變化莫測,一切都說不準。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弦烈權高勢大,幾年來我根本難以匹敵,好不容易嘯風樓日益茁壯,足以和他一較高下,可是想不到他暗中養了一支精兵
。」
玄雲一愕,仔細打量著主子的神色,「樓主為何煩心?」
「弦烈野心勃勃,想南面稱王,近一、兩年不斷招兵買馬,我必須在他謀反前阻止他並且報仇,否則等他手上握有大軍,那麼我只能望其項背,又回到當初一無所有的時候。」成凰想到十年前的滅門血案,心情憤慨激昂。
弦烈,當今聖上的叔父南烈王,正是十年前殘酷的殺害他一家的幕後黑手。
這些年來,他忍辱負重,備極艱辛,數年前終於秘密組織嘯風樓,為的就是找出滅門的兇手,並且手刃仇家。
玄雲恍然大悟,如果此時不將弦烈一舉擒獲,等到弦烈更為壯大,別說嘯風樓,就算是朝廷也感到棘手。
「是,樓主,我們不能再按兵不動了,那麼,我們何時要離開這裡?」
「最晚要在月底離去。」
玄雲眉一皺,「樓主,你準備何時告訴小姐?」
「過些時候……」成凰不願確切說出時間,煩惱著該怎麼對成芹啟齒。
她若知道他要離開了,會高興還是難過?
依這小妮子對他的成見及誤解,估計他前腳才離去,她馬上放鞭炮大肆慶祝。
「玄雲,我一直想著,我是不是對……芹兒太過嚴苛了。」成凰腦中充滿成芹的一整一笑,眼神飄遠。「可是,我這麼做,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我可以無後顧之憂的走。」
要說他真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成芹這個磨人精。
他早已把她當成親人看待,想到要離開她,他不僅難以放心,心情更是無比沉重。
「屬下認為,樓主不必感到虧欠。這些年來,樓主為成家和小姐鞠躬盡瘁,已足以報答成老爺生前之恩。」玄雲心知主子會如此猶豫,是因為不舍多年來親手照顧的成芹。
成芹在樓主心中佔有極大的分量,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表面上對她嚴厲,私下卻非常寵溺,幾乎捨不得她吃苦。
成凰長長嘆了一口氣,靜下心不再去想成芹,現今重要的,就是完成復仇大計。
成凰主僕倆走了之後,成芹腦中一片空白,久久才回過神來。
老天爺一定是跟她開玩笑。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不過是好奇玄云為什麼不喊成凰少爺,叫他樓主,好奇向來惜言如金的玄雲會和成凰說些什麼……她以為會偷聽到某個驚天動地的天秘密,並不想知道成凰即將離去的消息。
這一切一定是她剛剛在作夢,太荒謬了。
成芹的神情慌張無比,這場夢太真實了,她全身冷冰冰,像掉入冰天雪地中,心中更充滿無比的恐懼。
不行,她要阻止成凰離去,不能任他不管她的死活,丟下她一個人!
對,她不能光著急,現在就去找他,絕不能讓他就這樣一走了之!
雙腿發軟使得成芹從床上直接栽下來,額頭撞上堅硬的床沿,頓時一股巨烈的疼痛傳來。
雖然是躲在屏風後面偷聽他們談話,看不見成凰的神情,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他去意甚堅,她有把握能讓他改變心意嗎?
但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他離去,她會傷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她已習慣他的存在,就像魚離不開水,她無法承受他的離去帶來的慌亂,他遠比她想象中還要重要。
「不、不,成凰,你不能走,我說你不能走!」她氣呼呼的朝空中大喊。
難道,他就像明月所說的,從來不把她當妻子嗎?所以說走就走,毫不留戀?
對,一定是這樣,兩人成親五、六年來,從不是真正的夫妻,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打算不顧她的感受逕自離去。
那要怎樣才能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成芹心慌意亂,根本想不出主意,接著她忽然想到,她可以去問季芊荷,她那麼聰穎,所有的問題到她手中一定可以迎刀而解。
她不再多想,馬上前往季府。
一見到季芊荷美麗的身姿,成芹踉踉蹌蹌的沖向她,腳下一個不穩,人便跌在地上。
季芊荷疾步上前,趕緊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芹兒,你沒事吧?為什麼跑得這麼急?是發生什麼事了?」
成芹顧不得先喘口氣,扯著季芊荷的手臂,神色驚慌的大喊,「芊荷姐姐,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季芊荷聽得茫然無頭緒,「是誰不要你?你這樣說得沒頭沒腦,我明不懂呀。」
成芹喝了口秋雨端來的茶水后才冷靜下來,把來龍去脈說完。
她一向無憂無慮、眉開眼笑的嬌顏,此刻蒙上一絲驚惶,眉頭抑鬱不展。
「你是說,成凰要離開你?」這個消息讓季芊荷詫異不已,「他要去哪裡?」
成芹失神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可是,他的仇家好像很厲害……」
說到一半,她忽然被一陣恐懼深深攫住,成凰去找仇家報仇。會不會很危險如果有個萬一……
「姐姐、姐姐,你一定要幫我留住成凰,我不要他涉險!」她激動的捉住季芊荷的肩頭,心慌的哀求。
「你不要激動,芹兒。」季芊荷努力安撫她的情緒,「你不如先告訴我,為什麼要留下成凰?你不是氣他停占你爹留下的家產,難道他走了,對你來說不好嗎?」
「我、我不知道……」成芹小臉一紅,小手扭住身上的衣帶,「我從小就很依賴成凰,沒有他……我不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季芊荷目不轉睛盯著她紅撲撲的臉蛋,聲音帶著驚訝,「是這樣嗎?還有嗎?」
「還有……我發現我的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個窟窿,非常難受。」成芹露出忸怩的神情,聲音愈來愈小,「姐姐,你能不能讓我們成為真正的夫妻?」
「真正的夫妻?」聽到她忽然這麼問,季芊荷不免愕然。
「對!」成芹用力點頭,咬了咬唇瓣,「就是因為我們從不是真正的夫妻,成凰才覺得不必對我負責。
」
「所以你匆匆的跑來找我,是希望我替你出主意?」季芊荷恍然大悟。
恐怕成凰離去的原因不簡單,可是,成芹是千真萬確的想留住他。
這個丫頭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對成凰付出了真感情,所以才開始認真看待她和成凰的關係,季芊荷凝滯著成芹充滿憂心的容顏思索著。
既然如此,她該想個法子遂其所願,思及此,一個大膽的計謀忽然形成。
「辦法有是有,你過來。」
季芊荷傾身附在成芹耳畔低語,聽得成芹俏顏發燙。
「這個辦法能幫你們成為夫妻,可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會因此留下,你最好想清楚,事情不見得一定成功,知道嗎?」
「不用再想了,姐姐。」成芹銀牙一咬。「我們是夫妻,早該圓房的。」
【第五章】
這陣子,為了能提早離去,儘早安排一切,成凰從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回到家時已經夜幕沉沉,萬籟俱寂。
成凰讓服侍一天的玄雲先回房休息,獨自走在通往廂房的石板小徑上,放慢步履。
夜晚月色澄明,清風送來花的芳香,拂去他一天的疲憊。
腦海不由得浮起成芹一張宜嗔宜喜的麗顏,不知這小妮子最近如何?她是不是還怨著他。是不是又頑皮淘氣?
知道他即將離去,心裡會不會感到難過?
他如此的惦記著她,她是否曾把他放在心上?
因此,當成凰打開房門,成芹笑容可掬的模樣映入眼帘,他一向波瀾不驚的俊顏不禁泛起一絲驚訝,而驚訝中又淺淺藏著一抹欣喜。
「相公,你回來了。」成芹輕柔的噪音如暖風拂過。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這裡?」成凰沒有錯聽[相公」兩字,凝視著她梨窩微現的俏顏。
「我在等你回來。」成芹理所當然的回答,彷彿她經常三更半夜不睡,就為了等候夜歸的夫婿,「你肚子應該餓了吧,你瞧,我已經讓下人準備好宵夜,就等著你回來吃。」
成凰瞥向桌子,上頭擺了一碗熱騰騰的粥和幾碟清爽的小菜。
「別光瞧著不動,你坐下來吃嘛。」成芹拉他坐下,捧起冒著熱氣的粥,「你趁熱快吃,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成凰從她手中接過熱粥,雖然覺得她今晚突如其來的獻殷勤絕對不是好事,恐怕別有企圖,不過,面對她巧笑情兮的玉顏,眼底盈滿期待的眸光,他婉拒好意的話到了唇畔便打住。
罷了,難道她有膽子吃了他?
見成凰吃起熱粥來,成芹趕忙替他夾菜,嘴角不時微彎,露出甜甜的笑靨。
哈哈!想不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成芹樂得想要大笑,還以為要大費周章才能哄騙成凰吃下她準備的宵夜,畢竟她從沒當過一天妻子,莫名其妙的裝賢妻良母,沒有鬼才怪!
嘿嘿,有鬼的當然就是成凰正在吃的粥,那裡頭有著季芊荷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春藥,無色無味,他絕不會察覺。
想到可能半個時辰過後就要失身於眼前這俊美無瑕的男人,成芹直覺得自己賺到了。
不、不對啦!是緊張萬分,害羞不已。
畢章她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子,等等就要成為貨真價實的女人,她曾聽明月說過,好像女人初次歡愛會
很痛,不過,一丁點痛楚並不會阻擾她的決心。
然而,她從沒有和男人同床而眠的經驗,依季芊荷的說法是,女人只要躺著不動,接下來就看男人的表現,她一雙閃爍的眼眸春情蕩漾的在成凰的俊臉瞥去,一副「凡是就依仗你了」的表情。
成凰瞧她一臉暖昧的望著他,眼裡閃爍著光芒,不由得對這樣的她感到不安,趕緊把剩下兩、三口的粥吃進肚子里。
還是趕快把她送走才是上策。
成芹見他把粥吃完,笑呵呵的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相公還有事嗎?」叫相公愈叫愈順口。她心裡得意極了,「需要我服侍你凈身、更衣嗎?」
「不必了,你早點休息。」成凰趕忙拒絕,對她今晚的溫柔體貼有些吃不消。
成芹略感到些許失望,瞧他這模樣好像巴不得她趕快走,「這樣啊……相公,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說完,她不太情願的離去。
成凰直到她走遠,仍猜不透她今晚的目的。
她今晚的表現簡直不像他認識了一輩子的人,如果不是他堅信本性難移,他有可能信以為真,以為她轉了性。
然而,他也不認為平常對他心生畏懼的成芹會做出不利於他的事,頂多是像小孩子般胡鬧、惡作劇,因此並未真正把此事放在心上,匆匆沐浴之後便熄燈就寢。
到了半夜,成凰終於發現不對勁,他的四肢百骸不住發燙,就像著火一般。
他恍惚的心神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直到不期然有一雙柔軟帶著涼意的小手在黑暗中朝他伸來。
「相、相公。」是成芹嬌軟甜膩的嗓音。
成凰錯愕萬分,即使以往從未遇過,也能明白是什麼情況。
「你對我下藥?」他發出憤怒的吼叫。
伸手不見的五指的暗夜中,他高亢的聲調更讓人打從心底發毛,成芹嚇得不敢回答。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不為什麼……」要說出原因,也要等事成再坦承告訴他。
「那你給我滾!」成凰氣壞了。
「我、我不能滾。」如貝的牙一咬,她立刻褪去身上的衣裙,只剩肚兜和貼身的褻褲。
聽到寒竄的脫衣聲響,成凰激動的叫道,「不要再脫了!趁我還未失去理智前趕快離去,叫玄雲過來!」
「誰理你。」成芹小聲的嘀咕,從床尾爬上床,然後壓低身子慢慢挺進,直到可以面對他那張壓抑著慾火而大汗淋漓的扭曲臉龐。
「滾開!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成凰艱難的撥開她纏過來的玉臂,無時無刻必須抗拒迎合的念頭。
他這樣極力的排斥讓期待了一晚的成芹自尊心受到不小的傷害,他都已經因為春藥的關係身不由己,要將她搓圓壓扁都由他,竟還這樣凶她?
「我是你的妻子,要和你圓房有錯嗎?」成芹不管他的反抗,執意脫去他身上的單衣。
成凰聞言不禁又氣又感到好笑,她對他下藥原來是為了和他圓房。
他當年願意入贅成家是因為要報答老爺成磊的恩情,加上他和成芹成親時她只有十二歲,所以從未對她產生什麼非分之想。
這些年來,他不是忙著擴展生意,便是著手復仇大計,哪來多餘的心思想要行使他為人夫君的權利?
而如今,他必須離開前去為家人報仇,萬一兩人有了這樣的關係,他可能無法毅然決然的一走了之。
成凰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如果你、你真想和我圓房……可以,可是不是今晚。」
「不是今晚,那要什麼時候?」成芹旋即想起他即將離去,她才沒那麼容易上當,「我不相信,這可能是你的緩兵之計。」
心思被拆穿,成凰氣得兩眼快噴火,無奈身體在慾海中浮沉,根本無法將成芹推開。
當她褪去他身上的衣物,一雙纖纖素手在他身上慢慢的摩挲,他知道大勢已去,由不得他,體內激情的火焰在綿軟的小掌下猛烈的竄燒。
成芹摸得不亦樂乎,完全沒發現在她小手的撩撥下,成凰全身欲濤洶湧,一雙黑眸染上濃得化不開的情慾,對她虎視眈耽。
直到她聽到成凰鼻息粗重,自己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眼中的一塊肥肉,她有些膽怯的往後退,不意成凰反倒向她撲去。
轉瞬間,她從攻擊者變成虎口下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卸下她的衣衫,成凰此刻才發現,她平常藏在衣物下的曲線是這麼的曼妙撩人。
第一次在男人面前一絲不掛,成芹嚇得花容失色。
她是不是把圓房的事想得太簡單了?
恐懼感朝她撲來,她想要抽身逃離,然而為時已晚,因為成凰已經淪為慾望的俘虜,開始對她伸出魔爪。
成芹在他霸道的攻勢下,仍有一絲餘力反抗,她焦急的撥開惹得她心跳加劇的大手,無奈體力不如人,她完全無法撼動他分毫。
「不要,成凰,我會怕。」她發出畏怯的嚶嚀。
但是成凰恍若未聞,不僅加快撩弄的動作,更低下頭覆在她微啟的朱唇上。
從未有人嘗過的唇忽然讓人攻佔,使得成芹反抗的念頭很快的裂成碎片,她抵抗的雙手很快便虛軟無力。
她迅速的臣服,使得成凰毫不猶豫的進步索求。
「你已經準備好了嗎?」他抬起漲紅的臉,貼在她的臉頰喘吁吁的問道。
成凰緊張不已,因為這不僅是成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
雖然以往生意應酬不免必須踏入秦樓楚館,但是他並不好女色,又潔身自愛,所以至今從未碰過任何女人。
「什麼?」成芹此刻心神憂惚,不知道他在問些什麼。
他的大手忽然撥開她的雙腿,全身燃起的激情讓他顧不了她是否已準備好,迫不及待的闖入她從未有人佔領過的禁地。
「好痛!」痛楚讓成芹不由得放聲尖叫,身上就出細細的冷汗。
幾乎被慾火逼瘋的成凰好不容易紆解了身上的急迫感,欲在她身上宣洩體內的慾火,當然不願就這樣放開她。
一會兒后,成芹生澀的身子感受到陌生的快意,徜徉在激情下,漸漸的取代了原本的不適。
成凰望著成芹嫵媚的俏顏,「天啊,為什麼會這樣?」不知是體內藥效的驅使,還是藏在內心深處的慾望,讓他怎麼要都要不夠她。
春藥只是催情的引信,真正引發他強勁慾望的,是她。
她就像一團火焰,讓他像飛蛾股不顧一切的撲上去。
他不再苦惱佔有她的後果,全由慾望主宰,支配他的身體。
成芹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也回答不出他的問題,在瘋狂的纏綿下,她已經迷失在激情的歡愉中。
兩人難分難捨,快感隨著血液竄流而沸騰,終於帶領兩人衝上歡愉的巔峰。
春藥的餘威加上一晚數度春風,成凰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就跟你說成凰還在睡,你這人怎麼聽也聽不懂?」成芹高亢的聲謂從外間傳進來。
「少爺這時間還在睡?我不相信。」玄雲不管她張臂阻攔,仍作勢要闖入。
早已準備好出門辦事卻遲遲不見成凰的身影讓玄雲深感疑惑,有些擔心,不過,這都比不上出現在這
里的成芹讓他訝異。
「我不准你進去吵成凰。」成芹大聲地道。
「讓開。」
「我不讓!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女主人?」
「沒有。」
就在成芹又腰準備怒斥之際,裡間傳來成凰的聲音。
「玄雲,你先到書房等我。」
成凰未作任何解釋,直接吩咐玄雲離去,待人走了才喊成芹進去。
成芹訕訕的走進來,看見成凰已經穿戴整齊的坐在椅子上。
他神情沉冷,冷得讓成芹感覺到似有一股冰冷從腳底竄起。
成凰冷峻的目光在她微露驚惶的臉上掃過之後,忽然半閉起眼睛,抿唇不語。
「成、成凰……」成芹囁嚅的出聲,「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可以向你解釋,我有我的理由……」
「住口。」成凰猛然睜大眼睛,冰冷的眼神露懾住她。「你有什麼臉面對我,還有話說嗎?你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對男人下藥,你說,我可曾這樣教你不知羞恥,還敢推說有理由?」
他大掌朝桌面用力一拍,發出砰然的駭人聲響。
「你、你罵我不知羞恥?」這嚴厲的指責讓成芹氣得渾身顫抖,「你、你以為我願意嗎?」不等成凰反唇相稽再污衊她,她先發制人的反擊,「為什麼不問問你做了什麼?我會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不是因為你,你可曾拿我當妻子看待?」
成凰神色一僵,有些心虛,「這是兩碼子事。」
「才不是兩碼子事。」就知道他會避重就輕,成芹滿腔悲憤,「因為你不把我當成妻子,所以從未想要跟我圓房。」
說完,她臉上驀地浮起紅暈,是因為羞赧還是氣結,讓人分不清楚。
昨晚真是羞死人了,雖然一開始時身子很痛,可是接下來的溫存,意比想像中更為美妙。
人家所說的閨房之樂,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以後可別再下什麼葯,她的身子雖然很滿足,但也吃不消,早上起來兩條腿酸疼得頻打哆嗦。
成凰一聽,沒來由的感到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平時面對她時,他緊繃的神色就可以嚇退她,可是這一刻,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她擺臉色。
這些年來他是怎麼看待她的?當她是妹妹還是妻子?
倏地,成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經過昨晚,他已經不能將她當成妹妹了……
昨晚兩人的瘋狂,她在他身下的嬌媚模樣,已經不可抹滅的刻在他心坎上,怕是這輩子再也難以將她從心中抹去。
見他不像往常那般沉下臉嚴斥她,成芹以為自己說中了,「你無話可說是不是?所以你想走就走,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成凰忽然目光如電,「你怎麼知道我要離去?是誰告訴你的?」
「我恰巧在書房聽到你和玄雲的對話。」成芹如實以告。
「你聽到了什麼?說!」成凰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大聲問。
兩人離得極近,成芹莫名其妙地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俏臉生暈,「我知道你很快的會離開這裡,因為
你、你有……有仇家……」
成凰睢她雙頰嫣紅,又黑又長的睫毛在眼前微顫,不禁有些恍惚,隔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兩人貼的太近,於是像燙著了手一般,趕緊把她甩開。
「既然你已經知道,是的,我月底就要走了。」成凰說得斬釘截鐵。
瞧他毫不猶豫的承認,成芹心裡不由得發急,捉住他的手臂猛搖,「可是我們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你、你還想走嗎?」
成凰撥開她的手,目光深沉,盯著她的眼中帶著一絲寒意。
為什麼她要對他下藥,這下他終於懂了。
她以為生米煮成熟飯,一旦成了定局,他就會留下來。
成凰不知該生氣還是笑,為了挽留他,她不擇手段,連清白都可以賠上。
他從不知她心機如此深沉,竟然設計他,一股無名火從心頭熊熊竄起,大掌貼在桌面上,按出五個清晰可見的指痕。
「哈哈哈……」成凰忽然仰頭大笑,笑得有些瘋狂。
「你笑什麼?」這可怕的笑聲讓她毛骨悚然。
「我笑你太天真、太愚蠢。」成凰俊秀的五官蒙上一層陰影,「憑什麼以為我們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就可以打斷我的計劃?」
「什麼?事到如今,你不想負責?」成芹瞪大眼睛怒問。
成凰眉一挑,臉上有著對她的訕笑,「請問,我該負什麼責?是你自己主動送上來,我是無辜的被迫接受。」
成芹一聽,愀然變色,為什麼情況不如她所預料?
「不對啊!你應該說,我們既然是夫妻了,就應該像夫妻一樣生活,你不會走,你會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成凰輕嗤,「痴人說夢……」
「才不是、才不是,我不是痴人說夢!」成芹眼中閃爍著掩不住的慌張,忍不住掄起粉拳朝成凰的胸膛落下
,「不行,你怎能拋棄我?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你敢不要我,我打死你!」
成凰讓她盡情的發泄心中的怒氣,好一會兒后才阻止,「你聽我說,我想走就走,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你懂嗎?」
「不懂!」成芹恨恨的說,抬眼望著他俊俏的眉眼。「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嗎?」
成凰身子猛然一露,半啟的唇吐不出聲音來。
他該如何回答?隱瞞還是坦承真心?
說真的,他對報仇的事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抱不了仇,但是,他不能因此而打消報仇的決心,二十多條人命不是卑微的螻蟻,讓他可以放棄血債血償。
然而,曾幾何時,除了報仇,成芹也成了羈絆他的牽挂,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一走了之,他實在做不來
。
因此,他選擇先安定成芹的後半生,即使他人不在了,她也能不虞乏的過日子。
「沒有。」成凰垂下雙眼,不瞧她黯然失望的表情,「娶你,只是完成爹的遺願。」
他知道這麼說太殘忍,但是只要有一絲心軟或旁徨,都會讓事情變得棘手,唯有劃清界線才是一了百了的方法。
成芹聞言,全身倏然發冷,難言的苦楚梗在喉頭。
諒來事情真相是這樣,他入贅成家,扛起成家的生意,照顧她衣食無缺,全是因為要報答她爹的恩情。
所以,兩人成親多年,一直沒有夫妻之實。
根本不是因為她年紀太小,而是人家從頭到尾根本不想要她。
成芹好想狂笑,笑自己是一個十足的傻瓜,可是心底的苦澀讓她笑不出來,只想掉淚。
「我知道了。」她驀地抬起下巴,神情不再凄然,反而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她有她的驕傲及骨氣,真以為她希罕他嗎?
想想她以前是多麼討厭他,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不要管她,不要命令她做那些無聊的事。
他想走就走,她才不管他想幹嘛!
別以為她會傷心難過,她才不會被這麼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打倒。
「哼!你不要我,當我會巴著你不放嗎?我才沒那麼沒志氣,告訴你,我要休夫!」
【第六章】
有些時候,有些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成芹即使心裡悔恨交加,知道自己不該意氣用事,還是不能改變事實。
成凰見到休書後,面無表情,不發一語的收下來,顯而易見的是他也不打算求她回心轉意,重歸於好。
這男人竟如此冷酷無情!成芹心裡氣悶不已,卻也別無他法改變兩人即將各分東西的事實。
在收了休書三天後,成凰帶著玄雲準備離開。
「小姐,我求求你,少爺馬上就要走了,你趕快去門口見他最後一面,求他不要離開我們。」明月用力敲著成芹的房門,苦苦的勸道。
「不要,我已經休了他,憑什麼要教他留下來?」
從成凰接下休書之後,成芹便將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此刻她面容憔悴,一雙大眼睛黯然無光。
「小姐,我說你別再死鴨子嘴硬了,你比誰都還要想留下少爺,何必為了面子跟自己過不去?」明月兇巴巴的說。
她不知道為什麼小姐和少爺兩人會走到今日無可挽回的地步,但是她對小姐的冥頑不靈不能諒解。
要使性子可以啊!先把人留下來,以後愛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誰管得了?
被明月一針見血地說中心事,成芹感到一陣煩躁,「你不要煩我!你走開,我的事不要你插手!」
「小姐,你、……」明月氣得快說不出話,「我不管你了,你會後悔的!」
話落,她掉頭離去,不再奢望成芹改變心意。
房裡,成芹立刻卸去臉上的倔強,換上苦楚的神情。
其實她早就後悔了,要不幹嘛躲起來?
大家眼睛看到的是她把成凰趕出門,但實際上她就算不提休夫,他仍要離去,她不過是遂其所願。
說不定他還非常開心,慶幸不必花力氣就用了她這個大包袱,說什麼她也不可能拉下臉求他回來。
可是……即使氣惱成凰這個傢伙心如木石,她心裡終究還是對他百般不舍。
他人都要走了,她還在這裡做什麼?
思及此,成芹再也忍不住奪門而出,就怕看不到他最後一眼。
雖然就某方面來說,成凰並不是真正的成家人,可是這十年來,他所付出的努力,成家上下早已把他視為真正的主子,而不是外人。
劉管家、明月以及僕人們站在成府門口相送,對成凰的離去感慨萬千。
前方一陣馬鳴,不遠之處,玄雲牽著兩匹已配上鞍轡的駿馬。
「管家,我走了之後,一切有勞你了。」
成凰每次出遠門,劉管家都會領著眾人送行,但這一次充滿了感傷。
「少爺,你放心,你之前交代的事,我一直牢記在心裡。」劉管家見他臉上帶著陰鬱,忙著安慰道,「小姐愚劣不懂事,老爺去世之後,成家還能有這番榮景,全是少爺的的功勞,憑小姐的本事,是無法比得上少爺的,屆時我再勸小姐回心轉意……」
成凰抬起手制止他說下去,「管家,我不會再回來了。」
「少爺……」劉管家一驚,不假思索的轉身,「我去叫小姐過來,當你的面把休書收回去!」
但走沒兩步,他的袖子忽然被人用力扯住。
他轉頭瞪著成凰伸來的手,驚叫道,「少爺,你這……真打算不回來……」
成凰放開他,艱澀的一笑,抬眼望向昨天經過大雨沖刷,在陽光的照射下反映著亮光的朱紅大門。
十年前一踏進這兩啟高聳的大門,便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裡,而這一天也終於來臨。
成芹休了他,並未讓他生氣,他本來就要離開,又何必在意是主動還是被人趕走?
見他不知望著什麼出神,劉管家心裡著急萬分,「少爺,你是真打算不回來嗎?」
成凰點點頭,「管家,我沒辦法向你解釋太多,我這一走,可能……」
「少爺,這是為什麼?」劉管家說著、說著都快哭出來了,「是小姐惹你生氣嗎?你知道的,小姐只是任性、懶散些,本性不壞,我去勸勸她,你就別走了。」他以為是成芹頑劣實不受管教,兩人才鬧翻。
無論劉管家怎麼勸、怎麼求,都無法讓成凰點頭,甚至把死去的成老爺搬出來,也無法讓他改變心意。
最後,劉管家只能哀聲嘆氣,無奈的接受事實。
成芹早已躲在門后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候她若衝出去求他別走,不是自取其辱嗎?
可是她又覺得好不甘心,原本是她設計成凰,可是怎麼最後看起來是她被設計,賠了清白不說,成凰這一走,大家一定把錯歸在她頭上。
成凰,你這個大混蛋!
「管家,我走了之後,你就多擔待些,多費些心思。」成凰知道劉管家掌理成府駕輕就熟,仍再三叮嚀。
「少爺……」劉管家、明月等人眼中淚光閃動,紛紛以袖子拭淚。
「我這一走,最牽挂的就是芹兒,她年紀還輕,性子不夠沉穩。很多事情我不在一旁關注,實在不放不下心,要不是我有要事需要處理,是不會離開的……」離別在即,成凰不由得真情流露,說出心中話。
躲在門后的成芹一聽,身子不禁一震,心好像被人狠狠了掐一把。
要走就趕快走,幹嘛說這些噁心的話,讓人心好痛……
成凰望向把馬牽過來的玄雲。「管家,各位,我走了。」
接著他攬轡坐在馬鞍上,與大家拱手道別。旋即策馬和玄雲一同離去。
成芹見他縱馬奔離,立刻衝出來,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嘶喊,「成凰一一」
然而駿馬迅速飛奔,瞬間他們的身影已然模糊,很快的消失不見。
良久后,明月才走到成芹的身邊,扶起頹然跌坐在地上的她,「小姐,人都走了,你也別傷心了。」
成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橫眉瞪眼的斥道,「誰說我傷心了?」她胡亂的以袖子擦去臉上的遞淚,袖子一甩便撥腿奔離。
「唉!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月感慨的說。
成凰的離去,讓成府陷入沉重的氣氛中,眾人都顯得旁徨無主,一向平靜的日子也有些亂了序。
「小姐,灶房的陳嫂說你好幾天飯都沒動幾口,是不是有這回事?」明月來到成芹的房裡問道。
這陣子,成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由於明月忙著幫劉管家處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直到今天才發現成芹
幾乎不吃不喝。
「我胃口不好,吃不下。」成芹斜坐在椅榻上,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成凰走了,已經走了十多天。
她無時無刻不想念他,想得都快要瘋了。
前些天,成府的總帳房徐叔來府里,帶來一些東西,她才知道,成凰這上兩、三個月來,暗地把所有的地契、田契還有店鋪、商號都轉移到她的名下,從今而後就只屬於她一人。
他為什麼會這麼做,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打算永遠的離開,不再回來了。
她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除此之外,還有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悒鬱不斷通上來,充塞她的胸口。
他丟下她,一走之了,讓她心如刀割。
她要天天詛咒他,讓他像她一樣食不知味,睡不安穩,天天苦著一張臉,要死不活,一讓人嫌……
成凰,你這個死沒良心、絕情冷血的大混蛋!
「小姐,你病了嗎?」明月大驚,伸手欲碰觸成芹的額頭,卻被擋下。
「我沒發燒,也沒生病。」她只是心裡不痛快罷了。
「小姐,你是想念少爺嗎?」見她抿著嘴不回話,明月絮絮叨叨的說下去,「小姐,瞧你最近瘦得腮幫子都沒有了,還想否認,我就說你一定會後悔的……」
「明月,你看我這樣難過很開心嗎?」成芹咬牙切齒的問。
「我的大小姐,天地良心!你過得不好,你以為我會寬心嗎?我也是不舍你這樣悶悶不樂……」明月急著澄清,幾乎要落下淚來。
「好啦!你不用說,我相信你,一定相信你。」成芹怕她這一哭喊會沒完沒了,趕緊說道。
明月立刻咧嘴笑著說,「謝謝小姐不計較,小姐一向了解明月是有口無心,說話不經腦袋……」
成芹不想聽她喋喋不休的說下去,看到躺在長案上成凰買給她的古琴,心中一動。
「明月,你說,如果我現在努力學琴還來得及嗎?」話落,她忽然垂下臉,黯然神傷,「太遲了,人都了,我就算會彈琴,還有誰會聽?」
「小姐……」明月不知從何勸起,不敢搭腔。猛地記起一件事,忙道,「對了。瞧我差點忘記告訴小姐,季姑娘剛剛差人來請小姐晚上到季府作客,說是這陣子好久沒見面,挺想念小姐的。」
「我不去。」成芹誰都不想見,斷然搖頭拒絕。
「小姐,不行啊!我已經替小姐答應了,你不去可是拂了季姑娘的好意,你不怕季姑娘見不到你,親自前來把你拖走?」明月語帶威脅,想來想去,可以讓小姐心情轉好,也只有季姑娘才能辦到。
「這……好吧,去就去。」成芹知道季芊荷的厲害,只好勉強答應。
天色剛暗,成芹已經來到季家。
季芊荷一見到她,提著裙擺上前迎接。
兩人來到花廳一坐定,季芊荷的杏眸不斷打量著她,見她一張麗容清減許多,本來靈活的美目蒙上一絲憂鬱,過去常不時露出的梨渦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芹兒,一陣子不見,怎麼瘦了許多?你是怎麼了?」她愕然的問道。
陪成芹過來的明月搶著說話,「季姑娘,你都不知道,自從少爺走了之後,我家小姐心情很沮喪,連
飯都吃不下,成天皺著一張苦瓜臉……」
「明月,你不要說了!」成芹有些難為情,大聲阻止婢女把她的事統統說出來。
「咦,小姐,這有什麼不能說,季姑娘又不是外人,更何況我說的是事實啊。」明月一臉不以為然,
甚至有些責怪之意,她不過是想讓季姑娘清楚小姐近來的情況,好好開導她,並不是存心糗她。
「教你不要說還說,你想惹我生氣嗎?」成芹氣得兩頰鼓起。
瞧小姐真的動怒,明月沒膽子再說下去,季芊荷在一旁見狀,立即出聲打圓場。
「秋雨,你帶明月下去,你們兩人也好久沒見面了,好好聊聊。」她向秋雨使眼色。
「明月,你肚子餓了吧?我們也去吃飯。」秋雨一會意,熟絡的對明月道,很快的將人帶開。
她們一走,花廳里只剩下季芊荷和成芹兩人。
「來,芹兒,你喝看看,這是我從外地買回來的金露白,味道和我們酒坊里的「梨玉春」不同,雖然有些甜膩,但很好入口。」
季芊荷笑盈盈的為成芹斟酒。
成芹舉杯就口,這酒帶著點花香,比一般酒稍甜,易入喉且不嗆。
「今天我還讓灶房準備了你最愛吃的幾道菜,這花雕雞你怎麼不夾起來吃呢?」季芊荷見她喝了酒,但是未動筷,於是問道。
「芊荷姐姐,我、我還不餓。」成芹靦腆的笑笑,現在,食物對她來說味同嚼蠟,不吃也罷。
「是嗎?」季芊荷認真的盯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控眉一嘆,「芹兒,你可有話想告訴我?」
成芹抬眼慌忙的望向她,「沒、沒有。」不是她存心隱瞞,而是怕自己一提起成凰,會忍不住傷心掉淚。
她驚惶失措的反應顯露無遺,季芊荷看在眼底,明白了七八分,默然半晌后才啟齒,「成凰離去之前
曾來找過我。」
成芹心頭一震,激動的問,「他、他為什麼來找你?」
「他拜託我,在他離去之後好好照顧你。」季芊荷一直和成凰這個人不對盤,平時也少有往來,想不到為了成芹,他竟然破天荒的跑來求她。
「這是為什麼?」成芹眼眶一紅,無比京怨的問,「他要走就走,幹嘛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既然放不下,又為何要走?」
「我想,他應該是非走不可,而且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季芊荷想起當日成凰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欲語又止,因此她大膽的如此斷定。
「我知道他是要去報仇,可是我又沒有說他報完仇后不能回來,難不成他……會死?」成芹忽然神色大變,
一刻也坐不住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恨不得現在馬上飛奔到成凰的身邊,要是他受傷或者不幸……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別慌!你別自個兒嚇自個兒,我猜成凰應該懂得武功。」季芊荷飛快的按著她的肩頭要她坐下來,柔聲安撫,「何況他身邊有個玄雲,那個木頭武功不差,一定可以保護成凰平安無事。」
「可是……成芹一顆心高懸著,仍無法冷靜下來。
「你為什麼對他這樣牽腸掛肚?莫非你喜歡上他……」季芊荷猛地憶起之前使計下藥的事,「你和成凰是不是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
成芹沒想到她會忽然間起這件事,水眸羞澀,雙頰像著火一樣,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輕輕點了下頭。
提起那一晚真是羞死人了,可是這讓她更加想念成凰。
這下,連季芊荷都覺得成凰太不應該,不禁為成芹打抱不平,都成了夫妻還想一走了之,太不負責任,但是轉念一想,他臨走前的所作所為,都顯示出他是真的為成芹設想,並不是無情無義的負心漢。
「你說……是不是我平常太壞、太不爭氣,才讓成凰想求去?」成芹慘然一笑,兩顆如晨露的淚珠沿著
臉頰淌下。
季芊荷睢她說得悲切,心生不舍的抽出帕於替她拭去眼淚,「當然不是,成凰才不會把你的調皮放在欣賞。」
「可是我……」
季芊荷對她搖搖頭,「你聽我說,我倒覺得成凰在報了仇之後一定會回來。」
「芊荷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成芹眼睛一亮。
季芊荷睞她一眼,佯裝出慍色,「當然,我可曾騙過你?」
會這麼說,當然是為了安撫成芹,讓她別再哭泣。此刻的成芹是最為脆弱的。一點小刺激都會讓她崩潰,但是,同樣的,給她一點小希望,即使無憑無據,也會讓她振奮起來。
果然,成芹頓時破涕為笑,綻放如花朵般嬌美的笑容。
季芊荷有心鼓勵她,當然在她能把話聽進心裡的時候給她信心,「所以啰,如果你還是一直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你想他回來看到後會有多失望?」
成芹一愣,臉上有些訕然,小聲地問,「他真的會對我很失望嗎?」
想起成凰失望的表情,她的心情頓時低落,以前她壓根不在乎他的感受,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是她喜歡的人,她想讓他開心,而不是皺眉。
心境轉變之大,是因為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心——她的芳心已經屬於成凰。
季芊荷輕鬆的一笑,「這還需要問我嗎?成凰對你有多大的期盼,你是清楚的。」
「可是,我該怎麼做?」成芹眉頭一攢。
「你可以問問劉管家,前幾天我在路上遇見他,看他里里處外忙不過來,可真是累慘他那把老骨頭了。」季芊荷邊說邊笑,想起劉管家賣老命的樣子,實在不枉成凰對他的信任。
成芹想到自己不思振作,累及下人,實在不配當家做主,感到無地自容,「我知道了,我回家後會請教劉管家。」
成凰,你看著,等你回來,我不再是讓你搖頭的人,我會在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扛起這個家,努力以赴。
嗯,說到做到,做不到,我就不配擁有你。
季芋荷見成芹臉上出現從未見過的堅定神情,嘴角慢慢漾開一抹欣喜的笑,拿起筷子替她夾了塊雞肉放在她的碗里。
「快吃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心裡一直懷著成凰會回來的想法,成芹果然像換了個人似的,開始在成為一家之主上用心。
劉管家、明月等人見了,心裡欣喜不已,從小看到大,性子疏懶的小姐,終於痛改前非。
成芹接掌偌大的家業后才知道成凰的辛勞,原來當家並不輕鬆,成天從早忙到晚,想擠出一點時間休息都不容易。
忙碌的日子轉眼間過了兩個月。
「小姐,時候不早,要不要休息了?」明月見小姐埋首於帳冊,好意的提醒。
「再一會兒,我手中這本快看完了,你先去休息吧。」成芹揉揉疲倦的眼睛,看了一晚的帳真是讓她頭昏腦漲。
現在的她,雖然稱不上有突飛猛進的表現,比起成凰仍差了一大截,不過日日都有進步,最重要的是變得非常有責任感。
「好吧,小姐,那我先下去了,要是有事記得喚我一聲。」明月不勉強她,小姐雖然辛苦,可是能吃能睡,不再讓人擔心。
成芹點點頭,揮手示意她離去。
不久后,她把帳看得差不多,伸個懶腰,準備更衣後上床就寢。
倏地,萬籟俱寂中忽然傳來一絲微弱的動靜,像是鞋子踩在枯葉上沙沙的聲音,於是她匆匆的把脫到一半的衣服又穿回去。
「明月,是你嗎?」她隔著門扉大聲叫道。
奇怪了,明月躲在外面幹嘛?這丫頭不是一沾床就睡死了?
成芹再喊幾聲,依然沒有人回應,她想了想,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孰料,緊閉的兩扇門霍地被人撞開,她一轉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令人措手不及的撲來。
成芹還來不及尖叫,黑衣人的手刀已劈向她的後頸,她悶哼一聲,只覺天旋地轉,之後便暈了過去。
【第七章】
在馬車搖晃及車輪的轆轆聲中,昏迷一夜的成芹終於幽幽轉醒。
一睜眼,她還未意識到自己正蜷縮在馬車上,便覺得不對勁,接著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人嚇得從座椅彈起來。
「原來你已經醒了。
」從她身後傳來一道陌生男子的聲音。
成芹旋即回過頭,那是個擁有一張英俊臉孔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你這衣冠楚楚的禽獸,竟敢侵入民宅擄走良家婦女!」她立即大聲的指控,想也不想的便把眼前的男子當成採花賊。
男子一臉錯愕,久久才知道她罵的是自己,正試圖解釋清楚時,又傳來她拔尖的噪音。
成芹用力指著他,滿臉憤慨,「你不要過來!採花賊,我已經是有夫之婦,絕不會讓你得逞的,你要是敢占我便宜,我會馬上反擊!」
沐風正要勸她冷靜下來,別像個瘋婆子,成芹的玉腿無預警的朝他踢來,他一時來不及閃躲,硬生生的挨了一腳。
「天啊!你這女人太狠了。」他從不知道女人腿力可以這麼了得,腳陘上的劇痛讓他驚呼出聲。
「採花賊,還不放我走?」成芹瞧他按著小腿齜牙咧嘴,又打算往他身上踹一腳。
沐風這時已經知道要防備,撥開她掃過來的腳,讓她重心不穩的跌在座椅上。
見她又要衝過來打人,他眼明手快的封住她身上的穴道。
他雖有一身絕頂武功,可是眼前的女人罵不得,更打不得。
成芹被點住了啞穴,身子也不能動彈,仍不死心的想反抗。
沐風見她瞪大杏眸,不斷蠕動嘴唇想罵人,不由得失笑,大概是昨天擄人的行動太順利,再加上成芹看起來嬌滴滴,他才掉以輕心。
「你如果肯乖乖的聽話,不罵人採花賊、不踢人,我就解開你身上的穴道。」沐風還能忍受她的胡打蠻纏,但他的身份卻受不了讓人污衊
。
成芹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安靜下來,用力的點頭。
一個採花賊的話能信嗎?當然不能,不過她會假裝聽話,等她能自由的活動,再給他好看。
沐風瞧她眼珠子朝他的腿掃來掃去,不敢輕忽,只解開她的啞穴。
「喂!淫賊,為什麼我還不能動?」成芹一發現手腳仍不能移動,立即大聲責問。
「等一下,我要真的確定你肯聽話,還有,我不是採花賊。」左一句採花賊、右一句淫賊,沐風聽得臉都要抽筋了。
「你不是嗎?不是你半夜把我從家裡擄走嗎?」成芹忽然想到,她人不見了,不知家中會如何亂成一團。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總之先想法子逃走才要緊。
「我捉走你是有原因的。」見她安分許多,述風抽出腰間的象牙摺扇,打開來優雅的揚了揚,「你不好奇嗎?」
「你要說就說,不說拉倒。」成芹鼻子抬,討厭他故弄玄虛。
不過,她似乎可以放寬心,眼前這傢伙看起來不像壞人,雖然壞人臉上不會寫上「壞人」兩字,可是這男人並未曾露出邪肆淫蕩的表情。
沐風被她臉上的神氣逗得發噓,「我叫沐風,我捉走你是因為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成芹心頭一凜,約略知道他要說的是誰。
沐風將扇子一收,一雙利眸發現她臉上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情,心中已有數,「你還猜不出來嗎?這個人就是成凰。」
成芹一聽,不禁愀然變色,「你幹嘛跟我提這個傢伙?我都休了他,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我不要見他。」
她就連作夢都想見成凰一面,可是誰知道眼前這傢伙是敵還是友?被他扶持就算了,怎能隨他冒冒失失的去見成凰,要是害了成凰怎麼辦?她可不想讓自己幫不了成凰,還扯他的後腿。
「
咦,你為什麼不想見他?」沐風十分詫異,他好不容易查清楚成凰的身分和生平,認為要逼迫成凰和他合作,必須從眼前的女子下手,難道他錯了?
成芹看此人衣著華貴,言談舉止還算溫和有禮,不像江湖中人,更不像亡命之徒,也就大起膽子與他瞎鬧。
「你管我,我就是不想見他不幸嗎?馬上放我走,不然我要上衙門告你扮成採花賊,私闖民宅,搶劫民女,還意圖侵犯,當做禁臠,再三染指……」儘管全身動彈不得,他仍然朝他咒罵叫囂。
瞧她胡亂說一通,還愈說愈離譜,沐風從未這麼狼狽,外頭都是他的人馬,?全停在耳里,教他的臉往哪裡擺!
他氣得嘴角頻頻抽動,最後終於使出絕招——讓成芹後頸吃一記手刀,再度倒下昏過去。
嗯,總算安靜多了。
接下來,沐風攜成芹一南下。
被挾持的成芹十分火大,尤其沐風的人馬將她守得滴水不漏,她完全無法找到機會逃走,心情比陰天還要惡劣。
既然她不好過,她也不想讓沐風太好過,於是一見到他就大吵大鬧,吵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從不知女
人如此難纏。
直到第四天,沐風一反常態的沒有因為她的吵鬧落荒而逃,讓成芹不由得提高警覺心。
「你想幹嘛?」她盯著他臉上古怪的笑容,粗聲粗氣的回,小心翼翼的離他遠遠的,整個人靠在車壁上。
沐風笑了兩聲,眼珠子盯著她的頸子轉了轉,成芹見了不禁寒毛豎起,頸背隱隱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
。
成芹逞匹夫之勇,舉起看來沒什麼カ道的粉拳,「你休想,我不會讓你把我打昏第三次!」
「是嗎?」沐風邪氣的一笑,之後不經意的看向車窗外,
當成芹被他的動作吸引,也看往窗外之際,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頸后劈去。
成芹在昏過去之前狠狠的想,醒末后第一件事,她要打死這個王八蛋!
不知睡了多久,當她再度醒來時,人已經在一個昏暗的小房間中。
這是哪裡?她模模自己躺著的地方,是一張軟床,不禁吐了一口氣。
沐風這個臭傢伙太可惡了,連日來她吃睡都在馬車上,害她全身骨頭都快被顛簸的馬車震散了。
不過,這裡又是什麼地方?莫非……
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絕不能讓沐風帶她去見成凰,她一定要趕緊出去!
然而成芹找來找去,卻找不到門可以讓她逃走。
看樣子沐風把她關在設有機關的小房間里,她不死心,將整面都摸遍了,意外讓她發現一個小小的洞。
透過狹小的孔,微強的光線下,她看到沐風坐在廳上,跟一個背對著她一身玄衣的男子,不知正談些什麼。
這男人的寬背好眼熟……成芹頓時感到呼吸急促,心跳無法控制的加速。
他……他是今她引頸期盼、魂牽夢縈的成凰!
數天前,這男人派人送請帖邀他前來,他本來打算置之不理,可是對方不肯罷手,而且其背景讓人不可輕忽,他才答應今日之約。
沐風收起手上的扇子,眉一揚,「褚公子,你到目前為止並不相信我所說的話,是吧?」
在會面之前,他一直很好奇褚忌凰會是什麼樣的人。
他知道褚忌凰年紀不大,卻沒料到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江湖中人,黑髮玄衣,神邑雖冷淡,但是玉樹臨風,出塵卓絕,就像個出身大戶人家的翩翩公子。
「閣下的話,在下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什麼南烈王、新寧褚氏、要如何相信?」褚忌凰冷冷的回話。
「哈哈,褚公子,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知道褚公子不僅是嘯風樓的樓主,在恢複本命之前,叫做成凰。」沐風噙著笑打量他的神色。
沒錯,褚忌凰就是成凰,他為了不讓成芹日後受到他連累,以本名闖蕩江湖。
褚忌凰仍面不改色,「沐公子不知是從哪打聽來的?一個王公貴胄有這等閒情逸緻替一個普通老百姓編派起身份來。」
沐風勾起唇一笑,並不訝異褚忌凰查出了的他身份,身為江湖上深不可測的嘯風樓的樓主,可說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的確,他的身份不同凡響,是當今聖上的親侄,也是秦王世子,因為機敏過人,允文允武,深受皇上賞識。
半
年前,地方官員上呈密奏,稱南烈王弦烈招兵買馬,恐有謀反的意圖,皇上不相信當年擁戴他登基
的叔父有二心,於是派他喬裝暗中調查。
弦烈行事狡點、不易輕信外人,沐風四處密查,不得其門而入,所獲有限。
偶然中,他得知江湖上的嘯風樓這一、兩年來處處和南烈王作對,深入查訪下,才知道褚忌凰的身世背景及與南烈王之間的過節。
如果能讓褚忌凰及他的嘯風樓為朝廷所用,不啻如虎添翼,想要摟出弦烈造反的證據易如反。
只是褚忌凰十分難纏,沐風數度派人和他接觸,但徒勞無功,無奈之下,只好挾成芹請他合作。
「既然如此,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的目標都是南烈王,何不相互合作,齊心合カ打敗他?」沐風誠懇的提出建議。
「我是江湖中人,依的是江湖上的作風,不打算藉助朝廷的力量,承蒙世子看得起,不過還是請世子另尋高明。」褚忌凰直截了當的拒絕。
「哈哈,褚兄別拒絕得太快。」沐風哈哈一笑,不以為意,「我知道褚兄心中有牽挂之人,所以前些天不辭迢遠,專誠到青山縣邀請成姑娘來做客。」
褚忌凰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麼弱點,不過沐風在查他的身世時找到了蛛絲馬跡,知道他有個小妻子,而且對方是他恩人的女兒。
褚忌凰本來已經起身,準備揚長而去,一聽到成芹在沐風手中,身子猛然一震。
「你說什麼,芹兒在你手上?」褚忌凰臉色一青,惡狠狠的盯著他。
見他目光頓時變得兇狠,沐風無畏的回以一笑,從容不迫地道:「是的,褚兄,你想見她嗎?」
沐風打開手中的扇子,怡然自得的揚著,果然讓他猜著,成芹是褚忌凰的罩門,他這一步險棋是下對了。
褚忌凰壓抑著想殺人的衝動,拳頭藏在袖子里,沉住氣回:「你想拿芹兒拿威脅我?」
他只顧著嚴密防範弦烈的人馬找上成芹,卻沒料到另一股勢力也盯上她。
「當然不是。」沐風正經八百的搖搖頭,露齒一笑,「我只是想和你談條件而已,當然,褚兄也可以當成是一筆生意,各取所需,呵呵……」未竟的話不言而喻。
成芹被藏在暗室,洞口太小,她壓根聽不見兩人在說些什麼。
她見到背影和成凰極為相似的玄衣男子說一半時忽然起身,後來不知道沐風說了什麼,對方又頓下步履,坐下來繼續交談。
沒多久,一直帶著笑的沐鳳忽然拱手一揖、起身朝她所在的位置走過來。
他立在牆前,摸了半晌,倏地,她眼前的牆壁開了一道口子,一束光線照了進來。
終於獲得自由,成芹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衝出來,撲向令她心心念念、魂牽夢縈的男人
「成凰——」
成芹見到成凰后心中有多雀躍,自不在話下,但是,為什麼打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板著一張臉,沒有一絲歡喜,莫非他不樂意見到她?
兩人一起坐在馬車內,馬車裡並不寬敵,但是他就是有本事不看她一眼。
成芹心裡悶得難受,眼巴巴的望著他,猜測起他的心思。
「成、成凰、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她可憐兮兮的問。
褚忌凰沉著一張臉,目光拒絕落在她身上,口氣不比陌生人要好多少,「我不叫成凰,我的本命是褚忌凰。」
「什麼?褚忌凰是你來我們家之前的名字嗎?為什麼要恢複本名?」成芹臉上露出驚慌,還以為他要跟她撇清關係,一顆心揪得極緊。
任她如何追問,褚忌凰就是不答腔,之後他索性雙手抱胸,閉目養神。
最後,馬車停在遠處繁華大街,隱於僻靜巷弄里的一座深院大宅前,因為天色已黑,所以他安排成芹住進一間收舍乾淨的廂房。
見他隨便幾句話就要打發她逕自離去,大失所望的成芹受不了他的冷然,自見到他之後心底滿滿的熱情,彷彿被人潑了冷水。
「你、你好壞,人家無端的被人捉來,擔心受怕好幾天,現在肚子又餓得要命……你還不理人家。」她眼眶一紅,含怨帶恨的望著他。
褚忌凰微微一愣,「你餓了?我差人送吃的過來。」
「不是啦!」成芹見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又急又惱的跺了跺腳,「我是傷心你對人家不理不睬,在你眼底,我好像比一個陌生人還不如,暌違兩、三個月,我一想到將要見到你,心裡好高興,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思念你,所吃的苦都不算什麼,可是你、你……」說到後來,她已嗚咽的說不下去。
她哭得凄楚可憐,臉上不斷淌下淚珠,縱使褚忌凰有意狠下心腸,完全置之不理,可是只要一瞥見她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淚光,心就像是被針狠狠的刺了一下。
「唉,芹兒,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是好?」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將她嬌小的身軀納進懷裡。
罷了!就當上輩子欠她,這一輩子理當還她。
不能怪她讓他遭人要挾,若不是他輕忽,她也不會被捲入。
埋在他懷裡的成芹還有些反應不及,眨著眼茫然的望著他那張露出關心的俊顏。
「你瘦了,芹兒。」褚忌凰覺得偎在身上的俏人兒彷彿棉絮一樣輕,臉蛋變小了,下巴尖尖的,讓他既心疼又愧疚。
看來分開的這些日子,她也不好過,不知吃了多少苦。
成芹聽出他的聲音裡帶著憐惜和不舍,心底滿是狐疑,「你、你不是嫌我累贅,是你的負擔嗎?」
褚忌凰搖搖頭,瞧見她眼中的擔憂,不由得失笑,「你絕不是我的負擔。」
就算真的是負擔,也是甜蜜的負擔,他心甘情願背負一生。
「那麼,一定是我害你被人威脅……」她哀怨不已,幽幽的說。
褚忌凰不想和她談及他與沐風之間的交易,連忙用手指點住她的芳唇。
「什麼都不要說了。」他捧起她掛著兩行清淚的嬌顏,撫上她還帶著濕意的臉頰。
曾幾何時,這純真可愛的倩影佔據了他的心房,為她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到此刻,他終於了解,折磨她也等於折磨自己,她想他想念得緊,他又何嘗不是?
仇,他不能不報,但是對她,他也已經放不了手。
「你、你在想什麼」瞧他微微出神,成芹好奇的問。
褚忌凰收斂心神,把她水汪汪的動人美眸及純真的玉顏看在眼底,心中一動,情不自禁的佔有她的檀口。
一開始,他還怕嚇著她,還有所分寸,舌尖先輕輕的掃過她嘴角,再細細的撫過柔軟的唇瓣,最後趁她半啟朱唇之際再伸入試探,每個動作都充滿了溫柔及情意,但是隨著她的小嘴愈吻愈甜美,逸出的嚶嚀聲愈來愈甜膩誘人,他再也無法剋制的緊緊抱住她,盡情地宣洩心中的激情,四片唇已密不可分,相互廝磨貼熨。
如果成芹還有一絲懷疑,也已經因為他熱情如火的狂吻而煙消雲散。
想到他從沒有這樣對待過她,她又驚又喜,不由得大膽的迎接他唇舌的挑弄,與他糾纏,熾熱的氣息逐漸籠罩兩人。
天啊!她快喘不過氣來了,但是又無法自拔的陶醉於兩人的親密溫存中。
當成芹嬌喘著在他的臂中彎時,只感到天旋地轉,就像貪心喝多了酒,醉醺醺的不能自己。
「你、你為什麼要、要吻我?」她眼神迷濛的問。
「你說呢?芹兒。」褚忌凰眼中燃著兩簇火苗,熱烈的盯著她滋潤過後鮮嫩可口的菱唇。
「人家要是知道……幹嘛問你。」成芹險上一紅,嬌羞著說。
褚忌凰被她可愛的嬌態逗得輕笑,輕輕抬起她酡紅的嬌顏,明澈的黑眸里不錯過她任何一絲表情。
「我的傻芹兒,難道你還猜不透我的心意嗎?」
【第八章】
饒是平常成芹古靈精怪,臉皮夠厚,面對此刻曖昧不明的情況,她還是個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面如桃花,羞得說不出話。
她緊張的玩起衣角,不敢迎對她噙著笑的褚忌凰,但甜蜜、滿足的感覺依舊在心中蔓延。
「
我、我大概知知。」她心裡暖烘烘的,可是一想他之前冷若冰霜,不免悵然失色,「但是你說走就走,一點也不顧及人家的想法,教我怎麼能相信你?」
瞧
她一副受到極大委屈的模樣,褚忌凰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疼惜和不舍,雙手護起她較小的身子坐在他大腿上,親密的摟住她。
「不是我不顧念你,我實在是有難言的苦衷。」他語氣沉重的說。
「是什麼苦衷?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她貼在他的胸瞠上埋怨
地道。
「我不想說出口,是因為不想讓無辜的你及劉管家他們牽涉其中。」
若不能照顧他們一輩子,至少要保他們平安無事。
「這……你準備報仇的對象很厲害嗎?」成芹蹙眉問道。
褚忌凰點頭,整理一下思緒后才悠悠的說:「我從未對你說過,其實我是來自新寧的褚氏。」
成芹靜靜的偎在他里,聽他述說往事。
「四、五十年前,我的祖父褚冠星以一套回燕劍法打敗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名露江湖。」
憶起他們家在慘遭滅門之前曾有一段風光歲月,他不禁感概萬千。
「祖父生前將這套精湛的劍法傳授給唯一的獨子,也就是我爹褚司劍,我爹雖然繼承祖父的劍法,但是他資質平凡,不能繼承祖父的威名,數年來一直安分守己,守著家業,不太插手江湖的事。
我爹一直以為,人才輩出的江湖應該已經忘記了曾轟動一時的回燕劍法,熟料,十年前的莫一天,一名自稱南公子的中年男子找上門來。」
一想起仇人,褚忌凰臉上猛然泛起強烈的恨意,露出陰蟄的目光。
「這位南公子以來,開門見山要斥重金買下回燕劍法的劍譜,我爹當然不肯,表示家傳的劍法不可授與外姓人,但是這位南公子仍不放棄,直到我爹動怒,下逐客令。
臨走前,南公子撂下狠話,要是我爹仍冥頑不靈,不肯就範,休怪他手下無情。」
「這個是怎麼回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你們應該報官,叫官府來捉人。」成芹義憤填膺的罵道。
「如果報官有用,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褚忌凰心中沉痛,「他走後,我爹知道此人不是尋常人,他的威脅絕不是空話,於是派人手加強屋子裡裡外外的巡邏,嚴陣以待,過了半個月,某個晚上,三更半夜……」
褚忌凰驀地閉上眼睛,當然凄慘的畫面至今仍歷歷在目,鼻間彷彿還能聞到不斷飄來的血腥味。
成芹見他臉色慘綠,不禁憂心忡忡,「成凰、你不舒服嗎?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沒事。」褚忌凰張開眼睛搖搖頭,「那天晚上來了一群嗜血的煞星,他們人數眾多,不是我們能抵擋得了,轉眼間,便屠殺我一家二十多條人命,爹擔心我褚家無一倖免,從此無人報仇雪恨,不顧身上的傷,殺出重圍讓我逃出去。」每每憶及爹在浴血中奮戰的情景,他總是憤恨難抑。
「這南公子是誰?為何這樣心狠手辣?」聽到這裡,成芹恨不得將這喪盡天良的南公子捉來千刀萬剮
。
「當時我不知道仇人確切的身份,所以不敢向父親在武林中的友人求救,而且我身受重傷,流露街頭,眼看就要沒命了,恰巧遇到出門做生意的成老爺。」
「是我爹救了你?」成芹微微訝異,她原本以為爹當年是從人口販子手中買下身為孤兒的他。
「對,他救了我的命,悉心照顧我直到痊癒。」想起成磊的恩德,褚忌凰臉上充滿感激之情,「不僅如此,他還收留來歷不明的我,讓我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爹知道你的事嗎?」成芹好奇的問。
「他從不問我的過去,但是他直到我有心事,直到我終於了解,憑我一己之カ是找不出仇人的,オ向他說出這段遭遇。」
褚忌凰本以為開口求助會讓成磊感到為難,不料成磊不但不在意,還很高興能夠得到他的信任,並且拿出數目極大的銀兩資助他成立嘯風樓,作為他的後盾。
後來褚忌凰オ知道,成磊在經商之前曾是武林中人,有俠義之名、之後,他在習武上遇到困難,都是經過成磊指點、接貨。
當年成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是因為妻子體弱多病,需要細心照料,不過,褚忌凰打算日後再把這些事告訴成芹。
這下,成芹終於知道褚忌凰坎坷的身世,也知道他身負的血海深仇。
「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事事隱瞞我們,甚至打算一走了之,永遠不回來?」這是她最不解的地方,就算他要報仇,也不能拋棄她!
見她一雙明眸含怨幽幽的著瞅他,褚忌凰不禁苦澀的一笑,「我並不是故意不說,我是想保護你們的性命。」
成芹想了ー下,「莫非因為這個南公子很難纏?」
褚忌凰神色嚴肅的額首,「這個南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權傾一時的南烈王弦烈。」
成芹一愣,瞪大了眼晴,「南烈王?」
「嗯,他不僅是雄霸一方的王爺,也是少數人才知道的武林高手,他為了奪走各家武林絕學,雙手沾滿了血腥,許多人因為他的蠻橫而家破人亡。」
褚忌凰想起無辜喪命的親人,怒不可抑的握起拳頭。
「他不僅武功高強,還有一些江湖高手為他效命,我若不是已經完全學會回燕劍法,這輩子恐怕報仇無望,只是我功力尚淺,能不能出掉弦烈,我實在沒有把握,如果失敗了,我個人失去性命事小,絕不能連累你們。」
可惜他做的不夠徹底,成芹還是讓沐風發現了。
「所以、你要改名換姓?」成芹明白他確實用心良苦。
「不,褚忌凰本來就是我的名字。」褚忌凰搖搖頭,「我要讓弦烈知道,新寧褚氏還有我這個遺孤報仇雪恨。」
成芹貼著他的胸口,聆聽著從他身上傳來的心聲,抑不住心裡的恐懼,「你一定要報仇嗎?可不可以……」
「不可以,芹兒。」褚忌凰斷然拒絕,「這不共戴天之仇我一定要報,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是還有我一個人,我背後還有嘯風樓幫我。」
「嘯風樓里絕大部分的人都是遭受弦烈迫害的倖存者,他們的父母,兄弟姐妹慘死在弦烈手上,死裡逃生的他們,發誓要手刃仇人,以慰親人的在天之靈。」
「嘯風樓是你的?」所以玄雲オ會在他們兩人獨處時喊他樓主?
「嗯,這裡就是嘯風樓的地方。」褚忌凰忽然嘲諷的一笑,
「現在,連朝廷都來拉攏我,要我跟他們一同對付弦烈。」
十多年前,朝中曾有幾名皇子為了爭奪皇位而兵戎相見,後來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但已元氣大傷,這些年來休養生息,才逐漸恢復往日的繁華榮景,所以朝廷是希望和他合作,拿到弦烈謀反的證據,在弦烈起兵造反之前將他捉拿定罪。
「那、那個捉走我的沐風是朝廷的人?他拿我逼你和他合作?」
成芹憤慨不已,難怪這廝顫闖民宅,劫擄民女,毫無忌憚。
她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歉意,吶吶的對褚忌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身不由己……
」
「這不能怪你,今天若從你這裡行不通,沐風還是會另外想辦法逼我就範。」和沐風交手后,褚忌凰便知道此人很不簡單。
聽他這樣一說,成芹心裡有些釋懷,但是一憶起某事,心裡還有一個小小的疙瘩,不由得悶得慌,又垮著一張臉。
「成、成凰,我問你,你不能騙我,你是不是氣我設計你和我圓房?你一定要原諒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把你留下來,才……」她羞紅了臉,偷偷的打量著他的神色。
褚忌凰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一雙眼眸情意綿綿的凝視她的嬌顏,成芹頓時宛若掉入一汪清水,心神恍恍惚惚,不由得沉溺。
「芹兒,我當時是很氣憤沒錯,我不想佔有你,是因為我怕兩人之間變得太複雜,我會陷在你的柔情里不能自拔,所以我故意冷淡的待你,好讓自己對你沒有冀望,沒有遐想。」他盡情地吐露內心的情愫。
他這番動人的話,緊緊扣住了成芹的心弦,她笑彎的眸子充滿情意的望著他。
「你、你平時不是罵人就是對人家嘆氣,為何說起情話卻是這般動聽?」
她嬌羞的嗔道,不依的舉起拳頭輕輕捶他胸口。
見她羞紅了,引人遐思,褚忌凰無法壓抑心裡升起的渴望,起身抱起懷裡的溫香軟玉,來到床榻上。
「芹兒,你這是透惑我嗎
?」
一旦彼此的心結解開,好比撥雲見日,兩人之間的情愫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片刻后,房間春意蕩漾,許久不曾停歇。
翌日,凌亂的大床彷彿經歷過一場激戰,兩道身影肢體糾纏,如交鴛鴦般相擁而眠
。
成芹在褚忌凰舒服溫暖的胸膛上醒來,見到一雙修長的手探在她的胸腹上,不由得起想起昨晚的魚水之歡,這隻大手的主人是如何讓她飄飄欲仙,心醉神迷。
想著、想著,她不禁臉紅心跳,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銷魂蝕骨的畫面。
兩、三個月的分離,讓兩人之間的情慾就像天雷勾動地火,一觸即發。
「芹兒,你已經醒了嗎?」頭上傳來褚忌凰低溫柔的嗓音。
成芹尚不習慣自己赤身的在男人懷裡,這讓她格外羞怯,緊閉雙眼,屏息不敢亂動。
「我知道你醒了。」褚忌凰鬆開她的身子,撐起強壯的身子讓她躺在他身下,一雙釋放異彩的雙眸肆無忌憚的欣賞著他在激情中烙下了印痕的美麗身子。
成芹雖閉著眼睛,仍可以感受一雙灼亮的眼睛似乎燙著了她,忍不住喘息,終於在褚忌凰粗糙的大掌撫上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時,猛地睜開了眼。
「為什麼不肯看我呢?」褚忌凰眼底充滿了笑意。
「人、人家害羞嘛。」成芹滿臉緋紅的說。
褚
忌凰一聽,險些失笑,「害羞」這兩個字實在跟她不搭,要不然他也不會為她頭痛了好些年。
但是昨晚嘗過水乳交融滋味的她,本是一張清純的臉此時露出嫵媚地模樣,風情萬種,他不禁心神蕩漾,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成、成凰。」成芹被他熱烈的目光瞅得心口砰砰跳。
她美妙的聲音勾起褚忌凰的魂,他神色一斂,忽然從她身上翻下床,從地上撿起衣衫,隨便的穿上,然後才看向正盯著他的成芹。
「芹兒,我教人服侍你用膳、梳洗,一個時辰后,我讓人送你回家。」
「你今天就要讓我回去?」成芹猛地直起身子,有些哀求又有些撤嬌,「我不能多留一、兩天嗎?」
好不容易確定彼此情投意合,不再是她單相思,她不想這麼早離開他,更何況這一離去,誰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
瞧她
難掩臉上的失望,褚忌凰心中也是百般無奈,坐在床沿抬起她黯然的小臉。
「芹兒,我恨不得你時時刻刻待在我身旁,但是我怕你的存在會引來弦烈的注意。」
弦烈已經知道他帶來的威脅,派了大批人馬盯住他,他希望能在他們發現成芹之前悄悄將她送走。
「可是人家捨不得……」成芹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仍失望不已的說。
「我又何嘗願意讓你走?」褚忌凰無奈的一笑,將她圈子懷裡,討好的揉著她的粉肩,「乖,芹兒,不要讓我為你操心,你對我而言,比我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百倍,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這輩子絕不能原諒自己。」
芹兒聽了不由得動容,對他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在你身邊只會給你添麻煩,我聽你的話,今天就離開。可是……」她眼底溢滿眷戀。凝視他出色的俊臉,「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回來。」
褚忌凰執起她的手貼在唇畔,代表他信守不渝的允諾,「我答應你,芹兒。」
為了掩人耳目,成芹和護送她的玄雲喬裝打扮,佯裝成一對年輕夫妻,坐馬車離去。
輕裝簡行的他們順利的出城,來到往北的密林小道上。
離開褚忌凰讓成芹的心情趺落谷底,為了甩開心頭的煩悶,她試圖和比啞巴還要安靜的玄雲攀談。
「玄雲,你說,成凰何時オ會完成報仇大事?」
「玄雲,聽說成凰的仇人南烈王很厲害是不是?」
「玄雲,南烈王的爪牙會不會盯上咱們……」
玄雲雙手執著韁轡,任由成芹在他身旁喋喋不休的說話,騷擾他的耳根子不得清靜。
這比對牛彈琴還要糟糕,兩人單獨相處不到一天的光景,終於讓成芹發火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說什麼你都不搭腔?」
這世上就有這種人,不管你說什麼,他都當作沒聽見。
玄雲冷冷的斜睞她一眼,隨即目光筆直的回到前方,「你的問題無聊。」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成芹勃然大怒,顧不得在馬車行進時站起來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正準備扯開喉嚨大罵時,玄雲忽然神色一凜。
「坐下,有人,」他朝她叫道。
成芹聽話的馬上坐下來。
馬車走過的黃土大道上
揚起一片黃沙,兩旁茂密的林子里忽然出其不意的衝出三匹黒馬,馬背上的大漢各背著一把光可鑒人的大刀。
玄雲見狀,立即揚鞭加快車速,朝馬上的大漢撞過去,千鈞一髮之際,和其中一匹黒馬擦身而過。
顯而易見的,成芹的身份不但已讓弦烈知曉,她更被弦烈的人馬盯上了。
方才驚險的一瞬間,成芹嚇得一顆心都快跳出胸口。
玄雲見她臉色白得人,怕她發生危險,立即道。「進去裡面坐好。」
成芹連爬帶滾的躲進車裡,馬車飛快的向前賓士,使得車窗的帘子被風捲起,她見到那三人緊追不捨,坐騎離他們的馬車不到一個馬身。
到了下一個轉彎處,馬車再輕巧快速,終究抵不過馳騁如飛的快馬,很快的被他們攔截。
玄
雲跳下馬車,從對方下馬的動作發現這些人身手不強,接下來可謂九死一生,於是從車座下方取出他暗藏的長劍。
「對方不會傷害你,如果我有個萬一,不要抵抗,樓住會想法子就出你。」隔著簾幕,他對藏在車子里的成芹
低聲吩咐。
成芹一聽,差點落下淚來,要不是情況危急,玄雲不會如此交代。
「我知道,你要小心,能逃命就不要管我。」她不願玄雲因她而喪命,鄭重的提醒。
後來追上來殺手,總共有五個人,個個身形魁梧,靈活矯健,領頭的是左臉上劃過一道長疤的剽悍漢子。
「把你身後的女人交出來。」他們知道玄雲是單獨一人護送成芹,但他身手不凡、他們不敢心存大意。
玄雲冷嗤一聲,「除非我死。」話剛落。一道快如閃電的銀光隨機劈向他們。
接下來是一場惡鬥,兵刃交鋒聲不絕於耳,初時,玄雲還能仗著技高一籌的身手嚴密防守,雙方打得難分高下,但是在體力被對手輪番上陣消耗之後,漸漸左支右絀,劍招不再凌厲。
對方攻勢不減,更縮小打鬥的範圍,未幾,玄雲右邊的身子連挨兩刀,痛得他冷汗直流,估計不到五招就要落敗,命喪對方手下。
忽然,在他攸關生死最關鍵的一刻,一道女子高亢的聲音傳來。
「讓開!」
原來是成芹趁眾人打得難分難解,悄悄的騎上其中一名殺手的坐騎,朝著對方一伙人衝過來。
眾人見成芹就要騎馬逃離,顧不得給玄雲致命的一擊,在她衝出重圍之後,紛紛騎上他們的坐騎追上去。
成芹騎馬逃跑,讓玄雲在最後一刻撿回一條命,但是她也因為騎術不精,被弦烈的手下捉走。
褚忌凰見玄雲半身染血的回來,便知成芹遭弦烈擄劫,不由得面如死灰。
「樓主,屬下無能,不能保護小姐,有愧樓主所託。」玄雲拖著一身傷伏在地上,愧疚的說。
目睹成芹為了救他而讓自己成為誘餌,他不自己身上的重傷,耗盡所有的カ氣回來通知褚忌凰。
見他面無血色,傷熱嚴重,褚忌凰著實不忍苛責。
「這不能怪你,你已儘力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過大意。」褚忌凰神色緩和許多,「我以為偷偷送走芹兒應該沒有人會發現,想不到弦烈早已知道。」
想到成芹落在弦烈手中,他心中泛起一般難以承受的痛,手緊緊捂著胸口。
「你下去好好療傷,芹兒我一定會想法子救出來。」他手一揮,立刻有人上前扶玄雲離去。
眾人一走,大庁里只剩褚忌凰及及二樓主倪清雲,以及前來嘯風樓商討要事的沐風。
倪
清雲看來比褚忌凰年長五、六歲,人高馬大,一臉精明幹練,一直以來是褚忌凰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乍聽到成芹被捉走的消息,沐風不僅錯愕,感到愧疚。
他雙手一揖,向褚忌凰賠罪,「褚兄,都是兄弟的錯,要不是我把人帶來,成姑娘也不會受到牽累。」
褚忌凰打量他一眼,見她臉上的愧疚不假,便收回視線,「現在說這些己經無用,為今之計,是趕緊想出救出芹兒的辦法。」
「當然、當然。」沐風見他並無責怪之意,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道:「倒是有一點我百般不解,還請褚兄賜教,弦烈這老狐狸不是一向挺沉得住氣,竟這麼快就跟你正面杠上,他今天會出手,讓我有些意外。」
褚忌凰嘴角帶著一絲冷冷的笑意,「這不難理解,因為他慌了。」
「什麼意思?」沐風挑眉問道。
褚忌凰以眼神示意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倪清雲。
倪
清雲徹微頷首,然後舉步走出大廳,過沒多久,手上棒著兩本冊子回來。
沐風從倪清雲手上接過帳冊,打開之前先褚忌凰一眼、「褚兄,這是……」
「清雲,你來告訴他。」褚忌凰一揮手。
「是,樓主。」倪清雲微微身。「世子,這一紅一藍的冊子,是數天前我們卧底的
人從弦烈的心腹那裡偷來的。」
「
這莫非是弦烈謀反的證據?」沐風興奮得連手都忍不住顫抖。
「沒錯。」倪清雲點頭,這兩本子的內容他已經詳細看過,「紅色冊子是記錄弦烈的兵馬在軍餉、兵器以及草糧等等的花費……至於另一本……就請世子自行過目。」
沐風見他只將話說一半,便將手裡的藍色冊子打開,邊看邊念道:「甲辰年十一月,蔣文海黃金一千兩,耿慶東東海明珠十顆,乙巳年二月,謝奐白銀六千……」
沐風不再念下去,這正是弦烈賄賂官員的帳冊,但是……
「你看出什麼來了嗎?」褚忌凰見他鎖眉思索,於是問道。
「我想,這不是單純的賄賂,似乎有些內情。」沐風頂著賬冊上官員的姓名,看出了些眉目,「有些是地方上不甚重要的官吏,難道弦烈是錢太多沒地方花?連他們也行賄?」
褚忌凰諷刺的撇了下嘴角,「弦烈當然不是散財童子,他打點的這些官員,是有助於他將來揮兵北上時可以給他方便的人。」他頓了頓,瞬間變冷的聲音足以讓人打從心底發毛。「所有他才會一反常態,不怕打草驚蛇,急著捉走芹兒,好用她來要挾我。」
嘯風樓的人所偷走的賬冊對弦烈來說太重要了,不僅提早揭露他造反的意圖,尤其是藍色的賬冊,朝廷一旦獲得,他往昔砸下的銀兩隻怕付諸流水,更影響他的計謀,無怪乎本來覺得嘯風樓並不是威脅的他會採取行動。
不過,弦烈到現在還未發現朝廷已經和褚忌凰合作,試圖將他繩之以法。
沐風心下頓時雪亮,這解釋了弦烈異常的舉動,這廝善於謀划,要是今天沒有拿到這賬冊,他還真不知弦烈想要如何造反。
「那麼,褚兄可有法子與之周旋?」要把揣在懷裡兩本帳冊交出去,沐風心裡可有些不願。
「有。」褚忌凰閃著怒意的眸子頂著他,「不過,接下來必須和世子從長計劃……」
當天晚上,褚忌凰收到弦烈派人送來的一封信,心中內容十分簡短,只提南烈王與他父親褚司劍是故友,並且有意在五天之後,也就是十月初五,約他敘敘舊。
「看來弦烈這老狐狸對樓主的身份已經一清二楚。」倪清雲看完信后說道。
褚忌凰點點頭,斂眉不語。
十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而這一天終於讓他活著等到了。
不止為了身上的血海深仇,更為了成芹,為了他們的將來、他一定要手刃弦烈!
「那麼樓主要赴約嗎?畢竟五天之後,世子不知來不來得及?」
倪清雲心裡有些顧忌,不願讓樓主冒險,「為了安全起見,不是延期……」
「不會延期。」褚忌凰打斷他的話,臉上泛起一絲激動,「就算芹兒可以等,我也不能等,五天已經是我的極限。」
他會不了解弦烈打什麼算盤嗎?為何明明可以在這一、兩天內就會面,偏偏要拖到五天後?
這不過是弦烈所玩的花招之一、不懷好意的要讓褚忌凰憂心如焚,屆時兩人對峙,還怕不能佔盡上風?
倪清雲無奈的嘆口氣,隨即派人回覆,答應弦烈的邀約。
短短五天的時間,對褚忌凰而言恐怕比一輩子還要長。
時間就在他的憂心之中過去
。
這天黃昏剛過,夜幕低垂,南烈王的府邸,懸挂各處的琉璃宮燈映照著亭台樓閣,顯現出皇家的貴氣。
不過,王府再怎麼巍峨堂皇,華麗燦亮,都入不了褚忌凰的眼。
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就像踏著月色而來,幾縷黑髮飄在風中,雙眼沉如深潭,長劍在手,姿態清雅。
世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手刃仇人,救回成芹
。
「你就是褚司劍的兒子,褚忌凰?」一道充滿威嚴的低沉聲音問道。
王府大廳的首位上,端坐著一個虎頭燕頷,高大威猛的老者,兩道花白的眉下是一對露出精光的利眸,神情威武,能這樣渾身散發狂傲霸氣的人,正是梟雄南烈王弦烈。
乍見到仇人,一時之間褚忌凰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熱血沸騰,用力地握住手中的長劍,恨不得立刻拔劍殺了他。
「本宮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弦烈將褚忌凰眼中的恨意看得分明,可是他自侍高手環繞,並不怕有人敢對他不利。
褚忌凰斂下心神,想起今天前來的目的。「對,我就是褚忌凰,是褚司劍的兒子,王爺當年一定認為沒有留下任何活口,所以對我這條漏網之魚感到驚訝,是嗎?」
「這麼說,就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不對了?」褚忌凰冷冷的問。
「哈哈……」弦烈間言不以為杵,仰頭大笑,「本王當年確實對於不肯服從本王的人手段狠毒,不過,若是聽從本王,又怎會有滅門之禍?」
「這麼說,就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不對了?」褚忌凰冷冷的問。
「這世上,許多事無關對與錯,跟正義公道更扯不上關係,本來就是恃強凌弱,無力抵抗者只能為俎上肉,怨不得人。」弦烈侃侃而談。
「無怪乎王爺濫殺無辜,視人命如草芥。」褚忌凰恨恨的瞪視眼前的仇人,「這就是你趕盡殺絕,取走我一門二十多條人命的原因嗎?」
「哈哈,當然原因不僅如此。」弦烈笑聲一斂,神情變得陰狠,「要怪就怪你爹褚司劍太聰明,看穿本王要這些武林絕學背後的用意,是為了謀取天下。」
弦烈因緣際會學了一身絕頂武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但是他野心勃勃,志不在稱霸武林,威脅利誘欲獲得武林各家絕學,不過是為了拉攏江湖中人為他效命。
他是王爺,可以擁兵保護自己的藩地,但是想要擴軍,過不了朝廷這一關,所以他必須從江湖中尋找他要的人才。
以他當時的實力,不足以和朝廷對抗,褚司劍當著他的面拆穿他的野心,他當然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本王不希望你步上你爹的後塵。」弦烈的聲音里有著不可違抗的威嚴,「是要你將偷走的賬冊叫出來,並答應從今而後效忠本王,本王會網開一面。」
褚忌凰的能力他是欣賞的,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一番作為,雖然是處處針對他而來的,不過他並不在意,尤其今日一見,此人沉穩內斂,臨危不亂,深具潛力,是個可造之材。
此刻他急欲稱霸天下,可是身邊稱得上有卓越才華的人卻寥寥無幾,所以他願對褚忌凰不計前嫌,有收用之意。
「王爺,你這是痴人說夢。」褚忌凰毫不留情面的回絕。
「哼!你年紀輕輕便如此頑固,能為本王效勞,將來前途似錦,只要本王登基為帝,你封官拜相,榮華富貴享也享不盡。」弦烈自認是紆尊降貴,有些惱火他不識好歹,「何苦執著這區區個人恩怨,將個人前途置於腦後?」
「區區個人恩怨?你把二十多條人命當成是什麼?」褚忌凰鄙夷的冷哼,「我不屑與你同流合污,要我賣身投靠你,這種認賊作父的事我做不來。」
「褚忌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弦烈兩眼閃著怒火,拍案而起,「莫非你真想和本王為敵?」
「我有何不敢?」褚忌凰倨傲的回了句。
「難不成你忘了我手中還有你要的人?」
「芹兒果然是你派人捉走的。」
「你想要人,就拿你手中的賬冊來換。」弦烈露出獰笑。
「用交換的方式,聽起來似乎很公平。」褚忌凰垂下眼眸,喃喃地說,忽然神色一變,「要是我無意交換呢?」
弦烈微微一愣。
「在我手上的兩本賬冊,對王爺來說很重要吧?」褚忌凰不理會弦烈驚疑及忌憚的神色,故意以挑釁的語氣說下去,「如果我交給朝廷,不知王爺起兵造反的計劃會不會提早結束?」
「褚忌凰,你膽子不小!」弦烈眼底浮現濃濃的殺意,「你就不怕本王殺掉你要的人?」
這兩本賬冊對他來說非同小可,當時遺失賬冊的心腹難辭其咎,已經讓他下令處死。
這兩本賬冊不僅是他叛變的證據,更能從賬冊的記載分析他的實力以及舉兵的計劃。
想要一奪天下,除了舉兵造反別無他法,他原本預計兩個月之後整軍出師,並且與北方領國串聯,在同一時刻於邊境發兵侵略,內亂以及外患雙管齊下,同時殺個朝廷措手不及。
因為弦烈只有十萬兵馬,和朝廷的三十多萬比較,可說是望塵莫及,只能趁朝廷駐紮各地的兵馬集結之前一路速戰北上攻陷京畿,殲滅三萬禁軍,以武力逼宮,篡奪皇位。
然而,如果賬冊落入皇上手中,他不僅被迫必須提前興兵,朝廷知道他為了順利北上,買通沿路相關官員,只要拔除這些他曾行賄的地方官吏,就足以讓他的出征變得困難重重。
另一個隱憂是,他五天前才派人通知北方領國提前出兵,在得到回覆之前不能輕舉妄動,這讓他惴惴不安,生怕情況有變。
因此,見褚忌凰無意將賬冊叫出來,他不由得殺心頓起。
「來人,將人帶進來。」弦烈手一揮,立刻有人將成芹帶上來。
連日來一直生死未明的成芹,讓人半拖半拉的走進來,乍見到單槍匹馬前來的褚忌凰后,她的神情從驚恐轉為驚喜,不顧弦烈的手下箝制,掙扎著要撲向她熱切盼望的褚忌凰。
「成凰,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人家好害怕永遠見不到你,嗚……」她對他又哭又笑,流下欣喜的淚水。
褚忌凰見她涕淚縱橫,強壓下衝過去救她的念頭。
從她被弦烈的人擄走後,他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無時無刻不擔心她的安危,儘管此時她臉色蒼白,面容憔悴,不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吃太多苦頭,於是他放下心頭的大石,專註於眼前的情況。
「如何,褚忌凰,要不要拿出賬冊換人?」弦烈嘴角狡猾的上揚,胸有成竹。
褚忌凰將目光徐徐的從成芹身上收回,面對弦烈,臉上毫無表情,「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
莫說弦烈感到驚訝,就連在一旁期待他相救的成芹也難以置信的張大嘴,滿心的歡喜瞬間蕩然無存。
等等,她是不是聽錯了?
似乎聽到她心裡的疑問,褚忌凰出聲回答,「和我身上所負的深仇想較,男女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我不會讓任何事情凌駕復仇之上,我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報仇雪恨,弦烈,你休想拿她逼我就範。」
他說的斬釘截鐵、堅決果斷,他的聲音在成芹耳中聽起來無比刺骨,她的心不禁涼透。
她知道成凰將報仇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聽了好難受,這不像無心之語,似乎是故意說給大家聽,包括她……
死成凰、臭成凰,之前你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真的比你的生命還重要百倍嗎?你要是騙我,我跟你沒完沒了!
她在這頭小女兒情思在心頭糾結不已,另一邊卻已經劍拔弩張。
「這麼說,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弦烈陰鷙的問。
「我今晚是來報仇的。」褚忌凰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
「哈哈……褚忌凰,你果然與眾不同,氣勢一點也不輸給本王。」弦烈放聲狂笑,「可惜不夠聰明,王府里高手如雲,你能傷得了我一根寒毛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褚忌凰的神色依然波瀾不驚,不曾自亂陣腳,但是清冷的聲音透出的肅殺之氣,已讓弦烈感到一股寒氣襲身。
成芹也感受到寒意逼人,見到弦烈的手下重重包圍褚忌凰,她旋即把自己的傷心拋在腦後,忍不住出聲替他解圍。
「成凰,你這個討厭鬼,誰希罕你來救我!」她突如其來的大叫,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均被她吸引住。「你不肯用帳冊交換我,也好,省得本姑娘欠你一份人情!」她說得豪氣萬千,全然不見方才臉上的凄苦。
見眾人因而愣然,她愈發罵得起勁。
「對!我就是不要欠你人情,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我休掉的「糟糠夫」,本姑娘再怎麼樣也不想承你的情。」
她腦筋不停的轉著,心想成凰應該不可能獨自前來,他的手下一定會跟過來,能拖一時是一時,她一定要撐到救兵來到。
「本姑娘是一時胡塗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我以為你在被我休了之後會洗心革面,認命的在我家做牛做馬,伺候我一輩子,誰知道你不自量力,還妄想復什麼仇,你是什麼人,王爺又是什麼人,你去作你的春秋大夢!」
她胡亂的罵一通,自個兒都覺得好笑得緊。
「也不想想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現在翅膀硬了就要飛了嗎?你慢慢等,先等你把欠我家的恩情還清楚再說,我不會放過你……」
「你說夠了沒?」褚忌凰表面上十分不悅,但是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他就是要成芹這樣的反應,又吵又鬧,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之前因為他無法對她說出太過狠絕的話,差點讓計劃無法順利進行。
他今晚並不是只身前來,王府的守衛雖然森嚴,但畢竟是普通的官兵,嘯風樓的人想要闖入王府並非難事,他命倪清雲在他與弦烈周旋之際暗暗破壞王府嚴密的防守。
「當然不夠。」成芹瞧著褚忌凰的神色,更加確定自己的臆測,「你這個人太無情了,我一定要讓大家知道你有多可惡……」罵到後來,她都有些得意自己還滿適合做個潑婦。
她連珠炮似的罵著,加上褚忌凰不時穿插幾句譏諷,兩人鬥嘴的場面可說是熱鬧至極。
弦烈身份高貴,何曾有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別說他看得目瞪口呆,就連他那班來自江湖的親信也面面相覷。
成芹的眼睛一一掃過眾人的臉,每個人都一副受不了她潑婦罵街的樣子。
看來她今天徹底的把自己的臉丟光了,以後她一定要向成凰討回來。
就在眾人對她沒完沒了的撒潑愈來愈不耐煩,忽然,外面傳來急促的嗤嗤聲響,一陣火光從中庭竄出后迅速消失,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一大夥人手持武器沖了進來。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弦烈的隨從都是一些身經百戰的江湖好手,馬上舉起刀劍迎擊。
倏地,刀光劍影交錯,廝殺聲震耳欲聾,王府的大廳立即成為戰場。
【第九章】
雙方廝殺激烈,弦烈的數十名手下雖然個個身手俐落,但在嘯風樓多於一倍的人馬包圍下,打得難分難解,並未佔到多大的便宜。
楮忌凰見弦烈的手下被他的人纏住,知道機不可失,於是飛身而起,從挾持成芹的人手中試圖救出她。
他就差一步便可以順利得手,不料弦烈忽然從旁衝出來阻攔,挾帶強勁的掌風倏地襲向他。
所幸褚忌凰反應其快,身體一偏,反手一劍逼退弦烈,逃過他的襲擊,但是本來快要救出來的成芹又再度讓人扶持。
弦烈一收掌,兩眼兇狠的瞪著與他對峙的褚忌凰,「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人擅闖我的王府。」他沒料到褚忌凰的人已在暗中解決了負責王府安全的守衛。
不過,他並不擔心,別說圍繞他身邊保護他的是一流好手,他本身的武功更是高深,恐怕眼前根本無人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朝廷安排保護王爺的官兵就駐守在十里內,待大批官兵一來,嘯風樓這些人還會有活命的機會嗎?
「難道王爺真以為我會一個人單刀赴會?」失手讓褚忌凰感到挫敗,不過在面對仇人時,他的神情仍不
減倨傲。
依他先前的預想,趁場面混亂時救出成芹應該能成功,可是他沒算到弦烈會出手,成芹仍在對方手中,這情況讓他綁手綁腳,心裡有顧慮。
還好倪清雲帶人闖進大廳時也向他打暗號,他們的計劃到目前為止還算十分順利,於是他勉強按兵不動。
「看來今晚你我之間的思怨不作個了斷不行。」弦烈放肆的大笑,笑聲中夾雜著殺氣,「哈哈……本王就來會會你褚氏的回燕劍法!」
兩人對立許久,終於要正面交鋒,褚忌凰聞言屏氣凝神,不敢對弦烈掉以輕心。
方才短暫的交手,他看得出弦烈不僅內功深厚,武功修為更比他想像的要來得高。
今日兩人對決,其實褚忌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太多理由讓他不能輸,只能贏。
「弦烈,拿你的狗命來!」話剛落,他立刻拔劍而起,帶著銀光的劍直往弦烈的心口刺去。
弦烈見他出手迅速,右掌凝聚內力撥開了劍尖,褚忌凰見狀,順勢換招,在弦烈左臂上劃過一劍。
雙方人馬一見兩人交手,便停止打鬥,弦烈的人見主子手臂受傷,不禁驚呼,「王爺,小心!」
手臂上的傷並不深,所以弦烈並不在意,隨意瞥了一眼。
「你們退下,這點小傷不礙事。」他神情緊繃的看褚忌凰,「是本王掉以輕心,才讓你傷了本王。」
「是嗎?看招!」褚忌凰唇角一撇,舉劍繼續攻向他。
弦烈從容不迫的接招。
他的玄元掌一向以剛猛見長,每擊出一掌都挾帶著威猛的掌風。
相形之下,褚忌凰所使的回燕劍法不如他氣勢猛烈,但是仗著劍法本身輕靈及精妙的特色,在對方的兩掌之間仍遊刃有餘,兩人旗鼓相當,弦烈未居上風,褚忌凰也未落下風。
見兩人的打鬥異常激烈,成芹顧不得自身安危,掙脫束縛,衝到人群的前方。
一股寒意深深的籠罩她金身,她不懂武功,也不知道誰比較厲害。她的目光隨著褚忌凰的身形不斷移動,在見到弦烈的大掌撲向他時,不禁為他捏把冷汗,在他側身閃避后,才喘了口氣。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褚忌凰是多麼想要報仇,今日一戰,不是他死就是弦烈亡。
她暗暗懇求,求老天爺行行好,一定要讓成凰贏。
兩人交手不下百招,弦烈漸漸的沉不住氣,他雖然武功高強,可是久居高位,再加上一向養尊處優,久久不能制伏對方,他已十分不耐煩。
他一直以為回燕劍法的威名不過是被江湖中人誇大了,否則他當年也不會順利的剷除褚氏一門。
其實弦烈有所不知,由於褚司劍資質有限,一套回燕劍法只學了一半,而褚忌凰骨骼清奇,比他爸適合學武,雖然是自行照著劍譜苦練,還是把整套劍法練成。
高手對招,必須全神貫注,把對方每個細微變化盡收眼底,褚忌凰很快的發現弦烈不僅身手變慢,掌力也不再威猛,現在他只要心平氣和,抵擋弦烈的攻擊,等他露出破統再將他拿下。
果不期然,弦烈雖然勉強躲過劍招,但是腳步踉蹌,褚忌凰毫不猶豫的收回招式,一個轉身抬腿,一氣呵成的使出回燕劍法最精華的三招,宛如鴻雁展翅高飛,氣勢如虹的沖向凌霄。
弦烈為眼前綿密精妙的劍法籠罩,無法脫身,一個閃避不及,全身受制於凌厲的劍影,動彈不得。
「弦烈,納命來一—」褚忌凰大喊一聲,手上的劍如閃電一般直刺向他的心窩。
弦烈額上淌下豆大的汗珠,難以置信的望著抵住胸口的劍尖,這是自他踏入江湖以來第一次敗在他人手上。
「我今天就要為二十多條人命報仇!」褚忌凰瞪著他,心中的仇恨就像潮湧般,劍尖就要刺入他的胸膛。
在這千釣一發之際,沐風施展輕功飛躍而至。
「慢著一一褚兄請劍下留人!」他情急之下微一使力,以手中的劍格開褚忌凰的攻擊。
褚忌凰沒料到沐風會阻止,將劍收回劍鞘,冷聲道,「我褚氏門慘遭他的毒手,我不能饒他活命。
」
「我知道,只是弦烈有謀反之意,朝廷必須將他拿下治罪。」沐風央求的一笑,向褚忌凰拱手作揖,「請褚兄為了大局暫拋個人恩怨。」
見沐風領著一班官兵出現,弦烈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萬萬想不到褚忌凰和朝廷有來住。
「褚忌凰,本王被你偷走的帳冊,你已經交給了朝廷?」所以即使今天他贏了,也拿不回帳冊?
「沒錯。」沐風代為回答,臉上露出嘲弄的神色,「南烈王,你真以為你謀反的意圖,皇上無所察覺嗎?」
在他拿到弦烈確鑿的造反證據后,便依和褚忌凰商量的結果,一方面派人將證據送回京城,呈給皇上,另一方面以欽差的身份調度南方數兵營的人馬,集結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屬於弦烈的官兵。
現下,弦烈除了身邊的數十名隨從,隸屬於他的兵馬可以說已經受到朝廷的監控。
弦烈恍然大悟,難怪嘯風樓的人馬敢擅聞王府,原來沐風帶領的官兵隨時會出面支援。
饒他機關算盡,竟未早一步算到他們會聯手對付他。
「虧本王一生聰明絕頂,竟大意栽在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手上。」弦烈面色如上,臉上不復之前狂傲,充滿挫敗。
他不只是失敗了,還敗得一塌胡塗,多年來苦心的經營都在一夕之間付諸流水。
「南烈王,你就束手就擒,隨我到皇上面前領罪。」沐風嚴正的這麼說,準備讓手下拿下他。
他帶來的官兵少說也有百來人,弦烈的親信見如此大的陣仗,便打消試圖拯救弦烈的念頭,紛紛棄械投降。
沐風見弦烈的爪牙不準備作無謂的反抗,頓時鬆了一口氣,旋即也命令部屬把這些人捉起來。
不料,成芹忽然挺身阻止。
「咦!不對,沐風,你怎可以把南烈王帶走?」
她見到弦烈輸在成凰手中,終於放下懸著的心,怎知沐風這個程咬金不知打哪兒闖來,幾句話就要把弦烈帶走。
沐風一見是成芹,不由得翻白眼,他在女人面前一向吃得開,可是面對成芹,只有吃癟的份。
她將手叉在腰上,大有誰敢把弦烈帶走就是跟她作對之意。
「南烈王是成凰和嘯風樓的人費盡心思打倒的,憑什麼讓你就這樣輕鬆的把人帶走?」
她的話立刻獲得嘯風樓眾人的認同。
「因為我和褚兄談合作,事先言明……」沐風不理會眾人的鼓噪,正要解釋原因,忽然見到本來讓手下箝制的弦烈忽然掙脫,轉眼間就要逃走,「弦烈,你要做……」
沐風話還設說完,一旁眼尖的褚忌凰率先一個箭步衝出去。
弦烈本來想趁眾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殺出包圍逃出去,卻被沐風發現,當下他便放棄逃走的念頭,飛身擒住離他最近的
成芹。
成芹呆了半晌,忽然被人反剪雙手押住,眼角餘光一見是神色陰鷙的弦烈,不由得大驚失色。
「成凰,救我一一」
「放開她!」見成芹落在弦烈的手上,褚忌凰全身血液瞬間變冷,直指弦烈的劍微微發顫。
「哈哈!只要讓本王離去,本王就放開這女人。」弦烈見褚忌凰愀然變色,不禁得意的露出好笑。
「可以。」
「不可以
!」
同時有兩道聲音回應弦烈的話。
褚忌凰目光凌厲的瞪住反對的沐風,聲音緊繃,「我說過,我今晚主要的目的是救出芹兒,其他一切我不在乎。」
「褚兄,我並不是不准你交換成姑娘,只是弦烈在我們重重的包圍下,我們根本不必忌諱他的威脅……」沐風見他說得十分堅決,心下十分為難,只好委婉點額勸說。
依他對弦烈的了解,今晚縱虎歸山,後患無窮,日後想要再逮到他,他必有所防備,可說是難上加難,所以無論如何要都阻止褚忌凰放走他。
「哎呀!好痛!」成芹吃痛的呼喊聲忽然傳入他們的耳中。
「弦烈!你想對芹兒做什麼?」褚忌凰見弦烈掐住成芹的咽喉不放,立即怒聲問。
「本王只想提醒你們,今晚本王走不了,我手中的女人也活不過今晚。」
弦烈神情像一條惡毒的蛇,成芹在他的挾持下像只驚慌不已的兔子。
弦烈實在不甘心未出師打一場,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輸了。
縱使朝廷再厲害,也不能馬上完全掌握他的費心訓練的精兵,只要他今晚能及時逃出去,再奪回兵馬,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一旦他人到了京城,不僅深陷囹圄,怕只怕他一條命將休矣。
褚忌凰聞言全身僵硬,緊握住長劍的手微微發抖,憤怒的抿著唇。
「只要你答應不傷害芹兒,我就讓你離開這裡。」他沉下臉色,出聲承諾。
「成、成凰……」成芹沒料到他會說出這些話,雖然此時她害怕不已,卻又十分開心。
直到此刻,她終於萬分肯定自己在他心中比報仇還要來得重要十倍、百倍、千倍不止。
任由眼角打轉的淚水從臉頰滑下,她深情款款的望著為她擔憂不已的褚忌凰。「
「芹兒,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褚忌凰以為她是害怕,柔聲安撫。
沐風在一旁觀看著,無計可施。
「嗚……你、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以讓你為我犧牲這麼大……」成芹淚流滿面,抽泣著說。
她才不要成凰的希望及努力到頭來仍落得一場空,於是,她作了一個決定。
「什麼?」褚忌凰臉色驟變,大聲勸阻,「芹兒,你不要輕舉妄動!」依她對成芹的認識,她有可能在
衝動之下做出讓人後悔莫及的事。
成芹不理會他的話,伸出兩手牢牢的捉住弦烈架在她肩上的手臂,低下頭張口狠狠的咬住弦烈的手腕緊咬不放。
弦烈一吃痛,不假思索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打得她眼冒金星,昏頭轉向,可是她仍不肯罷手,弦烈恕不可遏,再出掌打向她的胸口。
一連串的動作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成芹的胸口頓時氣血翻湧,倒在上前救她的褚忌凰懷裡。
「芹兒——」褚忌凰見到她嘴角血流不止,一股恐懼蔓延至全身。
「成、成凰……」成芹露出無比虛弱的笑容,凝視著他的雙眸逐漸渙散,「我、我沒想到會這麼疼……」
「芹兒——」
數日後。
沐風在回京之前來找褚忌凰,人在側廳等候許久,終於聽到一陣腳步聲出現。
「褚……咦,是倪兄。」不是褚忌凰,他有些失望。
倪清雲顯得客氣但冷淡,「請問世子有何事找我們樓主?」
「是有些事,褚兄有事不方便露面嗎?」沐風心中浮起一絲擔憂,「莫非成姑娘至今仍未清醒?」
三天前,弦烈一掌打在成芹胸口上,他因而失去手上人質,再次被捉住,但是成芹也因此受重傷,昏迷不醒。
倪清雲本來不想回答,但是最後仍點頭,「多謝世子關心,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將成姑娘救活。」
沐風摸摸鼻子,覺得尷尬萬分,成芹無辜受到連累,雖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結果,但總是和他脫不了關係。
「呃
……既然如此,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吩咐一聲。」
「多謝世子。」倪清雲生疏的答謝,「我會把世子話轉達樓主。」
「那有勞倪兄了。」沐風忽然神色一正,直視著倪清雲,「另外,還有件事想請倪兄代為轉達。」
「世子請說。」
「弦烈的事,請褚兄不用擔心。」沐風頓了頓,神情憤慨,「弦烈這廝罪大惡極,除了意圖謀反,還策劃江湖上多件滅門血案,我已經將所有的罪證呈上,奏請聖上秉公無私,絕不可輕饒弦烈,務必嚴懲不貸,還給大家一個公道。」
「我代樓主謝過世子。」倪清雲直到此刻神色才不再那麼沉重。
沐風離去之後,倪清雲立刻去見褚忌凰。
門一推開,傳來濃濃的藥味,玄雲正坐在煎藥的爐火前。
「樓主還沒有休息嗎?」
玄雲搖搖頭,神色擔憂不已。
倪清雲不由得嘆了口氣,逕自撥開帘子往裡間走去。
褚忌凰俯首坐在床前,接連數日衣不解帶的照顧躺在床榻上至今仍昏迷的成芹。
他緩緩的抬起頭,黯然的臉上有著一絲悲痛,原本宛如星子的黑眸像蒙上了灰塵,空洞無光,身上還穿著三天前的衣裳,胸口沾著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
「大夫說,她不是習武之人,身上所中的一掌比想像的還要嚴重,如果三天之後還沒有醒過來,恐怕她……」褚忌凰咽下喉頭的哽咽,希望大夫的話只是危言聳聽。
「樓主,我相信成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好轉的。」其實倪清雲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事到如今也能這麼安慰。
褚忌凰垂首不語,目光緊緊盯著成芹失去血色的容顏,「沐風說了些什麼?」
「世子要我傳達,請樓主放心,他允諾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弦烈這廝罪該萬死,死有餘辜。」惡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倪清雲感到大快人心。
褚忌凰聞言,心頭空蕩蕩的,久久才抬起眼,隨即又垂下,只是應了聲,「是嗎?」
「樓主?」倪清雲一愣,對於他冷淡的表現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眼裡,樓主雖然性情清冷。但是行事果斷,數年來為了報仇,可說是不惜任何代價,所以,多年
來的願望終於實現,樓主卻未有任何反應,不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殊不知,成芹此刻正面臨生死關頭,褚忌凰又怎麼會有多餘的心思在乎弦烈的死活?
「放心,我沒事,我只是不想再管這些事……」褚忌凰話到唇畔又吞下,心情沉重的搖首,「你退下吧。」
倪清雲十分清楚自己留下也幫不上忙,於是很快的告退。
「芹兒,你怎麼還不快醒過來?」
褚忌凰拉起她的手包在大掌里,她冰冷的柔荑讓他心驚不已。
「你為什麼那麼傻?難道你不知道這是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嗎?」他半是痛心半是怨懟的問。
他望著成芹沉睡的容額,凄苦的一笑,回憶起那時的情況,當看見弦烈一掌打在她身上時,有如雷電朝他劈來,望著她的身子被鮮血染成一片,瀕臨死亡,他方寸大亂,寸步難移,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失去她,不僅踩在腳下的大地像是瞬間崩塌,他更有種心神俱碎的感覺。
要不是後來倪清雲及時喊著他、搖醒他,芹兒有可能來不及醫治,就在他懷裡咽氣。
可是,她昏睡了三天,一直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芹兒,你不能死,我們還沒像夫妻一樣過日子。
你喜歡吃東西,我就帶你四處嘗遍美食。
只要你肯醒過來,你想做什麼我都依你。
「我說的是真的,我什麼都答應你,芹兒。」怕她不相信,他連忙垂下頭在她耳畔低語。
然而,回答他的是無盡的沉默。
褚忌凰不死心,他一定要成芹蘇醒過來,他將心裡想對她的說話,一字一字、掏心挖肺的吐出。
「芹兒,求你趕快醒來,別丟下我……」他滿臉悲感,垂下的雙肩幾乎無法扛起這份悲傷。
或許是他心中難言的沉痛,連陷入昏迷的成芹也感受到了,她黑而濃密像羽扇般的睫毛開始輕顫,秀眉微擰。
「芹兒!」褚忌凰發現她細微的動靜,激動的叫喊著,希望她趕緊清醒。
【尾聲】
成芹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很長的惡夢,夢裡,不管她逃到哪裡都是一片黑暗,周遭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一絲聲音,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
她驚恐萬狀,只覺得自己再不逃走,一定會被這片黑暗吞噬、淹沒。
她大叫著成凰,要他來救她,可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她以為自己不能逃離這令人恐懼的絕望境地,躲在黑暗中低泣時,依稀聽見褚忌凰細微的聲音。
宛若黎明的曙光,她一顆心活了起來,不管身子傳來陣陣的痛楚,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直到他那低沉纏綿、充滿感情的嗓音清晰的傳入她耳中。
「成、成凰……」成芹費了不少力氣才睜開眼睛,全身疲睏不堪。
「芹兒,你終於醒了!」褚忌凰趕忙低下身子靠近她的臉,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成芹仍有些恍恍惚惚,氣若遊絲。
她一吞口水,發覺喉頭好像火燒一般。「水……水……我好渴……」
褚忌凰忙不迭的倒了杯水來,坐在床頭半抱起她虛弱乏力的身子,一口一口慢慢的喂她喝下。
喝過水之後,成芹雖然仍然軟綿綿的,面無血色,可是看得出已經脫離險境,褚忌凰難以形容此時心中的雀躍。
成芹休息了半響,意識逐漸清楚,突然憶起受傷前的事,她著急的問,「弦、弦烈他……」
「弦烈在沐風及清雲眾人聯手下,順利的擒住了。」
「是、是嗎?太好了。」成芹鬆了一口氣。
「芹兒,你為什麼那麼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褚忌凰想起她性命垂危的原因,低聲斥責。
成芹一愣,好半晌才聽出他聲音中的不諒解,訕訕的問,「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當然怪你,怪你思慮不周、擅作主張,怪你把我嚇得魂飛魄散,怪你差點就沒命……」褚忌凰頓一頓,露出苦澀的笑容,「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來我是多麼的害怕,害怕你丟下我離去?」
成芹說不出話來,費力的仰起頭,迎上他閃閃發光的亮眸,裡面豐沛的感情一覽無遺。
抵擋不住勾人心魄的凝望,成芹有些昏眩,有些喘不過氣,可是仍情不自禁的貪戀著他的目光,好希望永遠永遠沉陷其中。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衝動。」褚忌凰柔聲說道,指尖溫柔的摩挲她的青絲,把她擁入懷中。
成芹的小臉埋入他的肩窩,久久才艱澀的擠出細微的聲音,「我、我不是沒有顧及後果,可是我不想看你到頭來白費心血,我不想要你因為我而放走弦烈這個壞蛋,我希望你能完成報仇的心愿。」
「芹兒……」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一心一意只想報仇……」
「芹兒,你錯了,大錯特錯,這不是我心中所願。」
「什、什麼?」成芹一愣。
褚忌凰知道她為了他可以不顧性命,不禁眸光放柔,心裡張滿無限柔情,「比起你,報仇並不是那麼緊要。」
成芹不解的眨著眼,「可是……」
「我說的是真的。」褚忌凰抬起她清麗的小臉,在她耳畔喃喃低語,「仇不可不報,但是不急於一時,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可以等,但是,我不要你丟掉性命,因為我要和你廝守一生,不准你有任何不測。」
「咳咳……」成芹心情激烈震蕩,一口氣快提不上來,忍不住咳嗽。
「芹兒,你才剛蘇醒,身子還很虛弱,要不要躺下來休息?」褚忌凰輕拍她的背,神情慌張不已的問。
成芹是覺得全身疲備,胸口還隱隱發疼,可是此刻她完全不在意這些。
「不要,我要躺在你懷裡。」她撒嬌道,硬是要黏著他,「人家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褚忌凰瞧她泠汗涔涔,不放心她的身體,「不急,等你痊癒了,你想說什麼都隨你……」
成芹匆匆的抬起頭打斷他的話,「不要,人家問你……你說是真的嗎?」
褚忌凰對她展露燦爛的笑容。
「我不想死,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成芹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感情,眼角淚水盈盈,「那天在昏過去之前,我心裡好後悔,我如果死了怎麼辦?我不要和你永遠分開。」
「我的芹兒,你真傻……」褚忌凰替她拭去豆大的淚珠,滿心憐惜。
「我要你答應我,以後不準離開我。」成芹望著他俊逸的眉眼,認真的要求。
「好。」褚忌凰微笑點頭。
「我要你答應我,和我一起回青山縣去。」
「好。」
「那、那我還要你答應我,退出江湖……好不好?」她提起勇氣,期期艾艾的問,怕自己太過強人所難,「我、我這樣要求是有原因的,你大仇都已經報了,根本不必要再繼續行走江湖。」她好怕他對江湖還留戀不舍。
「好。」褚忌凰爽快的答應,臉上毫無為難之色,「就算你不要求,我也會退出江湖。」
「是、是真的嗎?」成芹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盯著他。「那天瞧你和弦烈交手,我在一旁擔心得胃都快打結,好害怕你會受傷……」
「不會了,不會再有這樣驚險的狀況了。」褚忌凰暗暗發誓,這輩子不會再讓她陷入險境。「原本我
就有打算把嘯風樓交給清雲,然後退出江湖,做個單純的生意人。
嘯風樓雖然是他對付弦烈的後盾,也是他辛苦創立的,但倪清雲才能卓越,武功又佳,相信在他的領導下,嘯風樓仍能在江湖中佔有一席地。
成芹忘記了身上的傷痛,歡喜得不得了,眼底盈滿喜色,連說話都有些喘,「我、我好高興,我們還能在一起,成凰,我向你保證,以後我會上進,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幼稚,整天讓你煩心……」
褚忌凰伸手點住她半啟的嬌唇,阻止她說下去,「乖芹兒,我只要你做你自己,不必為了討我歡心而改變,我要你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此刻,他終於了解成老爺當年的用心,成芹並不是他的羈絆,也不是報答恩情的對象,她是避免他被仇恨蒙蔽了心靈而鑄下大錯的一盞明燈。
沒有她,他可能會成了一個嗜血的殺手,可能在復了仇之後,因為人生已無目標而成為一具行屍走肉,孑然一身,只能浪跡天涯。
成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眼裡,心裡只有他一人。
「芹兒,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答應你。」褚忌凰露出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成芹呼吸一凝,心跳漏了好幾拍。
褚忌凰緩緩的接近她微微泛著粉紅色澤的臉頰,噴出的熾熱氣息令她全身輕顫。
「我要你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為我生兒育女。」
成芹呆住,隨即欣喜若狂,臉上滿是粲然的笑意。
「芹兒,你不願意嗎?」
「不,我、我當然願意。」成芹心口漲滿濃濃的愛意,急切的吐露心中的情衷,「我要永遠永遠在你
身邊,和你做夫妻。」
「芹兒,當年你還小,成親時,我對你說不出任何承諾,所以,今天我要對你說……」褚忌凰把她的手拉至他胸前,捧起她嬌羞的臉,輕吮她的嫩唇。
成芹的手壓在他起伏不休的胸膛上,臉紅紅的問,「你要對人家說什麼?」
「我會好好呵護、珍惜你一輩子,此生絕不和你分開。」褚忌凰緊緊的抱住她。
成芹用力的回抱著他,嘴角露出美麗的梨窩,忽然憶起讓她能夠有擁這個良人的爹。
爹,你聽到了嗎?成凰答應會呵護我一輩子耶!爹在九泉之下,不用再心煩女兒老向你哭訴自己不幸福了。
我不僅要做讓爹驕傲的女兒,還要成為成凰的好妻子,為他生下好多、好多孩子,讓這個家充滿歡樂的笑聲。
爹,我們會珍惜你所留下的一切,你一定要保佑我和成凰幸福的過日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