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竹在心間
大半夜的,妧序還以為她被鬼附身了。
「姑娘,您忙了一日,累著了,不如先歇息吧?」
裴瑤卮笑了笑。
她也知道,自己話說得如此直白,妧序一時之間定然無措,不好接話,可她卻並非是在說胡話。
左思右想,憑相蘅在相家的地位,若想躲過蕭逐的寤寐思服、蕭邃的聘妻求娶,目下她所能仰賴的,就只有相嬰。
從那日相嬰將她從左夫人院中救下來時,她就知道,相嬰並不待見相蘅。
相嬰身為元嫡世子,年少有英名,素為名士所重。從左夫人對他的態度便看得出來,這位繼夫人並不敢得罪他。是以,那日相嬰若純粹只是想救她,甚至不必多說一句話,直接帶她離開也沒什麼不能的。
可他卻非拿楚王欲圖迎娶之事做文章,如此一來,雖則解了她一時之危,卻也使她成為了眾矢之的。
那時,她便知道相嬰真正想警示的是誰。
而在她漸漸了解了相蘅的為人之後,也就明白相嬰的這份兒不待見是從哪來的了。
「我不累,」她淺笑著看妧序,意味深長道:「不過,若是你累了,一時聽不懂我的話,卻也無妨。咱們明日再說。」
言盡於此,點到即止。一顆驚雷投下去,她不怕看不到成果。
整整一夜,妧序輾轉反側,難以合眼。
翌日一早,妧芷侍奉早膳時,便同裴瑤卮抱怨,說妧序一大早就不知瘋到哪裡去了,到處都尋不見人影。
聞言,裴瑤卮只是淡淡一笑,胸有成竹。
還能到哪兒去?
她攪著豆漿,心道:自然是去見她正經主子去了。
九思齋。
相嬰聽罷妧序的稟告,默然良久,眉間隱有蹙意。
末了,他又確認了一邊:「她真是這樣說的?」
妧序忙道:「奴婢不敢妄言。」
相嬰有些想不明白。
昨日見相蘅私入隱園時,他還在懷疑,這丫頭是不是聽到了楚王登門的風聲,這才特地過去,意圖親近。不想這份疑慮藏在心裡還沒捂熱乎,一大早又聽到了妧序的這番回稟。
作惡多端?悔改?成全?
哪一個詞兒都不像是相蘅能說得出來的。
他正想著,又聽妧序猶疑著啟口說道:「世子,奴婢心頭有疑慮,不知該不該說。」
相嬰點了下頭,示意她直言。
妧序道:「自從上回您將四姑娘從西苑左夫人手下救下來之後,這些日子,奴婢侍奉左右,總覺得四姑娘的心性……比起往日,似乎愈發沉穩了。」
甚至都有些不像她了。
這一句,妧序也只敢在心裡念叨念叨。雖然她是相嬰放在相蘅身邊的人,但終究是相府的奴婢,揣著這份兒自知之明,議論主子的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相嬰看了她一眼。
他印象里的相蘅,為人陰毒卻會做表面功夫,哄得一票人都覺得四姑娘委曲求全,可憐得很。許是因著幼時的經歷,在同齡的女孩子里,她原本已經稱得上沉穩了。
可而今,妧序卻說,她比以前更沉穩。
懂事的『沉穩』自然是好,可倘若這『沉穩』應對的是心機愈發深沉,那還不如不要。
他問:「她近來可曾做過什麼反常之事?」
妧序想了想,艱難道:「奴婢慚愧,只覺四姑娘近來處處反常,但論及所作所為,除了昨晚上那番話外,卻也無甚其他……唔,對了,昨日在隱園外頭,四姑娘像是不記得那裡頭不讓人進似的,奴婢這會兒想起來,她似乎……是有意將奴婢支走,趁機進了園子!」
「這樣……」相嬰沉吟片刻,「昨日楚王登門之事,她事先可知道?」
對此,妧序很有把握:「這個奴婢可以確定,姑娘並不知情。」
她是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她既如此說,相嬰也沒什麼好懷疑的。
他想了想,又問:「她是何時知曉你是我的人的?」
「正是這點最讓奴婢心驚!」妧序道,「昨夜之前,四姑娘從未表露過知曉此事的痕迹,可昨夜不知怎的,竟像忽然開了心竅似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直是打了奴婢一措手不及!」
也就是說,要麼是相蘅一直都知道此事,只是城府深重,扮豬吃虎;要麼,就是不知這幾日間發生了什麼,才讓她恍如開了靈智一般洞悉一切了。
過往十幾年裡,相嬰從未對這個庶妹產生過這樣濃厚的興趣。
「她既然敢直抒胸臆,我這做兄長的也不能讓她失望。」他告訴妧序:「你回去只管直接問她,希望我成全她什麼便是。」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