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小兒急性肺炎
「搖呀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誇我是好寶寶......」
我媽搖晃著搖籃里正咿咿呀呀,滿嘴「嬰語」,不肯睡覺的小二子。
我弟和我不同,我小的時候沒讓爸媽多煩心,我知道自己是偶然來到這個世上,這話是我兩個還在念書,不懂事的姑媽告訴我的。
自從有了我弟,我比從前更乖巧懂事,正如我的名字一樣,我要做個安安靜靜的乖寶寶。
而我弟,如同眾星捧月,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誰讓他是我們老王家唯一的繼承人呢!
那一年,我三歲,我弟一歲。我曾偷偷看過搖籃中半睡半醒的他,他究竟是有什麼魔法,讓一家人整天圍著他團團轉。
我仔細打量他,圓嫩紅潤的小臉,硃紅色的小嘴唇,肉嘟嘟的小手,渾身散發著好聞的奶香味,可愛極了。
突然他醒了,睜開圓溜溜的大眼睛,琉璃一般地望著我。轉瞬間,他清澈見底的眼眸中有一絲邪笑,我感覺到了一股傲慢的氣息。彷彿他在說:「我才是這個家裡的寶貝,你不是。」
陳奕迅有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他講的是愛情,我理解的是親情。前半句形容的是我,後半句形容的是我弟。
我媽在家裡家外算是揚眉吐氣了,她生了個帶把兒的,人人都誇她好福氣,湊齊了一個「好」字,兒女雙全。
自從有了弟弟,我媽那柔軟的胸懷不再是我的港灣,她給了她的小寶貝兒。我被孤零零的流放到了床的另一頭——腳頭。
我弟弟是一家人用錢砸出來的,九十年代初超生罰款八千塊不是一筆小數字,我爸被開除公職,我爺爺三年無薪,奶奶在學校門口炸油餅,家裡還有兩個沒畢業的姑媽。
我媽決定跟人學徒,學理髮,貼補家用。
「靜靜,看著弟弟,媽媽去師傅家學徒了,將來賺了錢給你們姐弟買好吃的。」我媽喂完奶,疲倦的眼神帶著一絲微笑看了看我,換上衣服出了門。
我弟睡著的樣子真可愛,長長的睫毛垂在白皙的下眼瞼,紅紅的小嘴唇彷彿還在吮吸母親的乳汁,輕輕的蠕動。我湊近他,一股好聞的奶香撲鼻而來。我沒忍住,偷偷親了親他的小嘴兒。莫名的羞恥心讓我心臟怦怦直跳。
我想我是愛弟弟的,畢竟我們身體里流淌著相同的血液。
傍晚時分,我弟醒了,開始嚎啕大哭,那哭聲像是有人虐待了他,哭聲嘹亮、凄楚。
我急得團團轉,拿著撥浪鼓哄他,做鬼臉逗他開心,可是今天怎麼都無濟於事,我弟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我媽回來了,見我弟哭得滿頭大汗,房門還敞開著,時不時的有陣陣微風吹進裡屋。
「靜靜,你怎麼帶弟弟的,門也不知道關,弟弟剛出了汗,再吹了風,感冒了怎麼辦?」我媽埋怨著她剛滿三歲的女兒。
「媽媽,我......我不知道,我不懂......」我支支吾吾低著頭解釋,希望得到我媽的原諒。
這時我媽已經替我弟換了乾爽的衣物,除去了濕漉漉的尿布,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逗得我弟弟沒心沒肺的咯咯笑。
我知趣的離開屋子,坐在院子里發獃。小花貓和小黃狗在撒歡,在打鬧;奶奶餵養的幾隻雞在悠閑踱步,在地上覓食;秋天的梨樹長滿了果實,風一吹,彷彿能將它們掉在我的腦袋上。
「阿嚏」,晚上我弟吃奶的時候,在我媽白花花的懷裡打了個噴嚏。
當天晚上我弟開始發燒,沒多久身子又漸漸發涼,嘴唇竟然開始發紫,我爸媽嚇得夜裡站在村頭苦等,終於攔住了一輛電動三輪車。
「你兒子得了急性肺炎,你們到一樓辦理住院手續吧!幸虧來的及時,不然這孩子可能沒命了,你們小夫妻怎麼帶孩子的......」急診室醫生接過我弟,一臉埋怨地看著我爸媽。
「小波,你快去啊,我在這裡守著!」我媽帶著焦急的哭腔催促我爸下樓辦理住院手續。
「別擔心,我這就去,你把女兒看好!」我爸撂下這句話,匆匆忙忙下了樓。
弟弟進了搶救室還沒出來,我媽急得在走廊上團團轉,哭得梨花帶雨,看得人揪心的很。
我來了尿意,小心翼翼地拉著媽媽的衣角:「媽,我要小便。」
誰想到我媽劈頭蓋臉把我一頓臭罵:「上什麼廁所,你弟弟都進搶救室了,你下午怎麼帶弟弟的?就知道哭,尿褲子里吧!」
我才三歲,我媽對著我一頓撒氣,我當時的樣子應該是可憐、無助、弱小。
後來是護士阿姨帶我去的廁所,回來后我沒敢再看我媽一眼,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看我媽急著跺腳。
這時搶救室的紅燈熄滅了。
醫生走出搶救室,摘下口罩,寬慰家屬:「沒事了,幸虧送來的及時,不然會有生命危險。孩子得的是急性肺炎,住院15天吧!」
「阿花——」
我媽癱軟在我爸懷裡,鬆了一口氣。
半個月後,我弟出了院。在我媽精心呵護下,我弟那張可愛的小臉兒又變得紅潤、有朝氣。
但是我「病」了。大概是「心病」!
自從我媽那次責備我,我好像多了一種新的人格——「討好型人格」。
「媽,我弟拉粑粑了,我去拿尿布......」
「爸,我不要出去玩,我要看著弟弟,萬一他不小心從床上滾下來......」
「奶奶,你一個人做生意太辛苦了,我幫你一起去賣油餅吧!」
「爺爺,我陪你去食堂撿米粒......」
......
日子久了,我竟成了家中不可或缺的小幫手。
「靜靜真乖,真懂事!」
「靜靜是個好孩子!」
......
大人們都喜歡這麼誇我,我聽著也開心。
我從小就背負著「好孩子」三個字倔強的生活,我想用我的乖巧、懂事、善解人意來吸引父母對我的關注,能夠把對弟弟的愛分出一部分給我。
當好孩子真不容易啊,你得處處委屈自己,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做姐姐的要第一個想到留給弟弟。
弟弟打了你,你不能還手,還手就是不對的,是以大欺小。只能看著弟弟一副狡黠的笑眼,一副常勝將軍的模樣,洋洋得意。
好孩子,還得處處要求自己的言行舉止,任性刁蠻的事情不能隨意做,永遠不可以和大人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