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希國,炎決島。
官道兩側每隔一小段距離站立著一名士兵,乾淨的戎裝有著極艷的紅色,這隊列從宮門一直延伸至炎決島最大的一處港口——
巨大的金漆滾輪馬車擺成整齊一列,鵝黃的錦繡綴絨陽傘安放得妥帖恰當,華服嬌美的宮婢,精神抖擻的護衛,平民百姓只敢遠遠的瞧,希望自己能有幸一睹那傳說中的異國龍顏。
迎接夷禾國的人馬已經在港口處等候了兩天,這龐大的隊伍一直會持續到夷禾國皇帝抵達炎決離島為止才會散去。
海面上波光粼粼,風平浪靜,來往商旅船隻絡繹不絕,它們均繞路而行。
遠處終於隱約顯出一個黑點來,迎接的大隊原本鬆懈的表情忽然不約而同變得肅穆而緊張,那黑點越行越近,慢慢顯現出大型樓船的輪廓,兩側還有中型船隊護航,定是皇家的船隊無疑了。港口處的人們喧嘩起來,都湊近了來看。
隊伍的領頭者一身宮廷華.服,他取了一枚鎏金黃銅望遠鏡向遠處眺望,臉上一片狐疑神色。
「奇怪……」
「怎麼了?」
「好像不是夷禾國的船呀,也不是咱們那艘玄鳥。」
「你有沒有看錯啊,怎麼會不是呢,.照理說應該是這兩日到的。」
「喏,不信你看,是白色的船……」
「不是吧?!你可看清楚了!白色的船不是蘭漻國的么?!」
蘭漻國宮廷船一向是純白色.綴以蒼青色螺旋狀花紋,造型優雅精緻,行駛於海面上猶如銀葉一片,十分奪目,極容易辨認。
纖柔美麗的女子站立於藤蔓一樣彎轉的白色欄.桿邊上,琥珀色衣裙迎風而舞,櫻紅色的瑪瑙項鏈與耳墜在她的頸項耳際邊反射著旖旎的光彩,一隻手扶著欄杆,另一隻手輕握腰間佩劍,纖細的手腕處lou出碧綠玉鈴鐺,酒黃琥珀玉,萬年彩晶石……這些美麗的石頭串在一起,相互映襯著彼此的妖嬈。她正是鬼女其一,芊眠。
「堂主,陛下有請。」白虎堂弟子俯首弓腰道。
芊眠一直注視著炎決島的方向,這時才回過頭來,.淡淡瞟向那來報的弟子,說道:「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那弟子作勢要離去,芊眠又將他喚住,「等等。」
「堂主有何事?」
「靜女呢?陛下可有請她?」
「請了,只是我們海行已久,麒麟獸有些焦躁,數日.沒有進食,朱雀堂堂主便去底艙看顧了,屬下這就去底艙催她。」
芊眠微微點頭,.而後提聲對甲板上駐守的士兵道:「督促兩側護衛隊提高警惕,不可讓希國船隊kao近主船,也不可與希國禮儀隊列發生衝突。」
「——是!!!」
那禮儀大隊怎樣也沒想到,盼來盼去,夷禾國的船沒到,蘭漻國的竟然到了!——港口處負責禮花響炮的花船也頓時亂了陣腳,不知是拒是迎。若拒,對方乃蘭漻國宮廷御船,上面定是王侯之人,得罪了便等同於向蘭漻國開戰,若迎,那麼迎接夷禾國皇帝的所有禮儀事宜全部都要重新安排準備,比如這原本準備的禮仗,為表示兩國交好,禮仗上雕刻的全是夷禾國的國紋,用來迎接蘭漻國豈不荒謬?!那些禮炮也全是提前數十日準備的,此時若是點燃,夷禾國皇帝來了可如何安排?!
幾位司儀亂作一團,眼看著那巨大的白色樓船距離港口越來越近,終於下令燃放部分花炮,禮仗全撤,一人速速回宮向皇帝稟報此事,餘下的人全部儘力迎接這不期而遇的貴賓。
希國皇帝,楚笉,他怎樣也沒想到,蘭漻國的皇帝北宮弘文會忽然來訪希國。
他分明是沖著鬼女而來——
可是,鬼女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那北宮弘文怎麼可能不經查實就冒然來訪呢?沒有使者通報,也沒有修書來告,就這樣給了楚筠一個措手不及!
議事閣內大臣們議論紛紛,彼此交換意見,皇帝楚筠一臉肅然,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楚筠確實有些怕了。他的直覺告訴他,蘭漻國這次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夷禾國的皇帝,皇甫煜。
蘭漻國的皇帝,北宮弘文。
這兩個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國力也均在希國之上。
皇甫煜有著雪之黑獅的稱號,他的軍隊在離海上所向披靡,征戰四方從未有過敗績,連領土遼闊的希國也淪為了夷禾國的奴國。
如果皇甫煜象徵著黑暗,那麼北宮弘文絕對是代表光明,蘭漻國在他的治理之下日漸昌盛,軍力不斷增長,這些年隨著佑靈教的盛行,他不斷吸納各國賢士,聲名遠播,民心歸一。
作為成功的君主,這兩人不斷被人拿來比較,很明顯,夷禾國稱霸已久,實力不用多說,蘭漻國一直排列在夷禾之後,這些年卻有著趕超的嫌疑,兩國之間早已互存敵意——
楚筠以為,這一次,那北宮老頭兒分明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看來就快兵戎相見了,希國究竟是繼續給夷禾國當奴才,還是換個主子呢?
他正躊躇著,瞥眼看向蘇寒,臣子之中蘇寒始終一臉淡然。
「蘇寒,這次蘭漻北宮族出使我國,你有何見解?」楚筠問他。
蘇寒剛從牢獄中出來不久,面容上掛著還未褪去的淺淺病容,蒼白的膚色卻顯得他愈發拖俗。「微臣以為,應當儘快出迎,不能失禮於人前,貽笑大方。」
臣子之中有人開始輕噓,認為蘇寒所講儘是廢話,卻又聽見蘇寒頓了頓,繼續道:「不出意外的話,夷禾國皇甫一族也將抵達,鬼女之書已經遺失,唯有將鬼女獻出,才可換來希國安寧,我大哥蘇宸所俘虜的將領也該安然無恙的釋放,方能顯示我國對夷禾國一片忠心。唯有如此,汕島可保,希國可保。」
「那麼以你之見,蘭漻國該如何應付?」楚筠又進一步問他。事實上,蘇寒方才那一席話真正說中他心中所想。
「蘭漻國雖然強大,但我國與夷禾國有盟約在先,有忠義在前,鬼女自當是要獻給夷禾國,陛下若不放心,可派微臣擔當此次接迎蘭漻國的使者。」蘇寒說得十分鎮定,臣子之中開始有人表示懷疑的低語。
楚筠點了點頭。他亦認為現在背叛夷禾國為時過早,夷禾國根基深厚,蘭漻國只不過是藉助了佑靈教才有今天,就算是有麒麟神獸坐鎮江山,也需要經得住時間的考驗。看來,蘇寒心裡倒是十分懂得這利害關係。
他年紀如此輕便有此覺悟,日後必將有一番作為。
楚筠想著,又若有所思看了蘇寒一眼,說道:「這次你大哥功不可沒,等他返程歸來朕定要重賞,至於此次蘭漻國來訪一事,朕就交由你去辦了。」
「微臣領命。」蘇寒低下身子領命道。
議事閣外忽然傳來護衛的大聲傳報——
「不好了!!!——」
「大膽!不竟敢擅闖議事閣!!!」一位大臣怒叱道。
護衛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滿臉驚慌失措,來不及請罪就慌忙說道:「啟稟陛下!御神殿出事了!!!」
御神殿?!
所有人不約而同緊張起來,而蘇寒更是驚得面上全無血色,不過他的語調仍是克制著的,冷靜說道:「聖上面前如此慌亂,成何體統?!你且說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御神殿不知何故,時而好似火山灼燙,時而又像雪原冰寒,草木枯死,鳥雀逃散,駐守的士兵受不住氣溫驟變,都已倒下,還有那鬼女…那鬼女……」
「鬼女?鬼女怎樣了?!」蘇寒急問道。
「那鬼女把自己關在正殿里不知怎樣了……正殿外面氣流亂竄,常人無法kao近,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陛、陛下…恐怕要出大事了!……」
楚筠聽完這番呈報,臉色已經大變,提聲大喝:「華宣人在何處?!!——」
「……華、華宣大人已經帶了一隊人馬趕去御神殿了。」
「速速增派人手!御神殿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是!屬下遵命!……」
楚筠又側頭看向蘇寒,道:「你速去迎接蘭漻國的貴賓,引至天樂殿暫作休息。——其他人隨朕一同前往御神殿一探究竟!」
「微臣領命。」
絢爛的禮炮在昏沉的天際綻放,與黃昏的晚霞相互輝映,天空頓時變得喧嘩起來。
冗默望著前方不禁挑了挑眉,疑惑的自語道:「船距離港口還遠,為何這麼早就開始點禮炮了……」
她又扭頭看向甲板另一頭的士兵,喊道:「前面就是炎決了,為何船速慢下來了?讓他們全速行進!」
「大人……這是禪結大師的意思,他說要停下來休息,等次日天明才能行船。」
禪結?——就是皇甫煜身邊那個男子?既然是他,那想必是經皇甫煜同意過的吧。
冗默想了想,說道:「隨我去見皇帝陛下。」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來到樓船頂層的廂房,有士兵站在廂房兩側把守。冗默立在門前說道:「皇帝陛下,冗默有事求見。」
半晌,從裡面幽幽傳來皇甫煜慵懶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讓她進來罷。」
房門處的士兵這才收了兵器,將房門打開來。
冗默邁進屋子,看見皇甫煜與禪結正kao坐著軟墊對弈茶聊。
「何事要見我?」皇甫煜看著面前的棋盤,頭也沒抬的問道。
「在下想請問陛下,眼看就要抵達炎決,為何要將船停下來?」
皇甫煜卻一愣,抬頭看向禪結——
禪結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淡然對皇甫煜說道:「炎決島妖氣肆虐,煞氣陰沉,陛下乃九五至尊,千金之體,還是不要沾染了那些污穢之氣,免得傷了心神。」
「煞氣?」冗默臉色十分難看,直直瞪著禪結。
皇甫煜也起了興緻,問道:「煞氣?還會傷人心神?禪結你莫不是在誇大其詞……」
禪結聽他這般說,竟有些舉棋不定起來,手裡的棋子不知該落入何處。他側頭望望窗外,北方已有幾顆孤星升起,黑夜即將來臨。
「今晚是月圓之夜,經過昨天一整日,那鬼女的妖氣變得黑斑無數,異常的妖邪,只怕天一黑,炎決島上將起一片血雨腥風……」
冗默臉色更加難看,「大師放心,御神殿有我妹妹華宣看守,殿內有金佛震攝,鬼女不可能有機會興風作浪。」
禪結仍舊沒有看冗默,只是望著外面慢慢落下的夜幕。「金佛坐鎮不過鎮的是妖,鬼為生靈所化,因此金佛之力無法遏制,如若鬼女能將這二者力量自如分離開來……對,它定是要將妖力與鬼火分離,所以才選這月圓之夜——」
禪結忽然明了了什麼,臉上劃過一絲心痛,轉瞬即逝。
「既然禪結說得這樣危險……那船先停一夜,明早再出發吧。」皇甫煜的態度顯得有些無所謂,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棋盤上。
得知炎決將有大難,不管是真是假,冗默也決不允許,她心如火燎,皇甫煜卻又開了金口,正當冗默不知如何勸諫之時,門外忽然又有傳報聲響起——
「冗默大人,發現蘭漻國的船在港口kao岸了!」
「什麼?!」房內三人均是大吃一驚!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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