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欺負到家
「天女之言,妾身已受教,以後必當做些討喜些得吃食才好。妾身這就回去了。」
「慢著。」
蘇婉童愕然的停住腳步。依著離盞的個性,當不會這樣咄咄逼人的計較才對。
她回過頭來,只聽見離盞音色銳利。「我一直負責著城中病患,密斯郭出了岔子,我定是要去看看的。結果陰差陽錯,叫夫人撞歪了我的車輪,如夫人方才所說,這馬車是用不成了。」
離盞伸手,巧兒便攙扶著她,她輕輕一跳就落了地去。
離盞和蘇婉童面對面站著,一人穿著棕色,素得像只灰雀,一人金裝銀裹,就像只鳳凰。
離盞望住她,微微的笑,「我就這樣走著去,未免耽誤時間。我的任務,可不像夫人做兩碗湯羹這樣的閑。密斯郭丟了病患是大事,處理起來刻不容緩。這車既然是夫人撞壞的,夫人又事事都為君王著想,不如,夫人的車就借我使使吧。」
蘇婉童凍的發癢的腳趾頭在靴子里用力扒拉了地面一下,她看向離盞的馬車,欲言又止,「那妾身……」
離盞從巧兒的懷間扯開荷袋,抓了兩腚銀子在手,遞給了蘇婉童。
「我看旁邊就有家酒樓,夫人不妨進去點些好酒好菜暖暖身子,待我回來,就接夫人一同回宮。」
這算什麼?打發叫花子?!
蘇婉童別過離盞的手,「妾身是怕天女坐不慣這簡陋的馬車,既然天女不嫌棄,妾身自己回去便可。」
「那行,你路上小心些。」離盞全然不留她。
蘇婉童點頭,背過身,要緊了牙走了,小丫鬟連忙跟上去,替她接下了食盒,見她一臉青紫,什麼話也沒敢說。
倒是這頭,見蘇婉童走遠了,巧兒捂著嘴大笑,「論挖苦人的功夫,倒沒有一個人能有小姐在行。」
離盞把兩錠銀子遞給巧兒,巧兒細心將銀子裝好,又忍不住朝蘇婉童的背影望去。
蘇婉童剛好在冰面上一個趔趄,好不狼狽。
巧兒狠狠往地上呸了一聲,「呸,活該摔死那臭不要臉!」
「你呀,同這種人說話便不能太直。她棉里藏針叫我們發作不得,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她也受受這滋味。」
「奴婢也是受不住這氣,往前奴婢在長風藥局服侍小姐的時候,離家老小的做派,奴婢就已經領教了。可那些個人敵對小姐,情緒還回時不時按捺不住的要做在臉上,不像這廝什麼狗屁夫人,嘴裡,心裡,沒一刻都實誠的。她倒是沉得住氣,可真真叫別人看了難受,奴婢只恨不得伸手去撕爛她那張假臉才好過。」
「在外頭,不是在自己家,你留意些。」離盞左右看了看兩旁抱頭鼠竄的行人,還好把蘇婉童給打發走了,旁人因著離盞的美貌多投來幾分目光,卻也未停留太久,就各自奔行。
祁水向來祥和,這樣的場面倒是第一次見到。
離盞覺得不妙,催促阿木換了馬車,將淼淼從原車上抱了下來,一同坐著趕朝密斯郭去。
離盞靠坐在車壁上,想想今日的變動和冤家路窄這場相撞,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總覺得以前在京城就認識蘇婉童似的,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她將重心全都倚靠在車壁上,雙眼只微微睜開一條縫兒,打量著馬車的內飾。
這量馬車,離盞從來沒見過,並不是蘇婉童進城之前用的那一輛,必然是宮中給她新換的。按理,她之前的那輛馬車就很好,完全不必重新添置。
如今有了新的,要麼是顧扶威的意思,要麼就是蘇婉童自己提了出來,得到了顧扶威的准許。
想到這處,她眼前又浮現出蘇婉童提著的那一對兒吃空了的瓷碗,心裡很不好受。
並非事後多想,而是剛剛看見那對瓷碗的時候,她就很不好受,但當時出於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用自己最擅長的雲淡風輕遮掩了過去,連最體己的巧兒也沒能看得出來。
至於她諷刺蘇婉童的那幾句話,什麼顧扶威不吃鹹的,只吃甜的,也不過是她順口說出來的罷了,有點根據,卻完全沒有實據。
到底是把蘇婉童給唬住了,她也能理直氣壯的告訴自己,蘇婉童那尷尬心虛的模樣,八成就是來故意氣她的,那兩副碗,就是被蘇碗童自己吃空的也不一定!
嗯,應當如此,她這樣精明的女子,怎能被這點小技倆給矇騙了過去?
離盞安了安神,復又打量起了這輛陌生的馬車。
茶几是柞木的,下面墊了一張厚厚的狼皮毛,上頭擱著一隻銅壁的爐子,免得翻滾燙人的緣故,銅壁很厚,算不得小巧,提不成,只能放在車上,倒是暖和。
這樣的爐子當然比不過顧扶威送她的那些。
只要是外出相見,遇上天冷,顧扶威都會提一隻小暖爐來,分開時,又會將爐子留給她。久而久之,她沒了出門帶手爐的習慣,屋子裡也多出各式各樣的爐子來,哪一隻不比這隻輕巧。
再者,這柞木做的茶几也沒見得多好。柞木雖然堅硬,耐摔耐用,但時間長了總會有點開裂和變形,算不得十分上乘。
狼皮毛在京中倒是少見,價值往往不菲。但在西域,這狼皮毛子就像京城的狗皮膏藥那般平賤,更加不算稀奇。
可離盞心裡還是不爽,像蘇婉童那樣的人,就不配有新馬新車!
一想到這車是顧扶威重新發配給蘇婉童的,或是蘇婉童自己從顧扶威那裡要來的,離盞這心裡就十分膈應。
雖然把蘇婉童趕下車去很痛快,可現在自己坐在這車中也舒服不了幾分。
她恨不得跳下車,就用這兩隻腳走到密斯郭去!
可終究是個理性的人,那樣走著去,冷不說,耽誤時間是萬萬要不得的。
她只好調整自己的心緒,合上眼睛,眼不見為凈!
看著離盞有氣無力的靠在車壁上,巧兒以為她是困了,畢竟昨兒一晚都在手鐲里研究瘟疫,連著這些日子,就沒睡過一次整覺。
她心疼的坐在她身側,一言不發的替她捏著肩膀。
淼淼不知煩愁的翻著這樣,看著那樣,過了一小會兒,抬著小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咦,精絕夫人的馬車和精絕夫人一樣,都有股什麼味兒。」
離盞聽見,耳背後的經絡輕輕的浮了一下。
巧兒便知道,她還沒睡著,嘖了一聲,思道:「叫你這小靈精給聞出來了,是有股什麼騷味兒,一時又識不出來。哼,看她平時穿的素,還以為她人如其衣,寡淡著呢,聞到這股味兒便沒有多想,還以為是旁人的,這下倒是讓淼淼提了個醒。可這味兒……這究竟是什麼香料熏出來的,怎如此怪異,奴婢竟從未聞過類似的。」
離盞但笑未語。
這味道初聞是很奇怪,總有種鼻尖發涼的錯覺,細聞又很是雜糅,像是混合了各種植物而成,實在辨別不出。
可離盞對此味兒極為敏感,一聞就能聞出來,倒不是因為此味是從蘇婉童身上發出的原因,而是因為另一個人。
青陰教——黥面靖人。
他身上的這股味道極為濃厚,站在一丈開外就能聞到些許。
更確切的說,這股味兒最濃重的,是黥面靖人袖子里的那條毒蛇。自打那條蛇從黥面靖人的袖子里鑽出來,想嘬她一口開始,她就牢牢的記住了這股味道——九死一生的味道。
那條毒蛇日日藏在黥面靖人的身上,將味道渡給他是自然而然的事。但蘇婉童和黥面靖人又不是日日見面,身上卻也沾了這股味道,實在匪夷所思。
難不成,他二人私下密會的次數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二人搭成伙到底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