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月無歸期
?「走快一點!」
兩個穿著盤口布褂的男人正押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往風月閣走,那少女拚命掙扎,看見了裝潢精緻的大門時,她用儘力氣站在了原地。
風月閣,一看這名字便知道,自己這是被賣到銷金窟里來了。
不能進去,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那被押著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江北宋家的二小姐宋涼婉。
準確來說,她也不是宋家二小姐,而是來自,九十多年以後的宋涼婉,她依稀記得自己是爸媽舉辦的慈善拍賣會上,她的未婚夫顧家少爺拿了一個玉鐲送給她,沒想到帶上那個玉鐲,她莫名其妙的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就變成了被未婚夫家丟下山崖然後重生的宋二小姐。
她和宋二小姐不僅名字一樣,巧的是,未婚夫的姓氏都一樣。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穿到四方之王的秦朝也好,穿到國泰民安的唐朝也好,再不濟穿到經濟發展的宋朝也好,為什麼要穿到這該死的民國,好死不死還是軍閥混戰的這一年。
宋涼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的立在原地,兩隻瘦弱的胳膊都被那兩個男人扯得生疼。
四下望了一眼,怎麼說她也是個祖傳的貴族少女,怎麼能淪落到賣身求生呢。
還下真讓她看見一個熟人,江南軍統領慕少帥。
在原主宋二小姐的記憶里,統共見過這位少帥兩次,第一次是在顧家的大廳里,第二次是自己被顧家扔到山崖底下之前。
此時的慕少帥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新式軍裝,外面披了一件厚實的黑色的披風,襯的他整個人俊秀挺拔。
慕少帥帶著軍隊正要往風月閣門裡走,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宋涼婉出聲大喊了一句:「慕少帥,救救我。」
押著她的兩位男人忽然就停下了步子,有些驚慌的看著站在遠處的慕少帥。
慕立珩原本在與身邊的副將說話,聽見這聲音便轉過頭來,一雙深如潭水的眼眸看向了宋涼婉,皺了皺眉,又像是對那兩個夥計說道:「你認識我?」
宋涼婉的心便涼了大半截,原本她就不該賭這一把的,雖說先前原主在顧家見過這位鼎鼎有名的慕少帥,可這位慕少帥是真真切切的沒有見過她啊。
早知道不發神經了,宋涼婉有點懊惱,那兩個夥計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直接將她押進了風月閣。
此刻她真是體會到什麼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了。
說起來這原主宋二小姐是真的慘。
七日前父親亡故,戰場上又傳來了哥哥的死訊,宋家的族長帶著一幫人就直接強佔了宋家所有的產業,宋涼婉無奈之下只得輾轉來到江北求助於自己從下定下娃娃親的顧家,沒想到這顧家做事更狠,直接派人將她推下了山崖,為的是不讓宋涼婉拖累他們。
於是這宋二小姐便直接遊戲結束了,倒霉的人換成了睡了一覺穿越過來的宋涼婉,在山崖底下躺了半天,宋涼婉便被農戶給撿了回家,哪曾想,這農戶有個好賭又沒錢的兒子,這便將她賣給了風月閣。
曾經艷絕平城的宋二小姐當真買了個好價錢,所以便有了宋涼婉被押到風月閣門口這一幕。
宋涼婉一遍又一遍的思考該怎麼辦,要麼一頭撞死,運氣好說不定穿回去了,要不就在這風月閣先安身立命,如今是亂世,外面的生活未必比這裡好過,她得有個安定的地方,才能想辦法回到自己的那個時代去。
撞死這風險有點太大了,所有的穿越不都講究的是一契機嗎,要是撞死了沒回去,她這穿越歷史可就默默無聞的結束了。
一定還有辦法的。
思來想去,她做出了一個決定,保命,成名,回家。
風月場所所有的妓子都是分為三六九等的,她要做那個最上上等的花魁,到時候,成了名,接觸的都是貴族圈子裡的人,那不就有大把找回去的方法的資源。
思緒紛亂間,宋涼婉已經被帶到了一個女人面前。
那女人約莫三十歲的樣子,容貌清麗,化著時下興起的妝容,穿了一身冷艷的旗袍,外面披了一個十分漂亮的披肩,嘴角含笑的盯著她。
「這倒是個好苗子。」那女人露出了笑,居然別有一番勾人的風味。
「多大了?」
「16。」
「可有才藝?」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宋涼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聽得那女人愣了一下,過了一會,那女人才笑道:「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剛好你來了,我們閣里那頭牌姑娘阿阮生病了好幾日,今天又有貴客,不如就由你上場了。」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這種地方,反抗只會白白遭受皮肉之苦,她倒不如聰明一點,賣個乖,直接讓這女人知道她的價值,花心思給她造勢。
宋涼婉暗自慶幸自己的爸媽為了培養自己用了不少力氣。
「表演的好了,那就是一戰成名,表演的不好了,我這風月閣也不養閑人,姑娘,你是個聰明人,想必知道該怎麼辦吧?」
一聽這話宋涼婉便笑了,這還真是個好機會。
「我知道的。」
「既然進了這地方,就要先賜名,從今以後,你就叫時月,我是這裡管事的,大家都叫我一聲晴姐,我最喜歡聰明人了,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晴姐笑的奪目,揮了揮手,叫了一個小丫頭過來。
宋涼婉咬了咬唇,事已至此,賣藝是她最好的選擇,她一定要想辦法,回去。
小丫頭說了一句請,便將她帶到了另外一件屋子,給她換了一身極其素凈的旗袍,外面攏了一件披風,細心的上了胭脂水粉,便將她帶到了前廳。
晴姐站在前廳的花台上,似乎已經等了許久。
下面烏泱泱的坐了一堆的兵,眼睛炙熱的盯著那花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嘴巴就沒有停下來過。
晴姐身邊那小丫頭給宋涼婉選了一件極其素凈的旗袍,襯的她膚白如玉,那寡淡的胭脂水粉又顯現出粉面桃花的樣子,整個人別有一番鮮嫩。
看見這煥然一新的小姑娘,晴姐是打心眼裡樂開了花。
她笑了笑,走上了花台,高聲道:「今日阿阮姑娘生了病,起不來了,還望各位大爺見諒,不過我們風月閣啊,新來了一個小姑娘,不比阿阮姑娘差。」
台下的議論聲便起來了,不少人就是沖著這阿阮來的,這下子便不高興了。
晴姐倒是不慌不忙,直接拍了拍手,讓宋涼婉上場了。
她出場的第一件事,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然後端端的坐在了古琴前面,沖台下的人笑了笑。
那妍麗的容貌讓許多人看呆了,美,美的帶有靈氣,卻又不像江南女子那般柔弱,是一種大氣端莊的美。
開口唱了一句詞:「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羅。」
隨後便是輕輕淺淺的琴聲出來了,那琴聲明亮輕盈,流暢空靈,慢慢的也就彈進那幫人的心裡了。
她嘴裡唱著的,是屈原的《山鬼》。
台下原本在想事情的慕立珩這時候也聽見了,他倒是沒想到還有這般的表演方式。
從前看這篇《山鬼》,那仙女總沒有具體的形象,這下,他終於在這個女人身上找到了什麼是山鬼。
一曲終了,台上的女人站了起來,下面響起了經久不衰的掌聲。
慕立珩借她行謝禮的時候看清了她的容貌,這不就是之前給他求救的那個女人嗎,先前還如此不情願,這下怎麼就上台表演了起來。
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死死盯著台上。
這女人有幾分意思,想必先前那一齣戲是為了接近自己吧,這一計不成,又生出一計,還真是鍥而不捨。
台下的掌聲罷了,晴姐便走了出來,笑盈盈的說道:「這是風月閣新來的時月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麼樣,不比阿阮差吧。」
台下的人倒是誠實,有人高聲問了一句:「這多少錢一晚啊。」
宋涼婉尷尬的笑了笑,施了一個禮,便退下了花台,心想,老娘什麼場面沒見過,想調戲老娘,再過一百年吧。
慕立珩見他走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晴姐賠了笑臉,說了幾句好話,言語之間點名了時月姑娘是風月閣要培養的新花魁,讓那些人也死了心。
剛走下花台的宋涼婉便聽見了晴姐這句話,她這一局,賭對了。
她後面跟著那帶她換衣服的小丫頭,小丫頭笑著說了一句:「時月姑娘可真是一戰成名。」
宋涼婉轉頭去看她,笑了笑:「還勞煩姑娘給我找個休息的地方。」
那小丫頭點了點頭,便向前帶路。
宋涼婉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借著原主的琴技。
她隨意問了那小丫頭一句:「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
「叫我小蓮就好,晴姐指派我以後照顧姑娘呢。」
照顧,只怕是監視吧。
說話間,小丫頭便帶她回到了先前同晴姐見面的那間屋子。
她冷聲笑了笑:「以後還要麻煩小蓮姑娘和晴姐多照顧照顧。」
「那姑娘早點休息。」小蓮行了個禮,就要去找晴姐稟報。
宋涼婉點點頭,見她出去關了門,便跑到窗邊,想要仔細看一看這地方。
剛把窗子打開,門口卻傳來一個聲音。
「時月姑娘這琴彈的還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