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心的歧路(二)

第一章:從心的歧路(二)

?3.初戀般的心情

老婆出國進修得好幾個月才能回來,孩子被送到他奶奶家過星期天,沒有人管也沒有人煩,待霍恆恣意地睡飽睡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鐘了。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屏幕右下角碎了一塊,呈波紋狀向四周碎裂開來,心中暗自揣摩,這碎裂的紋路雖說是精緻絕倫得很,可這碎屏到底不是一個好兆頭,心頭無端滑過一絲異樣。

微信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心裡頭略微失望,「良子為什麼不發信息過來質問一下呢?」「為什麼良子這麼平靜呢?」霍恆有些猜不透良子這類年輕人的心思,難道他們這種90后對這種事情就如此地開放、如此地不在意嗎?頭很痛,全身沒有力氣,嘴巴裡面還是臭臭的。昨晚回到家已經凌晨四點鐘了,整個人困頓得要死,根本來不及洗漱,埋頭便呼呼大睡。

這會兒子窗戶大開著,風帶著大朵大朵紫色花的窗帘一起一動,腦海中不禁浮現起良子那張笑臉來,那是二十歲的小女生特有的靈動和嬌憨,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可愛到想要一直握在手心裡呵護。閉上眼睛,手上似乎還留有昨晚溫存時良子柔潤身體的觸感……忍不住幻想,如果昨天晚上聽從醉酒後良子的挽留,在她家留宿,他們會衝破最後那一道防線嗎?霍恆不太確定,但是他實際上是怕的,怕自己變成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怕毀了自己在良子心目中的形象,因此慶幸沒去,同時有些遺憾,萬一再也不能與良子相見……

男人啊,也是如此矛盾的生物。

「起床了嗎?頭痛嗎?」

手機震動,良子不敢看是誰發來的消息,卻又忍不住屏住呼吸去看,一看到是霍恆的消息,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彷彿能夠聽到全身凝固的血液在一瞬間解凍後於血管中奔流的聲音。拿起手機又放下,就這麼反覆著、猶豫著要不要這麼著急忙慌地回消息的空檔,指尖就已經不怎麼聽使喚地按了發送鍵。

「在回家的大巴車上。」

霍恆從床上驚坐起來,怔怔地望著良子的微信頭像發獃,后又頹然地癱倒在床上,隔了兩分鐘才回,「不走不行嗎?」發送成功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問題好傻,人家已經在回去的路上,現在問還有什麼意義。

「額……」

良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扭頭看著窗外,遠處是低矮的群山,有紅色尖頂的房子依山而建,半沒在大片大片的綠色植被裡,與其說是喜歡這樣的居住環境,倒不如說是她更鐘情於親近綠色,親近一切原始、野性、自然的東西。如果能與霍恆兩人廝守在那樣的房子里該有多好……多麼傻的女人啊,已經忍不住開始幻想各種可能,良子忍不住自嘲。

「對不起,良子,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

「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昨天的事情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後悔。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這件事情就當作是一場夢忘了吧。好嗎?」其實良子有好多話想要說,可是她不能,她必須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來,至少不能讓霍恆看出來自己很在意,不能讓霍恆看輕了自己……

良子卻不知道,此時的霍恆,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一股巨大的悲傷感從心底蔓延至整個胸腔。

怎麼覺得良子就像一陣風,想抓卻抓不住,胸口悶悶的,比德國隊輸了球還要令人鬱悶,那就這樣放她走嗎?霍恆問自己。在這之前,也不是沒有邂逅過各種各樣的女人,只是他從不敢衝破自己的底線,但像現在這樣遏制不住地心疼一個人,想要築個小巢子把她藏起來疼愛還是第一次。

或許,他應該為自己衝動一次。

「對不起,良子,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不會忘記你的!你的耳機落在我這裡,我現在開車送給你,大巴車開得慢,我現在出發應該還追得上!」

良子覺得自己壞壞的,忍不住嘴角上揚,昨天晚上她明明是背著包的,耳機又沒有拿出來用,怎麼會到他那裡去了呢?想來應是他昨天晚上趁自己喝醉故意拿走的,為的就是一個日後可以聯繫的借口。就是這樣一個主觀臆測,讓良子激動了好一會兒,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淡漠。

「不用了,扔掉或者做個紀念都行。」

果然,從手機屏幕上看到這簡短的幾個字,感覺到良子的語氣是那樣地無情和冷淡,霍恆很失望,多希望聽到良子同樣熱忱的回答,多希望自己不是一頭熱。可事實卻讓自己感覺像是一個被小孩玩到厭煩的氣球,孤零零地遺忘在角落裡,即使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漏氣卻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良子,我們,還會再見嗎?」

良子的眼眶紅了,馬上就要溢出水來。

「會的。」她比誰都要堅信。

「我一定會回來的。」

良子的為人他比誰都要清楚,只要許下承諾就一定會做到。霍恆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帘,陽光呼啦一下子全掉進房間里來,心情瞬間也跟著變得明朗,大概也只有良子能讓他的心情變得這麼跌宕起伏、陰晴不定吧!可是他好喜歡這種感覺,彷彿回到了於二十齣頭的年紀,單純地戀慕著一個人時的感覺,不管是相信良子言出必行的品性還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只要他想,良子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良子一定會回來。飢餓感來得好突然,霍恆哼起調子,快速地跑去衛生間洗漱,一邊刷牙一邊想著待會就下樓搞點東西來吃吃,就去點一碗拉麵吧,又長又筋道,清湯上頭還要撒上清晰可數的香菜葉子,良子最愛吃的那種。

提起吃的總是忍不住聯想到良子,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就像一杯甜甜的珍珠奶茶,這麼想著,霍恆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覺笑出聲來,他一個大男人竟要去為自己買一杯奶茶,好吧,他還要放很多很多珍珠的那種。

穿戴整齊準備下樓卻怎麼也找不著車鑰匙,經常放的幾個地方,茶几,玄關,鞋架都找過了,若是妻子在,肯定又要一邊幫他找一邊發牢騷,說些什麼為什麼不能放在同一個地方之類的話,搞得他也會很煩躁。

有點泄氣,隨手把兒子的玩具扔到一邊,一卻發現車鑰匙就藏在沙發上兒子的玩具下面。那是一輛遙控小汽車,兒子三歲生日的時候他在網上買的,價格不菲。

嘟囔著車鑰匙為什麼為出現在那裡,臨出門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輛遙控汽車。也不知道兒子這兩天在他奶奶家適不適應,聽不聽話。

4.不是家

也不過三四個月沒回,小縣城與印象中好似不大一樣,與大城市相比是有些小了,甚至還有些破落,賣票窗口的鐵柵欄生了一層厚厚的鐵鏽,裡面坐著的大姐嘴巴里嚼著口香糖,手機正播放著某國產電視連續劇。窗口右邊是一長排玻璃門,玻璃門上積了灰,但依舊可以看到停車場里來往的開往各村鎮的公交車。車站裡人煙稀少,候車區擺了兩排座椅,壞了幾個沒來得及維修,又或者是無人來修,座椅上有些食物碎屑,下面還零星地散著幾團衛生紙和食品包裝袋。

良子不太明白,明明垃圾桶就在旁邊,站起來走兩步就能解決的問題,可總是有人不這麼做,人性果真是個莫測神秘又複雜的東西。

運氣還算不錯,站著等了約摸十分鐘就等到了回家的公交。

也很慶幸帶有家裡的鑰匙。

這麼想著,去買一張刮刮樂說不定還能中個小小的獎。

打開門,一股嗆人的腐朽味兒撲鼻而來,地板、桌子上落了一層淺淺的灰,尤其是客廳案桌上的香爐旁落了層層香灰,想來是媽媽上次回來燒完香沒有收拾。爸爸的衣服、襪子、內褲什麼的凌亂地攤在沙發上,也不知是乾淨的還是需要拿去洗的,又或者乾脆混為一團。把行李箱拉回自己房間,陳設和離開前是一樣的,像是根本沒有人進來過,打開窗戶,拉起窗帘,換了新的床單和被罩。打開冰箱想尋些東西來墊墊肚子,卻發現冰箱里不僅什麼吃食都沒有,架子上還有大片大片的污漬,一根苦瓜已經爛在冰箱里,還有半個硬得像石頭的饅頭。

良子想坐下來歇一歇,發現根本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這個地方從頭至尾沒有給過她家的感覺。嘆了一口氣,爸爸一個人在家是如何生活的呢?從頭打掃收拾,疊衣服,洗衣服,擦桌子,掃地,拖地,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之後,良子累得根本直不起腰,癱軟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了,風吹進來,呼呼地響。

想著至少先把米飯做上再出去買菜,卻發現米缸里的米已經生了小蟲子,一打開蓋子,密密麻麻地往外爬,嚇得良子趕緊把蓋子蓋了回去。

風吹進來的聲音怎麼這麼大呢,震耳欲聾了。

忍不住埋怨。

來到窗檯前,媽媽種的綠植一盆一盆地全都枯死了,盆里的土板結到開裂,良子用手指戳了戳,堅硬得堪比花崗岩石。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怎麼還是想要流眼淚呢?我果然還是太懦弱了啊。」

即使已經打定了主意明天下午就回學校去,東西還是得給獨自生活的爸爸置備齊全,弟弟繼續回去讀大一,媽媽去學校陪讀,憑媽媽的性子斷然不會苦了自己和弟弟,倒是爸爸這得過且過的態度還真是讓人擔憂啊……

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來,擦了擦眼淚,打算去超市購物。

去超市之前在小本子上列了一個長長的購物清單。她的錢是要精打細算著花的,出去實習這三個月除了吃的用的,銀行卡上總共存了9300元,計劃是要還一年的高校貸款的,也就是4200元,這餘下兩個月的生活費也要刨除的,緊巴緊巴大約需要1200元左右,畢業之後第一個月的生活費、房租、水電之類怎麼著也至少得2000元吧,這麼算下來,她的手頭依舊比較拮据。除去要買的衛生紙、洗衣液、牙膏等日用品之外,還要買一小袋米,想來要夠爸爸一個人吃上一陣子的;還要買一箱純牛奶,爸爸早上要是不想做飯的話可以直接拿來喝;得挑十幾顆蘋果吧,別的水果爸爸又不怎麼愛吃;還要買幾根胡蘿蔔,一顆花椰菜,一個大白菜,都是爸爸喜歡的,這樣晚上就至少可以做兩三個菜了。

臨結賬的時候,忽然想起沒有買雞蛋,又急匆匆地折回去拿了十幾顆,這才放心地離開。

直到電飯煲里傳來清新的米香,良子的心情才算舒爽了些,把目光移向還未關上的窗戶,天色已經全黑了,漆黑一片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這時才想起來還未給爸爸打電話催他回家吃飯。

「你回來的話應該提前說一下的,我好去車站接你,家裡也會提前收拾收拾。」

良子爸爸在門口換好鞋后,看到被收拾得異常簡潔的家和飯桌上的菜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尷尬地笑了笑。

「坐公交車回來也是方便的。」

「那也不如我去接你,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良子把米飯盛好,端了過來,對著滿身煙味的爸爸說:「趕緊去洗洗手,過來吃飯。」

不用想也知道是去了哪裡。

良子爸爸整天沒什麼事情,不好煙酒又沒膽子賭,一個人窩在空蕩蕩的家裡悶得慌,就常常去樓下的私人超市看人打牌,跟人聊天。

「哎!」良子爸爸有些局促,習慣性地抬起右手摸了摸頭,卻發現頭髮已經全長出來了,絨絨的,聽到良子的催促像是鬆了口氣一般,逃似的快步走去衛生間。

洗罷手先打開電視,是央視的新聞聯播,就一直開著。良子和爸爸一樣地沉默著,一個像是專心吃飯,另一個則像是認真地看新聞,快要吃完的時候,良子終於率先開口,「我明天下午回學校。」

「今天剛回來明天就要走,不能在家多待幾天嗎?」

「學校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哦。那還是先辦你的事情要緊。」看到爸爸像是暗自鬆了口氣一般,良子忽然心生憐憫,也是難為他能說出這番挽留的話來,若真是留家幾日,兩人之間說不定又要怎樣地尷尬與不適。

「我買了一些米在廚房的米缸里,原先的那些我已經倒掉了。你記得自己做飯吃,莫要再放壞了。」

「嗯。」

「冰箱里有牛奶和蘋果,還有一些蔬菜,也不要忘記吃。」

「其實你不用特意去買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良子爸爸的話說了半截,一雙原本看著良子的眼睛又飄忽到別處,可能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底氣,聲音越來越小。

良子沒有再接話,收拾了飯碗和盤子拿去洗。

廚房的窗戶還是忘了關,吹進來的風涼涼的,耳邊的絨發隨風蹭到下頜有些癢。抬頭望著對面居民樓里的萬家燈火,良子有些出神。

為什麼總是別人家的燈光看起來特別有溫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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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我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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