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和歌(1)
我的心,願向你和自在的星星致敬,直到上帝把時間燒盡。
——(愛爾蘭)威廉·巴特勒·葉芝《他訴說十全的美》
[一]
晴以的傷口沒有大礙,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大概知道自己闖了禍,便乖乖地吃藥睡覺,加上陸嘉寞也在旁邊幫腔。季眠夏想生氣也生氣不起來了。吃完葯的晴以大概是累著了,所以睡得格外香。
兩個人才得空去醫院樓下的小飯館叫點吃的,之前晴以力氣與精神都耗盡了,早就餓了。
陸嘉寞給她倒了一杯水,問道,「見到那個救晴以的人了嗎?」
季眠夏喝了一口新鮮的海帶排骨湯,搖頭,「沒有。」表情微不可聞地黯然下來。
陸嘉寞笑笑,「來,你要多吃點肉。你太瘦了。」他給她夾了一塊剪炸的臘牛肉,合著蔥的香味,極脆香。
季眠夏也真是餓了。陸嘉寞卻看著很高興,他喜歡她在自己面前放開的樣子,不像防普通人那樣與他保持距離。
吃完飯,季眠夏把事先打包的一碗鮮湯給晴以帶回去,沒想外面居然下起了小雨,一絲一絲的很清涼。
身邊的陸嘉寞脫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她頭頂,笑著說,「將就一下。」
季眠夏離陸嘉寞這樣近讓她有些不習慣,呼吸間都是他身上混和著醫院那種葯香味,不似程瑾年,有股清淡的味道,說不清那是什麼味道,卻讓她銘記至今。
那一年煙花爆炸引起的直接後果就是雙耳失聰,等她從醫院醒來的時候,程瑾年已經走了。
沒有抱歉,沒有任何留言。就這麼走了。
也許是抱著永遠不相見的心態。
那段時間裡,她總是失語,不愛說話。
那種心被撕扯開來的疼遠比雙耳失聰時來得更加痛。
父親季徹找了好多人,還去了當地的教育局高層,又是請又是求才讓當時休學在家的季眠夏在隔年獲得了高考的資格。而季眠夏沒有辜負季家夫妻對她的付出與期待,用功讀書,考前幾乎沒有脫過衣服睡覺的時候。所以,當通知書上寫著一流名牌大學的名字時,季家夫妻險些喜極而泣。
高考時期,季眠夏偶爾會放下手中的書本,抬起頭望著遠處的天空出神。她不知道程瑾年在離去后獨自生活回否安好,依稀記得在雙耳完好的時候,他叫著她名字的聲音,總是連名帶姓的叫,不會是「眠夏」,也不會是「表妹」,他雖然是生疏僵硬的叫法,可卻還是少女年少時心中一抹奇異的柔軟之地。
其實根本沒有刻意的去填報志願,或許這就是機緣巧合,季眠夏考上的是同程瑾年一個城市的學校。只是在當年程瑾年同小姨離開之後,他並未有任何的信件與電話,一去再無音訊,甚至連和季家夫妻也沒有過任何的聯繫。
其實大學生活並不和季眠夏所想一樣。
這裡的男生女生大多來自都市,自信聰明,驕傲出色,並且獨立自主,對自己的人生有著良好精確的規劃。還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沒有口音,與教授套熱乎,希望可以拿到高額的獎學金被保送到國外留學。
似乎只有雙耳失聰的季眠夏顯得極其蒼白且平凡,大家並沒有因此而歧視她,但卻也不想和她有著太深的交往,見面打聲招呼便一帶過去。如果大學里的學生要分成等級來排列的話,季眠夏想,她可能是最底層的那一個了吧。
但她也因此有了自己第一個好朋友,寧末夕。因為寧末夕不會嘲笑她戴上助聽器的樣子,平時說話總會刻意提高音量,那是擔心她會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