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東來
第三章:東來
壓抑得令人發狂的天空下,靜得猶如死域的森林邊,遠遠傳來一陣穩健而有力的馬蹄聲。這落蹄有序的馬蹄聲聽起來不是很急,甚至有點閑散的味道,細心之人完全可以聽出騎馬之人的輕鬆心情。
來者只有兩個人,兩個年紀絕不過十六的少年。
兩人一前一後,距離保持得相當穩定,無形中也渲染著一種神秘的差距。而且這兩個少年所騎的馬相當健壯,即使它們已是儘可能挑選出來的「劣馬」了,可是在那個地方沒有所謂的劣馬,最差勁的東西也是市面罕見的級別。
「少爺,我們不應該去那個地方的。」
話說的人是一個長相平凡,但眼神相當有說服力的少年。不過說話的少年雖然年輕,卻是相對年長的一位,若不是他說話的內容和神態相當謙卑,否則外人肯定會將這他誤會為前邊少年的大哥。
被稱呼為少爺的少年是一個相當帥氣的少年郎,即使臉面還帶著青澀的稚嫩,可他的笑容足可感染周圍的人,輕輕的一笑就讓另一個人舒緩了眉頭。這位少爺用他那讓人如沐春風的聲音開解道:「東來,既然走了第一步就應該走下去,即使是錯的,也必須將錯走到對;況且……」
說到這裡就頓了一下,少爺輕輕的拉起了健馬的韁繩讓其停下來,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說開雲城是歌舞昇平的和平之都,那麼邊城驛就是罪與惡的醜陋之地。如果我們到了邊城驛,可以看到我一輩子都看不到的邪惡與醜陋,可以學到我一輩子都學不完的血和教訓。這可是你跟我說的。」
聽到這裡,東來選擇了沉默。
雖然他在後悔教授給自家少爺這麼多不應該知道的知識,可是他現在沒得回頭,誰叫自己是少爺的護衛,唯一信任的屬下。如果將來沒有出現差錯的話,當少爺到成年分家的年紀,自己十之**就是少爺的第一心腹;另外,如果自己能再運氣一點的話,或許有可能成為少爺唯一的管家。
對於東來來說,得罪洪武王朝三大豪族之一的南宮世家的大總管,總好過忤逆掌握著自己畢生前程,甚至是性命的南宮世家三少爺;而且三少爺說得很對,東來已經走錯了一步,只能將錯走到對。
三少爺似乎很善於把握其他人的心理,知道東來心中的憂慮沒有消失,很是直接地策馬前行,以自己的行動來帶動東來的意識,並說道:「東來,我知道洪武王朝絕大部分的衣冠世族都沒接觸過你口中那個神奇的邊城驛,甚至還有『呼吸罪惡之地的空氣就是在褻du自己』的離譜說法。或許我那個自以為是的父親大人現在正在摔東西,甚至連那塊平時心疼得可以的青眼東洞也不能倖免。不過本少爺是衣冠中的衣冠,世族中的世族,必須切身體會一下神州大地的本來面目,以及感受一下擁有近四百年歷史的南宮世家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少爺,老爺說過一句話。」
聽到這裡,東來終於在玩世不恭的少爺身上看到縱橫一生的南宮亟的影子,提醒道:「老爺曾說過,南宮世家的榮耀實在是太沉,太重了。他怕你們脆弱的肩膀肩負不起這個沉重的責任。」
三少爺聽得雙眼神光一閃,但他沒有回答,默默地前行著。
……………………
在這個無奇不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大千世界里,無論多麼富有的平民都與衣冠世族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們不能通婚,不能同住,甚至不能同在一個生活區域,森嚴的身份等級禁錮了無數的愛恨情仇。
不過!在此之間有一條可供跨越這道鴻溝的橋樑,那就是:
武。
這是一個以武為尊的世界,即使再有底蘊的衣冠世族,面一個穹蒼武聖面前顯得是多麼的脆弱可笑。只可惜這個世界的穹蒼武聖實在是太少了,簡直可以用「可憐」來形容其稀有程度;即使是此一級的星河武宗,也是鳳毛麟角級別的存在。
不過那些擁有數百年底蘊的世家,總是利用高人一等的條件和一些非常手段,總能完成一些世俗人不能想象的事情。
是以,士族們依然是優越的,高人一等的。
當兩個少年騎著兩匹價值數兩金的健馬漫漫出現在邊城驛的地平線盡頭之時,聞到血腥味的蟣虱如禿鷹一般,開始了他們的食腐征程。
可是兩個少年一點也沒在意。
畢竟這七天來,他們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幸運的是,原本沒什麼準備的兩人,在蟣虱們的無私奉獻之下,在短短的七天里居然積攢到不俗的資本,足夠在什麼都可能發生的邊城驛瀟洒數天的了。
話說回來,邊城驛的地理位置十分之獨特,這裡地處洪武王朝與西北諸國交界的三不管地帶,名義上洪武王朝的轄制範圍但,但嚴格來說已經不屬於洪武王朝的疆界。雖然邊城驛是僅僅是一個驛而已,連個籬笆圍牆都沒有,可就是這麼神奇的地方,孕養至少近三十萬的無籍遊民,以及五顏六色的商販。
因為在三年前,邊城驛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本是西北三十六國的第一要塞,本是西北三十六國阻擋洪武王朝的鐵血黑騎的第一關卡。只可惜,三年前的一個血腥夜晚,名為「高陽城」的她淪陷了。
東來看著一臉春風的三少爺,微微一笑,原本想提醒一下的,可這個yu望馬上被理智壓制下來。突然間,東來覺得三少爺的名字真的沒起錯,南宮無愁,果然是無憂無慮,名字與性情恰當好處。
洪武王朝三大豪族之一的南宮世家,雖然擁有近四百年的輝煌歷史,但來到這一代並不是枝繁葉茂,直系的傳人僅有南宮家的三兄弟而已。南宮世家本擁有顯赫一時的榮耀與地位,更擁有令人羨慕的人才底蘊,可是在現代家主南宮亟三十年前晉位時的刻意「經營」之下,就變成了如今人才凋零的局面。
至於其中的故事,就得等待兩個少年去挖掘了。
當南宮無愁看到遠方欲進又離的蟣虱們,不禁冷笑起來:「家裡的禮儀官曾跟我說過,天有九重,地存九有,人亦有九品之分。是以,世俗之人為了區分基礎武者與真元武者之間的差距,還在世俗中掙扎的氣感武徒都有九品之分。可是眼前這些所謂的武者連最基本的武者尊嚴也沒有,比燕京成那些賣性命的護院鏢師還要卑賤,他們在我眼裡連什麼都不會的垃圾都不如。」
基礎武者,指的就是還沒感受出氣感,停留在鍛煉肉身的武徒;而真元武者就是那些尋到氣感的武徒以上武者,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武者,才算真正踏入武道生涯的修行者。
「少爺,你錯了!」
東來能從無數家丁中脫穎而出,成為南宮無愁最信任的人,所依仗的不是他那身還算不錯的武功,也不是他那個跟隨南宮家主征伐一生卻死於敵人刺殺之中的武尊父親,而是他的敢說敢問,敢於挑戰南宮無愁的錯誤。
此時,東來以一個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看著有點吃驚的南宮無愁,說:「少爺,每個人都有追求yu望的權利,只不過他們所用的方法背棄了少爺自小灌輸的理念準則罷了。少爺可以鄙夷他們,甚至是侮辱他們,但絕不可以輕視他們。歷史上不知道多少英雄人物,武道豪雄就是死在他們這一類人的手裡;而我們此行的最大危險恰恰好就是這些不入流的蟣虱。」
南宮無愁定下神來,受教地對東來點了點頭。
東來提醒道:「少爺,雖然那些蟣虱多數都是九品以下的氣感武徒,極少有周天武士,雷音武師更是一個不見。不過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有很多事情會讓少爺怒不可遏,但還請少爺以大局為重,千萬別曝露出南宮家的招牌武功。」
「這點我明白。」
南宮無愁笑了笑,知道其中的利害。
南宮世家的家主南宮亟身化天地的穹蒼武聖,也是洪武王朝的第一高手,鎮守西疆,一生殺戮無算。眼前的邊城驛就是南宮亟於三年前一夜摧毀的,孕養至少近三十萬的無籍遊民的邊城驛與鎮守西疆的南宮亟可謂是血海深仇。
三年前,當時神州最強大的國度——開元帝國攜百萬雄師進逼洪武王朝,西北諸國蠢蠢欲動。
鎮守西疆的南宮亟一接到洪武王朝第十四任皇帝的聖旨,是夜就奇襲高陽城,一夜之間擊殺包括星河宗師蒙擴在內的高陽城所有高手,將高陽城所有的反抗力量都給扼殺下去。然後又以高陽城為支心,洪武王朝最精銳的鐵血黑騎朝西北三十六國橫掃過去,一路血洗,以血止戰,每戰皆不留降卒,無論大國小國皆無倖免。於短短的三十多天里,西北大地一片哀號,數十萬孤兒寡母就如此誕生了。
這一場殺戮,血流成河,落日沙原的千里黃土都被鮮血染紅。如此血海深仇,怎叫人如何能忘懷。而南宮無愁作為南宮亟的第三子,一旦身份曝露,恐怕等待他們兩人的就是有去無回,死無全身的結局。
南宮無愁微笑著補充道:「東來,可別忘了我的武功有異於南宮家的其他人。」
聽到這裡,東來不免想起南宮無愁以前的事迹,特別是那固執得近乎偏執的古怪性格。不過現在可不是回憶的時候,東來選擇了沉默,默默地監視著周圍的一切變化,履行著作為心腹護衛的責任。即使不能把所有的危險扼殺於搖籃之中,至少也要做到先知先覺,有備無患。
最終,這一段路過得有驚無險。
長時間磨練出來的眼光,讓那些飢餓的蟣虱們不敢輕舉妄動。雖然眼前的獵物很肥,但在沒有數成把握前,他們只能強忍下這個激動的心思,等待可供下手的機會。
有錢拿沒命花的愚蠢事情,是他們這一行的第一忌。
南宮無愁當然是將跟南宮世家有關的一切標記都給抹除掉,甚至連南宮世家的武功氣息也隱藏了下來,乍看之下就是一個出外遊玩的世家公子。至於東來,則打扮成一個管家的模樣,只不過這個管家太過年輕,沒什麼說服力罷了。
沒有了城牆的阻撓,城裡凡是可以擺賣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商人的影子。
雖然這裡沒有實質上的領袖,但各大實力錯綜複雜,各自割據一個地盤做自己的暴利生意,無形中形成了一個不可言喻的微妙平衡。人的智慧,人性的醜陋在這裡有最鮮明,最直接的體現。
看著骯髒而擁擠的街道,南宮無愁稍微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就向前踏了一步。
這小小的一步,代表著南宮無愁的決心,還有人生里程的一個新起點。他將在這裡接觸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奇事情,也將在這裡獲得一生難以忘懷的銘心經歷。
「他們還是人么?」
南宮無愁指著跟前的一切,迷茫地詢問起來。
此時的南宮無愁不再是那個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南宮三少爺,而是一個對社會背面充滿驚訝和慌張的無知少年。
在南宮無愁的眼前,迷茫、麻木的奴隸被人當成性口般隨意擺弄,甚至還有一些稍微上了年紀的女奴隸被奴隸主當眾抹弄*,口水紛飛地炫耀著這個奴隸是多麼的好生養。身體殘缺,又或者是奄奄一息的窮人遍布各個陰暗角落,任由蟑螂臭蟲在他們卑賤的身體上遊戲;而那些老鼠、野狗等窺視著,雖然不敢明目張胆地品嘗美食,但相信到了夜裡,他們就可以沒有顧忌的飽餐了。
東來恭敬地答道:「是的,他們的確是人,可他們的靈魂已經不屬於他們了。」
南宮無愁忍受不住一個母親投來的哀求之身,本想伸手去接濟一下跟前那個奄奄一息的嬰兒,卻被東來阻止了下來:「少爺,你這樣不會在救她們,而是在謀殺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