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193.人心難測
今晚月色皎潔,空氣里都傳來炙熱的焦灼感。
君逸瑤和上官玉趴在琉璃瓦宮殿頂上,呼吸聲已經降到最低,脖頸間的汗還在大滴落下。
不遠處,凄厲的聲音傳來,似男似女,似乎在遭受非人的痛苦。
「要不要去看看?」上官玉實在聽著這些聲音害怕,便主動開口。
君逸瑤緊鎖眉頭,沒有接話。
她眼眸因熱氣而氤氳了許多晶亮的小水珠,許是額頭上掉落的汗,許是眼眶中滲出的淚。
上官玉在她身邊趴著,偶然的夏風讓他難受得動了動,心因那詭異的喊叫聲和炎熱的天氣變得越加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一片皎潔的月光,慢慢暗淡了下去。熱,越來越極端了。
逐漸地,天空中有些陰沉沉的,宛如倒扣的大鍋,將整個耀豐城都困住。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宛如史前神族在鬥法一般,忽遠又忽近。
「要下雨了。」上官玉抬頭看著天空,說道。
他話音剛落,點大的雨滴就砸落下來,噼里啪啦地砸在琉璃瓦上,砸在宮殿上,砸在奢華的皇宮中。
這些雨滴蓄謀已久,在天空中的烏雲上盤踞潛伏,終於等到了降落的機會,此時更是無情而狠戾,絲毫沒有一點溫柔感。
君逸瑤難過地張了張嘴,這場雨下的太大,雨水快速降落又不斷絕,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險些窒息。
上官玉雖然年長於她,多練過幾年功夫,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此刻也不得不微眯著眼睛,拿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我們走吧,去看看沈慕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缺德事!」上官玉道。
他覺得這怪異的聲音必然有異,許是沈慕楓他們受將臣蠱惑,又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
他心裡不安,雷雨聲中那凄厲的叫喊聲逐漸微弱,也不知是雷雨聲太大,還是那受害者撐不過去了……
君逸瑤閉上眼睛,只怕是阻攔不了了……
那人怎會被抓?唯一的可能,便是自願……
「一個人求死,你又如何救她?」君逸瑤的聲音在雷雨聲中太過微弱,以至於上官玉沒聽清。
「你說什麼?」上官玉稍微拔高了點聲音問道。
而就在這時,急促而散亂的腳步聲響起來了,還夾雜著怒罵焦灼之聲。
「快點快點!快去收拾下那些名花!那可是從千里之外的大楚運來的!」
「你們都給咱家快點!」
君逸瑤和上官玉原本想跳下去,此刻也不得不繼續潛伏著。
上官玉皺著眉頭,好看的山根凸顯出他的不安和疑惑:「他們難道聽不到那叫聲么?這個時候還要顧及什麼花?」
他真是搞不明白,這些人就算是受人奴役,也不該這般裝聾作啞吧?
君逸瑤捂著臉,在雨中狼狽而悲傷:「他們又能如何?這種事定不是第一次了,除了裝聾作啞,他們也沒其他選擇。」
上官玉嘆了口氣,看著宮殿內燈火通明,下方來來往往雨中搶救著名花的人,不知該如何開口。
雨水越來越大了,上官玉也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越來越重,夾雜著雨水的衣服在包裹著他,鎖死著他,將他向下拖拽。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離開。」上官玉說道。
「轟!」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將君逸瑤的臉照亮。閃電很快又消失,但上官玉已經看到了君逸瑤那浸滿淚水的雙眼。
上官玉驚呆了,疑惑道:「你怎麼哭了?」
因著雨水過於大,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君逸瑤會在短短這麼點時間內變化這麼快。
君逸瑤搖頭,指著天空:「你看。」
上官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烏雲密布閃電不斷的天空之中,竟然詭異地掛著七顆星。
「七星連珠?」上官玉詫異,他本以為今夜下起了暴雨,不會再有什麼星象,可如今竟然……
「轟!」巨雷一層更比一層高,細密的閃電就像糾纏的小蛇在天上游來游去,詭異的藍色伴著詭異的七星,這懾人的夜像,讓天空下籍籍無名的凡人,慌張地躲進屋內。
「亂世!亂世!」
「有妖怪出世了!」
那些平凡的人們躲在房內偷偷看著窗外,有些年邁的老人們忍不住評價這星象。
而皇宮內,煉丹坊中,沈慕楓眼神火熱,看著煉丹爐下熊熊大火,心中激動無比。
將臣站在他身邊,眼神同樣無比炙熱。誰也沒有理會,那倒落在地的紫衣血人,渾身上下的傷疤,拋撒而出的細密筋絡。
「丹成!」隨著煉丹爐的嗡鳴聲升高,沈慕楓眼睛一亮,發現了丹成的跡象。
木頭與磚塊的摩擦聲響起,由遠及近。
沈慕楓看向那個方向,臉色突然有些難看。不過很快,一抹笑容自他臉上綻放開來。
君逸塵……推開了煉丹坊的大門。
他憤怒而又平靜,波瀾不驚的臉上隱藏著巨大的情緒波動。
「其實你也知道,不是么?」沈慕楓沒有給他向自己潑髒水的機會,率先點出了他的內心。
君逸塵的呼吸急促了些,但很快平靜下來,他的聲音有著超出尋常的冷漠:「丹成了么?」
他是很相信曲善的,曲善即然放走了上官玉,那就得再為自己找一個武林高手來。
找不到,那就只能是她自己。
君逸塵的理智告訴他他方才沒有來的行為是正確的,可曲善那渾身是血的模樣還是刺痛了他。
他偏過頭去,想以丹藥的誘惑來麻痹自己的痛苦和後悔。
「快了。」見君逸塵沒有將一切過錯歸咎於自己身上,沈慕楓的情緒就更加放鬆了。
他本就不在乎曲善的死活,他所擔憂的,從來都是君逸塵會不會為了曲善而和自己翻臉而已。
曲善的死,是自己間接促成的。但同樣,她方才凄厲的喊聲根本就沒有被遮掩,即便君逸塵遠在皇宮之外,應該也聽見了她那麼大的喊聲。
可君逸塵沒出來,那說明他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還是個那個聰明又冷酷的人。
沈慕楓這樣想著,吩咐將臣將丹藥拿出來,因為煉丹爐已經停止了躁動。
將臣仍舊龜縮在君沁蘭的身體之內,此刻的他,顯得有些魅惑。
「別打壞主意,你知道後果的。」沈慕楓突然又加了一句。
將臣那詭異的笑頓時收住,聽話地去取丹藥了。
沈慕楓走向君逸塵,打量了下他。
他的神色依舊,但輪椅兩側的抓痕,卻暴露了他這一路來的糾結與痛苦。
沈慕楓在心中不屑地嘲諷,若當真如此愛曲善,方才怎麼不出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
鄙視歸鄙視,君逸塵是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可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些扎人心的話來弄壞自己和君逸塵的關係。
「將臣。」沈慕楓頭也沒回,伸出了右手到後面。
將臣將心中的不滿壓下,急忙將爐內的丹藥交給沈慕楓。
沈慕楓拿到丹藥,遞給了君逸塵:「吃了它,你的腿就好了。」
君逸塵伸出手,接過那枚半帶血紅的丹藥,眼睛有些濕潤。
「快吃吧。」沈慕楓已經感受到身後將臣炙熱的眼神了,若不是自己早留了後手,只怕這時將臣已經將丹藥搶奪了。
將臣所說的這種奇葯,不僅僅只能救君逸塵的雙腿,這種葯,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大補之葯。
將凡人的血肉之力融入丹藥之中,使得丹藥達到大補之力。不只是君逸塵,就算是重傷的將臣,吃了這丹藥,也足以恢復部分實力。
他催促著君逸塵,君逸塵也知這丹藥的得來不易,閉上眼睛心一橫吞服進去。
將臣失望地收回目光,想要恢復實力還得再等很久了。
不過,他就算恢復實力了,有沈慕楓這小子,他只怕還是難以翻身。
君逸塵吃過葯后,整個人很快陷入昏迷,渾身上下不斷翻騰著紅色光芒。
「等今晚過去就好。」接收到沈慕楓投來的詢問目光,將臣連忙解釋道。
他堂堂一方梟雄,此刻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將臣心中苦澀無比,但面對沈慕楓時,還是不得已卑躬屈膝。
沈慕楓點了點頭,又想起君逸瑤來,便問道:「君逸瑤和上官玉還在宮中么?」
將臣點點頭:「尚在宮中,但我的本領不足以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只能感覺到他們在附近。」
沈慕楓當然知道將臣不可能檢測到兩人的具體方位,他甚至都沒辦法對付君逸瑤一人,又怎麼可能如此手眼通天?
「先把君逸塵帶下去,看好他。」沈慕楓留下這麼句話就離開了。
第二天,君逸塵蘇醒,雙腿恢復。
而君逸瑤,也出現在他房間里。
「她死了。」君逸塵看著站在床邊一言不發的妹妹,知道他們之間的兄妹之情也結束了。
君逸瑤張了張嘴,但終究是沒說什麼。
在外人和自己人面前,兩個人都選擇了犧牲曲善。
反正,她是自願去的……
君逸瑤和君逸塵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自己無情的臉。
「我們真殘忍。」君逸瑤沒說話,君逸塵卻是說了下去。
君逸塵看著君逸瑤,忍不住憤恨:「明明可以犧牲外人,你為什麼要帶他走?」
如果不是君逸瑤從中作梗,他早已殺了上官玉,怎麼會讓曲善自我犧牲?
君逸瑤呼吸一窒,她只是想讓君逸塵放棄用人命的方法換取自己的雙腿。
可她帶走了上官玉,卻帶不走曲善赴死的決心。
她想去救曲善,卻在動身的那一刻,猶豫了。
雨水打在她臉上時,殘忍又無情,她的心,也變得殘忍又無情。
君逸瑤身上的水還沒濕透,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門,發出了響動。
將臣在看到君逸瑤的那一刻,便毫不猶豫跑了。君逸塵看到將臣那副模樣,不由得笑了。
「你看你,比這種妖物還要厲害。他看見你,便跑了。」君逸塵的話,依舊帶著一絲嫉妒。
「你的雙腿好了,毒解了,你會比我更強。」君逸瑤的話沒多少情緒,但意思卻很明顯。
君逸塵的眼裡終於升起一絲滿意,他扯著嘴角,又很快按捺住。
「留在西耀,一起共創盛世。」他依舊沒有放棄說服君逸瑤,如果可能的話,他情願一輩子不要和自己的親妹妹對上。
君逸瑤冷笑一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你我從此天各一方,各為其主。」
君逸塵皺著眉頭,不明白君逸瑤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大楚也是燕王控制的,難不成,你還要幫那個小皇帝不成?」
君逸瑤深吸一口氣,對於面前這恢復如常的兄長,再也沒有一絲憐憫:「沈慕楓是個瘋子,他當皇帝,也是暴君!」
他根本就沒有善良之心,滿腦子都是追名逐利,就是做了皇帝,也只會給這世上的人帶來痛苦。
「你瘋了不成?」君逸塵從床上坐起來,憤怒地抓住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們君家為了守護大楚受了多少痛苦?只要沈慕楓的計劃成功了,那我們大楚就可以成功歸納到西耀,到時候,爹就再也不用終生守衛邊疆了!
因為,這天下,都是我們西耀的!」
「西耀?」君逸瑤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對於君逸塵的變化十分痛恨:「你可知道爹最在乎的是什麼?你這樣做,只是在打他的臉!」
君逸塵被君逸瑤說得臉皮發燙,不由得惱羞成怒:「只要能讓爹少受些痛苦,便是滅了大楚,又如何?」
「你以為爹不會率兵迎戰西耀么?」
西耀如果真的要發兵攻打大楚,怎麼會出現君逸塵所想的這種結果?
君逸塵臉上的欣喜和嚮往一下子暗淡下去,他當然知道父親的想法,可他依舊又些僥倖心理。
「我是父親唯一的兒子,若我執意要西耀成為這五國的唯一霸主,他豈會與我作對?」
君逸瑤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沒有勸說他的意思了。
她轉身離開了,臨走前,門扉被開啟,君逸瑤的聲音夾雜著落雨之聲傳來。
「你說將臣是天底下最恐怖之物,但今天我才發現,世上恐怖之最,從來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