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你是姐姐，你要讓著弟弟

我弟弟低著頭不說話，眼睛時不時的偷偷瞄我，如果他有良心，或許心中也有幾分愧疚吧！

從那次挨揍，我的鼻子撂下一個「患」。咳嗽時，鼻腔會出血、扣鼻屎也會出血、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出血。

我爺爺帶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詢問了最近有無什麼外力碰撞？我爺爺如實告知了醫生。

醫生一番檢查，定義為鼻腔組織受損。開了一些藥膏，讓我定時塗抹。

印象中，這個「患」在我十三歲之後逐漸轉好，現在已經不存在這種現象了。

但是小時候，我對血的味道再熟悉不過，血通過鼻腔流到喉處，一股子腥味，還有一點鹹鹹的口感。

......

我爸媽在城裡的生意越做越大，起初是擺地攤，過了幾年風吹日晒的苦日子。

我爸說，當年擺攤做生意跟打游擊戰似的，見到城管就得跑，每天上演貓抓老鼠的劇情，承受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鎚煉。

「小王，城管來了，快跑！」隔壁攤位的兄弟忙不迭的胡亂捲起地攤，還不忘提醒我爸動作麻利些。

在外打拚一族，彼此惺惺相惜，遇事能相互照顧，雖然平時也會為了客戶到你攤位上買東西沒到自己攤位上消費耿耿於懷，但是大事情面前，都能展現深厚的革命情誼。

吃了幾年的苦，我爸媽攢下一筆錢，我爸果斷的在招商城（當地的批發市場，也可零售）買了一間門面房，生意從此有了質的飛躍。

不得不說，我爸確實有經商頭腦，買門面房我媽期初是不同意的，她情願守著一堆錢每天看著數字增長，心裏面倍兒滿足，也不願意冒著風險去投資更大的店鋪。

所幸，我爸做了決定，誰都難以動搖他一家之主的決心。用我爸的話說：「做人不能鼠目寸光，做人要膽大、細心，墨守成規是發不了財的。財就在那裡，你不向它套近乎，它就鑽進別人的口袋去。」

「老王啊，你兒子來電話了！」隔壁陳嬸扯著嗓子喊我爺爺接電話。

當時村裡有電話的人家少之又少，那會兒還沒有完全普及。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村裡有一陣子流行過發電報，0.145元/字。一般為了節約成本，要求發報者只會請發報員打幾個言簡意賅的字，例如：「母病，速歸」、「已落腳」......直到電話開始慢慢普及，電報就很少有人用了。

「爸，我店裡現在雇了個人看店，我和阿花有點閑工夫了，過段時間我們回去接浩浩來城裡住一陣子。」

「靜靜呢？要不一起跟過去？」

「不了，店裡周末生意忙，我和阿花考慮帶兩個孩子根本忙不過來。」

過了一些日子，我爸媽回來接我弟進城，手上拎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和衣物是給我的，算是彌補不能帶我一同進城的愧疚吧。

印象中，我們姐弟除了小時候看病進過一次城裡的醫院，自打有了記憶就再也沒出過這座村子。

「爸，我也想去！」眼淚在眼裡打轉。我低下頭咬著下唇，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難受，為什麼爸媽不帶我一起進城呢？

我弟正賴在我媽懷裡親昵，我媽笑著起身幫他收拾幾件貼身穿的衣物。

「靜靜，不是爸不願意帶你去，你和弟弟只能去一個，爸媽生意忙，帶你們姐弟倆忙不過來。」我爸面露難色朝我媽看了一眼，似乎在搬救星。

我媽放下手中的衣物，一雙修長的細手搭在我的肩上，「靜靜，你是姐姐，你要讓著弟弟。下次，媽保證，下次一定帶你去。」我媽拿起桌上的一包零食笑眯眯的塞進我手裡，「這些都是媽帶給你的，拿去和好朋友分著吃。」

「我不要零食，我就要去城裡，媽，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我想去！」眼淚從眼眶裡洶湧而出，心裡的委屈再也掩藏不住。

我從瑩瑩家電視里知道了城裡小朋友的生活，他們平時吃肯德基，就是那種讓人垂涎欲滴的大雞腿、薯條、可樂、雞翅還有漢堡。他們那裡還有遊樂園，裡面有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還有我做夢都想嘗試的旋轉木馬......

「你爸剛剛不是說了嗎？爸媽生意忙，帶你們兩個人去怎麼行？爸媽不要賺錢養你們？以後接你們到城裡上學？」我媽態度一下子轉變，她知道非得找出些借口，他們乖巧懂事的女兒才能不繼續糾纏她，並且在她的威懾下保持沉默。

她贏了，第二天我站在村頭看著他們抱著我弟上了一輛小巴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消失在視線中，我像個多餘的贈品留守陣地。

村頭，一個瘦小的女孩，呆立著。眼裡噙滿了淚水......

一個月後，我弟回來了。穿著洋氣，還剃了個時髦的髮型，是那種耳朵兩側推平，只留下頭頂上的發量，額頭前的劉海用摩絲定型。一襲黑色的皮夾克，搭配一條深藍色牛仔褲，牛仔褲上還有當下最流行的卡通人物米老鼠，腳上踩著印著一個勾型標誌的運動鞋，活脫脫的城裡公子哥的打扮。

我弟老遠往我這裡跑，我沒用正眼向著他，他顯擺落了空，跑到隔壁領居家嘚瑟去了。

晚上，一家人圍著一張方桌坐著吃飯，我爸向我爺爺炫耀自個兒生的兒子如何聰明。

「爸，浩浩真聰明，比一般孩子心智早熟，接受知識能力也強的多。」我爸眯著小酒，臉色微醺，喜滋滋地聊著我弟在城裡發生的趣事。「來，浩浩，給爺爺奶奶還有姐姐背電視上的廣告詞。」

「大寶，明天見。」、「大寶，天天見。」、「娃哈哈純凈水，我的眼裡只有你。」「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杜康酒）」、「康師傅速食麵，好吃看得見。」......我弟搖頭晃腦，有模有樣地說著他記住的廣告詞，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