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懸命

?賈老大能力無窮，竟然還會說幾句磕磕絆絆的日語。三個人離開碼頭之後，便一瘸一拐步行前往市中心，找了一家破舊的大和旅館作為暫時的寄居之地。

賈家兩兄弟上床就睡一睡就著。喬智才抱著被子咬牙，心說這是一家子什麼畜生，豬似的一個比一個心寬似海。

結果他那腦袋剛挨著枕頭，立刻就累的沉入黑甜鄉之中。

喬智才整天連驚帶嚇，半夜做起了噩夢。夢中屍山血海妖魔鬼怪嚇得他不停奔跑不停躲閃。痛苦的抓心撓肝死活不醒。

在大洋彼岸馬薩諸塞州劍橋市一間閣樓里，喬禮傑猛地睜眼滿身是汗的醒了。

他暈乎乎爬起來喝了一杯水，灑的到處都是。

那夢中的死亡猶如幽魂般追隨著他。他彷彿一回頭就能看到血海屍山群魔亂舞。

喬禮傑獃獃的坐在幽暗房間之內，面對了小桌上一張二哥的肖像。

午夜夢回之時，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他懷疑自己是被二哥給魘住了。

然而他很快又否定了這個不著邊際的猜想。二哥應該還好端端的在郵輪上漂泊著，按照時間來推算。恐怕就要到達香港了。

幾天之後他回想起那場無緣無故的噩夢，並且對照了報紙上郵輪失事的時間。證明就是在遭受轟炸的那一天晚上，他奇妙的又一次和二哥心靈相通了。

喬禮傑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電磁學分析到波粒二象性，思考的如痴如醉。末了他忽然聽到了羅希將軍招呼他的聲音。

喬禮傑跟著身穿軍服的羅希將軍走過一群整齊列隊的士兵。兩人在飛機前親切的握了握手，將軍介紹道：「這是我為你找的日語翻譯。調查團到達九州之後他會幫助你尋找你二哥的！」

喬禮傑說道：「太感謝了！將軍閣下！我不會忘記你的幫助……」

原來他這次動用所有關係，竟然找到一班直飛九州的調查組。在實驗室負責人羅希將軍幫助下可以儘快趕到事發地點。

調查組二三人等登上飛機。

小飛機以墜毀的姿勢堪堪起飛搖搖擺擺插入天際。

喬禮傑坐在顛簸的飛機上，一方面感覺想吐，一方面感覺太慢。恨不能現在就發明火箭，一步登天的把自己發射到二哥身邊。

窗外浮動的雲海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在筆記本上刷刷的記錄對心靈感應的猜想，不時抬頭看雲。那種沒著沒落的心慌就像這浮雲一樣籠罩了他，所以他時常得抬頭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

翻譯問道：「喬先生？你知道貴兄長有可能在哪裡嗎？」

喬禮傑搖搖頭。「如果做最壞的打算。我們還是先去九州醫院看看。」

翻譯點了點頭，心說：「如果最壞那是連醫院也不用去的……」

喬智才被困在九州了。

他同賈家兩兄弟一起在擁擠的人潮中艱難的蠕動出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拿著手絹子扇著風說道：「咱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賈老大不論何時都是優雅體面的，看起來比賈頤和、喬智才要精神的多。他戴上了一副金絲邊眼鏡，抬頭望了望天空。「現在碼頭全部癱瘓，陸路又走不出去，我看咱們還得在這裡多將就幾天。」

賈頤和一蹦三尺高，說：「這破地方有什麼好獃的，我不管，我就是要去香港。」

喬智才蔫蔫的看了眼開鎖猴似的賈家老二。懷疑此人有狂躁性精神病。據說大部分科學家都有精神疾病。他的思緒又繞到喬利傑身上。老三明顯同人交往很有障礙，說不定也是一種精神問題。

賈頤和沒有注意到喬智才已經把他當做瘋狗。他搖頭晃腦叉著腰指天罵地。而賈老大似乎也習慣了弟弟這樣不穩定的精神狀態。非常心平氣和的踹了他一腳。

賈頤和被大哥天外飛來一個窩心腳，踹的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便暫時停止了吵鬧。

喬治才捫心自問，感覺他對喬禮傑比賈家兄弟要好的多。於是升起一點感慨。心說：我要是這樣揍禮傑，說不定他就乖乖聽話不敢炸翅。更不敢蹬鼻子上臉的對我動手動腳！」他糾結的想起那些親吻撫觸，那些甜蜜的喘息。不由暗自嘆氣。

三個人無奈之下，只有再次返回了那間大和旅館。

賈家老大雖然有著謙和的外表，大名卻很勁爆，叫做賈震霆。

賈震霆想要找船出海，無奈附近只有漁民小船。他在恢復通訊之後，立刻便向天津方面發出了電報，要求父親給予協助。

九州這個地方，雖然不如東京繁華，卻別有一番野趣。郊區波濤起伏的麥浪，也已經開始綻出了新綠。

喬智才是第一次來到日本，對一切風土人情都抱著好奇心。賈震霆便帶他們到附近的小酒館坐坐。酒館中也明顯的生意寥落。只有個半老徐娘穿著和服在默默打理生意。

喬智才問道：「賈兄，你來過日本嗎？」

賈震霆點了點頭。

賈頤和說道，「我哥可是要去日本東京念大學呢！」

賈震霆不想提及這件事，便喝令他閉嘴。

喬智才猜想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人家不願意說，他也不瞎打聽。

三個人喝了一瓶清酒。喬智才說：「這玩意兒沒滋沒味兒的，比咱們茅台差遠了。」

賈頤和難得贊同他的話。「就是，這玩意兒簡直兌了尿。太難喝了。」

喬智才感覺賈頤和說話水平實在有限，懶得搭理他。

一旁喝酒的中年人聽到他們說話，摸過來問道：「是中國人？」

賈震霆放出目光打量了一番那人，看他穿著打扮與一般日本男性無異，便點了點頭。

那人與賈震霆攀談幾句，問道：「諸位是想要去香港吧。在這裡滯留的華人都早就離開了，以免受到下一波襲擊。」

賈震霆不置可否沒有表態。

那人又說：「我可以帶你們去香港！」

賈震霆笑道：「我還想和朋友一起去東京拜訪老師。不急著走。」

喬智才是老江湖，察覺事情不對，按住了賈頤和不讓他插嘴。

三個人從酒館出來，賈震霆說道：「咱們給人盯住了。別胡亂走動。」

喬智才感覺到了四周有人跟蹤，給他點了一隻香煙，問道：「什麼鬼？」

賈震霆叼著煙，「日本小黑幫，亂世中的吸血鬼。見咱們幾個中國人住的起旅館想趁亂搶一把。」

喬智才皺眉，強龍不壓地頭蛇。人生地不熟的，怕搞不過當地流氓。何況現在海面還飄滿了浮屍，搶劫后只消往海里一扔就行。

夜裡三人門窗緊閉，賈震霆拿出一把勃朗寧手槍，上子彈擦油。

喬智才見他有槍，問道：「怎麼不早拿出來？」

賈震霆笑道：「打個群架而已。我也犯不著斃了你啊！」

喬智才直覺他不是在開玩笑，只好訕訕的笑了笑。

幾個人就這樣關了電燈在黑暗中聊了一會兒。喬智才漸漸犯困勉力靠著冰涼的牆壁保持清醒。到了後半夜，突然他聽到一聲炸雷。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是一聲槍響。

有人想要闖進屋子卻被賈老大持槍給逼退。

門外見他們有槍，立刻也開槍還擊。一時子彈橫飛，打的木片四射飛濺。喬智才抱頭趴在地上，感嘆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喝口小酒都能被人惦記上。

雙方經過了一番槍戰，場面十分混亂。賈震霆拖著弟弟，招呼喬智才跳窗逃走。

一片昏暗之中，喬智才見賈震霆手臂上中了一槍，鮮血淋漓的捂著胳膊。

三人在夜色的掩護下狼狽而逃。喬智才不禁發愁往哪跑呢？眼看那日本黑幫的人就要追上來了。

賈老大說：「回晚上那間居酒屋。」

賈頤和頓足道：「哥，這個時候了還去那幹什麼？」

喬智才知道他另有打算，危難關頭只好強打精神扶起他踉蹌的向酒館走去。

賈頤和見喬智才還拎著箱子。說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捨命不舍財呀。」

喬智才緊緊的抱住他的箱子。「這是別人委託我的，舍了命都不能舍它。」

幸好那家小酒館並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喬智才用箱子砸破後門玻璃，他們三人魚貫而入藏進黑暗的酒館中。他一顆心怦怦直跳。聽到外面腳步聲呼啦啦的跑遠。

賈老大摸黑向旁邊跌跌撞撞的走過去。喬智才扶住他，賈震霆說：「你幫我撥個電話。」

那酒館牆上赫然有一架電話機。喬智才知道他要求救，連忙幫他撥通了電話。那邊嘟嘟的響了良久，卻沒有人接聽。正在焦急之時那邊恰好通了。

賈震霆上前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通日語。

喬智才心想，你說那麼小聲也沒用我又聽不懂。

賈震霆放下電話機嘆了口氣。

喬智才明白此時命懸一線，問道：「怎麼樣？你朋友會來幫忙嗎？」

賈震霆拿出槍比劃一下。笑著說：「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喬智才顛顛手中的皮箱，說道：「震霆兄，我把這些東西給他們也就是了。你沒必要出去拚命。」

賈震霆光潔的面龐上露出一絲笑容。「喬兄果然是夠意思。你放心我能應付。」

喬智才聽到在外面有人向這邊走動，急忙拉住賈震霆。「你能應付什麼。咱們自認倒霉就是犯不著跟他們硬碰硬。」

有人在酒館外高聲用日語喊叫著。

喬智才問：「他們說什麼？」

賈震霆冷笑，「他們要咱們自己走出去投降，真是白日做夢。這些王八蛋根本沒有信譽，只會一槍打死你！」

喬智才見賈震霆右臂不能行動，便搶過槍檢查了一下。

賈震霆問道：「玩過槍嗎？」

喬智才呲牙咧嘴的回答，「上山打過兔子，不過沒什麼準頭。」

賈震霆說：「新手別瞄準頭部，不容易打中。就瞄準身體和胸口看見人再開槍。」

喬智才感覺那把冰涼的手槍彷彿能沉重的壓斷手掌。看他神情鎮定心裡也微微的安靜下來。「放心吧，打死一個夠本兩個還賺了。」

外面的人越來越急，眼見天邊浮動起一絲光線，於是圍住酒館想要從前門和後門同時砸門而入。

喬智才心裡恨得發黑。好不容易逃過一次大轟炸。難道真的要把這把老骨頭犧牲在異國的土地上變作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