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樂

第二章 玩樂

?到了相約的那一天,喬禮傑受不了二哥死纏爛打,還是同他一起去了影院。喬智才一路講解說這部電影是講西部牛仔的故事精彩絕倫。又拍胸脯打包票,要請禮傑去北京飯店吃西餐。

禮傑對吃西餐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不喜歡段其林。所以從善如流的追隨了二哥。決定一己之力看好他,決不能讓二哥這大好青年被段其林勾搭跑。

待到同段其林會合,那段先生卻換了一位女伴。喬智才看出他是個金玉其外的花花公子,感嘆他果然是同金士傑一路人。

到了電影散場,四人便一起乘坐段家汽車前往繁華熱鬧的北京飯店。

喬智才一力要求做東,結果還是段其林付賬。段其林親切的說道:「小老弟還同我客氣什麼?若是讓喬老爺知道老弟請客。還不得笑話我段某打秋風么。」

喬智才雖然也極會敷衍交際不知怎麼就在段其林面前敗下陣來。「段大哥太客氣了。倘若父親知道了,只會說我不會做事呢!」這一頓飯的功夫,段其林就成了他口中大哥。喬智才也從生疏的喬二爺變為老弟。

喬禮傑冷眼旁觀受不了他們如此肉麻。不耐煩的在一邊吸煙四顧。

恰巧金士傑晚上也去北京飯店消遣,他一眼看到喬禮傑,蹦蹦跳跳上去拍了下人家肩膀。親熱的攬著喬禮傑笑道:「冤家!你也來吃飯跳舞的么?怎麼站在這裡吹風?」

喬禮傑冷不防遭受了金四少的突然襲擊。就厭惡的把金士傑推向一旁。說道:「你認錯人了。你的冤家在那呢!」

金士傑喝的微醺,正躍躍欲試的要發酒瘋。順著喬禮傑的目光看到了喬智才與段其林。眯著杏核眼舔了舔鮮紅的嘴唇。他又上去撲住了喬智才。

喬智才笑嘻嘻的同他說了半天話,金士傑還要繼續跳舞玩樂。喬智才卻看弟弟在一邊等急了,連忙找借口想要脫身。

那段其林同金士傑好像不認識似的裝作毫無關係。喬智才鬼靈精,便也不說破。

喬智才走後,金士傑眼波流轉瞪了眼段其林。段其林會意,兩人便一前一後進入北京飯店重新尋快活去了。

喬智才酒足飯飽,在昏黃路燈下同弟弟一起徜徉在冷清的的街道上。正是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想。

喬禮傑卻因為剛才二哥和金士傑親熱說笑,心中老大不快。說道:「金老四這個人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你成天和他混什麼?」

喬智才莫名其妙,「金老四人挺好啊!你怎麼還看不上他了?」

喬禮傑富有智慧,目下無塵,看誰都像大傻逼。尤其是二哥那一幫子紈絝朋友,簡直是傻逼中的戰鬥機。故此不屑回答轉身就走。

喬智才一面追趕弟弟一面埋怨道:「不是我說。禮傑,你能看的上誰!就憑你這樣挑剔,我看總理公子也未必夠格同你做朋友。」

喬禮傑越走越快,喬智才體力無法與弟弟相比,只好氣喘的閉住了嘴專心追趕。

喬禮傑忽然停步差點把他二哥絆倒。禮傑扶了一把二哥說:「你跟著我幹什麼?怎麼不去追金士傑。」

他無故發怒,喬智才更摸不著頭腦。「這麼晚我找他幹嘛?」

喬禮傑冷哼一聲,拉住了二哥的手快步而行。「你敢找!」

喬智才好笑又好氣,以寬大的胸懷容忍了弟弟的狗脾氣。因喬智才是一株乾旱地區的雜草,不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且時常遭受老父親暴雨冰雹似的憤怒洗禮。禮傑但凡肯關懷他一點,他已經十分感動了。

悠閑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轉眼喬禮傑就要離家萬里前往美國深造。

全家人忙忙碌碌為喬禮傑收拾行李之際,喬智才卻不知所蹤。

喬禮傑很鬱悶,然而他一向板著面孔,身邊人習以為常竟然絲毫都沒看出來。

直到他臨走前一天,喬智才忽然帶著滿身寒氣出現。並且送給他一隻派克金筆。

喬禮傑撫摸著光滑冰涼的鋼筆。問道:「二哥,這筆很貴!你從哪弄來的?」

「放心!肯定是正當途徑。」喬智才眼睛通紅,戀戀不捨的抱住了高大的弟弟。「在異鄉多跟中國的留學生相處。可不能再像家鄉一樣,門都不出的做學問。不然有事都沒人幫你。」

喬禮傑點了點頭,忽然就心情暢快起來,感情充沛的二哥肯定一個人偷偷哭了良久。手握這隻珍貴的鋼筆。他只恨自己不會表達。讓千言萬語哽在喉嚨,不能發聲。

「你去碼頭,我就不去送你了。反正大家都要去的……」喬智才兀自在他耳邊嘮嘮叨叨。「我還給你買了件外套,英國貨。是最流行的款式。大洋行都沒有賣的。人家都說這個叫獵裝……你穿上試試……」

「別說了…二哥!」喬禮傑背對二哥看著窗外花園,「我不想去美國。」

喬智才笑道:「孩子話!票都買好了。」

的確實孩子話,但卻是真話。

喬智才仔細打量了弟弟的神色,「那就不去,找一家本地中學。憑你的學問也完全可以做一名教書匠,朝教學生晚讀書,娶位女先生做太太。生兩三個孩子。安穩度日,就像阿拉大哥一樣。」

喬禮傑給他這番話說的失笑。他的確怕活的平庸直白,一事無成……喬智才簡直是他肚裡一條蟲。不必開口,事事都能了解他的想法。

「好了!聽洋行的人說那邊也是要過節。年底放假一定要回上海。我等你回來。」喬智才拍拍他肩膀,放下衣服連忙出去。

喬禮傑聽到他抽鼻子的聲音就知道二哥肯定又要掉眼淚了。

真是不放心!

美國的大學一切都新鮮極了,令人目不暇接。

喬禮傑每每給家裡寫信總是格式化的……家裡人一一問好。把自己吃了什麼飯穿了什麼衣上了什麼課,詳細做一番彙報。姆媽抱怨他寫家書寫的像一篇報告。沒有人情味。

具體的說,是沒有人味。

沒有人知道,他把所有的人味都寫給了日記。寫對二哥的思念對家鄉的思念。寫弄堂口賣的生煎油條,寫說上海話尤如機槍掃射的太太小姐,寫家裡的柳樹春天發芽的美色。寫的最多的,還是二哥。

寫二哥捲髮留的太長,被父親拎到街口理髮匠那裡剃了個光頭。氣的智才絕食抗議不去上學。

寫上海冬日漫長難捱,二哥撿舊貨換地瓜,烤地瓜差點失火燒了倉庫。

寫二哥的一顰一笑,一點一滴。那些舊日光陰,一打開日記就走到了他的眼睛里心裡。

那個活蹦亂跳的二哥,一日不肯安生,在他思鄉心切的時候。在他忍不住要買張船票回國的時候就想起臨行前一番交談。

「我等你回來。」

喬禮傑默念這句話。就好似給自己打了一濟強心針。

二哥在上海等著我呢!

不學有所成,怎麼好意思回家見二哥。

期盼是一團火……是一盞燈。

美國的大學生們是青春洋溢熱情奔放的,喬禮傑莫名其妙的受到了美國同學的一番熱捧。明目張胆追求的女同學、那些言辭火熱的求愛信,那些宴會上目光大膽的挑逗。

老唐笑著給他解釋。「誰讓你的教授這麼喜歡你呢!禮傑,羅德曼教授可是申請將你留校。他的實驗室永遠留有你的位置。況且你又是這麼的紳士和英俊。」

喬禮傑沒覺得自己英俊。從小到大隻有長輩誇他聰明穩重將來必成大器。他從來沒將這些馬屁放在心上,只是按部就班走向自己感興趣的物理學。

「可是這些人打擾了我的學習。」喬禮傑擦著眼鏡無奈的說道。「我又不是被人參觀的猴子!」

如果英俊的後果是被這些野獸般的洋人騷擾,喬禮傑認為還是不必英俊的好。

某次同老唐看過橄欖球比賽,老唐拉著他去照了張像。

照片中的喬禮傑穿著西裝正襟危坐,頭髮用生髮油梳的一絲不苟。目光穩定的注視著前方。

後來這張照片漂洋過海,掛在了喬太太的房間里。

喬智才弔兒郎當的做出評價。「禮傑怎麼也不笑一笑。坐的這麼嚴肅……拍的一點都不好看。」

喬太太正全心全意瞻仰著最出色兒子的天人之資,聞言就很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差點要失了風度對他叉腰大罵。

喬智才見姆媽臉色不對連忙找補:「不過禮傑畢竟和我長的一樣。也算是風度翩翩了。」

喬太太暗自嘆氣,看著喬智才沒正形的東搖西晃,深感自己像買鑽石順便送了顆西瓜。說道:「你中學畢業也不好好在洋行找份工作。就知道一天到晚亂晃……你看看你弟弟……學校都給他多少獎學金。人家讀書的還有錢賺。你看看你自己……」

喬智才不料看張照片也能惹火燒身。連忙打著哈哈進行了戰略撤退,一邊笑嘻嘻點頭,一邊抬腳就跑了。

喬太太罵的口乾舌燥,喝了整壺的涼茶。對著樓上一聲大喝。「禮傑抱怨說你怎麼不給他寫信。老二你快點寫一封給他寄出去。不要讓他憂心家裡。」

喬智才在樓上正沒心沒肺的點貨記賬並不知道自己在媽心裡成了買一送一的賠錢貨。他遙遙答應一聲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就忘了。

喬禮傑此時正是早飯時間,他坐在宿舍樓下一間簡陋老舊的咖啡廳里翻看自己的研究報告。對面一位黑髮的英國同學幫他加了塊糖。喬禮傑本來喜歡喝黑咖啡,然而離家經年他似乎也掌握了一點交際技能。不會直通通的去呵斥別人。

忍下不快,他矜貴的略一點頭道了謝。並試圖引出話題。「傑森,聽聞令尊有意投資教授的核物理實驗室。」

那名端坐的黑髮男孩立即配合的微笑道:「當然,父親說核物理研究是未來最具有前瞻性和實用性的研究課題。禮傑你選擇的研究方向也一定是正確的。」

喬禮傑不以為意,「可是物理研究時間長見效慢……並不符合資本逐利的目的。何況我本人認為,最偉大的物理研究是要為全人類服務的。我並不支持申請專利的行為。」他抬了抬眼鏡。「類似居里夫人那樣偉大的科學家,把研究成果貢獻出來才是對世界最好的饋贈。」

傑森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一套為人類服務的論調,也習慣了喬禮傑高傲的姿態。並不為此動怒,順從的點了點頭。「不錯,家父同一般商人不同。他的確完全是為了物理學的進步而出力。並不為別的。」

喬禮傑因為這番話,分外的露出點笑容。「令尊的情操果然讓人欽佩。」

兩人說了一陣話,喬禮傑便低頭整理自己的研究筆記。傑森也默默讀一本

有趣的小說。喬禮傑認為傑森很安靜很識趣,勉強算是個合格的朋友。

而英國青年傑森不時的從那本厚書後面放出愛慕又試探的目光。喬禮傑卻像個睜眼瞎般完全視而不見,不禁頗為掃興。

喬禮傑付賬之後便同傑森一起步行前往學校。波士頓的冬天比上海要冷的多。喬禮傑裹緊大衣還是覺的四面漏風。傑森穿的比他更單薄,凍的雙頰通紅。還堅持要走在他前面為他擋風。

喬禮傑扶著帽子想告訴他不必如此。卻看到傑森耳後那一點紅。他按住了青年的肩膀,仔細去看。果真的,那一顆硃砂痣藏捲曲的黑髮中,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猶如一顆美麗的紅寶石。

「什麼事?傑森驚訝的停下腳步。

」喬禮傑恍惚間看到喬智才回頭問他。

是的!

喬禮傑恍然大悟。

終於想起來為何挑選傑森做朋友。

這消瘦的身材,蜷曲的黑髮,細長的脖頸,溫暖的目光,太過於熟悉了。

是喬智才。

是他二哥。

思念忽然就不受控制,令他濕潤了眼眶。他掩飾的推了下眼鏡。「沒什麼。傑森,我可以擁抱你么?」

英國青年被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砸的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可…可以的…」

喬禮傑把他整個人摟進懷裡。下頜抵著肩膀,胸膛貼著胸膛。感受青年心臟瘋狂的跳動。

「二哥!」

喬智才耳後有一顆小痣,紅色,極小,硃砂痣。

沒有人知道,姆媽都不曉得,除了喬禮傑。喬禮傑堅定的相信,這是造物主為了區別自己和二哥設下的埋伏。倘若這顆痣有一天突然消失就再也沒人能夠區別自己和智才。那是多麼可怕。

年少的喬禮傑拿出科學研究的勁頭關注著喬智才,想要把調皮搗蛋的二哥管住。

然而喬智才天生好動,並不能理解弟弟的苦心。不僅懟天懟地對他進行了一番諷刺,還像只發情的野貓。被人一勾搭便輕而易舉的離家遠去。不知到哪裡尋快活去了。

喬禮傑滿心惱火。

認為喬智才是個混蛋。

喬智才也滿心不忿。

認為喬禮傑是個怪胎。

這一對同胞兄弟不但性格迥異而且說話做事都完全不同。喬禮傑充滿了邏輯,喬智才充滿了謬誤。

不但喬禮傑自己這麼想,而且連身邊做飯的傭人,弄堂口的長舌婦都這麼想。

「二哥你真是煩死人了!」年少的喬禮傑一面抱住了熱乎乎香噴噴的二哥睡覺。一面心煩意亂的發牢騷。

喬智才一番長篇大論被弟弟打斷,卻也並不生氣。長蛇似的在被窩中一陣亂滾,還把一條長腿搭到了禮傑腰上。笑嘻嘻的開口:「家裡暖氣汀壞了。我一個人睡好冷。咱們倆擠擠暖和點。」

喬家的暖氣汀完全是個擺設。故此喬禮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暗地裡翻個白眼。念在二哥半夜給他蓋被子的份上暫且忍耐。

就是冷如冰窖的一晚,他看到了那一點紅。

確切的說是第二天早上,喬禮傑和二哥擠的出了一頭熱汗,感覺像抱了個熱騰騰的小火爐子。他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初升的日頭將一點渺茫之光照射進了卧室。

白紗帘子被日光打的透明,那一線光芒就照射在喬智才蜷曲的亂髮上,照的他鮮嫩面孔熠熠生輝。

喬禮傑被智才耳後一點

紅刺的掙不開眼。那紅色,類似一滴血。隨著窗外寒風刺骨,身體熱氣騰騰的早晨深刻在他腦海里。

再也忘不了了。

喬禮傑不善交際,更確切的說他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異類。同齡人熱衷的一切他都不感興趣……他時常懷疑憑著喬智才優秀的遺傳何以能做出一連串匪夷所思堪稱弱智的行為……

然而二哥有時也是很好的,會說會鬧,能夠憑藉厚臉皮與三寸不爛之舌招所有人喜歡。他似乎是喬智才與塵世鏈接的唯一通道。喬禮傑通過他這個窗口,才能看清感情該如何抒發,父母親人該如何相處。

喬禮傑清楚的知道,上帝給他打開了一條通往科學的光明大道。同時也禁閉了他的心門,堵死了通往感情的路徑。

雙生。

雙身!

有著完全不同的命運。

「是禮傑在姆媽肚子里奪走了我的營養。!所以我才這麼笨!」喬智才得意洋洋的顯擺他學來的新資訊。「醫生都這麼說。」

喬禮傑冷眼看著二哥裝傻賣乖。「我們是雙生兄弟,怎麼可能差那麼多。二哥你不是笨,只是不肯一心向學。倘若二哥能把追女學生的勁頭用在正路上。必然會有所成就的。」

姆媽一聽果然急了,拎著喬智才耳提面命。「我說老二你才多大。就會去追女學生了。你像你大哥三弟一樣老老實實讓我省點心行不行。」

喬智才嘴裡一疊聲答應著好好好。一面呲牙咧嘴,殺雞抹脖子的給喬禮傑打手勢。

喬禮傑暗自好笑。然而臉上八風不動。將他二哥種種威脅拋之腦後。認為二哥行為雖然幼稚卻堪稱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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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輕狂喬二爺的休閑生活,吃飯跳舞打牌捧戲子看電影懟弟弟。

以及被弟弟懟。

鎮寧邨醋王喬禮傑的日常,做學問做研究吃醋懟哥哥。

以及被哥哥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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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兄弟之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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