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大帥,借個歡喜
石兒扒著門框偷偷看著眼前的女子,清透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個不停。
等到聽完這女子的心聲,深吸一口氣,把所有的養分都收入腹中,才悄悄離開。
而正在佛主跟前期艾低聲述說著自己心聲的女子對身後的場景分毫不覺,依舊面色凄慘,苦苦盼著。
偷偷摸摸回到房中,清透的倆眼珠子滾動個不停,看到房中空無一人,石兒才直起身,大鬆一口氣。
直擺擺的跨著步子,朝桌上的茶壺奔去,卻聽到身後逐漸清晰的腳步聲,身子驟然繃緊,小臉上出現一抹慌亂。
「又跑去哪兒了?」
略微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正在思考要不要就此逃脫的石兒垮了肩,任命的往後轉去。
「沒去哪,就看看景~」
眸光閃躲,手指不安的摳持著,明顯一副扯謊的模樣。
歷過千帆人怎會不知?
輕嘆一聲,越過石兒坐在椅子上,倒了一壺清茶后,才出聲。
「你可知,再如此下去,遲早會失了心智?」
「哎呀,老頭!我心裡有數的,而且不食用這些執念,我失不失心智不知道,可一定會被餓死的。」
就知道瞞不過這老頭,石兒垮掉的肩膀又立了起來,奔到頭點戒斑的人蹲下眨巴著眼,晃著手臂,使勁兒撒嬌。
「罷了,罷了!既以成此,便不在追究。」掃了一眼蹲在身側的人,住持眼中閃過一抹笑意,轉而又道:「可是不許再有下次,好好吃飯!」。
想起那些乾巴巴的菜品,石兒心有不願,可是看到老頭的面色,又默不動聲的吞了下去。
大不了以後再偷偷去食那些執念好了,先把眼前的一關過了再說。
想著,石兒的眼就發著光芒,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
得到滿意回應的住持也不再管這小石頭心中如何,站起身,又囑咐了幾句,就要離開。
看到老頭的背影,石兒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跟老頭說,快速喝住了人。
「又有何事?」
「我有了一點術法,會變成其他模樣了!你且看。」
想起自己肚腹那裡的一個小斑點,石兒喜不勝收,說著就要動作,卻沒發覺住持突變的臉色。
做手勢的手腕被人握住,石兒疑惑望去,看到的卻是一張嚴肅至極的面孔。
「不可……「
山路上,一杏色衣衫女子正在快速奔跑著,定眼一看,正是不久前被住持捉到偷食執念的石兒。
「石兒,這又是去哪啊?」挑著一擔水的小和尚看到疾馳的女子,笑著高聲。
「有事忙呢~」
腳不停息,石兒隨口應了幾句,又往山下奔去。
急匆匆的模樣看得挑水小和尚直發笑。
還從來沒見過慢性子的石兒是這般模樣,真是有趣,有趣!
而此刻正在狂奔不止的石兒卻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貪食了。
想起老頭的話,心裡就一陣難受。
她若是變成其他模樣,日後就要頂著一張不是她的臉的面容生活,若是想要破解這小術法帶來的後果,就要去幫助讓她成功晉級擁有小術法之人脫離困境。
而那老頭能掐會算的本領還尚可,就在她求著讓算算之後,老頭臉色突變,聲音焦急,告知她,那期艾盼著丈夫能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女子已面臨大難,若是稍遲片刻,所有都不可挽回!
跑了許久,都沒發現女子身影的石兒心裡的焦急愈發嚴重,腳步漸漸緩下,環視一圈,發現沒人,瞬間化為一塊石頭,快速往遠處滾去。
當石兒找到那人時,心差一點沒跳出來。
快速變身,連滾帶爬的奔到渾身是血的女子身旁。
「你怎樣?」
「傅……傅遠恆。」
渾身是血的女子眼睛死死的瞪著,像是不甘,又如同後悔,隨著不斷翕合的嘴唇吐出最後一個音節,上下浮動的胸腔也在瞬間沒了動靜。
而已經在世間生存了許久的石兒自然是知道這代表著什麼,親眼看到女子死在自己面前,除了懊悔還有無奈。
若是她再快點就好了!
然事終於此,再多言也不會更改,喪著臉挖坑,石兒把屍體埋進去后,不同於來時那般匆忙,一路晃悠回去。
「你且化作那女子完成她生前的執念吧!」
一回去,就被迎面而來的話砸暈的石兒頂著一雙茫然大眼看向盤坐在蒲團上的老頭,充滿疑惑。
「為何?」
「精怪第一個小術法的成功昭示著正式邁入修途,若是塵世間的因果未清,遇瓶頸則無門。而那女子正是讓你術法功成的最後一人!」
「可是我若變成那女子模樣,以後豈不是見天頂著那般模樣?」
「了了因果,一切自會回歸原樣。」
三言兩語解釋清,住持闔上雙眸,不再看這在寺中受了福澤而生的精怪,低聲誦經。
從住持那裡回來,石兒坐在床上舉著銅鏡,看向鏡中哭喪的臉,咧嘴一笑,鏡中女子亦是跟著一笑。
沒事,等她了結了這段因果,又能恢復自己的容貌了!
丟開鏡子,床上的女子不見,一顆小石頭快速滾落,朝著漫天星辰照耀之處而去。
而此刻的山中,明明滅滅的火把褪去了張牙舞腳的黑夜,嘹亮的尋人嗓音擊潰了無邊的寂靜。
「夫人~」
「夫人~」
「這兒……」
突然一陣微弱聲響起,距離近的僕人快速跑去,燈火照耀,看到滿臉血污的女子,心魂一震!
*
大帥府,燈火通明!
「嘶~」
「哎喲,周大夫你動作輕點!」
看到自家夫人痛的小臉都縮成一團的春香在一旁怨道。
真是的,大帥對自家小姐不喜愛,連帶著這些下人也是見風使舵,狗眼看人低。
石兒聽到聲音,皺的緊巴巴的臉有一瞬的僵硬。
說實話,除非是粉身碎骨,其他的痛她都感受不到,自己是不是叫的太慘了些?
可還不待她細想,身邊看診大的大夫就已經起了身,對著對面嗆聲的春香一個冷笑。
「春香姑娘利索勁兒不去當跑堂的可真是可惜了。」
「你……」聽到周路這般羞辱自己,春香反唇就譏,可是才剛說出來個字,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拉扯,到了嘴邊的話就成了:「周大夫還是快些為我家夫人煎藥去吧!」
讓我跑跑堂,你先做了葯童的活再說。
看到周路臉紅脖子粗的離開,春香這才轉身。
「夫人是不是頭疼的厲害?」
「唔,尚可!」
看著眼前關懷的人,石兒垂下眸子,不讓她看自己眼中的光彩。
她怕自己露餡。
畢竟人類的行為太難學。
喝完葯后,石兒躺在床上,摸著鼓囊囊的肚子,忍不住發笑。
她覺得下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連著山下的粥都帶著肉粒呢~
草叢上的露水剛剛被照射出晶瑩時,一輛汽車停在被石獅子護著的大門前。坐在前方的副手快速下車,躬身拉開後車座,臉上充滿恭敬。
穿戴著被擦得瓦亮的黑靴的腳邁出車門,接著便是裝在軍褲中修長筆直的腿,蜂腰虎背,身材比例被黑金色軍裝襯的更加完美男子徹底暴露在車外,平整板正的帽檐下是一張奪人視線的剛毅臉龐。
站定后,男子跨步向裡面走去,一邊脫著白手套一邊詢問身邊的副官:「情況如何?」
「昨夜十一點在箬笠山的半腰處尋到,頭部有輕微擦傷,喝了葯,未曾哭鬧便歇下了!」平板的彙報情況,就如同往常一般,可若是仔細聽聞便會發覺那裡面的詫異。
顯然是對這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情況而驚訝。
身為近距離接觸過藍童梓幾次的人,傅遠恆挑挑眉,沒說話。
等到了書房,才緩緩出聲:「既然沒有事情,那邊不用管,告訴他們,只要不鬧騰出太大的事,以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是!」
「還有,陳小姐看的德祥閣里的那套首飾讓人直接送過去。」
聽到大帥這句話,副手剛想應,卻又有點不確定。
「給陳小姐還是……」
話還沒徹底出口,就被斜過來的眼看的一個抖索,副手低頭直應。
「屬下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把何德叫過來。」
知道自己的話說的不對惹了大帥惱怒,副手直接利索出去。
*
石兒覺得自己這幾天是變化成人以來過的最快樂的日子,粥里天天有肉,也不用再被老和尚逮著誦經,更不用去吃那些乾巴巴的菜葉子,簡直是人間天堂。
而作為丫鬟的春香看到自家夫人自從額頭被擦破后就只顧著吃吃喝喝的模樣,醒來也沒有去問大帥的路程,且那碧和園裡的陳小姐又得了一份頂頂好的首飾,遠遠看去,晃得人眼直花。
心裡一面為自家夫人的突變感到疑惑,一面為首飾憤恨不已。
自家夫人這般好,且那日受了傷,這首飾應該是大帥給自家夫人的安慰,定時被碧和園裡的人給奪了去。
眼珠子一轉,看著正在咀嚼肉乾的夫人,來了主意。
「夫人,那碧和園裡的¥%#@#¥%……」
一頓拾掇,春香就領著自家夫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往小花園走去,卻沒發現她家夫人眼中閃現的茫然。
看到那亮晶晶的珠子,石兒眼中的迷茫退散。
原來那邊是首飾?
可是跟她一個種類的東西有什麼好羨慕的,只要她一招手,就有好多的。
不解的目光看向前面咬牙切齒的春香,石兒心裡迷茫卻未出口。
她經常聽老頭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自然是不能暴露自己,而且,常年食用執念,對人類的情緒有了一定的敏感程度。
雖然不知道春香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可是斑駁的情緒是她最不喜歡食用的。
「夫人,那便是原本該到你手中的首飾,可是卻被這小賤……陳小姐奪去了!」
差一點說漏口,春香連忙改嘴。
「她喜歡石頭?」可以正大光明問出了,石兒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正在憤恨的春香差一點沒被這句話給弄個趔趄。
可是還不等她繼續述說,身後就傳來一聲嗤笑。
正想懟回去,卻發現是一個身著馬甲的男子,瞬間低下了頭,作乖順狀,不再言語。
「夫人好生有趣。」
聽到話聲,石兒這才轉身,只是心裡依舊想著:為何她也是個石頭,就沒人喜歡把她戴在頭上呢?
「你是誰?」
去夸人,卻反被質問自己身份,張哲汐摸摸鼻頭,才想起自己還未曾告知身份。
便回應道:「我是張哲汐,你們大帥的客人。」
說著就抬眼去看說出這話的妙人,卻沒成想被一雙眸子攝取了心魂。
石兒眨眨眸子,看著突然呆愣的人,想起老頭交給自己的禮儀,回應:「我是石……藍童梓,我們大帥的夫人。」
說完,隱在寬大袖袍中的手還不自在的摳了兩下。
自己差一點就暴露了。
而聽到這話,張哲汐從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里回過神,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夫人,剛開始他還以為傳言不可信,可這言語中的意思,分明彰顯了佔有情緒啊!
看來傅大帥家裡有個善妒的妻子是沒跑了,不過這蛇蠍心腸還是要再看看的。
畢竟這般清澈的眸子,還真不像。
*
「遠恆,你夫人還真是有趣!」
人未到語先傳,聞聲抬頭的傅遠恆一時疑惑。
「什麼?」
聽完張哲汐所有的話后,傅遠恆未曾言語,只是鷹隼般的眼眸閃過一絲快的發覺不了的暗光。
是夜
石兒想起白天說出的話,終於想起自己是要來了結因果的,可是她到了這裡好久都未曾見到這府中的主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春香,你說我要如何讓大帥喜歡上藍……唔,我呢?」
此刻因為自家好友說的話,而剛到門前的人聽到這一句話,推門的手一頓,站在門口不動。
「夫人把陳小姐請出府中,自然就可以得到大帥的心了。」
丫鬟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到了修身長立的人耳中,牽引了眉骨,狠狠蹙起。
「這樣行嗎?」
「自然是行的,夫人聽奴婢的保准沒錯。」
聽到這裡,傅遠恆嘴角挑起一抹譏笑,還以為真的變化,卻沒想到到頭來依舊狗改不了吃屎。
不再聽聞,直接離去。
可是離開的傅遠恆卻沒聽到後面的談論。
「可是我不想這樣做,也不想聽你的,怎麼辦呢?」
看著那雙清透的眼眸,被狠狠一噎的春香漸漸僵住了唇邊的笑。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我就是不想讓一個喜歡石頭的人無家可歸。」
想起那個女孩滿頭的石頭,石兒是不會對一個喜歡她同類的人下手的。
「算了算了,不要你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看到兀自轉頭不再看她,春香鬆了一大口氣。
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可下一秒,臉上就出現了怨懟,不聽我的,遲早要被人吃的連渣都不剩。
哼!
聽到身後門響起,又合上的聲音,石兒沒有動彈,依舊想著。
可是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離寺廟好遠,沒有寺廟庇護,身子有點虛弱。
在徹底陷入沉眠前,石兒還想著,要早點了結這因果,走的時候多帶點吃食,讓老頭嘗嘗,別那麼摳,天天給菜葉子吃咯。
第二天一大清早,石兒就在小廚房蹲著了。
巴巴的看著鍋里咕嚕咕嚕冒香氣的雞塊,咽了口口腔中泛濫的口水,繼續蹲著等時間。
待在寺廟裡許久,聽聞的也好多。
其中一句話,石兒奉為圭業: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所以,要是自己給他做了吃的,說不定就能給點喜歡呢?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看著重兵把守的地方,再一次被無視掉,更不讓進去的石兒尋到一塊大石頭,抱著食盒坐在上面,眼巴巴的望著緊閉的書房門。
嗯,守株待因果。
等了許久都不見門有一絲細縫的變化,天都擦黑了,還是沒有動靜。石兒打了個哈欠,摸著人類身體胃所在的地方,站起身,決定明天再來。
這人今天沒有在書房。
離開之前,想了想,跑到守在門前的士兵身旁:「明天若是大帥依舊不再,勞煩你告知我一聲。」
一天下來,不只餓肚子,還讓她的心情變壞了。
也不管這士兵回不回應,石兒轉身而去,不留一絲回頭。
而同時,剛到家門口的傅遠恆照舊詢問今天的情況。
「陳小姐那裡安安順順,只是夫人……」
「她又怎麼了?」
想起三天一鬧騰,五天一上吊的女子,傅遠恆眼中出現厭惡。
「夫人今天抱著食盒在書房前等了一天。」
充滿厭惡的眼眸里閃現一絲訝異,接著就歸為平淡。
「若是再來直接送回去。」
「是!」
第二天在春香詫異的目光中繼續朝著書房奔的石兒到了之後,還沒站定,就發現周圍圍了一圈人。
沒在意,想起昨天的白等:「你們大帥今天在嗎?」
「夫人,大帥吩咐,請您不要再來書房。」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領頭的人直接吐出他們的來因。
「什麼?」石兒抱著食盒,詫異。
「夫人,請您回去。」
石兒剛想回懟回去,自己在這裡又不犯法,為何要走?可是一想到自己還要了結因果,只能忍氣吞聲。
支著腦袋,石兒看著桌上的食盒,小臉布滿哀愁,輕輕嘆氣。
不讓靠近書房,也不讓靠近卧室,那她怎麼了結因果啊?
是的,沒錯,經過書房被拒絕後,石兒改變了行程,你不讓我來書房,那我來卧房總行了吧。
可是,沒想到才去站一天,第二天就被趕走了。
總不能去路上堵人吧,可是那麼多條路,誰知道這人會走那個?
突然間,石兒臉上露出笑容。
去大門口堵!
於是,大帥府里的人這天便看到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一手提溜著食盒,一手掂著椅子,往府門前的樹蔭下一坐,抱著食盒便不動了!
當傅遠恆一下車,一個跟炮彈樣的影子便沖了過來,速度快的身邊人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等到伸手阻攔時,那人影已經撲倒了自家大帥身上。
待看清是何人時,心裡的緊張才消下,然自知失責,紛紛半跪在地。
不是很熟悉的味道,讓傅遠恆身子驟綳,可看到懷中的身影時,雙手使勁一推,卻分毫不動,硬是沒推開。
力度又加大,依舊絲毫不動。
「起開。」
低沉的聲音讓人恨不得沉醉在其中,石兒不知道沉醉在其中是什麼感覺,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根發癢,想要去撓撓。
可是好不容易逮住人了,這些不相干的動作盡量少做。
「那你不許在趕我走。」思來想去,石兒決定把自己的「吃人嘴軟」放下,先讓這人不在抗拒自己再說。
「你走不走?」
沉沉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意,可是石兒除了耳朵尖抖了抖,什麼反應都沒有,依舊是:「你以後不許趕我走!」
沒有回應,可是周身的氣息卻更加危險。
石兒梗著脖子,不怕死的繼續重複。
「不能趕我走。」
「不說話就是默認,默認就是同意,好了,我起開,你不趕我走了啊!」
感受到被她抱著的人摸上側腰的動作,石兒連忙跳開,可嘴上不依不饒的繼續嚷道。
聲音小小的,帶著些微乞求,清透的眼眸可憐巴巴的望著。
傅遠恆最終把手上的動作撤回,看了一眼那清澈的眼眸,沒有說話,直接大步跨,快速離開。
看到傅遠恆收回的動作,石兒心下一喜,小跑著快速跟上人。
只是目光在掃到前方人側腰的挎包時,帶著驚怕。
她不懼刀劍,也不懼水火,可是讓這東西瞄準,一定會粉身碎骨的。
「出去!」
「你說過不會趕我的。」
「本帥何曾言語。」
用的是陳述語序,顯而易見的,是拒絕這樣的單方面認知。
「你……你在大門口同意了的。」
石兒快急哭了,她沒想到這個因果這麼難纏,提溜著手中的食盒,眼裡全是焦急。
要是他真的不承認,那……那以後吃人嘴軟讓他給自己說一點喜歡是不是也做不得數?
看到身前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眼眸,傅遠恆手指摩挲了兩下,最後吐出幾個字。
「我要換衣服,沒不承認。」
「梆唧」一聲合上的門帶起的風掀起石兒額間的碎發,石兒也不在乎。
心裡眼裡滿是開心。
她不用擔憂這人說話不算數了。
抱著食盒靜靜的立在門前,當傅遠恆換好衣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嬌小卻筆直身影。
「進來!」
聽到聲響,石兒快速回身,一雙杏眸亮晶晶的,盛滿了細碎的光芒。接著看也不看堵在門口的人,身子一滑就溜了進去,生怕遲一步就被拒之門外。
「這就是你做的雞湯!」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在看到那雞湯的全貌時,臉上有了隱隱的黑色。
「是啊!」
看著一大碗的雞湯,石兒認真的點頭,暗搓搓的壓下口腔中的唾液。
視死如歸的把碗往前一推,「諾,吃吧!」
上面漂浮著一層快凝結成膏的油體,散發出的味道讓人嗅到直反胃,傅遠恆現在的面色已經不能用陰沉如墨來形容了。
「你回去吧!」
狠狠壓抑住怒氣,深吸了一口氣,傅遠恆站起身徑直走到窗前,不再理會石兒,呼吸著晚間的空氣,像是要把剛才的那層油膩消散掉。
「那行吧,你記得把雞湯給喝了。」達到目的,石兒也毫不留戀,掂著食盒就走。
離去的時候還輕聲的哼著這些日子聽到的曲調,心情明顯不錯。
而聽到這一句話正在窗前吹風的傅遠恆剛緩過來的面色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
他是著了什麼迷?竟然會因為一雙與之前不同的清透眸子把人給放進來?
簡直瘋魔!
良久,站在窗前的人動作,往門外走去,只是在看到桌面上漂浮一層油膏的雞湯時,眼前好似又浮現那雙晶透的眸子,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等他回過神來,舀了一勺的雞湯已經放入唇中。
口腔中蔓延著一種獨特的鮮美,只是油膩感略微濃厚,味道總體來說還是不錯。
下一秒,意識到自己想法的傅遠恆快速把手裡的勺子扔到一旁,青著臉往外面大步快走。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而嘗到甜頭的石兒第二天自然是堵在大門口,所以當看到熟悉的炮彈般身影襲來時,護在傅遠恆身側的士兵雖然緊繃卻不似昨天那般緊張,甚至還送了一口氣,今天不知怎的,大帥臉格外陰沉,現在有了可以吸跑大半黑臉的夫人,他們周圍的壓力頓減。
而根據昨天那般,被撲住的人也根本沒想再把人給推出去,直接一句「起開。」,看了一眼乖巧站在一旁的女子,大步離開。
可是身後細碎而快速的腳步聲讓他臉上勾起了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笑意。
「太油膩!」
昨天晚上回來后,他最終沒忍住,把那碗油膩卻鮮美一場的雞湯喝完。今天想了一天,既然這雞湯可以入口,以後何必再委屈喝這油膩感甚重的湯水。
直接提出,可是看到的卻不是黯淡無彩的眼眸,而是更加晶亮的眼瞳。有一瞬的怔愣,可下一刻心中便瞭然了。
未免不覺好笑,可是卻沒發現自己的心間軟塌了一處。
承諾明天不會再油膩的石兒看著人喝完湯,利索拜別,轉身哼著曲調,比昨天更為歡喜的在半道就蹦跳起來。
等她做出來讓這人喜愛的湯,肯定能得到他的喜愛,然後她就能了結因果了。
當第三日,傅遠恆面容閃過滿足的放下手中的碗時,看到的就是對面晶亮歡喜都要溢出眼眶的女子,舔了一下唇角,口腔中的味道還未消散,脫口便出。
「為何這般歡喜?」
「看到你這麼喜歡,自然就是歡喜了。」捧著臉,石兒不帶思考直接吐出。
卻未曾看到在她灼灼目光下因為這句話而悄然紅了的耳尖。
清了清嗓子,傅遠恆面色肅然:「我為何覺得你同以往變化如此大?」
石兒心下一亂,可是面上依舊言笑晏晏:「可能是佛主點化了我?也有可能是上一次在山間與死亡擦肩而過?」說到後面,竟是帶了一絲悲傷。
想起上次聽到她受傷自己未曾看望,更是給陳珠送了首飾,傅遠恆心裡閃過尷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張張嘴,最終卻說出一句:「不若今夜在此歇下。」
然而得到的卻是一個離開的背影,看著那不再似如前幾次一般歡悅的身影,傅遠恆暗了眸子。
石兒趴在床上,有些難過,要不是在山間她的速度不夠快,今天就不用管什麼勞子因果。說不得她現在還在同老頭誦經拌嘴。
就算山下的魚肉再好吃,可總不是她所居之處。
天天送食,可是除了能見到人,臉色也比以前溫和許多的情況,什麼進展都沒有,石兒想要是按照這速度,等到傅遠恆死了,自己的因果怕是還完不成。
而見到石兒鬱鬱寡歡的春香想起前不久得到的消息,眼珠子一轉,俯到石兒身前低聲細語。
*
看到暈死被倆賴皮扛著遠去的身影,春香臉上出現一抹冷笑:夫人啊,這都是你自找的,誰讓你不聽奴婢的話,去找陳小姐的麻煩,讓自己沒在她那兒得到好東西!
接著快速揉了一下臉頰,眼中迅速蓄滿淚水,往遠處的大帥府踉蹌跑去。
當傅遠恆接到消息時已經是晚上,雙眼微愣,下一刻,周身寒氣冷的周圍人直發顫。
「吩咐下去,找不到夫人提頭來見。」語腔中只剩下凝結實質的冷厲,再不見當初的波瀾不驚。
接下來幾天,整個蘭華城的街道上全都是來去匆匆的士兵,路上行人見了紛紛躲避,同時,整個蘭華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大帥府的夫人被綁架,下落至今未名。
而在大帥府的一個院子里,噼里啪啦的破碎聲正在不斷響起。
「你不是說大帥一定不會管那丫頭片子,怎麼這回……你個廢物!」
「春香小姐,我只是說可能,可未曾說過一定啊。」半躺在小榻上的女子身姿曼妙,帶著無限的惑人,只是上挑的眼尾中卻有著近乎無情的冷漠。
「還有,今天這裡被毀壞的一切,你可別忘了賠哦~」
「你……」
「別那手指指我,你知道,我最不喜這般。」
「難道你就不怕我向大帥告發你的身份!」被拍下手指,地上的碎片刺入春香的眼孔,瞬間就被逼上了絕境,竟是再不顧往日情面,直接撕破了臉。
「告發我?呵,你可別忘了,以前你為我做過多少事!」陳珠眼神一冷,接著就笑了開來,花枝亂墜,只是說出來的話逼得人無路可退。
「你……」
「多少事?說出來我聽聽。」
正在兩人吵鬧不休的時候,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從外面響起。
聽到聲音,兩人大驚,下意識的看向對方,可是裡面同樣的驚恐讓她們的懷疑一散而去。
躺在榻上的女子快速從一旁摸過一個東西,藏在身上,才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子。
「大帥,你怎麼來了?」
迎上前去,陳珠滿面笑意,絲毫沒有方才慌亂。
可是回應她的是魚貫而入的士兵。
「大帥,這是什麼意思?」
陳珠眼中出現驚慌,不過瞬間就消散不見,只是面上的笑意被嚴肅取代。而一旁的春香早已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兀的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帶走!」
傅遠恆根本沒有去管她的質疑,直接吩咐,面色冷厲,彷彿看到的是一個死人。
於此同時,衣衫襤褸滿臉污痕的嬌小女子喘著粗氣抵達了目的地,看著眼前熟悉的石獅子,咧嘴一笑,露出了八顆潔白的大牙齒。
然而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臉上。等人再去看,那襤褸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而同時,掏出手槍的陳珠目光陰狠,再沒有一絲的溫婉:「都讓開,不然我一槍崩了他!」
聽到身後的聲響,已經快出門口的傅遠恆轉過身,看到手持槍支的女子,嘴角扯過一抹諷笑。
「難道你的上司沒有教導過你,永遠不要拿槍指著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
什麼?
舉著手槍的陳珠瞳孔猛地一縮,手裡的槍還未扣響,就聽到一聲令下。
「就地格殺!」
還來不及反應,耳邊就傳來扳機扣響的聲音,呆愣瞬間消散,剎那間,手指微動,一顆子彈飛速向目標處飛去。
盯著人的傅遠恆眼睛猛地一縮,手臂還未抬起,身前就忽然撲過來一個身影,直接覆蓋住了那顆子彈的射擊範圍。
「噗嗤!」
是利器入血肉的聲音。
等傅遠恆回過神來,鼻翼早已被血腥充斥。
「快去找大夫!」
平地一聲怒吼,帶著深入靈魂的驚恐。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地上的男子捂著不斷溢出血液的傷口,眼中充滿驚慌,不斷呢喃,像是在安撫呼吸開始艱難的女子,又像是安撫著自己不知為何像是要失去了一切的驚恐。
石兒覺得自己現在好痛,撕裂一樣的痛,彷彿下一秒,整個身子都會碎掉。
可是……可是她的因果還沒了結,她還沒給老頭帶大魚大肉,她還沒回到寺廟,她還沒成為護佑整個箬笠山,讓它不受戰亂的紛擾……
「你……你能不能……喜歡我一點……點……」看著我給你做了那麼多的飯。
最後的話卻再也沒有說出口,石兒在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彷彿聽到一聲「能」,只是那聲音帶著哽咽,似乎還有近乎絕望的悲傷,可是她還來不及疑惑,便徹底消散了意識。
傅遠恆看著懷中逐漸化為粉末的屍體,絕望到死寂的眸子中被濃郁的慌亂代替。
「不!!!」突然響起的嘶吼聲驚起一片立在樹上休息的鳥兒,撲棱撲棱,逐漸遠去。
蘭華城的人沒有想到,在尋找大帥夫人的第五天,大帥府竟然掛起了白幡,等他們徹底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身為蘭華城一方保護神的傅大帥已經開始了征途,首當其衝的便是毗鄰的青虎省。
將近十餘年的征戰,混亂的時代被年輕的黑馬一手終結,百姓們再也不用擔憂戰亂紛擾,紛紛關起門戶過起自家的小日子。
可是,身為締造出這和平的一切之人卻未曾留戀那至高的位置,反而回到了家鄉。
看著那熟悉的大門,眼前彷彿又浮現當年那個不依不饒等在門口候他歸來的女子。已經蓄出一把鬍子的男子嘴角微動,一抹清淺的笑便浮現在臉上,只是黝黑的眸孔卻存留著淡淡的哀傷,一閃而過。
「施主,老衲見你有緣,這裡有一物,不知可否收下。」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立在門口的男子回身看去。只見一年邁和尚單手佛立,另一隻手上赫然是一個布滿裂痕的石頭,平平凡凡。
「這是?」
「施主只需應是或否便可!」
看著那石頭,傅遠恆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絞痛,等他回過神來,手中已經握著遍布傷痕的時候,不再鬆掉。
「喂!老頭,你就這樣把我丟掉了?」
聽到氣急敗壞的聲音猛然響起,已經轉身的老和尚卻未曾回應,只是低喃了句「阿彌陀佛」,眼中布滿笑意,身影漸漸遠去。
後來,有人見到那名震天下的人時,見他手握一滿是裂痕的石頭,從不離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