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活人獻祭成的出路

洞穴之中的環境，正隨著眾人的深入悄然發生改變。有如鬼火的火把，在地底屍氣沉澱出的詭異芳香中逐漸變淡，空氣中的潮濕越發的明顯。

腳底銀色的土壤開始被黑土所替代。再往前時，在黑土中顯現出一塊塊形狀不一的青石板。

由此，石壁開始一點一點地滲出水珠，順著岩壁緩緩滑落，於是很快青石板上積起了一灘灘水窪。

伴隨著前進的步伐，「噠噠噠」在青石板上叩響，伴隨著清脆的迴音「滴滴答答」的水聲，在石洞中交織奏鳴著。

這種潮濕的感覺越來越濃郁，而稍有常識的軍人臉上，表現出的欣喜也越來越明顯——如此凝聚的水氣，說明此處離地面已經很近了。

這種重見天日的感覺久違地出現在不見天日的深洞中，當報喜的消息傳開時，腳下真真切切的希望，讓他們不禁感到熱淚盈眶。

所以，當眾人看見了前路出現了，自進入洞穴之後第一次見到的上升緩坡之後，雖說，尚不明了，這上升的路途到底通向哪裡，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們發出歡呼般的笑容。至少，上升意味著，離地面更近了，不斷上升的前方令他們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光明。

黑暗之中，水滴滴滴答答的聲響，如同是絕望中最動人的音符，讓人在茫茫無疆的大海中找到了來自方向的指引。

一行人爭先恐後地爬過深洞中首次出現的上坡，狹小的坑道只能跪著前行，令人不適，但爬過上升緩坡的坑道之後，眼前的世界便突然舒展開來，陰森的隧道恍然呈現出寬闊而舒緩的一面。

希望似乎正在熱情的擁抱飽受困苦的眾人，不難想象再過不久，甚至於就在不遠的地方，眾人即將能看到陽光下明媚的藍天、翠意盎然的森林、浸入天際的湖泊，田野中的水稻，以及山間跳躍的野味……

此刻，大家縱情地想象著來自陽光下的美好，直到……

寬闊的洞穴中出現了多個石門，頓生的懸念，多出的不確定，將方才生出的希望，猛的拉回現實。

這裡，洞穴寬闊處，原是開闊的人造洞廳，洞廳之中錯落有致地立著十二根栓馬柱，在那栓馬柱的上方，各自雕刻著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動物，那是十二生肖的雕像。

當然眾人聚集於此時，在洞廳十方的長明燈，猛然間將此處照亮，更顯此地雄偉壯闊。

緊接著，眾人看見，洞廳的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有一扇沉重的石門，上面雕刻著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符號。

公主身邊的小道士秦明，有些冒失的第一個走近石門，他遲疑的往上看去，隨後將驚恐的額目光聚焦在石門上方的箭孔中。

「公主，不好，此地有暗器！」

然而壞消息不止於此，石門上竟還懸挂著巨石，那巨石僅靠著腐朽的黃梨木支勉強地撐著，呈現著惴惴不安的姿態。

而較為老沉的道士凌諾伊，則有些焦慮地將目光鎖定在了石廳的天花板上。

「這裡的岩石顏色濕潤，顆粒細小，和周圍嶙峋的石頭狀貌迥異……莫非？」

這樣的石頭令凌諾伊有了疑心，顯然這石頭是人搗碎了以後精心加工過的……目的是……

「掩蓋？這碎岩鋪得就像在膩子一樣！哼……」

凌諾伊仰著頭仔細地看著上頂岩石的脈絡，但直到老道脖子都發酸時，他依然沒發現頭頂暗藏的秘密。

可就在這時，凌諾伊突然感到左手的小指一陣酸漲之感。

「不好，此處必有蹊蹺！」

不安之感雲集，老道輕摩挲著自己通靈的小指頭，如雪的眉峰幾乎要靠在一起。

「老頭，別神神叨叨的，讓我看看這門后都藏著什麼好東西了。」

凌諾伊看見李成茂往其中一扇石門靠去，慌忙開口阻止道。

「別動！你別不知死活的，恐怕這裡處處是玄機，處處是陷阱！」

凌老道警告的聲音在洞廳中尤為響亮，並且隨著聲音的發散，不斷地回蕩著。

前所未有的嚴厲，加上這老道本就本事了得，將剛要魯莽行事的李成茂嚇得魂不附體。

周圍的所有人都一時間頓住了腳步，如同時間恍然靜止一般不敢挪動半步，咽著口水低頭看著腳下的石磚，連抬起的步子都不敢放下，生怕觸碰到什麼不該觸碰的機關，然後就此葬身於此。

少年道士秦明在這時候也難得地與凌諾伊意見相一致，他僅靠著公主一行，在旁頻頻地點頭。

「老人家，這是什麼地方？」

凌諾伊轉身問過歐陽老者，如同是在耐心地請教。

此刻，若想成功出去，恐怕還得靠面前的這個老商賈。

「生死廳，這裡兩扇門通向外面，兩扇門通向陰間！」

歐陽老者無奈的回答，那「陰間」兩個字在他的口中是顯得那麼的稀疏平常。

「偽裝成古墓的棺廳，看來你們的先人也是費盡心思！」

凌諾伊摸著鬍子，好奇地打量過周圍的石門，順便蔑視了一眼，行將要魯莽，而後又被嚇得魂不附體的額李成茂，此刻李成茂以詭異的姿態停在石門前，金雞獨立的左右搖擺。

李成茂臉上苦笑著說。

「老頭你別看我啊！到底有沒有機關，我腳都要酸了！」

凌諾伊只是淡淡地看過一眼。

「為了大家的小命，你還是別動吧！」

說完，不再管一旁滿臉怨念、欲哭無淚的李成茂。

「那麼玄機就在這十二生肖裡面了？」

秦明接過話，凌諾伊頷首點頭，這年輕人倒是快人快語，一語中的。

「是的。」

如同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歐陽老者和藹地笑著。

「推子午，卯酉？」

秦明細細看過周圍十二生肖和栓馬柱的佇立位置，斟酌地說道。

「此道艱險，背離常理，然是險中求富之理，此道所謂不沖不發，子午卯酉又乃是東西南北四方象徵，有大發四方之意！」

「說清楚點！什麼子午卯酉的，究竟是哪個畜生！」

已經等得不耐煩的李成茂詢問著。

「就是鼠馬兔雞！」秦明再次先語，他怎麼不知道這個近唐的將軍除了行為有些粗魯，還這麼的無知呢！

但年輕的道士可沒心思管李成茂到底有什麼反應，警覺的他凝望著凌諾伊，等待著他的表情，在他眼裡，這個老道才是近唐派出的危險角色。

此時，歐陽老者對秦明的回答很是滿意似的，臉上已經有了讚許的神色。

「慢！」

凌諾伊緩緩地抬手。

「此處應是巳亥寅申的所指！不僅有相衝之意，暗語險中求財不沖不發，其四個宮位乃處於四馬之地，奔騰四方，四馬通達之意！」

「即是黑市通商，若物資不物流，不通達，又何以發達進財呢？」

歐陽老者微微一怔，但那表情也只是轉瞬即逝。隨即臉上依舊恢復那淡然的笑容。

「老先生，你說呢！」

凌道長淡淡地說著，但是眼睛卻飄向了柯桑肩上的蛟龍。

「還是老道長明鑒，哎呀，差點記錯了！」

歐陽老者連連作揖賠不是。

李成茂也不管腳下是否會踩中機關，直接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老商賈的面前，一把將其舉起，威脅道。

「你他媽的給老子記清楚！到底是不是這裡！」

李成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從一開始的結識到現在，那老頭就似笑非笑的一臉奸滑，口中的話就不知道幾句是真，幾句是假，比凌老頭那傢伙還要令人討厭。好歹凌老頭平時只是坑自己，危急時刻還是靠譜的。

思及種種，李成茂覺得若不是凌老頭在，自己等人早就被面前的這老商賈給坑死了！現在新仇加上舊恨，使得李成茂再次暴跳如雷起來。

周圍的眾人也沒有幫助老商人的打算，真相和希望比一切重要。他們都渴求重回地面。

「是的，軍爺，我發誓！」

歐陽老者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柯桑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凌諾伊攔住。

「嗯，那就這樣……開吧！」

石柱被依照凌諾伊的意思推動至一處，東邊的門瞬時開啟，透進來的光亮讓所有忐忑不安的心感到欣慰和悸動。

忍受了太多的壓抑，一個留著絡腮鬍的壯漢此刻比誰都想更快地沐浴在人間，他甚至忘記了尊卑的區別，求生般地跑去洞口。身後的一堆軍士緊隨其後。

但就在他閉起眼睛等待陽光拂過臉頰的那一刻，兩支石壁處射出的暗箭將其身體洞穿。嚇得後面的軍士急急地收住了腳，險些步了他的後塵。

他痛苦地倒了下，死前沒有過多的掙扎，驚喜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詫異的神色便爬上了他的眼角，那難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還有那對陽光的不舍。

「每每旅途，途經此處都要有活人獻祭，若非是新人中口實不緊的膽小鬼，就是潛伏在隊伍中的叛徒，或是不守道義的人，現在活人之祭禮已成，大家安心地走出去吧！」

歐陽老者的笑容消失在陽光中，他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將故事說完。那古井無波的臉色和語氣，如同在訴說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隨著魯莽漢子的倒下，久違的溫暖陽光灑進石廳，使得所有人都不適地眯起了眼睛。

而在所有人都在眯著眼睛的時候，唯獨只有歐陽老者，他第一次在光線下凝視著柯桑身上的蛟龍，而臉上的表情就如同是在享受午後的陽光一般，只是那眼神之中，卻也飽含著意味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