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祝擎揚搭除夕上午的飛機。

明天就是新年了,候機大廳里涌滿了趕著回家的人。

在熙熙攘攘的紛擾里,兩個人互相沉默著。

祝擎揚在心裡掙扎了上千遍,在臨進安檢口的時候,他鼓起勇氣轉身,看著畢西西,畢西西有一時的慌亂,但是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幹嘛那麼看我,跟魯揚揚學啊」祝擎揚不說話,畢西西於是繼續發揮:「快走吧,送走您這大麻煩,本姑娘得回去置辦點年貨不是」。

祝擎揚看著畢西西大大的笑臉,他忽然伸出手,撫上畢西西的臉頰,那溫柔的微熱讓畢西西怔住。

「西西,在你心裡,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畢西西的心像是浸了四月的青梅子釀成的酒,青澀緩緩的散開,她忍不住在心裡嘆氣,為什麼非要說出來呢?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她迎著祝擎揚憂傷的目光,輕輕的搖了搖頭。

祝擎揚於是放下了手,他努力的扮出笑的樣子,然後轉身進了安檢,西西,保重!

畢西西緩緩的揮揮手,大步的往外走去,外面廣場上,雨已經停了,陽光溫和。從包里拿出太陽鏡帶上,仰起頭,看著起起落落的飛機。

老祝啊!你或許不知道,你來的時候,我心裡已經有個大洞,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補上。我想我配不上你的好,我想你的笑應該有個完美的人來收藏。

去了超市,買了速凍餃子,啤酒,花生,燒雞一隻,火腿腸若干,結賬的時候,畢西西看著那堆東西,忍不住自己咧著嘴樂,嘿嘿!瞧我買的這些東西,真爺們兒!

一個人拎著袋子,慢慢的沿著街邊溜達,浣花溪上,倒映著絢麗的煙火,倒映著她的影子。街上有一塊巨大的廣告牌,寫著:成都,一座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畢西西看著直樂,據說一個女人要征服一個男人,就是先征服他的胃!那麼以此類推,成都,這個城市征服了她的胃,順帶就征服了她這個女人。

回到店裡,給爸媽打電話拜年,畢西西怕把那頭的老太太給惹傷心了,匆匆的掛了電話,自己煮了餃子,把從超市買來的東西統統堆在靠窗的桌子上,自斟自飲,自娛自樂,喝的興起了,索性起身在店裡跳一個人的胡桃夾子。

溫紋打電話來,畢西西說:「啊!我正在澳門豆撈里吃年夜飯呢,對面有個帥哥,哇塞,南方人,粉粉嫩嫩的,嘿嘿,又在看我!老祝啊,老祝回家了啊,上午的飛機走的,怎麼,你沒接到他,那他可能自己坐大巴回家了吧……」

掛了電話,畢西西發現很久不跳舞,這一小段跳的好累,她索性躺在地板上,閉上眼睛,溫紋剛才說:西西啊,你這個大傻帽,該你的幸福你拼了命的往外推,老祝好好的工作不幹,千里迢迢的追到成都去陪你鬼混;自從那天碰見你遲到,他就來找我,說想把東三環的房子給你先住著,他自己搬回家去住;為了接你們公司沒有利潤的單子,他跟他們老闆吵翻了天,以辭職威脅;他壓根不會做飯,卻眼巴巴的來問我你愛吃的菜,一道一道的記下來捲起袖子在家反覆的練習。

畢西西,我說什麼來著,你Y真是個禍國殃民的禍水!

畢西西,你Y何德何能?!

畢西西平躺著,一動也不想動。眼淚順著臉頰輕輕的落在地板上,無聲的湮開。

溫紋說:西西,有時候上帝拿走了你一直期望的幸福,也許他會還給你更好更適合你的,把心打開就好。

有人俯下身輕輕的拭去她臉頰邊的眼淚,畢西西詫異的睜開眼,看見祝擎揚蹲在身側「你怎麼……」

畢西西想問,你怎麼又回來了,祝擎揚晃了晃手裡的鑰匙,露出鮫詰的笑。

於是畢西西不再追問,祝擎揚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屋裡電暖氣開的暖暖的,兩個人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一排橙黃色的餐燈。

「西西,我想,我不介意你現在心裡對我沒感覺,我等你」。

畢西西扭頭,在橙黃色的燈光下,看著祝擎揚真摯深情的目光里,還有淡淡的溫暖寂寞的笑。

她在心裡說,祝擎揚,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或許,不會太久。

祝擎揚回北京了。

七個月後,成都,初秋,畢西西已經把整個成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吃遍了。

溫紋打電話:「畢西西,限你Y兩天之內回京上任伴娘,姑娘我要嫁人了」。

正是晴好的午後,她合上書,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反覆的說,回去吧,回去吧!看著忙碌的小蜜蜂一樣的於影,她已經畢業了,找了兼職的翻譯,卻把賣蛋糕當成了正業,畢西西再三威脅也不見效,索性隨她去了。

「小影,我要回北京了」。

「啊!那要關店?」

「不關,你當老闆娘吧。」

「西西姐,你說啥子喲?」

「我說,我明天要回北京了,店就交給你了,我有空來的話,吃喝拉撒就都交給你了」。

「這麼快,西西姐,你」。

「別你啊你的,你好好乾,干砸了要你賠的」。

二天一大早,於影皺著臉把畢西西的行李塞上了機場大巴,畢西西興高采烈的揮手「快回去吧,店裡離不開人」。

汽車一溜煙跑了,於影站在路邊默默的揮手,西西姐,你保重。

畢西西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里,外面是北京的初秋,天空湛藍高遠,陽光清澈溫和。

她拿出手機發簡訊給祝擎揚:限你小樣的四十分鐘內到機場2號航站樓接我,記得帶大把的花來,機會僅此一次,過期不侯!

合上手機,畢西西坐在休息區的藍色椅子上,她閉上眼就能想的出此刻祝擎揚的反映,他一定在三秒的驚呆之後狂喜的抓起外套衝出門,滿街去找花店……

她忍不住偷偷的樂,四十分鐘到機場,除非他也開飛機,所以她得好好想想怎麼懲罰他。

王子已經上路了,接下來公主的事情就是歡喜的等待。

但是等了一個多小時,卻是溫紋開著她的甲殼蟲來接她,穿了一身正兒八經的黑灰色套裝,還帶著一副大墨鏡。

把行李塞進後備箱,畢西西看著一臉沉重的溫紋,忐忑不安的開口:「溫紋,發生什麼事了嗎?老祝呢?」

溫紋不說話,示意畢西西上車。隨後繼續沉默著發動車子上路。

車內氣氛壓抑,溫紋的臉冷若冰霜,畢西西在副駕上握著安全帶如坐針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溫紋如此肅穆。難道祝擎揚?

她轉身抓住溫紋的肩膀,緊張的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溫紋,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老祝出什麼事了?」

溫紋重重的嘆氣,伸手過來拍了拍畢西西抓著她肩膀上的左手:「別問了,堅強一點,還有我呢」。

畢西西感覺五臟六腑忽然都被挖空了。

車子沿長安街一路向西,最後停在八寶山殯儀館外面的停車場上。溫紋拔了鑰匙,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依然沉默。畢西西感覺手腳發軟,努力了幾次,也沒把安全帶解下來。溫紋轉身,幫她打開安全帶,俯身過來擁抱住著她,身體微微的顫抖,畢西西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啦啦的湧出來,一時間天旋地轉,心裡有種滅了頂的絕望「是真的嗎?老祝他過去了?為什麼?他說了等我的,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西西,你怎麼了」半開的車窗外面,有張很帥的臉一臉疑惑的看著車裡兩個擁抱的女人,其中一個哭得傷心欲絕。

畢西西抬起淚眼,看見外面,祝擎揚俯身納悶的看著她,他穿著莊重的黑西裝,胸口簪了朵小白花。她一時楞住了,忘了哭泣,卻發現溫紋正伏在在她肩膀上,笑聲低低的。

「溫紋,你」。

溫紋把紙巾遞給哭得妝花的一塌糊塗的畢西西。再也忍不住了,在畢西西的怒氣里發動車子開離八寶山找到一個路邊,停下來捂著肚子笑的死去活來。

原來祝擎揚接到畢西西的簡訊時,正要趕往八寶山殯儀館,他的大學老師因病去世了。情急之下,只好拜託溫紋去接畢西西。溫紋一聽畢西西回來了,立刻答應,還特別的補充,接到畢西西以後我們一起去殯儀館接你,你不要開車去。

「溫紋,你Y腦袋壞了吧,拿這種事情騙我」畢西西的小宇宙爆發了,咬牙切齒的撲向溫紋,上下其手。

「哈哈!我錯了我錯了」溫紋連連告饒「我就是給你個機會,讓你看清你的心嘛,怎麼樣,稱出老祝在你心目中的重量了吧,哈哈。」

畢西西從觀後鏡里看見祝擎揚坐在後座上笑的一臉靦腆狀,也忍不住臉頰發熱,手上加強了對溫紋的懲罰力度。

這時,有人敲車窗,車裡三人齊刷刷扭頭一看,畢西西當時就樂了,溫紋哀嚎的按下車窗,一張罰單遞了進來:「你好,小姐,這裡不讓停車」。

自做孽啊!畢西西樂的前仰後合,趴在車窗上沖遠去的警察喊:「謝謝您吶!回頭我給您寫感謝信」。

攜了佳婿回家,畢老太太的臉比客廳里的月季花還亮堂,看著畢西西消瘦的小臉,心疼的抹著眼淚:「看這面黃肌瘦的,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啊,你這孩子,咋就不回家呢」。

「行了,媽。我在成都吃的美著呢」。畢西西嬉皮笑臉的抱著老媽的脖子。

「快放開我,餃子要出鍋了,等著,包了你最愛吃的豬肉扁豆餡的」老太太說著掰開畢西西的胳膊連忙奔廚房去了。

畢西西沖祝擎揚擠眉弄眼,小聲的說:「我媽跟我呀,是遠香近臭,瞧好吧,過不了兩天,準保說,你這昧良心的,白養你了」。

「說什麼呢,說我壞話呢吧」老太太端著熱氣騰騰餃子出來「你這昧良心的,白養你了」。

哈哈哈哈!沙發上,畢西西和祝擎揚笑的死去活來。

一家人,吃了頓其樂融融的團圓飯。

老太太感慨的說:「總算把這天盼到了,小祝這孩子就是好,趕明兒就讓你公公婆婆來咱家商量商量辦喜事」。

「媽」畢西西忍不住出聲打斷老媽,就怕她繼續沒邊際的憧憬到孫子那去了。

結局篇

溫紋的婚禮出乎畢西西的想象,相當的低調。租了京郊的一個莊園酒店,只請了雙方的親戚和私交甚好的朋友。

畢西西和祝擎揚作為伴娘和伴郎跟隨新人提前一天進駐了莊園,這裡是一組中式風格的建築,九月初的光景,一池荷花亭亭,風一過,略帶著蓮子清苦的香味兒撲面而來。祝擎揚牽著畢西西穿過荷花池,踏上一條木棧道,眼前,是一片水域寬廣的人工湖,湖邊有一片白色鵝卵石譜成的小道,祝擎揚順手撿起一顆,側身一揚手,平滑的卵石在湖面上跳躍前行,濺起一路水花,歡快的竄到湖對岸去了。

「哇塞,九個水花,功夫不錯嘛,來,比比」畢西西一邊讚歎,一邊彎腰撿石頭準備參加打水漂比賽。

於是,二人站在湖邊,一左一右,擺好姿勢,畢西西喊「預備,扔」,然後就看見兩塊石頭在空中劃出一條線,直直的飛向湖面,畢西西緊張的看著自己的石頭,在湖面上蹦跳著,一,二,三,四,咕咚,沉下去了,再看祝擎揚的,嗖嗖嗖,利利索索的飄到對面水域去了,半天才在三十米開外的地方漾起一圈漣漪。

「不算,剛才是熱身,現在正式開始」畢西西不認賬,琢磨肯定是剛才那石頭不行,這回要找更平滑的。

可是,一連三次,都輸了,最多一次才五個水花。

畢西西看著祝擎揚正一臉燦爛的笑,搖搖頭說「不對,肯定是我找的石頭不行,把你找的給我」。

祝擎揚無奈,只好低頭仔細的替畢西西找石頭,但是,戰績依然沒超過五個。

氣呼呼的畢西西一屁股坐在湖邊的椅子上,甩著胳膊:「算了,本女王胳膊疼了,這回就讓你威風一次吧,過來坐這」。

「女王陛下承讓」祝擎揚連忙見台階就下,走過去挨著畢西西坐下。

畢西西順勢把頭放在祝擎揚的肩膀上,滿足的閉上眼,曬著太陽,聞著風裡的荷花香,好不愜意。

「西西」祝擎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在。

「哦,怎麼了」畢西西好奇的問,眼睛一瞥看見祝擎揚手裡似乎有個扁扁白白的東西「好啊,還藏了一塊好石頭,快給我」說時遲,那時快,畢西西從祝擎揚手裡搶過白石頭,站起身掄圓了胳膊,以一個標準又優美的姿勢,拋了出去,一條華麗的弧線之後,白石頭在湖中心沉下去了「哇塞,石頭好就是牛啊,八個水花,耶!」。

畢西西回頭,看見祝擎揚的臉色很難看,有些奇怪的問:「怎麼啦?怎麼啦?」

「恩,真的是好石頭啊」。

溫紋和蘇以喬聽說畢西西把祝擎揚準備用來求婚的家傳玉佩打了水漂,樂的前仰後合。

畢西西哭喪著臉,扒著祝擎揚的胳膊緊著問:「很貴重嗎?」。

「恩,聽我媽說,是塊古董玉佩,好像是康熙年間的」。

「啊!那快去撈吧」畢西西一聽,二話沒說,就往湖邊跑,祝擎揚和溫紋一行人連忙跟在後面追了過去。

最終,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玉佩算是撈上來了,幸運的是,湖底鋪的是細沙,玉佩完好無損的送到畢西西手裡。

畢西西激動的熱淚盈眶,小心翼翼的把玉佩交還給祝擎揚,留戀的看了幾眼,然後說:「還給你媽吧,我命里不能享用貴重的東西啊,有燒雞吃就行了」。

全場笑翻。

二天,畢西西跟在新娘子後面與跟在新郎後面的祝擎揚在紅地毯上見面。

她穿著祝擎揚送的三宅一生的禮服,噴了他送的一生之水,小聲的說「你好喜歡三宅一生啊」。

祝擎揚微微的側身,笑容帥氣逼人「三宅一生,最適合送給要共度一生的人」。

畢西西小小的嘆氣。

心裡涌滿平靜的溫暖。

儀式結束后,畢西西陪溫紋回到新娘休息室去換裝。

換好衣服后溫紋坐下來看著鏡子里,畢西西正仔細的幫她梳理頭髮,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不自覺的微咬著下唇,眉頭微蹙。溫紋看了很久忽然說「西西,我想跟你說說話」。

畢西西的手下的動作稍有遲疑,抬起頭納悶的看著鏡子里的溫紋:「哦,准奏!」

溫紋說:「你覺得我和蘇以喬有愛情嗎?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死去活來,離了你就活不下去的那種感覺哎。」

畢西西拿起梳子敲敲她的腦袋:「這又被豬親了吧,都嫁給人家了還琢磨這沒用的」。

「其實,我想了很久,我和蘇以喬可能是相愛的,或許那愛情也是在從小到大的抵抗中悄悄生出來的,雖然互相不說,但是心裡都慢慢的認定那就是我要過一輩子的人」。

畢西西喜笑顏開「哈哈!所以說命運的安排是有它的道理的,愛情有很多種,不是非要愛的死去活來就能幸福,心裡越在乎或許會離幸福越遠」。

溫紋看著畢西西,停了片刻才說:「西西,既然你都知道,就放了自己吧」。

畢西西點點頭,又連忙搖頭:「怎麼又說到我了,我不是挺好的嘛」。

「你覺得好就好,你Y什麼事都能爛死在心裡,唉!算了,我也明白,你這樣的死心眼,大概要很久才能真正的放下,其實」溫紋停頓了一下才緩緩地開口:「那時候你去了成都,蘇奶奶的後事辦完以後,依蘭去上海找到程麓,把你留的鐲子還給他,告訴他其實你已經原諒他們了,讓程麓去找你。那天上海下了場大雪,路上很滑,她走出咖啡廳的時候,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滑倒了,前一天她剛剛做完人流,那一摔結果就大出血,也是去鬼門關轉了一圈才回來,她可能,再也不能懷孕了」。

畢西西震驚的抬起頭。

「程麓把依蘭送到醫院,沒有再去找你,後來他來找我,讓我把這鐲子轉交給你,他說,希望你幸福就好!」溫紋說著從身邊的包里拿出那個畢西西再也熟悉不過的銀鐲子遞給她,語氣裡帶著淡淡的遺憾:「西西,有時候我想,我們最終能與誰攜手一生,沒準命里早早就註定了,只有愛情遠遠不夠,大概還需要命運的祝福吧。西西,把鐲子收好了,都忘了吧,你幸福就好」。

窗外,天氣晴好,陽光散發著明媚鮮亮的味道,風攜著荷花香吹過,畢西西依稀看見,那年夏天,那個站在荷塘邊,穿白衣的少年,俊秀清澈,笑起來的時候,有隱約可見的憂傷。

他在她心裡住了那麼久那麼久,到最後卻只能遠遠的遠遠的記得,那一生最真的愛情。

她接過鐲子,狠狠的點頭,眼淚轟然而下。

溫紋要陪著蘇以喬去美國,開拓蘇氏珠寶在歐美的市場,畢西西抱著溫紋,熱淚盈眶:「太好了,太好了,以後我又方便買美國便宜貨了」。

有友如此,溫紋想自己當好好反省。

CAKECAKE被正式轉交畢西西打理,畢西西在操作間里哼著歌,做自己愛吃的巧克力朗姆蛋糕,心情淡然舒暢。祝擎揚下了班來找她,兩人牽著手慢悠悠的去吃晚飯,散步,聊天,日子忽然平實甜蜜。

東三環的複式也正式成為她的准新房。

曾曉家的松獅又生了一窩小狗,畢西西牽著魯揚揚去說要給它討個媳婦,曾曉氣得直跺腳:「您怎麼還那麼不著調啊,給柯基討個松獅做老婆,我建議你直接給它娶個古牧好了」。

畢西西訕笑:「嘿嘿,那就給他找個妹妹好了,我一定看住了,不讓她們亂搞,就給一隻嘛,別那麼小氣嘛」。

曾曉再三叮嚀,才極其不放心的送走了一人二狗。

婚禮終於正式的定在了陰曆十月初八,畢老太太忙的不亦樂乎,畢西西暗想,那就隨她高興吧。

但是當老太太從廚房米袋子下面翻出戶口本,樂呵呵的遞過來時,畢西西真沒忍住絕望,看來,她是註定了逃不出老佛爺的手掌心去。

十月初的一天下午,兩位老太太陪著畢西西和祝擎揚去試禮服,祝擎揚的很快就搞定,兩套西裝都是量身定做的,可憐了畢西西,婚紗,旗袍,一套又一套,試的她頭暈腦脹,好不容易等老太太點頭說:「恩,就這大拖尾的吧,腰身得改改,有些緊了,西西你怎麼又胖了,少吃點蛋糕」老太太的嘮嘮叨叨的指點著需要修改的地方。

鏡子里,畢西西看著潔白的婚紗,配了淺米色的錦鍛腰帶,露出精巧的鎖骨,她恍然想起曾經那麼甜蜜的試過一套叫『幸福花開』的婚紗,裙擺上旖旎的點綴著同色的不織布花,那時,站在背後那個笑容清澈的人,曾給她,心心念念的愛情。

只是,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原來命運有時會心血來潮,轉身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

程麓,我想現在我是幸福的,希望你也幸福!

程麓,我只能,把你的笑,還有手心的溫暖,永遠的收在心底。

程麓,我只是,很遺憾很遺憾,不能陪你一起老。

鄭阿姨俯身把裙擺的褶皺撫平了,一邊跟畢老太太聊天「唉,咱年輕那會兒,就趕上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時候,結婚別說這麼美的婚紗旗袍了,新衣服都沒穿上」。

「是啊,那會兒,兩斤瓜子一斤糖,跟**像前面一保證,兩人把床往一塊一併就算結婚了,哪像現在的孩子這麼幸福,婚宴蜜月的,花樣兒還挺多」。

畢西西沖祝擎揚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趁著兩個老太太聊的高興,連忙把裙子脫了,換上自己的帽衫仔褲,拉過同樣帽衫仔褲的祝擎揚「媽,鄭姨,我們就不去陪您看酒店了,全憑您作主,車留給你們了,嘿嘿,我們兩有事先撤了」祝擎揚微笑著把車鑰匙遞給自個兒媽,小聲的叮嚀了幾句,就拉著畢西西兩人一路小跑的開溜了,畢老太太忍不住念叨:「瞧那小樣,也不知道是他們結婚,還是咱結婚,什麼孩子嘛」。

牽著手,在路口的麥當勞甜品站買了一個甜筒,依然是細膩的入口即化的奶油,畢西西收起心裡忽然而過的難過,她舔著冰淇淋,朝祝擎揚莞爾一笑,催促到:「快點啦,難得有點時間,今天我一定跟你大戰一場,打的你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這兩個談婚論嫁的男女把婚禮諸事統統撇給兩個愛張羅的老太太,兩人有空就直奔西單去打電玩。

祝擎揚抬手攬上她的肩膀笑著:「吹吧你就,不知道是誰每次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來求和」。

「切!那是我輕敵了,等著吧,這回您就不會那麼好命了」。

「哈哈,記得有個人每次都這麼說來著」。

「祝--擎--揚—你大爺的」畢西西拖長了聲音,舉起了拳頭,祝擎揚見形勢不好,抬腿就跑。

兩人在人行道上笑鬧個不停。

中秋時節,菊花開滿街。

隔著一條景觀帶,單行道上,程麓緩緩的向前駕駛著車子,看著他們牽手,在人行道上,相親相愛,幸福美好。

十字路口,紅燈亮起,祝擎揚牽著左右張望的畢西西,穿過人行橫道,走向對面的地鐵口。

程麓安靜的看著那個曾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從車前一米的地方走過,笑容依稀可見少女時那樣的嬌憨可愛,像偷吃了蜜糖的小熊。微微圓潤的臉頰,灰色帽衫張羅出那種隨意的幸福,下午的風微微吹過,她抬起手把碎發統統的攏到耳朵後面去,做這個動作時,唇角有淺淺的不耐煩。

像是用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發現有眼淚緩緩的流出來,車窗外,是十月藍的清透的天空,往事在明媚的秋色里漸漸睡去。

西西,你幸福就好!

綠燈亮起,程麓發動車子,隨著車流,經過十字路口,經過,一生一次的愛情。

我們都將永遠記住,曾經,踮起腳尖仰望幸福的時光。

是誰說過,青春,是一道明媚的憂傷。

番外篇

只是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

那天,上海下了一場大雪,到處是一片灰濛濛的清冷。

依蘭約了我在公司附近的上島見面。

把那隻素銀鐲子遞了過來,她說:「對不起,我不求你原諒,但是我必須來告訴你,西西,她已經原諒你了,只是,她是個傻孩子」。

她說著,仰起頭努力的抑制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回西西的友情,她是這個世上,我最不該傷害的人,我不擇手段的賺錢為了給奶奶買套樓房,為此不惜利用我最不該利用的人,結果,奶奶卻等不到,或許,這就是懲罰吧」。

我沉默,面前的咖啡漸漸涼了,入口酸澀。

「程麓,西西去成都了,請你,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去找她,她雖然從來沒說過,但是這麼多年來,我看的出來,她一定在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除了被逼著相親,連正常的戀愛都沒談過。只是我卻沒料到,最終會是我,打碎了她的夢。程麓,請你去找西西,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來要求你什麼,但是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我了解西西,她不恨你甚至也不恨我,她一直是個傻到天真的孩子,她放不下你」。

依蘭說到最後,有些泣不成聲,我默默的把紙巾遞給她,心裡有說不清的掙扎,扭頭看著窗外,雪越下越大,雲層低沉,我想起那個下雪天,西西和祝擎揚在麥當勞外面的擁吻,或許她是想演一場戲給我看吧,只是,我想那或許才是她應該得的幸福,平淡安穩,甜蜜美好。最重要的是,沒有欺騙,沒有背叛!

她於我,卻像是註定了求不得的隔岸花。

十年光陰,她的笑,帶著三分嬌蠻,七分可愛在我所有的夢裡,糾纏著不肯散去。

她不辭而別,我漸漸習慣了在想她想的難受的時候去爬學校操場後面的樹,摔了很多次后竟然也能熟練的爬上去了,想起那天她手腳利索的攀上牆頭,回頭笑的得意的樣子,就覺得心裡有片刻的溫暖夾帶著苦澀漸漸滑過。

她走的那年秋天,教室外面的楓葉紅的像著了火,撿了很多葉子,夾進書里,有時候,寫上:西西,我想你。還有時會寫:畢西西,我恨你!

考大學時,所有的志願欄里,填的全是北京的院校。

但是大學四年,加上寒暑假,我依舊沒有找到她,也許她去了外地念大學,也許出國了,也許她鐵了心要躲我一輩子。

畢業的時候,對於找她,我已心灰意冷,工作簽了上海,索性就離得遠遠的吧!

撿到陸姐錢包的那天,看到她和西西的合影,像是做夢一樣,被巨大的難以置信的興奮淹沒。去問陸姐的時候,我再三努力,才讓自己的激動不至於嚇著她。

陸姐說:你們倆早戀啊,那看來西西一定舊情難忘,大學里連個緋聞男友都沒有。

西西也許永遠不會知道,我設想了多少種重逢的場景,我原本以為我會一時間衝上去問她為什麼十年前不辭而別,但是當看著她窘迫的從位子上站起來的樣子,神情恍惚,眼神卻仍舊是年少時,那樣的清澈明亮,嘴巴因為太過吃驚微微的張開,依然是我記得的,那樣優雅的天真,歲月,並未在她身上加諸痕迹。那一刻,我在心底真心的感謝宿命的安排。

於是,我遠遠的看著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不知該在何時何地以何種口吻問起,當日離去究竟所謂何因。是要假裝毫不在意的提及往事,還是不管不顧的擁住她……

她卻日日里依然是那樣無邪的笑,似乎過往早已風輕雲淡,於是心裡痛的恨的惱的就齊刷刷的涌了出來,一狠心就想罷了就當十年一場夢,卻又忍不住的想見她,像飲鴆止渴,明知看了那樣沒心沒肺的笑臉會惱會怒,卻剛剛轉身又開始期待下一次。

找遍理由讓她加班,只為能與她有單獨相處的時間,知道她就在隔壁的辦公室里一臉糾結的寫方案,就有種溫暖的疼痛抓緊胸口。

當她醉酒了,說,程麓,你真是個壞孩子,你讓我和採薇的友情死無葬身之地。

堆積了十年的苦澀忽然無聲的碎成一地,她任性的成全了友情,我卻無從恨起,除了一遍又一遍的感謝命運的眷顧,重新把她還給我,儘管山水迢迢的隔著十年的光陰,但前緣能再續,她的心仍舊是滿滿的不離不棄的擱著我,即便是再等十年,又有何妨!

那一刻,我想把全世界補給她!

卻不知,我和她,終究躲不過命運的心血來潮。

開盤儀式的二天凌晨,當我從宿醉中醒來,看見身邊同樣驚慌失措的依蘭,瞬間就被推入絕望的深淵,心裡所有的預感都是,這一次,我要真的失去西西了,即使再等十年,也換不回西西的信任和愛。

因為,這背叛如此荒唐和蒼涼,不可原諒。

所以,我在矛盾中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一定不能讓西西知道,一定不能。

所以我答應依蘭所有的要求,在她提交的合作計劃上簽字。

只是,預感還是應驗了,這世上,紙永遠包不住火。曾曉把手機送進我辦公室時,我似乎看見,這一世,我將永失最愛。

西西把戒指還給我,她的指尖冰冷,單薄的身影立在孤單無助的雨夜裡,我多想,多想擁她入懷,求她原諒,哪怕用一世來補償。但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了,她曾是那樣天真執著的相信愛情,相信友情,我卻親手打碎了她乾淨溫暖的世界,就算粘合了,裂紋卻會永遠存在,幸福再也無法純粹。

我未曾料到,我拼盡了時光,到頭來卻把她推得更遠。

那天,似乎下了這年來最大的一場雪,依蘭離開的時候,笑容慘淡,她說:「我甚至希望,我從來不認識畢西西,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配有那麼好的朋友」。

除了沉默,我不知說什麼。這一生,木已成舟。

路上有積雪,很滑,依蘭被人撞倒了,隔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看見她掙扎著爬起來又滑倒了,地上赫然有血流出來,漸漸的染紅積雪,血色刺目。

我遲疑了片刻,起身沖了出去,撥開圍上來的人們把摔倒的依蘭抱起來送往醫院。

大夫拿了手術協議來,疾言厲色的問:「你是她什麼人,她愛人?你也太大意了,妻子昨天剛剛做了人流,今天就那麼重的摔一跤,快簽字吧,必須馬上手術,現在病人有生命危險」。

那一刻,我最終明白了,西西選擇離開的原因。她又一次選擇成全友情,她終究還是那樣傻到天真的姑娘。

她打電話的時候,也許是真的原諒了我!只是我們都沒有料到,宿命卻註定了她是我命里求不到的幸福。追過萬水千山,光陰荏苒,到頭來,卻隔了再也跨不過去的溝壑。

早知如此,我寧願從來沒有重逢,那樣,她至少仍有一世簡單的幸福。

依蘭躺在病床上,面色如紙,她看著我,輕輕的搖頭,微微的笑著說:「你不用管我,快去找西西吧,我沒事」。

我簽了字,心裡一片冷寂,從此,西西的幸福,再於我無關。

躲在背風的地方,抽了一支煙,沒有忍住眼淚。

只是,依蘭在手術后三天,悄悄的離開了醫院,只言未留。問遍護士大夫,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回到北京去找溫紋,托她把那枚素銀鐲子轉交給西西,我說:「她幸福就好」。心裡卻充滿深深地遺憾,從此,與她,我只能,遠遠地,遠遠地惦念。

溫紋沉默了很久,拿來一個筆記本給我,她說:「這是那天收拾屋子,從西西屋裡撿到的,我做主,就給你作紀念吧,希望,希望你也幸福」。

翻開一頁,夾著一枚綠色的楓葉,寫著:程麓,我喜歡你!落款是:西西,1997年10月。

那是,她不辭而別的那年那月。

還夾著數張小紙條:

西西,下自習去吃餛飩嗎?

回復是一隻流口水的豬頭。

西西,你的洗髮水味道很好聞。

回復是一隻兩眼冒桃心的豬頭。

……

帶著日記本回家,拉上窗帘,CD里放了那首:morethanwords,木吉他的伴奏聲和著歌者質樸渾厚的嗓音,在空曠黯淡的客廳里,寂寞無邊無際。

想起那晚在建國門地鐵通道里,她興奮的站在賣花小販的面前,一臉豪爽的宣布:「我全要了」。那或許是我為她了卻的,唯一的浪漫心愿吧。

我原本以為,我有一輩子可以為她做無數浪漫的事,誰知,到頭來,連和她一起慢慢變老的福分都沒有!

點燃了一根煙,吸進肺里,再吐出來,看煙圈清晰寂寥,把日記,一頁一頁的翻下去,眼淚一點一點涌滿眼眶,難以抑制。

離開你的一年,我漸漸習慣了陌生的環境,還多了兩個好朋友,溫紋和依蘭,你,和採薇還好嗎?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離開你的二年,我認真的複習準備高考,偶爾幻想,你會不會考到北京來,程麓,你會不會恨我,不辭而別。

離開你的三年,我和依蘭一起考上了這所沒什麼帥哥的大學,還是偶爾幻想,在某個角落邂逅你。

……

離開你的九年,我已經漸漸的忘記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希望今年能如我老媽所願,有個合適的不討厭的人來娶我,只是與我,嫁給誰有什麼區別呢?

這是離開你的十年了,當你站在企劃部的門口,我以為,我幻想過度了。程麓,你知道嗎?原來每天能看見你,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即使你看我時,永遠的板著臉,我卻在每天晚上睡著前,幸福的期待明天的到來。

…….

程麓,請你原諒我,我又一次放棄了你,幸福總是那麼短暫,稍縱即逝。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我又一次要逃走了,我必須遠遠的走開,我怕我會不顧一切的去找你,我怕我會後悔放開你,其實,程麓,我愛你!

…….

我向總部申請調回北京,到項目做銷售總監。

陸姐說:「既然已經無法挽回了,最好還是留在上海,儘快忘了吧」。

我搖頭,緩慢而堅定,我真心的期待再回到那個大的讓人絕望的城市裡,遠遠的守護著她,知道她在同一個城的某個角落裡依然沒心沒肺的幸福著,在與別人的柴米油鹽里漸漸老去,眼角爬上幸福的皺紋。

此生,夫復何求!

對於這個結局,我已經能平淡的接受,我們只是沒有躲過命運的心血來潮,但是那些美好的回憶,會不離不棄的裹緊胸口,溫暖餘生。

我依然真心的感謝宿命的安排,西西,能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我時常會想,如果沒有那些意外,也許我們就有了一世簡單美滿的幸福。但是最終錯過了,於是你就成了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愛情。我會永遠記得,曾經有個人,她住在我心間最柔軟的地方,也許,還會一生一世的住下去。

只是那些愛情,將隔著黑山與白水,永遠的睡去。我已明白,這世上,愛情是一回事,而與誰廝守老去,也許冥冥中早已註定。

所以,西西,我只是有些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

也許有一天,我會釋懷,平靜的娶別人為妻,或許,這就是人生。

錯過了執著相望的,那麼接下來,與誰相守偕老,又有什麼區別。

只是,你幸福就好,我想,你幸福我就會心安理得的學著讓自己幸福,給未來的妻子孩子平靜家常的幸福。

或許在某個午夜,說著夢話醒過來的時候,會發現,嘴裡念著的,是你的名字,那麼我會悄悄的擦掉眼淚,看著睡在身邊的妻子,握緊她的手。

或許在某次收拾舊物的時候,看見你的照片,會輕輕的拭去微塵,微微一笑。謹以懷念我曾經執著的,無望的愛情。

如果那天陽光很好,妻子和孩子恰好外出,家裡很安靜,我會坐在沙發上,久久的看著你的照片,看著你笑的樣子,輕輕的說:西西,我想你!

如果某天在某個路口,我們忽然邂逅,也許會微笑著互相問候,我一定會認真的介紹:這是我的妻子,這是我的兒子。

你過得還好嗎?

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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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青春記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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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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