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 第八章 入夢
「漸離?」白雲心弦一跳,猶如一支離弦箭矢奔向那個高瘦身影。
可待白雲追出后,那行髻霞弟子早已沒了蹤影。
張子山氣喘吁吁追了上來,沒好氣地說道:「白雲你跑啥,不喜歡的話就不換了唄。」
白雲望著那個背影消失的方向神思恍惚。
「你追那幾個長虹峰的弟子作甚?」張子山好奇地問道。
「長虹峰?真的是漸離?」白雲喃喃自語。
「長虹峰是髻霞山上的第二大峰,香火鼎盛英才輩出,剛才領頭的正是齊於正師兄,他是孔師叔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張子山說道。
白雲哦了一聲,臉上泛起黯然之色,但如曇花一現一閃而過,稍稍平復心神后又緩緩轉過身返回蓮花台。
張子山亦步亦趨娓娓道來:「白雲,雖然你不肯與我交換寶貝,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跟你捋個清清楚楚,佛與道自八荒之初就是老死不相往來,道家思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清靜為天下正,提倡清靜無為。反觀佛教四聖諦:苦,苦集,苦滅,滅苦之道。佛道根之不同,殊不相通,佛道雙修乃禁忌之海,你手上這條紫檀木珠為佛家之物,切不可讓外人看見。」
白雲神思鬱結,念念不忘那個高瘦人影,無心於張子山的長篇大論,只是微微點頭作答。
張子山稈黃葉落心不死,十足那糞筐上的窟窿,死心眼,嘮嘮叨叨地在白雲耳邊吹噓他手中的山河扇。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張子山素來都覺得無傷大雅,況且是為了舉世無雙的東海檀木,只不過眼前之人已不是用冷屁股一詞就能簡明扼要,簡直就是一茶米不進的木頭樁子,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后張子山口舌乾燥,知道撼崑崙容易撼這人比登天還難,便不再浪費口舌耍嘴皮子,自顧自地把玩起手中的扇子。
講道結束后,回到飛來峰時已是天黑,吃過了晚飯白雲回到房間,坐在竹編的椅子上完成今日尚未完成的功課,雕刻從潭底摸起的火卵石。
依李峰所言,白雲要在火卵石上刻上一個道字,這才算是完成了一日的功課,可看似簡單的手活卻對雕刻者有著十分高的要求,除了出眾的指力刀功還講求一個靜字,心境波瀾不驚才能刻出好字。
白雲左手拿住火卵石,右手捏著頗重的刻刀,這種刻刀的材質為髻霞山上的金剛石所造,堅硬無比削鐵如泥。
可縱然是如此鋒芒凌厲的刻刀點落,光滑的火卵石面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刀痕而已,白雲雙指一起一落,依舊又落下一道不明顯的刀痕。
雕刻屬細活,饒是諸如手藝五花八門的雕刻大師,完成一件石雕往往也要花上數年或十年的時間,因而常年累月養成了不波不漪的心境,下刀如有神。
白雲雕工淺薄,既要控制力道又要保持下刀不亂,不到盞茶功夫手腕又酸又麻,但仍是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約刻了一個時辰,光滑的鵝卵石表面上才看得出一個淺淺的道字,白雲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酸痛不己的手腕和手指。
無意間白雲的餘光落在手腕的紫檀木珠上,又想起了今日張子山的那番言語,佛道根本之不同,殊不相通。
白雲握住珠子閉上了眼,腦海中浮現起灰衣老僧把紫檀木珠戴在他手上的那一幕。
噝。。。一絲寒意從紫檀木珠湧出流入少年的體內,並於一瞬間游徹周身脈絡。
與那日在山溪旁呼吸吐納時的情形如出一轍,少年的周身經脈彷彿都被冰凍了起來。
下一刻時空變幻,少年墜入莫名深海,周圍是冰冷刺骨的海水,上離海面千丈萬丈腳下深不見底。
一切都出奇地死寂,白雲奮力地向上游,但無論怎麼游都游不出這片無邊深海。
有陽光透過層層海水照下,光線飄忽明滅不定。
孤寂的海無聲無息,吞噬著浮生萬物,寂寞的靈魂在肆意咆哮,白雲漸漸地放棄了掙扎,雙手環抱著膝蓋任由身軀浮沉,宛若墜入了無盡深淵,無依無靠浮沉流蕩。
在海底深處傳來了一股平靜的聲音:「你為何要放棄?」
「難道你就這麼的脆弱?」
「孤獨真的這麼可怕嗎?」
「孤獨?哈哈哈……」
「你是誰?」白雲緩緩抬起頭。
「我是誰?我怎麼知道我是誰?」那股聲音森然冷笑道。
四周再次昏暗了下來,適才若隱若現的光線瞭然無蹤,白雲再次完完全全置身於黑暗中,冰冷的海水讓他窒息,一對巨大的猩紅燈籠憑空出現在眼前,冰冷幽深,後知後覺竟然是一雙駭人的血眸。
面對眼前的未知生物白雲毫無懼色,嘆了口氣笑道:「你也很孤獨對吧?」
那雙燈籠大的眸子驟成一線。
「孤獨真的很可怕,對嗎?」白雲的雙眸變作了深邃的空洞。
那頭隱匿於黑暗中的怪物狂笑不止:「我孤獨?哈哈哈,開玩笑,我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所到之處腥風血雨,我又為何孤獨呢?」
白雲正要回答,可那燈籠大的眸子悄然暗了下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一切又重歸寂靜,漆黑的海,寂靜的海,孤獨的海,那張枯黃慈祥的臉歷歷在目。
「小師弟。。。」
漫無目的浮沉於無邊深海之際,白雲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呼喚他。
白雲猛地睜開眼。
空蕩蕩的房間正如空蕩蕩的心,原來只是一場夢。
「小師弟,今天是不是太累了,怎麼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萬一著涼了呢?」唐大里憂慮道。
白雲微笑道:「的確是有些倦乏,謝謝師兄關心。」
上山的這些天,白雲頭一回露出這般由心的笑容。
「難怪晚飯後就見不著你的影子,原來是太累睡著了,師父托我帶些九花丸給你。」說罷,唐大里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遞到白雲手中。
白雲好奇地問道:「九花丸?」
「九花丸是咱髻霞山所煉製的一種丹藥,有舒經活血,補脾益血,調理經脈的作用,師父說你經脈底子差讓我帶一瓶給你,以後每日修完功課後服用一顆,能驅走疲勞有益於經脈」唐大里答道。
「有勞師兄了。」白雲接過瓷瓶拱手道謝。
「都是自家人,客氣啥,對了小師弟,你在武學上可有遇到什麼瓶頸?」唐大里關心道。
白雲沉默了片刻,低下頭小聲問道:「大師兄,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劍?」
唐大里聽后笑道:「小師弟呀你莫要著急,正所謂百丈高樓平地起,常人所言修道,可道字何解?百般千般門道皆為道也,天道為道,槍道為道,儒道為道,劍道亦為道,據我所知劍道自古以來人才輩出,風起雲湧,可見劍道這一門道之高深,師父他乃當世劍道巨擎,縱使在劍道上登峰造極,可卻常說自己不過是才剛邁進劍道的門檻罷了,所以啊你千萬不能急,先打好底子牢固根基才能在劍道上如魚得水。」
白雲頓覺唐大里言之有理,點了點頭心生感慨道:「不知何時我才能像師父那般登上劍道之巔。」。
唐大里微微一笑說道:「用心即可。」
唐大里侃侃而談道:「世上門道百般千般,但境界皆如平地登山由易變難,分作五個境界,天成境、入弦境、太封境、天罡境、洪荒仙境,而每個大境界又分作下境、中境、上境三個小境界,一般習武之人進入天成境只需一年到三年,但入了天成境之後,修道路上的瓶頸便會如雨後春筍般顯露出來,資質平庸者一般都會止步於入弦境前,想要突破天成境界入入弦境界,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終歸來說還是得看自身的慧根,到了入弦境后便能御物飛行,入弦之上便是太封境界,入了太封境界后才能算作真真正正的大能,太封境又是一條大分水嶺,有的人一日便跨過這道鴻溝,有些人苦苦尋覓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卻也始終邁不過太封境界這條大分水嶺,而太封之後便是俯瞰眾生的天罡境界,天罡者有呼風喚雨俯瞰江湖的大神通。」
白雲聽得目瞪口呆,又問道:「那洪荒仙境呢?」
唐大里目中有光,說道:「天罡境到洪荒仙境相隔著一層薄紙,但這層薄紙卻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兩層境界的威力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有的大能在天罡境修鍊了一輩子,看著洪荒仙境觸手可及,可到臨終前的一刻仍是邁不過這道門檻,這便是我們常言的道,能突破洪荒仙境者除了自身的妖孽實力外,剩下的全看機緣氣運。」
唐大里見白雲聽得入神,便繼續道:「飛來峰上除了小師妹,其他的師兄師姐都已經達到了天成上境,你碧綉師姐更是早早就突破入弦下境,師娘雖不是天罡境但已超出太封境,於太封境界內無人能敵。」
「那咱髻霞山上有幾人是天罡境界?」白雲稱奇道。
「當今髻霞山上有兩人腳踏天罡,咱師父算一個,霓霞峰的吳飛俠吳師叔算第二個,他二十齣頭那回便凌雲天罡名震江湖了。」
聽完唐大里的一番話后,白雲悄然握緊手中的白瓷瓶,眼神愈發堅決。