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自願
「法律制裁?」她微微昂頭看著吳智慧問,「怎麼才能給他判死刑?」
「啊?死……死刑……」吳智慧想說,死刑是不可能的,但是考慮到她的情緒,想了想然後暗藏心機地說,「判刑的話肯定需要您的配合才行。」
王琳短短的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間的走神,然後說:「可以,只要能判他死刑,怎麼配合都行,我聽說要判定強姦罪需要驗傷和提取體內存留是不是?我可以,怎麼都可以!只要能讓他死,怎麼都可以!」
吳智慧看出來了,她的情緒不穩定並不是別的,而是一種近乎偏執的極端恨意,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成是誰,被人這樣羞辱折磨,也會巴不得讓他去死吧。
王琳又說:「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受了這些委屈不敢說,有苦有淚往肚子里咽,可是我不會,我又不是大姑娘,」她又冷笑著,「我一個五十多的人了,我怕什麼,只要是你們想知道的,不管是什麼細節,再難以啟齒的,我都可以說!」她咬牙切齒,「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吳智慧剛回到刑偵隊,就聽程大黑說王喜已經醒了,只不過身體還是比較虛弱。
程大黑和姜睿一接到消息就趕去了醫院,可是有趣的事情出現了。
「他說王琳是自願的。」姜睿說。
「什麼?瘋了吧!」吳智慧驚的跳起來。
「是真的,他的確是這麼說的。」程大黑也說。
「挺不可思議的是吧。」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根本就不可能!」吳智慧腦子有點兒亂,「他說王琳是自願的,那王琳身上的傷怎麼解釋呢?」
「他說是王琳讓他打的。」
「有病啊?對,酒瓶,現場有沒有酒瓶?」
「有,現場有啤酒瓶碎片,物證科的化驗結果顯示上面有王琳和王喜兩個人的體液。」
「對啊!這就是證據啊,有誰會願意用那種東西那個什麼什麼……啊!」吳智慧不知道該怎麼說,氣到直跺腳。
「他說是王琳主動要求的。」
「我呸!那鐵鏈呢?鐵鏈也是王琳要求的咯?那他可真夠聽話的,人家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咯?」
「鐵鏈的事,他說從他租了那個房子開始,就是一直在那裡的。」
「租?那房子是他租的?」吳智慧冷笑,「這種鬼話你也信,昨天去的時候,人家村委就說了,那個房子根本就是違建,而且現在五斗村村南的那部分準備要拆遷,他周圍的人都快要搬空了,他吃飽了撐的去租一個即將面臨拆遷的違建!不過也是,反正是違建,也沒有房產登記,隨便他怎麼說咯!」
「但他就是那麼說的。」程大黑說。
「那這麼不合邏輯的事擺在面前,他是怎麼解釋的呢?」
「我說你沖我發什麼火?」程大黑有點不高興。
「我沒沖你發火,我就想問,這麼不合邏輯的事,他是怎麼解釋的?」
「他現在很虛弱,根本說不了幾句話!」
「還是吧!他就是胡說!根本就不合邏輯!」吳智慧又說,「再退一步講,他說他租的時候那鐵鏈就在,那又怎麼樣呢?那就是他囚禁別人的理由嗎?總不會囚禁也是王琳求他的吧?」
姜睿沉思片刻說道:「但是我卻覺得,以他現在的處境,犯不著撒這種不著邊際的謊。」
「什麼犯得著犯不著,他現在就是回過神來知道害怕了,只要能給自己贏得一線生機,什麼不負責任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不行了!我要氣死了!我……我……好想現在就去打死他!」
「冷靜,冷靜!」
「冷靜不了!我的受害者可是說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他倒霉!必須讓他受到法律制裁!」
「你又不是律師,怎麼突然間王琳就成了你的受害者了?」程大黑問,「現在是你代表你的受害者和我們打官司是吧?」
「唔……那倒也不是,但是反正,反正就是假如你們要給那個人渣脫罪,我就不幹了!」
連陰天自始至終都皺著眉頭,聽著他們的對話,一句話都沒有說,聽到這裡說道:「不想干就滾!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幹?我怎麼說的,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帶著主觀情緒破案?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我……」吳智慧氣得要死,嘴硬地說,「就算我有主觀情緒,也不會影響我的判斷!反而是你們,口口聲聲說什麼冷靜,難道冷靜的結果就是你們這樣黑白不分嗎?那我寧可不要冷靜好了!」
「坐下!」
吳智慧翻白眼。
「讓你坐下!」連陰天又說一遍。
吳智慧瞪著連陰天,對峙良久終究還是敗下陣來,撇撇嘴:「坐下就坐下!」
「我說兩句,」連陰天開口,「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從目前看到的情況分析,應該是王喜性侵王琳在先,王琳正當防衛。」
「就是嘛!」
「坐下!」
「哦。」吳智慧悻悻地坐下,滿臉委屈。
「但是,」連陰天瞪她一眼繼續說下去,「既然王喜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儘管這種可能性非常小,我們也不能置之不顧。」
聽到這,吳智慧騰一下站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幫那個人渣咯?」
「不是幫,是調查。」
「我看就是幫,沒區別!想不通你們!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擺在面前,為什麼就要昧著良心幫壞人翻案!我不幹了!就是不幹了!再見!」
赫思白下班剛回到家就看到躺在沙發上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吳智慧,走過去捏捏她的包子頭揪揪:「幹嘛呢?」
「別理我,在生氣。」吳智慧閉著眼睛。
「呦,哪個不開眼的惹我媳婦兒?」赫思白抱著手臂蹲在她旁邊。
吳智慧一個骨碌翻起來:「對!真的是不開眼!簡直就是一群睜眼瞎!」
赫思白嚇了一跳趕緊說:「冷靜,冷靜。」
「冷什麼靜!我宣布從今天開始『冷靜』這兩個字就是我最討厭的詞!沒有之一!」
「好好好,不冷靜,鎮靜,鎮靜總行了吧?」
吳智慧撅著嘴勉強點點頭:「可以。」
「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就好好兒的,把我媳婦兒氣成這樣?」赫思白說著坐在吳智慧旁邊把她拉到懷裡一通揉搓,總算把個炸毛的吳智慧硬生生捋成了順毛的。
這才有心情把今天的事講給他聽。
吳智慧講完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揪著赫思白領子問:「你說!這個連陰天,還有那個程大黑,還有姜睿!你說他們是不是直男癌?是不是你們男人都是站在男人一邊?事情的真相明擺著,可他們就偏要給那個死人渣翻案!難道就沒有什麼天理了嗎!」
「可是,我聽來聽去也沒聽見他們說要給那個王喜翻案。」
「你!」吳智慧指著他鼻子,「你替他們講話!」
「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我是真沒聽出你說的那意思。」赫思白滿臉致誠,這才給自己贏得了一線喘息的機會。
「他們就是那個意思!」吳智慧鬆開手,又蹲在沙發上縮成一團,抱著膝蓋氣呼呼地說,「他們就是想說王琳說謊,王喜說的是真的,你說這可能嗎?一個女的,她被人關在地窖里一整夜,被人羞辱折麽,滿身是傷,他們竟然說她是自願的!是王琳有毛病還是他們有毛病啊!」
赫思白看著氣得跳腳的吳智慧暫時沒有開口。
吳智慧看看他,皺起眉頭:「你幹嘛不講話。」
「我在想,應該怎麼跟你說。」
「你也覺得他們對?」吳智慧難以置信地望著赫思白,「你認真的嗎?」
赫思白沉吟片刻說道:「我們且不說他們究竟誰真誰假,就算你說的都對,是連陰天他們想多了,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這樣,那這個官司要怎麼打?」
「什麼意思。」
「現在,假設我們就是在法庭上,你是王琳的律師,我是王喜的律師,你要怎麼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我的話……我的話當然是真的了。」吳智慧說,「我有證據的,王琳被王喜囚禁是我們親眼所見,是我們親手用鑰匙把王琳從鐵鏈上放下來。而且王琳身上的傷也得到證實,那就是王喜給她打的。最重要,就是體內留存鑒定,法醫的檢驗報告很清楚。」
「我們現在說的是性侵,也就是我的當事人是否違背你的當事人的意願。但你剛才說的這些,只能證明我的當事人與你的當事人發生過性行為,僅此而已。」
「什麼僅此而已!那個鐵鏈子,那些傷很明顯的呀!」吳智慧說著說著就想炸毛。
「也許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某種小遊戲呢?」赫思白下意識地眯眯眼睛。
「你……」吳智慧突然有點綳不住,「你剛才的表情好猥瑣。」
「我是在學那些律師,尤其是這種案子,面對你這種女性辯護方,他們完全有可能使出人身攻擊這種手段,我算是含蓄了。」
「是嗎?那還有更過分的是什麼?」
赫思白翻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學著辯方律師的語氣說道:「據我了解,赫警官你應該還沒有交過女朋友,沒有類似生活經驗這可以理解。」
吳智慧眨眨眼:「你遇到過?」
「你說呢。」赫思白一臉的生無可戀。
「啊?這些人也太壞了吧!」
「其實也說不上壞,因為不管你怎麼想,犯人也有人權,所謂司法公平,原本就不能只去保障其中一方。」
「好吧,那後來你是怎麼對付那個律師的呢?」
赫思白面不改色地說:「我對他說,我不知道律師先生您是有多喜歡做遊戲,才會用這種遊戲人間的態度出現在這麼嚴肅的法庭上。」
「哇!好棒哦!」吳智慧拍手。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沒有什麼用是什麼意思?」
赫思白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是沒有辦法證明嫌疑人是違背了受害者的意願,對她施行了性侵。當時的情況跟你說的情況有些類似,案子的受害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孩兒,嫌疑人是她剛認識兩天的男朋友,兩人剛確定關係就發生了這種事,女孩兒遍體鱗傷,因為報案及時,我們也採集到了體內存留,但最終官司還是沒有打贏,因為我們無法拿出有利的證據證明男孩違背女孩兒意願。」
「那如果是強暴的話,一定會很痛吧?會有損傷吧?」
「是。」赫思白點點頭,但是神情有些沉重,「但那是女孩兒的第一次,也就是不管怎麼樣,她都會受到損傷,但是你不能只憑藉受損傷程度確定是否違背意願。」
「哈?那……那存留也不行,受傷也不行,意願這種事,怎麼才能被證明啊?」
「現在你該知道這個案子的難度了。說到底,這個案子的施害者與受害者即便不存在爭議,它也是一個高難度的案子,更何況你說的那個王喜又提出他才是受害者的論調,如果你是連陰天,你說應不應該去核實他的話?」
吳智慧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應該。」
「必須應該,否則你們現在不查清楚,將來上了法庭也不可能跟法官說清楚。另外就是還有幾個問題,」赫思白說,「第一,他地窖里的鐵鏈,鐵鏈到底怎麼來的,如果真的不是他裝的,是誰裝的,屋主到底是誰?為什麼裝這種東西?會不會因此遷出其他的案子?第二,他的這個鐵鏈還有沒有付諸到別人身上。你們說是他囚禁王琳,但說到底你們也只是看到一個結果,王琳是怎麼被鎖上的,誰能證實?如果王喜就是一口咬定,王琳有受虐傾向,想試試新鮮,你們怎麼反駁?但假如,你們能查到他曾經把這個鐵鏈付諸到其他受害者身上,那麼你們就取得了更大的贏面。」
「有道理哎!」吳智慧一把抱住赫思白,照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大口,「么么噠!么么么么么么噠!你也太棒了吧!」
「嘿!嘛呢!光親腦門兒有什麼勁兒?」赫思白說著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又扣住後腦勺狠狠親了一口。
「哎呦,好用力哦!」
「咬狗舌頭。」赫思白笑。
「你說什麼?你說誰是狗?」
「我是,我是。」赫思白心虛地從沙發上爬起來開溜。
「你別跑,你給我回來!」吳智慧咆哮著追上去,「汪!汪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