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雨欲來
況且上書後心裡反而坦然了,前幾天他雖說下定了決心,有時候還是不免思前想後,一旦交出去,反而輕鬆了,因為想什麼都沒用了,不管好壞,只能等待結果。
他每天一切照常,早晨起來修鍊五禽戲和行功,被刺殺多次后,他覺出自己所修鍊的這些功法並不簡單,靜功和行功沒有可對比的,可是五禽戲卻跟流行的功法大不相同,這還只是表面的練法,內里的修鍊秘訣差別可能就更大了。
早餐后,他就開始練習書法,現在反而沒有南京時那樣忙碌了,花在書法上的時間更多了。相比較而言,他還是更喜歡書法而不是繪畫,儘管他曾是畫院高才生。
午飯過後他開始靜坐,不是修鍊靜功,而是於靜中默思理學中的種種理論,感悟陳慕沙所感悟到的那些玄奧的東西,這樣感悟當然比自己感悟出的要差一截,卻也比什麼都感悟不出來好許多,禪宗和理學各大宗派都有傳燈錄之類的傳世,道理正在於此。
現在他比較注重理學修習了,畢竟自己還是老師的衣缽傳人,在理學上遲遲不入門也太不像話了。
晚飯後,他就和周鼎成閑聊,或者跟蕭妮兒耳鬢廝磨,有時會畫畫,他現在對畫畫有些顧忌,唯恐什麼時候又畫出什麼怪胎來,就像他所在書櫥里的地獄圖似的怪畫。
對這幅畫,他也失去了繼續研究的動力,根本打不開,還有什麼可研究的?
快到子時,他就開始正式修鍊靜功了,靜功一旦入靜,什麼也不用管,連感悟都不需要,只管入靜就是,這種狀態非言語能夠描述,只是一種狀態而已,他所需要的就是完全融入這種狀態。
每當這個時候,他體內的金龍就開始吸收星光,彷彿滿天的星光都被他一個人吸到身體里了,他有時真想停下來出去看看,外面的星星是不是都失去了光芒。
這當然只是種錯覺,實際上不可能的,星空無垠,星光無限,莫說是他,沒有任何物體能把宇宙間的星光全部吸光。
之所以產生這種錯覺,就因為現在金龍吸收星光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有時就像無底黑洞一般在大口鯨吞。
怪異的是,他只是感覺到無盡的星光如體,身體上卻感覺不出任何的異常,金龍也不見長大,只有隔了一段時期,他才會驀然察覺到金龍遲緩的增長。
金龍吞吸的星光大概是八成左右,還有兩成不知哪裡去了,估計是被他體內另一股不知名的能量吸去了,這股詭異能量平時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遇到空空道門的空空手或者類似的絕技時,就會自動反擊,同時展開空間穿梭,要把況且傳送走。
傳送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過況且當初在鳳陽時被護祖派和空空道門的兩大門主級的絕頂人物攻擊,就幸虧這種能量保護了他,不然可能真就落入敵手了。
現在他靜功修鍊時間加大,一直練到早上四點多才會停止,雖然一個晚上不睡覺,卻沒有絲毫睏倦之意。
以坐帶睡當然是可能的,修行深的道士和尚都可以幾十年不睡覺,晚上只是靜坐入定,據說比睡覺更能恢復體力,而且有其他種種妙用,這在原理上是說得通的。畢竟睡覺只是人類身體和腦子休息的手段,尤其是腦力的恢復主要依賴於睡眠,但一般人的睡眠很少有高質量的,即便睡著了,腦神經依然處於活動狀態,做夢是最普遍的現象。
有句話說聖人無夢,傻人無夢。
真正睡覺不做夢的除了聖人就是傻子了。
修行入定時,腦神經雖然不能說完全處於靜止狀態,卻保持在非常非常低的活動狀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正是入定比睡眠更好,而且完全可以替代睡眠的原理,並非什麼神話傳說。
況且還沒有達到入定的高境界,他也不敢,想要入定需要找非常僻靜的山谷,環境要求非常苛刻,沒有人聲嘈雜,沒有雞鳴犬吠,狼嚎虎嘯當然更要不得,這樣才能入定,不然被外界噪音打擾,極有可能走火入魔。
況且現在就是勉強可以用入靜而不是入定來代替睡眠,卻不能達到修行者在入定時的深刻體悟,修行者入定可不是圖省事,為了不睡覺,而是為了感悟人生,體會世界終極大道。
「你這兩天怎麼了,靜的出奇,真想學苦行僧了?」周鼎成天天為他提心弔膽,不想況且沒事人似的,反而加勁兒在修行。
「那你說我能做什麼?」況且反問道。
周鼎成想了想,說不出話來,況且真還沒什麼可做的,除了跑路,但現在跑路還太早吧,朝廷一點動靜還沒有呢。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啊,要不你去張大人府上打聽一下?」周鼎成心裡還是有些發毛。
「要是有動靜,張大人早就來找我了,還容得了我在家修行?估計奏摺被皇上留中不發了。」
況且估計,可能是皇上看后,覺得沒有價值下發群臣討論,或者奏摺跟皇上意見相差太大,乾脆就扣下或者直接扔了,這樣的奏摺當然就不會有什麼動靜了。
當然,大臣們上奏的奏摺在通政司都有記錄的,皇上有沒有批複、有沒有原樣退回,都一一記錄在簿子上。對那些皇上既沒有批複,也沒有發回來的奏摺,就註明:留中不發。
二十四史里,很多處都有留中不發這四個字,可見這一招是源遠流長的老傳統了。
況且最怕的就是這個,如果真是這樣,說明他的投石問路失敗了,投出去的石子不是落在路上,而是掉進水潭裡了,而且聽不到迴音。
這樣一來,他想試探皇上心思的打算就落空了。
「你又做什麼禍了吧,這麼老實?」
晚上他回房時,蕭妮兒問他。
「這是什麼話,我不做禍時也沒上房揭瓦啊。」況且苦笑道。
「不對,這幾日你不對勁兒,一定是闖禍了,而且也知道自己闖禍了,現在就等著這結果來找你。」
蕭妮兒對況且的事有過人的敏銳洞察力,往往況且心中稍起波瀾,她就感知到了,只是感知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沒事,我就是給皇上上了一道奏摺,要求朝廷放開海禁,允許民間跟海外做生意。」況且道。
「那也沒什麼啊,做買賣是好事啊,皇上一定會答應吧,趙二哥不是說皇上家也缺銀子用嗎?」蕭妮兒全然不懂放開海禁的意義,只是覺得做買賣總歸沒錯,比如說周文賓家還有左羚不都是做買賣發財了嗎?
「皇上家不缺銀子用,是國家需要銀子用。」況且更正道。
「國家不就是皇上家嗎,有什麼不一樣的?」蕭妮兒倒納悶了。
「皇上家指的是皇宮裡皇上的家人,包括宦官宮女什麼的,國家是整個國家,這兩者不一樣,皇上那個小家怎麼都不會缺銀子,可是國家這個大家卻缺銀子缺的厲害。」況且閑著沒事,決定給她上上政經課。
「哦,是這麼回事啊,我還一直以為國家就是皇上家的呢。」蕭妮兒應了一聲,也不在意,她哪裡有心思理會什麼大家小家的關係。
第五天傍晚,況且剛剛吃完飯,張居正的一個幕僚飛奔進來,看到況且后摘下頭上的皮帽子,擦了把額上的汗,這才開口道:「小兄弟,你都幹什麼好事了,趕緊的跟我走,大人要見你。」
「要見我?」況且站起身道。
「不見你見誰,兄弟,我先跟你說一聲,有點心理準備了,大人可是氣壞了,我在大人幕府幹了幾年了,從沒見大人發過這麼大的火。」幕僚喘吁吁道。
「知道了。」況且麻利地穿好衣服,就跟著幕僚急急向外走去。
周鼎成也穿好衣服跟著,蕭妮兒有些嚇著了,也跟在後面跑。
「你不用去,不用擔心,我是去張大人那裡,不會有事的,一會就回來了。」況且急忙攔住蕭妮兒。
「大事是沒有,等著挨罵吧。」幕僚恨恨道。
況且吐了吐舌頭,全然不當回事。
出門后,況且和周鼎成坐上馬車,幕僚是坐轎子來的,三人一起匆匆趕往張居正府邸。
兩家相距不遠,況且平時去張府都是走著來回,根本不坐車,幕僚既然是坐著轎子來的,他也沒有步行的道理。
來到張府,幕僚帶著他來到張居正的書房,然後止步道:「你自己進去吧,小心點,大人罵你你就聽著,大人今天好像在朝廷上因為你也挨罵了。」
「大人也挨罵了?誰罵的?」況且一怔,這事怎麼牽扯到張居正頭上了,這可不是好現象。
「去吧,趕緊去吧,大人等著呢。」幕僚在後面推了他一把。
況且邁步上了台階,幾步就走進房裡,見張居正正在一張鋪著貂皮的太師椅上端坐著,面色果然鐵青。
「晚生見過大人。」況且上前作揖相見。
「嗯,允明啊,你本事不小啊,老夫我看走眼了?」張居正看著他,面色陰沉道。
況且心裡咯噔一下,忙道:「不敢,請大人賜教。」
「賜教?我也不敢當啊。」
張居正加重了語氣,騰地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