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凶宅」
?這一覺,很沉。
李淳風再次醒來時,身子僵硬,像是憋在蠶蛹中,被束縛著。偶爾可以略微扭動幾下,卻並不能完全伸展。他想叫人,嗓子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身心焦灼。
在身體全然失控的情況下,只有眼睛倒還聽使喚。李淳風慢慢將眼睛向有限的視線內挪動。
左右環視,只見不大的屋內,整齊的站著兩排人,一排男人一排女人,男人都長得一個樣子,女人也都畫著同樣的裝束。每個人都定定的痴看著前方,和他一樣不能動。
一陣風吹過,四周冷氣上涌,陰氣漸盛,而那些人也隨之發出輕微細弱的「嘩……嘩……」聲,隨後晃動兩下,再恢復到原先的情景,一動不動。
「紙人?」李淳風一念中突然出現這個詞兒,悚然一驚,心中恍然。而自己,也是這些紙人之一。
……
不知過了多久,屋門響動,像是有誰在開門。李淳風處於本能的想呼救,卻依然無動於衷。門開了,兩個身影打著燈籠進來了。綠幽幽的燭光,微弱的映出兩張模糊的臉龐,再然後什麼也看不清了。
兩個身影進來后,滴哩咕嚕在一旁竊竊私語,並沒有待多久,便轉身關門離開。
……
「李大哥?醒醒……」峰丫頭一個勁兒的在搖動李淳風的身體。一邊用手把李淳風從紙人里扒拉出來。一抬眼,咦,李大哥的模樣怎麼變了?難道爺爺還?
「這……是哪裡?陰間嗎?」李淳風稀鬆著睜開眼睛,見到是峰丫頭。
「這兒是袁家村祠堂。」峰丫頭難掩傷心,說完哭了起來,卻哭的小心翼翼,捂著嘴嗚咽了一會兒。
「咳……咳……怎麼……回事兒,發生了什麼?」李淳風滿臉問好,都差點覺得這是在做夢。
「有人破了護村大陣,爺爺怕我們有危險,所以用紙人術把我們封印在祠堂的紙人中。」峰丫頭急促的解釋道。
「封印在紙人中?」李淳風想起之前師傅教過自己的紙人術,這種道術,在正道中是一種隱匿遁形的手法,可以借紙人的氣息,掩蓋人的生氣,從而躲避危險;邪道中,則是通過紙人偶,行厭勝法,去禍害、壓制、詛咒人。
師傅?師傅呢?「峰丫頭,師傅他老人家呢?」李淳風突然問道。
「師傅?哦哦,你是說爺爺。」
「嗯。」
「爺爺把我們封印在這裡之後,帶著族裡幾個有些道行的族親,說是出去與壞人理論。」峰丫頭提起爺爺,原本平復的心情,卻又開始梨花帶雨,委屈起來。
「你先別哭。你聽我說,現在敵明我暗,我們要小心行事。剛才我看那些人,來過祠堂,從身法和行跡來上,都是我們兩個所不能敵的。」李淳風鎮定的向峰丫頭分析著形式。
「爺爺說那些人,是袁家的叛徒,他與族親去清理門戶。」
「袁家的叛徒?清理門戶?袁天罡不是被你爺爺大義滅親了嗎?」李淳風想問清究竟,卻也不知道峰丫頭嘴裡的族親,究竟是誰?來這裡究竟什麼目的?
「二叔並沒有死!只是被廢了道行!」峰丫頭又說著。
「難道是袁天罡?」李淳風狐疑著看向峰丫頭。
「我不知道……我……我也只是聽爺爺說過二叔並沒有死!不知道去哪裡了!」峰丫頭略有遲疑的回了句。
「峰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李淳風激動的雙手抓住峰丫頭香肩,使勁兒的搖了起來。
「李公子,額,李師兄,爺爺真的只是說過這些。我……我是怕你要去找二叔尋仇。」峰丫頭委屈道。
兩人正說著,卻突然一聲。
「嘭……」屋門被什麼東西一下撞開,四散碎裂了一地,沒個齊整。
進來一群人,因為背著光,能瞧見身形,和一身道士裝束,肩頭坐著約莫是只猴子的東西。
「呦……哦,讓我瞧瞧,讓我瞧瞧……這是誰家的姑娘呀!?半夜三更躲在祠堂里偷會情郎嗎?你們是準備私奔,還是剛剛行完苟且呀?啊哈哈哈……哈哈……」一連串譏諷與奸笑,那聲音著實像個剛被閹割過的太監,滿嘴怨氣與不甘。那人說罷,又色眯眯的往峰丫頭身上盯著。
峰丫頭聽了,羞紅著臉,沒有作聲,卻又有些膽怯,往李淳風身旁讓了讓,躲在後面,尋求一絲安全感。李淳風見狀,直了直身板,挺起胸膛,男子漢氣概十足。
「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來偷我們袁家的女人。來人,把這小兔崽子拿下。我要當著這姑娘的面,讓她瞧瞧,她的小情郎,是個什麼貨色。」那領頭的道士又陰陽怪氣的說了起來。
只見身後來了幾個隨從,上來就要捉拿李淳風。
李淳風中毒後身子還沒完全恢復,別說用道術,符咒,就是外家功夫,拼拳腳他都十分費力,現在卻要以寡敵眾,無異於以油盡燈枯之軀去自殺。
沒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額……師傅不是說我恢復了一成功力么?怎麼我連這幾個小雜魚都打不過。咳……咳,李淳風被打的有些落魄,袍衫上到處都掛著破洞與腳印,顯然剛才那幫人全部出了重手。
嘭,那領頭的道士上來就是一腳,踹在李淳風的胸口,力道之大,將李淳風震退數米,趴在地上,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哼,就這能耐,還偷我袁家的女人,我看你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說罷,走到李淳風面前,一腳踩在李淳風頭上,使勁用叫碾了碾,啐了一口吐沫。
「你們究竟是……誰?報上名來,小爺……十八年後,報仇時也……好尋個門……路!」李淳風頭都快被踩扁了,卻仍舊不依不饒,執拗著,艱難的張嘴怒嗔。
「呦……哦,這都半條命了,還有氣兒尋仇呢?嗯……呵呵,我倒要瞧瞧,你這種尋常人家的野漢子,有什麼法子到我們會道門尋仇。」領頭的道士傲嬌著。
「會……道……門!我記下了」李淳風被踩在腳下,怒火中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幫歹人,之前鬧的滿城風雨的是他們,現在又在袁家村滋事。但此刻他需要隱忍,他要恢復功力,他要滅了會道門!
煎熬、絕望、無奈、憤怒……此刻全部壓向李淳風的心頭。
「帶走這妞兒,我看袁老頭的嘴巴能不能用她孫女兒的身子撬開,啊哈哈……哈哈。」那道士姦邪的笑著,聲音瘮人。
「放開我,你們這些袁家的敗類……」峰丫頭被幾個大漢架走了,留下李淳風一個人在那無助的等待著。
「尊者,這小子怎麼處理?」旁邊一個隨從上前問道。
「丟去亂葬崗!喂狗!」那領頭的道士調笑著命令隨從,之後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轉身走了。
李淳風被那幾個隨從像拖死狗一樣,架到亂葬崗扔了。這也多虧了袁守城臨行前為李淳風易容,否則可能這幫會道門的畜生,真會讓李淳風斃命當場。
……
長安城皇城,欽天監。
李世民焦急的在欽天監正堂中走來走去。自從大理寺報說李淳風已經走了,這已經是第十日未見他歸來了。
……
長安城南郊,曲江附近的亂葬崗。
李淳風被會道門的人扔在這裡,昏死過去。
曲江之地,本是八卦中的巽位,多有小吉。古人以入土為安,但五行土克水,葬於此地,則陰人不安,易生屍變。所以以立佛寺鎮煞。如此千年,地氣早就是陰鬱四溢,生不安,死不寧。
咳……咳,李淳風被自己嗆醒。無助的躺在地上,歪著眼瞧著周圍的一切,卻又乏力。自己是要掛在這唐朝的破地方了嗎?師傅和峰丫頭不知道是否安好?還有長安的人頭鼓?還有……
「瞧瞧,都來瞧瞧,又一個新來的。」李淳風聽見身邊說話的聲音,尋著聲音扭頭瞧去。卻見到一個鬼影正在招呼著什麼人。
呵呵,看來真的要死了。這是李淳風最後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